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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我再婚的选择]谁是我的郎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9 04:27:19 点击:

      我把何青带回来时,已近中午。   走进小区大门时,门卫先拿眼睛打量了何青一阵,又转过头来询问般地看了我一眼,我朝门卫微点了点头,门卫便把何青放了进去。我带何青走到小区泳池边时,正好遇到正往外赶的老吴。“回来了?”老吴匆匆和我打了个招呼,我还未及应答,他眼皮耷拉的小眼睛,忽然睁大了些,发出诡秘暧昧的光,从我肩上直溜过去,在我身后何青饱满的身体上做了快速的扫描。和老吴打过招呼后,我径直带着何青走到电梯口。等了一会儿,电梯下来了,门开了,从电梯里走出的是我的隔壁邻居,一个时尚女孩,每天中午之前出去,子夜以后归来。这漂亮女孩忽闪着一双睫毛烫弯上去,刷了浓重的睫毛膏的妖娆的大眼睛,迅速翻了我一眼,又拿眼光不屑而又狐疑地扫了何青一眼,然后飘然扬长而去,留下淡淡的脂粉香。
      他们看何青的目光,在他们,也许只是一种纯粹的、看一个来自农村的陌生女孩的眼光。可是在我眼里,这些目光,都在瞬间长出细细的毛刺,轻轻地扎在我背上。我的脸一定在那些瞬间,暗自红了。不过,我仍然能摆出平静自若的神态,一路带着何青走进电梯,上到16层,走进我的家。这是我当了十几年中学校长修炼出来的高深的“道行”。
      自母亲那天在浴室滑倒,脚部受了些伤后,她就一直催着我找个保姆。倒不是为伺候她,而是母亲不想让我像个女人那样,干着琐碎的家务活,难堪地为洪梅料理私人生活。
      母亲一向身子骨硬朗,自从十五年前妻子洪梅车祸脑袋撞出问题,便毅然决然从乡下老家赶来,帮我操持家务,照顾我妻子洪梅。这一住,就住了十五年。十五年来,她一个碗都舍不得让我洗。现在看我―――一个胡子花白家务事一窍不通的老儿子,汤汤水水地伺候她,手足无措地深陷在家务事中捣腾,很是心疼,天天催促我快些去找个保姆来。
      就在早晨我出门前在门边鞋柜换出门皮鞋,母亲还在她卧室里大声冲我叮嘱,给我找个中年女人来做保姆。母亲说,有些年纪的人做事牢靠,有经验。
      鬼使神差地,我找来了何青。在家政公司,何青给我看过她的身份证,还是个不满18岁的姑娘。
      我把何青带进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是家里光线最差的一间,有些昏暗,躺在床上的母亲,欠了欠身,觑着眼,上下打量了何青好一会儿。幸好何青乍看过去除了丰满外,并不是个漂亮的女孩,这让我在母亲仔细打量她的时,能够背着两手,毫不心虚地闲站一旁。母亲看了看她有些土气的衣着,以及她因抓着一只大而沉的旅行包而勒红了的手,朝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其实,如果再仔细看一下何青,这个把头发拢在脑后扎了个朴素马尾巴的女孩,就会发现她没有一般农村姑娘风吹日晒的黝黑粗糙,她的皮肤白净、光亮、青春健康极富弹性。并且,虽然乍看上去疏眉淡眼眼皮还有些浮肿,但白白厚厚的眼皮下包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幽深清亮,像石缝里两汪碧凉的泉水。要是再细看那眼神,仿佛都可以听到叮咚的泉水声。这些是我完全抛开母亲的嘱咐,没有过多犹豫就把她带回来的原因,也是我对小区邻居目光格外敏感的原因。
      其实,我当时也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到了带回到家之后,真真切切地在我的家里,又嗅到了年轻健康的女性气息时,我才知道,带回何青,是我潜意识里对十五年来伴着病妻老母暮气沉沉生活的一种极端厌倦的表现;是我潜意识里对十四年(除去和端端在一起的一年)来过着“鳏夫”一般生活的无声抗争;是我对家里再次出现年轻健康女性的极端渴望。
      而后来,到了发生了实质性事情,我才知道,我把何青挑回来,最本质的,或说最隐蔽的,其实是对和端端在一起的极端怀念。
      请原谅我的不孝和自私!请原谅我的背叛和堕落!
