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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案】房产专案是什么意思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6 04:46:48 点击:

      一      我曾和旧同事一起搞过三个月的专案。三个月里,我们同吃同住。专案的地方是一个叫雷官的镇子。镇子很小,很破烂,唯一的一条街道泥泞不堪。案子是查一个叫陈有余的人挪用贷款的事。陈有余是雷官信用社的外勤人员,他也是当地人,春天耕牛种子贷款时,一些熟悉的农民,为了图省事,就把私章交给他,让他代办贷款,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信任他。没想到陈有余在私章上做手脚,立了别人的借据,盖了别人的私章,却把贷款自己用了。这样的事,不到还款期也发现不了,他用这些钱赌博,还养了一个“小奶奶”(情妇)。
      查清这样的事情工作量很大,他办了几百张借据,除案子爆发发现的那几张外,其余他经手办的借据,也不知有多少是冒名的?那时条件差,又没有多少电话机。为弄清他究竟办了多少假借据,我们只得带上借据,一户一户农民家去核实。
      正是七八月的大夏天,白天我们顶着烈日一户一户人家核实,晚上回来一身臭汗。我那时也才二十出头,小青年一个,精力是出奇的好。白天办完案,晚上我就躲在帐子里背诵郭沫若的诗,把《女神》抄在一个笔记本上,一心做着文学梦。
      我们专案组一行四人,除我,还有老王、老冯、小毛,老王岁数较大,是组长,老冯是瘦高个、快近五十的人,小毛比我大几年,家里孩子还小,他腰板很直。我们一日三餐都是在公社食堂。也住在公社招待所里,四个人住一间房子。食堂的伙食千篇一律,有时我们四个人出份子,买一副鹅杂,两瓶啤酒,将屋里的四只小方凳搬到院子里拼在一起,再借两条长条凳,四个人便有滋有味喝上一回。酒喝完了,天也黑了。院子里漆黑漆黑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地飞着。抬头看天,有时一天好星星,密密麻麻,银河汉界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坐在院子里,一边用扇子赶着蚊子,一边聊天。慢慢夜深了,有人打了个哈欠。困劲上来了,于是回到床上,一会便睡着了。
      有两件事不得不说。这个信用社的主任姓潘,是位老同志。说是老同志,是因为他是国民党部队的一个连长,是傅作义部队投诚过来的。他转业后,就回到家乡的这个信用社当主任。老潘没文化,为人相当糟糕,生了七八个孩子,都是丫头片子,小七子小八子也还小,家里整天叽叽哇哇的。他的老婆皮肤非常白,长了一副刀把子脸,活像个地主婆。整个夏天,她就躺在自家堂屋的大吊扇下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嘴里喊着小七子小八子别吵了!可小七子小八子并不停下,依然在床上跳着闹着。
      老潘孩子多,小七子小八子虽拖着鼻涕,可大丫头二丫头都十七八了,亭亭玉立,皮肤继承了她们的妈,而脸型继承了她们的爸,瘦长脸,大眼睛,活像现在的张柏芝或章子怡,整日唱着歌在家里进进出出,家里人不把她们当一回事,可是很吸引外面的人的眼球,比如就吸引我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眼球。可我当年书呆子气十足,对潘家丫头的爱慕,也仅限于多看几眼,引而不发,可是最后还是弄出了故事来。
      老潘家养了一头大黑猪,有二百多斤了。猪经常偷偷地自己跑出去玩。老潘满街找,找到了就用绳子套住往回拖。猪也是叫着闹着不肯回去,老潘就在小街上泥泞中趔趄着,与猪较劲。
      信用社是一座老房子,是过去镇上大户大家的老宅。房子里黑咕隆咚,铺着旧式木地板,走在上面咚咚咚响。据讲地板下面有两只狐狸,我们只是听人说。信用社里可是有人见过。夏天的黄昏,信用社的会计小居就见到过两只火红的狐狸出来大摇大摆地从墙头上走过,狐狸见到小居并不害怕,非常从容。小居是个中专生,家是外县的,分配在这里,娶了个镇上的姑娘,可多年没有孩子,夫妻经常打架。据说是小居不好,也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反正我们入住后小居就有了病,动不动就要把信用社的账本拿出来烧掉。每次都是老潘吼了几嗓子,小居才安静下来。有一次老潘把守金库的枪掏了出来,吼道:“你小子要再胡闹老子我毙了你!”老潘当国民党兵时的那个蛮劲又上来了。也有人说,原来小居是不烧账的,人长得清秀,一手好字,账也记得漂亮。就自打见着狐狸之后落下了这病。真如土话说的,真是撞见鬼了!
      
      二
      
      我们查账进行的非常艰难,两个月才核对出四五户人家,有的还互相抵赖,互不认账。他说是他用的,他说不知道,根本没借信用社的钱。我们核对到一户姓马的人家,借了40元耕牛贷款。老马说根本没有这回事,说老陈同他讲借个私章用一下,就借了,哪知道他干了这种缺德的事情!我们找老陈核对,老陈一口咬定,贷款就是这个姓马的狗日的用的,我亲手交给他。如今墙倒众人推,这个狗日的也想混水摸鱼赖账。
      我们看老陈情绪激动,估计这笔贷款是真实的,因此我们问老陈敢不敢当面对证,以弄个水落石出。老陈信誓旦旦:敢!于是我们一行人便赶往老马家的那个生产队。从镇上到老马家的那个队有十几里。我们下队都是两条腿走,来到队里已近晌午。找人打听,老马正在水田里侍弄着呢。我们喊老马上来一下,老马便从水田里赤脚拖着铁锹上来。还没有说几句,老马又激动了,拿着铁锹就来铲老陈,老陈扭头就跑。
      这是一个物质匮乏年代的夏天。这天天气特别的好,天非常的高,白云静静地停在天穹。天气炎热,一丝风也没有。大片大片的水田,远处的村庄被绿树包围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这两个人跑动起来,越跑越远,老陈虽然瘦瘦小小,可跑起来飞快,老马赶不上,就在后面骂:
      “你这个王八羔子……绝八代子孙的……你平白无故地诬陷我……”
      声音非常清晰,一波一波扩散到远处的村庄上去。
      我们站在田埂上望着老陈笑,这个老陈,还骂人家老马狗日的赖帐,分明是他讹了人家老马的账。否则狗日的跑什么!是事实,他老马还真敢铲你?
      回到镇上我们问老马,究竟那四十块钱耕牛贷款是谁用了?老马软了。老马说:
      “是我用的。”
      老马软了,可老潘不是同他家的猪较劲就是要枪毙小居,他的长脸老婆翘着二郎腿在电风扇下嚷着小七子小八子别吵了,而我却同她家的二丫头对上了青眼。
      这也是我的阴谋,不下去查账时,有时就夹着一本书,并不真看,从老潘家门前走来走去。二丫头在门口洗衣裳。二丫头虽不读书,可对喜欢读书的人还挺好奇。中国人啊,就是有这点好,不管怎么说,都有点敬仰读书。其实读书人有时候也坏得很,比如我。我这个时候夹着书走来走去,明摆着是阴谋嘛!可二丫头没看出来,见到我,眼睛里头水汪汪的,我就知道,二丫头有点喜欢上我了!
      那一天是个礼拜天。小毛说,想孩子了,要回家看看。我知道他是鬼扯,还不是想老婆了。小毛一走,老王老冯也要走,说也要回家办点事。我知道他们也是鬼扯,还不是都想老婆了。他们三个人一走,我心里一下子空空落落的。我一个人在招待所坐了一会,就夹着一本书到了信用社的院子里。潘家的二丫头正在门口一只大脚盆里洗着。我给她一个眼色,她就站起来,甩甩手上的肥皂沫,就跟我走了出来。我无事人一样走在面,她 甩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我们像两个对上暗号接头的特务,挺刺激的。
      我又走了一会,都快出镇子了。她不走了。我回过头来,她问我:
      “你找我干什么?”
      我说:“我……”
      她说:“没事我走了。我马上要上班了。水吼坪石油队。”说完她转头走了。
      我一着急,说:“潘丽英……”我说出她的名字,可她还是不回头。她甩着手上的肥皂沫,走了。
      我自己愣在了那里。
      