      可是,十五年以前,我并不这样。那时侯,我是个绝对忠诚的丈夫,名副其实的体面的父亲。
      那时洪梅没有受伤。她是个多么优雅多么多才多艺的女人啊!
      我亲爱的妻子洪梅在冬日早晨临窗弹奏钢琴的样子我至今历历在目。冬日早晨的阳光,从临湖的窗户斜切进来,播洒进来一片洋洋的暖意。窗下的钢琴上,摆着一只花瓶,瓶内插着一支红梅,正幽静地吐着芳菲。洪梅在花下弹着一支曲子。洪梅脖颈上围着真丝围巾,丝巾的两角,在她的颔下随着节奏轻轻颤动,在淡金色的阳光和清越的琴声中泛着真丝华贵的光泽。
      这个美轮美奂的画面,是我十五年来能够坚持下来的内因。
      而洪梅的父亲,是我十五年来不能不坚持下来的重要外因。
      洪梅的父亲,忽然在洪梅受伤后的第十五个年头的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去世了。洪梅的妹妹打电话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刚起床,坐在客厅临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忽然下起的大雨发闷。我握着话筒的手瞬间变得冰凉,两行泪水和大雨一起哗哗而下。母亲见状,吓得忙颠颠地小跑过来急问是怎么回事。母亲知道原委后,说:“儿啊,节哀吧!快去看看!”
      母亲不知道,我的泪水,是哀痛岳父的辞世,更是哀痛十五年来自己过的日子,特别是与端端分开后的日子。
      其实,端端的事,母亲还是知道一些的。
      认识端端是洪梅病后的第七个年头。
      那个风雨欲来的初秋的傍晚,我心情极其郁闷地走出家门,沿着河边疲软涣散地散步,力图把刚才洪梅在家里犯病时,把大小便拉在身上的不堪抛开去。傍晚的天空聚满云团,灰蒙蒙的,仿佛整个天空随时都会沉沉地倾覆下来。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许多大昆虫,在身边忽上忽下地扇动着翅膀,把更多无可名状的气恼,扇进了我的心中。这些大昆虫飞着飞着就撞到身上来了,弄得满身土腥味,我只好又为躲避它们,往家的方向悻悻走回。
      走到近小区门口,天忽然豁亮了一角,也没有了刚才水边那么多的大昆虫,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我因此又不愿就此回家去面对痛苦的那一切了。
      忽然,我看到前面有家茶叶店,店堂内亮着两盏红灯笼,那古香古色的灯笼发出来的橘红的光,祥和温馨。于是,我迎着那红光走去。走到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黑底上遒劲的绿字,写的是:端端茶庄。再细看端端茶庄,装潢古朴幽雅,很合我的审美情趣,于是,我欣然沐进橘红的光中。
      端端就端坐在红木茶桌后面的红木太师椅上,泡着茶。她的头上,就是那两盏红灯笼。端端看到顾客来了,并不站起来迎客,只是漾开满脸的笑意―――那笑开的脸,就像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迎客的是店里一个穿茶绿色仿古服饰的小妹,她一边殷勤地迎进客人,一边堆下还有些青涩的笑脸。我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小妹身上,那轮明月的光辉,已使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走近细看端端,只见丰腴的她黑衣黑裙,短袖紧身黑衣的V字领开得较低,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成熟女人的风情。乌黑的头发往后梳去,黑亮亮地在脑后盘了个髻。光润的脸庞和光洁的颈项,因此全然熠熠生辉地显露出来。而她耳垂上嵌着的两颗珍珠,相映生辉地和她的脸庞脖颈一起沉静地放射着高贵的光华。这个女人的脸蛋,此时看上去,又像一朵洁白无暇的昙花,沁人心脾地盛开,她的黑发黑衣黑裙,是昙花盛开时的暗夜背景。
      这就是端端,我永世不能忘却的女人。
      端端大方地坐在红木茶桌边,一边吩咐店里的女孩拿上好的茶叶来,一边面露笑容,亲和地说:“张校长第一次来吧?”我十分讶异,她居然是认得我的!我在她对面坐下来,正好平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月光下的两个小水潭子,幽深而又清亮,那密长着的睫毛,则像月光下水潭子边上丰美的水草。这让我的记忆,迅速沿着时光隧道,回到年长我许多的大姐年轻时候。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喝着喝着,我竟像喝醉了酒的人,毫无顾忌地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敞开千疮百孔的心。我跟她说到青春年少时分配到中学当物理教师;说到第一次无意中听到洪梅弹琴,循着那拨动心弦的琴声,我邂逅了更打动我的洪梅本人,与洪梅深深相恋时,除了我,大家都知道她是市教育局局长的千金;说到岳父一步步把我从年段长到教务处主任到副校长再到校长提携上来的知遇之恩。
    [ 2 ] [ 3 ]   后来我又像个委屈的孩子,说到了洪梅7年前车祸后智商只剩下3岁孩童的水平,以及常常会像刚才出门前那样,像个小毛孩躺在地上拉了一身的大小便。
      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停了下来,端起茶杯要喝一口润润嗓子。端端拿下我的杯子,倒掉凉了的茶,换上一杯热腾腾的茶。这时,我惊异地发现,端端那清亮幽深的眸子,蒙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
      端端沉闷钝重地放下茶壶,说:“你头顶着‘五好文明家庭’、‘师德标兵’的桂冠,到处作报告,你的为人不得有半点差池,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你呢。可你又是烟火中的凡人,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太难了!”想起年复一年面对一个脑袋彻底坏掉的病人的无法述说的苦痛,我的眼睛潮湿了,我情不自禁地对她说起7年来我作为一个健康男人身体上所受的煎熬,以及这种煎熬,有时会让我如一头困兽,躁急得几乎要发狂。可是我不敢越雷池半步,连向人诉说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是“师德模范”!我的家是“五好文明家庭”!
      这时,那白雾已慢慢凝成了一些晶莹水亮的东西,粘在月光下的“水草”上,如秋霜。
      七年了,一吐为快。
      回家的路上,有月光,我穿过月光回家,如从清水中走出来一样,神清气爽。
      我开始像吸食了鸦片那样,不断地去端端那里,一天没去便心神不宁,坐卧不安。
      端端很快便用她那丰盈的胴体,接纳了我,让我尽情地在上面驰聘。我压抑7年的激情,一旦爆发,便如火山,局面不可收拾。
      我一直以为,端端的一双儿女,一定是一对金童玉女。直到那天,看到周末没有去上学的他们,竟是两个毛糙的孩子,他们围在端端身边聒聒噪噪吵个不休,端端耐心地在跟他们说着什么,我站在远远的一边,一直琢磨不透,端端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样貌,完全不在端端的一个层次上?