      三
      
      一条潜河从劈开的大山倒下来,那水撞击着巨大的山石,发出轰隆隆的吼声。之后猛拐了一下,甩过一处平滩,便安安静静地流过一个镇子。这个镇子,便叫了水吼坪。
      这个坪我来过一次。那次来是核对陈有余的冒名贷款的几户山里农户。这个地方很美。主要是山水美,人家的生活还是很困难。我们去到一户姓焦的人家,三间破屋,东头拴着一头牛,西头关着一头猪,中间是老焦一家的一张大床,上面一堆破棉絮,就这些,完了。老焦从陈有余手里借了20块钱,我们核对了,是事实。老陈没坑老焦,否则太不近人情了。我们那天还在坪里小学施永鹏那里吃了中饭。施永鹏是老潘主任的内侄,老潘那次破天荒地同我们一道下了一次乡。老潘说,到我侄儿那吃饭吧。老潘说这话时,一脸的自豪。意思是我这侄儿还是有出息的,老师。于是那回我们就去了施永鹏那吃饭,原来施永鹏是个结巴。
      果然潘丽英走了,去了石油队。我已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其实才两三天,可我觉得好多天。那天老王老冯他们又回去。我一人在招待所,将书一扔,就撒开脚往水吼坪去。反正最近一段日子我已跑惯了。我跑起来很快。
      夏天正是水最旺的时候。那泱泱的大河狂吼着砸下来之后,正旺旺地流淌,岸边的水草在水流下一派欢腾,仿佛听到她们咯咯的笑声。她那肥美葱绿的样子,使人想起正往外涨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只是那些树,那些草,也太旺盛了。那些绿太铺张了,有些浪费得过头。
      我来到坪上,先到坪上的小学,找施永鹏。
      学校其实是藏在大山的皱褶里的,一个空坪,几排房屋。空场有几棵大树,四人合抱不过。有人说,是银杏和香樟。我仰头望望,四围山色空漾,空坪上孩子们的跑动和嘴里的朗朗声,在这大山中,显得很静。
      我来的时候施永鹏正在上课,我在他门口坐了一会。施永鹏下课了,他见到我就嘻嘻笑,我估计他知道我喜欢他表妹了。果然施永鹏出去了,出门时他回头说,茶……茶……茶壶里有水,自……自己喝,我打……打个电话。学校里有手摇的电话,石油队条件好,肯定有电话了。我跟施永鹏只见过一次面,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坐了一会施永鹏又回来了。回来施永鹏就叫我帮他一起给他挂蚊帐。他表妹进到屋子,我们的蚊帐正挂到一半,屋里很黑,光线不好。我见潘丽英进来,屋子就跟着一亮。那是潘丽英的眼睛。潘丽英的眼睛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眼睛,她才二十出头,一切都是正好,像一只刚刚剥开的热鸡蛋,肤色像,线条像。她进门时走的步,柔软的像一只虫子,没有一丝动静,而目光所到,却让人一亮。我就是从潘丽英的眼睛中,看到她来了。
      潘丽英的笑和动作,这时也像是一只虫子,柔软而安静。她笑着走进来,说:“你打电话找我来干吗?”说着她看到了我,之后就不吱声了。她拿开施永鹏的手,给他挂帐子,动作慢且无声。
      中午我们在施永鹏学校食堂,打了饭和菜,拼了两张凳子,潘丽英和我一起在这里吃饭。食堂的伙食实在太差,青菜里只有两滴油。
      