      见到端端丈夫是在一个周日的上午。8点多的光景,相邻的店铺都还关着,端端的茶庄却已开门―――端端往常并不这么早开门,我恰巧路过,便顺路走进去看看。店里没有其他顾客,端端正和一个男人分坐两边闲散地喝茶。端端见是我,自若地站起来招呼,并把那男人介绍给我,说是她丈夫,平时在安溪收茶,收完茶送到这里来卖。那男人大约常年在外走动,皮肤比较粗黑,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
      我终于找到端端有那样一对儿女的答案。
      这已是我与端端有了亲密关系之后了。
      而看到端端的丈夫和她的巨大反差,除了让我替端端感到极不自在之外,还使我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知道自己的无耻,可我不能从“无耻”的泥沼中自拔。
      端端的丈夫并没有成为我与端端继续我们亲密关系的障碍,他并不常到城里来。我和端端甚至探讨过种种重新“洗牌”的方案。每当我们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端端总会在最后,把她光洁润泽的手掌,轻覆在我的手背上说:“我们一起来照顾她吧。”这让我们的良心安然一些。
      我的最大阻碍是岳父。
      岳父终于耳闻了我与端端的关系。有一天,岳父把我叫了去,严厉警告我要对洪梅不离不弃,否则将让我身败名裂,当不成这个一级达标学校的校长。一向慈祥和蔼的岳父,甚至还为此不顾自己心脏随时会出现故障,边愤恨地把一只茶杯“噼啪”摔碎在地上,边指着我,怒骂我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我深知岳父对他惟一女儿入骨的疼爱,也深知虽已退休,但作为一个教育界老领导在教育界的余威,我也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感到无限羞耻。
      我只有放弃端端。
      这之后的一天,岳父来看我。
      为了方便晚间照顾洪梅,为了减轻我的负担,母亲让洪梅晚上跟她睡一间。岳父一进门,便先到母亲和洪梅的卧室去,去看他永远不能放下的女儿。无论洪梅是当年的才高貌美,还是今天的弱智低能,岳父始终那样疼她爱她,这使我深感不安和愧疚。
      母亲和洪梅卧室的门开着,岳父还是弓起食指和中指,稍稍在开着的门上“笃笃”扣了两声,才走进去。我跟随其后,也走了进去。母亲正在给刚起床的洪梅梳头。洪梅的脑袋坏了,但头发依然和她年轻时一样,黑黑亮亮。这是她脑残后,浑身上下惟一一处没有改变的地方。是不是脑袋一旦停止思考,头发衰老转白的进程,也会随之停止?
      母亲把洪梅的长发,编成一根麻花辫,拖在脑后。母亲一早忙着做早饭,照料洪梅,自己尚未梳头,头上零散地跑出来的白发,随着她给洪梅一下一下梳头,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中,一颤一颤地动着。洪梅边乖乖地让母亲给她梳头,边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琴谱。那本琴谱是上下颠倒着拿的。这是洪梅安静下来时,惟一会做的事。
      岳父依次看了看婆婆媳妇俩,摇了摇头。“来了,坐。”母亲看到岳父,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梳子,挪开洪梅床上的一堆衣物,招呼岳父坐下。岳父缓缓在洪梅的床边坐下。岳父的目光从婆媳俩身上移开,正好落在床头柜上洪梅在冬日早晨临窗弹奏钢琴的照片上。岳父轻轻叹了口气。
      客厅里有我刚开始泡的功夫茶,我退出到客厅,为岳父捧来一盏功夫茶。“爸,您喝茶。”我轻声请正对着洪梅弹奏钢琴的照片看得发呆的岳父喝茶。岳父迟缓地转过头来,他的表皮松弛的眼眶里,有隐隐的苍凉的泪光。“爸,您喝茶。”我又叫了一声,岳父这才接过我手中的茶。