      四
      
      施永鹏在这个小学教书,纯粹是误人子弟。他才高考落榜,闲着无事可做,他的父亲说,就到我那坪上代课去吧。他父亲的“我那坪上”,是因为他是坪里的副支书。他到这个坪上,就相当于纨绔子弟,说来教书,还不如说来鬼混好听。
      没过几天,我又去了一次水吼坪。我给他带了一条军裤,那个时候,穿一条肥肥大大的军裤是很时髦的。我给他带军裤,情绪很复杂,主要还是感谢他对我的无端的热情。当然我也有点拉拢他的意思,相当于现在的一次小小的行贿。施永鹏见到军裤很激动。他说话语速很快,又有点结巴,他对我说,我,我,我早就想有一条军裤了!你,你太好了……我也很,很欣赏你……你在银行(信用社在一般人眼里就是银行)工作,很、很不错,很不错。他的过度的热情,总是给人以好感。后来我赢得他表妹的好感,并且最终征服了他表妹,我想都得归功于他的热情。
      那天快到中午时,潘丽英来了。我一见到潘丽英,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施永鹏对他表妹说,他,他来了……潘丽英笑了一下,算是回答。潘丽英一笑,我更紧张,我说,我,我,我是来查账的,陈有余还有一户贷款要核、核实的……我一紧张,也像施永鹏一样结巴了起来。妈的,我真无用!潘丽英一听我这样说话,就笑了,并且笑出了声。施永鹏听到他表妹笑,以为我是在学他讲话,一着急,说,你、你、你他妈的……我这一下更紧张,人一紧张手就紧,便打了一只碗。施永鹏一共才两三个碗,还被我打了一个。于是我说,碗,碗,碗……我去买呢!回头我去买、买一捆,一捆来……说完我扭头就走,跑得不知有多快。
      果然不一会,我在坪里的小卖部抱回了一摞碗,而且还在小街上要了一副鹅杂和一个小炒。之后我热情大涨,又跟着施永鹏跑到他们食堂打饭菜,回来我搬开施永鹏唯一的一张桌子,擦拭干净,倒出鹅杂,小炒,和食堂的炒土豆,烧豇豆。施永鹏竟然不知从哪里还弄了一瓶啤酒,用碗倒了出来,他坐回床沿,让我同他表妹坐在他对面仅有的两张凳子上。这时施永鹏说话了:开,开,开饭了。
      那顿饭吃得浪漫而温馨。那是20世纪80年代一个叫水吼坪的小镇上的一次浪漫午餐。潘丽英软软地坐着,她像一只虫子,安静而无声。一个美人,又安安静静,女人的味道全出来了。潘丽英就像一道光,一束花,一首曲子,她不声不响,可这些都有了。那个午餐我涨红着脸慌慌张张将那一瓶啤酒几乎一个人喝光了。
      施永鹏完成了我和他表妹第一次正式见面,剩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果然没过多久,我赢得了潘丽英的好感。有一次我到水吼坪来,施永鹏竟然打了一条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反正那顿狗肉真是美妙极了。吃得我和他表妹鼻涕直流,过瘾啊。潘丽英虽然安静,可还是鼻涕直流,把施永鹏笑的,说,这只虫、虫、虫子是、是、是只馋虫。
      那天晚上,我送潘丽英到石油队。我走出施永鹏的宿舍,夜黑得很沉,虽然月光高高的在天上映下来,可是大山里的夜晚,总是显得沉静些,我们轻轻走到香樟树下,两个人的影子,隐约投到地上,我定下神来。见那娇美的白影子,定然是潘丽英的,而那个野兽般的高大影子,正是我,我正轻轻搂着潘丽英……
      之后的日子轻松而缓慢。我到水吼坪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有几次我随施永鹏、潘丽英到坪里学校边的小溪里去嬉水,那青青的水草,欢快的溪水,美的潘丽英,就似那山的神。那样的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有那么一回,我竟当 着施永鹏的面在水中牵住潘丽英的手,潘丽英竟然不反抗,一下子没反。我知道了,潘丽英喜欢我了。
      