      岳父走出母亲和洪梅的房间时,把我亲爱的妻子洪梅在冬日早晨临窗弹奏钢琴的照片,从母亲和洪梅的房间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到我房间的床头柜上。我忐忑不安地看着岳父默然却执拗地做着这一切。“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岳父放好后,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背诵着基督教结婚誓词,嘱托我。
      岳父坐了一会儿,说要回去了,我把他送出门,送到电梯口。电梯升到我家的这个楼层时,岳父重重地握住我的手,说:“奋斗到今天,不容易啊,请多珍惜!”他藏在羸弱绵软的手掌中的骨骼,硬硬地触着我的手指,像一道道无声的禁令,让我以后再有越雷池的想法,便会胆寒起来,直到他去世。
      自那以后,每天我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总是这样的画面:冬日早晨的阳光,从临湖的窗户斜切进来,播洒进来一片洋洋的暖意。窗下的钢琴上,摆着一只花瓶,瓶内插着一支红梅,正幽静地吐着芳菲。洪梅在花下弹着一支曲子。洪梅脖颈上围着真丝围巾,丝巾的两角,在她的颔下随着节奏轻轻颤动,在淡金色的阳光和清越的琴声中泛着真丝般华贵的光泽。
      后来看《大宅门》,看到白玉婷和万筱菊的照片结婚,看到万筱菊最后为躲避日本人来到白玉婷家,看到白玉婷与他的照片结婚多年时震惊愧疚的画面,我的眼泪,已哗哗地,流成了汹涌的河。
      从岳父的葬礼上回到家,我推开母亲房间的门,见母亲斜依在床上看着窗外,浑浊的老眼里,闪着两点晶亮的光。我走了过去,像小时候那样,依着母亲,坐在她床头。母亲伸出她粗糙温暖的手,拉着我的手,说:“儿啊,他也走了,你和她离了,养着她,再找个人吧。要不,看着你这样一辈子,我死了也不能瞑目。”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从母亲脸上移开。这时有个身影进入我的视线,是何青,她正捧来两杯热茶站在门口。我抬头示意她端过来。她轻着手脚端了过来,给母亲一杯给我一杯。
      何青在我家虽不言不语,做事却灵活,知进退。我们这个弥漫着浓重霉味的家,由于再次出现年轻健康的女性,像吹进了一股小南风,霉味都淡了。
      我从何青手上的托盘里端过茶来时,眼光无意中落在她从挽起的袖子里露出的小半截光洁的手臂上。她泡茶前大概是刚洗了茶杯或洗了手,她的手指虽不是纤细的那种,但肤色白皙,隐隐地透着粉红的青春健康的颜色,光滑的手臂上,犹粘着一些水珠,灯光下晶亮的水珠,反衬得那手臂,光亮得像上了一层透明的油脂。这让我突然又强烈地想起端端,想起端端那莹润的丰腴的,越是炎夏越是沁凉如大理石的胳膊。那难以抑制的冲动的感觉,在我的手上,呼之欲出。
    [ 1 ] [ 3 ]   我实在太需要了!
      我和潘玉樱的见面,约在一家叫做“茶情”的茶馆。
      “茶情”的桌椅是藤编的,滴水观音碧绿地点缀其间,轻音乐在滴水观音阔大的叶面上涓涓流动。
      潘玉樱比我早到,她在看报,听到我走过去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报纸,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我上下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我明知道这样做的失礼,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潘玉樱有些瘦弱,也许是因为偏于瘦弱的原故,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老气些。不过,她清秀的眉眼,以及从那清秀的眉眼里,发散出来的幽雅的气质,让我心中悄然一动。我坐下来,和她相对喝茶,才慢慢悟出,潘玉樱的眉目和气质,颇像过去的洪梅―――这个良好的开端,让我有了与她聊天的欲望。
      于是,我说我惟一的儿子,她说她唯一的女儿。这是我们这样年纪的人聊天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话题。
      我说我的儿子结婚后另住,儿子儿媳孙子都忙,逢年过节才匆匆回来一下,平时要见儿子一眼都不容易,儿子儿媳像是这个家的稀客。潘玉樱说她倒是天天和女儿住在一起,女儿女婿外孙女倒是天天回家,所以就有忙不完的家务,自己做着做着就成了女儿家自带饭票的老妈子。“你看我的手,还看得出它曾经天天拿着画笔吗?”潘玉樱颇为哀怨地说着,把她的一双手伸到我面前。那是一双不是太粗糙,并且在它变成表皮松弛之前,一定是双修长白皙,像洪梅曾经用来弹奏钢琴的充满灵性的手。我怜惜地对它们看了又看,却没有太多把它们握在手心里的冲动。
      回家的路上,天已�透,但因华灯齐上,城市显得比白天更加繁华绚丽。我和潘玉樱互道再见,分别回家,我们的家正好在相反的方向。
      回家的路上,我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端端曾经开的茶庄门口。
      和端端分手后,端端就走了,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了,就好像这个城市,压根就没有接纳过端端这个人。我曾止不住一次地徘徊在曾经的“端端茶庄”门前,有时在阳光明灿灿的正午,有时在灯火阑珊的子夜。每一次从曾经的端端茶庄门口回来,心中都是无比的空。等到“端端茶庄”变成一家乌烟瘴气的餐馆,我就不忍再去了。怀念端端的方式变成把自己的书房改成一间“茶馆”,完全的端端风格。“茶馆”的中间是红木茶桌和四只太师椅,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的两盏宫灯,每到夜晚便会发出暖洋洋的红光,照着我孤寂地坐在灯下,无数遍细数和端端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回到家,简单吃过晚饭,我照旧走进我的“茶馆”看书。何青随后走了进来,静静地帮我烧水泡茶。何青刚洗完澡,披着半湿的乌黑头发,穿着白底绿花的长裤长袖睡衣。何青端过一杯茶来,挟来一缕女孩的芬芳,让我不禁把头从书页上抬了起来。何青的睡衣的长袖子有些短,她丰润的手腕上犹带着些洗澡时的水珠,在灯下泛着鲜藕一样圆润鲜活的光泽。何青递茶给我时,袖子轻俏地扫过我的手臂,凉润的手腕不经意间触碰了我的手指。
      我喜欢让这样的何青留在家里做事,还只是喜欢,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虽然这期间,仅隔一个月。
      我和玉樱隔三岔五地约会着。我喜欢陪她去超市,她挑着肉啊、菜啊什么的时候,会一边絮絮地教我怎么去把这些菜做得营养又好吃。我的心中因此会涌起俗世里相濡以沫的温暖。我推着超市里的推车,紧跟在她身边,像多年前提着菜篮子跟在洪梅身边那样。不过也不全像,现在似乎更婆婆妈妈了一些,大约是年纪大了,又从岗位上退下来,没有了事业的精神支撑,对一个“伴”就更加依恋了。那时陪着洪梅购物,洪梅总是一手挑着东西,一手挽着我,不断地在我耳边娇俏地说着什么样的水果好吃,什么菜价钱贵得没有天良。玉樱给我带来的是生活的祥和,洪梅让我倍尝的是生活的甜美。只是,这甜美,早已失落在十五年岁月的那头。
      在我的鼓动下,玉樱重新拿起了画笔。一天,我坐在山坡上看她画落日,夕阳给她的侧面轮廓,镶了淡金色的毛边,使她苍老的面容柔和明丽了许多。那美好的情景,让我仿佛又回到洪梅弹琴,我在她身边放声高歌的好时光。我想呆了时,玉樱画完了,侧过头来看着我,有一些东西在她四周布满细细皱纹的眼里熠熠闪光,像拨开灰烬后看到的未燃尽的一片火星。可是,火星没有把我引燃,因而,火星红亮了一下,也就熄灭了。
      我们一同从绿草坡上缓缓走下来时,看上去像一对老来为伴的夫妻。我在她踢到一块石头,身子趔趄时,毫不迟疑地赶上前去,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我在成功地扶住她,没有让她摔倒时,我的手肘和半个肩,几乎撞着她的胸。我沮丧而惊讶地感觉到,她似乎浑身到处是硬硬的骨头,而最能体现女性优美的胸部,则几近荒芜!