      五
      
      两个多月了,我们的专案还没有大的眉目。我们跑了大半个雷官镇的村寨。先是南片的白泽湖、江家老屋、花山、林山头、金塘咀;之后北片的落儿岭、大化坪、漫水河、上土市、水吼坪、鱼凉亭、花凉亭和鹞歇坪。这中间当然也有我们自身的原因。老王年纪大,一身病,白胖白胖,基本上是虚胖,因为他一走路就出汗,有时没走路也出汗,一身的肉拖拖拉拉,因此效率差。老冯胆小,�鼻子,讲话不清楚,基本上是个明哲保身的人,我和小毛弄材料,比如查到一户,要这一户出证明,盖章、手印一样不能少,有的农户还不肯出证明,怕以后老陈报复。一村一户又很分散,全靠两条腿,快又能快到哪里去?
      那天我们到桥板村聂富贵家核查,桥板村较远,在雷官镇边上,快靠近大英镇了。正好那天桥板村队长胡冯的手扶拖拉机在镇上,于是约好坐他的车走,可胡冯上午要在镇上开会,下午才能往回走,于是我们等下午。
      下午近晚才走,拖拉机载着我们十几个人,走在乡村道路上比牛还慢。胡冯的司机是个新手,开得歪歪扭扭,正好到桥板的路又不好,拖拉机颠上颠下,老王在车上一跳一跳的,马上不行了,脸上开始出汗。于是大家紧张,叫司机慢一点慢一点。我们披着星星,乡村的路黑透了,只有拖拉机的两个灯柱照着,各种昆虫在灯柱里飞舞,感到那灯特别亮。村道两边的树黑咕隆咚。有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到镇上来玩,孩子先是猛哭,特别刺人的耳,妇女边摇边骂,下次不带你上街了!孩子哭了半天哭累了,慢慢睡着了。拖拉机静静地开着(其实声音很大,但人累了,人很安静),磨蹭到晚上10点左右才进了村。
      我们来到聂富贵家,聂富贵正在杀猪。他家正忙娶媳妇。一只大猪嗷嗷惨叫着被几个汉子拖着,门口的院子里上着汽灯,亮堂堂的。猪虽叫着,可不一会便躺到了杀猪盆里,烫好耨毛,再过一会就是白白胖胖的样子了,像我们的老王。我见一个人用吹火筒在猪脚皮下猛吹一气,一个人拍拍打打,猪便迅速膨胀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就被割成各种需要的形状,那就不是猪,而是肉了。聂富贵家人蹿蹿的,蒸气在院子上空弥漫,一副温暖的气氛。队长胡冯拽出老聂说明情况,老聂顿时火了。说我们办喜事,你来说这丧气的话,队长你什么意思?老胡将脸一沉:这是县里的干部,是你家事重要,还是公家事重要?老聂不吱声了。我们匆忙核对好,临走老王掏出5块钱说,请客不如撞客,今天巧了,我们也凑个份子,不要嫌少啊。说着就把5块钱往老聂怀里塞。这下老聂不好意思了,无论如何要留我们吃饭,说,县里的局长(队长老胡说老王是局长,其实他是股长)能在寒舍吃个便饭,对他们家是福星高照。于是我们便留下吃饭,十几桌人一起吃暖房酒,吃得热气腾腾,人声,酒声,筷子声,狗和小孩子在腿裆直蹿。人们脸上冒着油汗,气氛十分的好。
      这是我们几个月来下队最热闹的一次,我们的组长老王吃得也满脸流油。老王还真有办法,别看他虚胖,经验还是有的。
      
      六
      
      山那边的石油终于没有钻到,可有一次机器竟然压坏了潘丽英的一只手指。这事还是施永鹏赶到雷官来告诉我的。我和老王扯谎请了半天假,说家里有点事,便跑到水吼坪看潘丽英。其实老王他们早看出我在谈恋爱,可他们谁也不说破,我倒天真,以为自己装得挺像。现在我懂了,那些老家伙,一个个色得很,都是过来人,能不懂?潘丽英的手问题不大,本来可在雷官的医院治疗,可潘丽英执意要转到山那边一个镇上的医院,说那边条件好。我想,无非是为了掩耳盗铃。医院是爱情的温床。潘丽英左手的一个指头虽然并没能完全治好,可她终于在病床上被爱情击倒。
      人的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我来到雷官,本来是来搞什么破专案,却不想在这里收获了爱情,可是世事哪里遂人的心意呢?到后来我和潘丽英还是掰了,当然那是出事以后的事了。
      这期间还发生过一件小事。那天老潘(他知不知道我同他家二丫头的事呢?)来通知我,说县上信用联社汪鸣九主任让我到县上去一趟。县上的主任,才是真正的科局长级,我们的老王不是,是假牙。我不怕老王,还是怕县上的汪主任的。我又不认识他,他找我干什么呢?于是我坐汽车匆匆赶到县里,快到汪主任那,我心都到了嗓子眼,不知会是什么事。他不会知道我正谈恋爱吧?进到汪主任办公室,他还挺客气,泡茶,问问工作,专案怎么样了?我如实回答。之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回自己家乡的县里工作。我那时真是少有的菜鸟,而自己还以为是心高气傲。我竟说不愿意。我说,我要在外县基层扎根下去,干出一番事业。汪主任说,好好好,有志气,好好干。就叫我走了。我后来才知道,是本县的一个人在我家乡县工作,想调回来,那时调一个人很不容易。那人找到汪主任,说可以对调,即一人换一人。我哪里知道,他是为他的那个熟人帮忙,把我当人家调动的对象换回去的呢?
      我刚回到雷官镇上,流言也与我同时到了,县上的人说我脑子不好。我隐隐听到还有些气。我咋的脑子不好了?我扎根错了?可我发现事态严重了,因为老王见到我脸沉了下来。他不说话,白胖脸上只是汗,虽也笑着,可笑得很虚假。我管它呢,虚假也好,虚胖也好。
      