      我猛烈地想念起端端。
      我和端端的第一次,就在她茶庄后面的小房间里。那房间,不是端端的卧室,是她给店里的女孩晚上睡觉用的,很简陋。可是,我们那天实在忍不住了,我们双双隐进那间阴暗的小房子。在端端给雇工的那张简易的床上,我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我们刚开始时,还听得到店里的小妹们和客人品鉴各种茶叶的杂杂碎碎的声音。可是,端端丰美莹白潮润的胴体,像一坛醇厚甘美的陈年佳酿,使干渴已久的我,恨不得就此长醉,永不醒来。因此,几分钟后,我们便只听得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天呀,想不到,谨言慎行了一辈子的我,成熟而善解人意的端端,竟然如此大胆,如此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地奋不顾身。
      “再见,张校长,今天,真感谢你啊。”我想呆过去时,脚步也慢了。走在前面的玉樱,站在金色的夕阳中,眼中隐隐含情,细声地对我说完,转身走进阴影地带,走向回她家的路。我在凉薄的阳光中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渐行渐远的枯瘦的背影,印满了我颓丧的目光。
      如果没有那夜,如果没有那夜,我是否会顺理成章,如我的老母所愿,如我们双方子女所愿,和玉樱走到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夜?我一直不能清晰地回忆起具体的细节,因为那夜我醉了八分。
      那晚,我去参加同事儿子的婚礼。我去迟了些。我到的时候,宾客早已入席,菜已上了两道。我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新郎新娘坐的主桌。不知怎么,我的眼光跳过艳光四射的新娘,落在正转过头去跟人说话的新娘母亲身上―――同事儿子的婚礼是男女双方合在一起办酒席。新娘那位身着玫瑰紫立领天鹅绒旗袍的母亲,我的目光一旦粘在她身上,便无法移开:她的脖颈、胸、肩、腰的线条,是那样饱满、柔美、流畅。我这样一直看着,一直到她转过头来,天啊,海上升明月!我的血几乎凝固,那明月的光辉,使红光四射眉目颇佳的新娘迅速降低到俗艳的档次。
      我失声叫道:“端端”。
      我知道,那不会是端端。幸亏我的声音只在我的唇上滑过,身边的人并没有听清。
      酒席上,自始至终,我都在喝酒―――除了喝酒,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的心止住疼痛。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的家,好像是同事让我搭他朋友的顺路车回去。我一回家,晕晕乎乎地漱洗了一下,便倒头睡在床上。
      “喝点汤吧。”不知何时,何青端了醒酒的酸汤来,坐在床头叫我。何青一边把汤放在床头柜,一边把她沁凉滑润的手指放在我的脸颊上抹了抹,然后伸出整个手臂,接着靠过来小半个身子,把我从床上“扶”起来。我紧紧抓住何青丰腴光滑的手臂,口里不住地叫着“端端,端端”。忽然,血往上涌,我一把把她“放”倒在床上……
      我后来能记住的就这些了。
      我后来记得最深刻的,是何青那与端端一样丰盈滑爽的肌肤,让我饥渴已久的身体如饮甘霖。
      那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母亲已睡下,何青到我的卧室来收拾我换下的衣物。我把何青叫了过来―――自从那夜之后,我一直避开何青的眼睛,也不敢开口叫她的名字。
      我坐在书桌前,何青有点怯怯地站在我背后,一丝少女身体的芬芳,轻轻飘荡过来,和我的思绪搅在一起。我定了定神,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元,无声地推到桌边。何青看了一眼那叠钞票,急急地结巴地说:“不不……我不……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住在这个家里,照顾奶奶、洪梅阿姨和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住在这个家里!天啊,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的脑袋成了真空。这时,何青浑圆光洁的手臂,从后面绕过来,紧紧缠绕住我的脖子,并把她圆润光滑的脸颊,无比依恋地紧贴在我松弛多皱的额头上,我的鼻孔瞬间充满了少女的芬芳。接着,她把她生机盎然茂盛蓬勃的年轻的身体,也靠过来了,无限依赖地紧紧贴在我的后背。透过薄薄的衬衫,我的身体像接通了电源一般,浑身的毛孔,像一张张饥渴的小嘴,全部贪婪地张开,不顾一切地吮吸舔舐着年轻女性的甜美芬芳。“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何青嘤嘤哭泣着在我耳边说,几颗泪珠,骨碌碌地,滚进我的脖子里,烫着我的皮肤。
      “张校长样样都好,就只是晚上爱打呼噜,在他身边,总是让他吵得睡不着……”潘玉樱第一次来家里找我,何青边殷勤地给她沏茶,边笑着陪她聊天。何青对她讲这话时,我接到玉樱的电话回来,正好打开家里的门。我看到玉樱的脸色瞬间变白。我也傻愣在那里―――并不是我有多么害怕失去玉樱,而是太吃惊何青,她是因过于单纯口无遮拦,还是有意说给对方听的?!
      这时,何青镇定自若地走过来,平静如常亲昵体贴地接过搭在我手臂上的外衣。我百口莫辩地微张着嘴―――以我的行为,我又怎么能够申辩,我呆愣愣地看玉樱青灰着脸,低头从我身边侧身而过,疾步走出我家的门,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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