      七
      
      终于出事了。
      那天我们下队回来早,我见天上半边是太阳,半边是月亮。天不冷不热,好像快秋天了。树叶子也哗哗地落,有点小风,我便跑到信用社。我见潘丽英在门口洗床单。石油队没事了,她又回来了。我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扭头就走了,潘丽英甩甩手上的水,也跟了出来。我无事人一样走在前面,她甩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我们依然像两个接头的特务,挺刺激的。
      我又走了一会,都快出镇子了。她不走了。我回过头来。她问我:
      “干什么?”
      我说:“跟我走,跟你说事。”
      这一次她不回头走了。她早就不回头走了。
      我们走出镇子,走到一个落了许多树叶的沟畈子里坐了下来。
      她说:“什么事?”
      我支吾着,说:“我脑子不好。”
      她笑了,说:“我也脑子不好。”
      我也笑了。
      之后我们就坐在那看落叶,她数落叶,我数落叶,数不过来了。
      她说,我那一年开过刀。说着她就要翻开肚皮给我看。我想看,可是我假清高,打岔说,你说,你说,为什么开过刀?
      她说,十三岁那年,一日突然肚痛。她的长脸妈妈把她送到镇上医院,检查为急性阑尾,于是住院开刀。对于一个少女,从未与医院打过交道,医院里的一切,对她都极为新奇。那个医生,是一个学校刚刚毕业来的外科医生,瘦长白净,他同所有的医生一样,戴一副眼镜,一个大口罩,他给人唯一的印象,就是白净斯文。人生病时是最柔弱和敏感的,那个医生只是对她多了些嘘寒问暖,却使她的心偷偷生出了翅膀,绘出了梦幻的 王子。她其实并没看清这个医生长得什么样子,但凭借自己足够的想象,竟偷偷地爱上了那个医生。
      潘丽英对我说,她躺到洁白的手术台上时,麻药后的她迷迷糊糊听到医生说:
      “维纳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不知道维纳斯是谁,可凭她的直感,维纳斯肯定是个好人,也肯定是个美人。
      潘丽英对我说,就凭这句话,就足以让她爱上他。
      手术后的日子,医生经常来给她查看一下伤口,给她打针,小声问她可否还疼。她都一副幸福的样子。她觉得医生的一切,都是特为她而准备。小小的手术,几天就要出院的,可她竟赖着不走,一会说这儿疼,一会又说那儿疼。医生来检查,又说不出什么!还是她那长脸妈妈心细,发现了女儿的秘密。
      她妈妈说,不死的丫头!
      可这样赖着终无道理,这疼那疼也总是小孩子的把戏,还是无奈地出院了。
      潘丽英说,我出院后终是不能控制自己。我自己知道,我真的是偷偷爱上了他!
      因此她便每天在医院门口守着,等待他的身影出现。一天,两天,三天……终是不见医生的踪影。又一次她竟然溜进了病房!终于有一天,她见到了医生,可医生见到她似不认识!他正和一个年轻的护士走出来,有说有笑的,一副亲昵的样子。她终是受不了,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初恋的委屈,是十三岁少女单相思的代价。她转身夺路而逃,之后再也不去那医院。从那经过,也绕着走。
      潘丽英说这番话时,正是黄昏来临。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沟畈里,打在她的脸上,将她印出一个金色的美丽影子。
      我一时愣了。这个单纯又稚拙的乡镇女孩,她的心是简单而又明白的。那一刻,潘丽英像一个金色透明的天使,为我带来这个凄美的童话。
      过一会,潘丽英说:
      “我都给你招出来了。我就爱过这么一个人。”
      潘丽英说完,她望着我,眼睛像棋子一样定定的。这个山里的少女,一年四季,入眼皆青山翠竹。她在青山绿水中长大,一切皆从于自然,真的是毫无机心。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冲动。我完了,我完了。我的一切根本不听我脑子指挥。我心里说,不,不,不,不可以这样。可我的手张狂极了。我一把摁倒她,嘴里说:
      “我看看维纳斯样子……”
      说着就动手。潘丽英先是反抗,反得还挺决绝。可反了一气又不反了。我是多么希望她继续反下去啊,哪怕和我翻脸!可是她不反了,之后只是有些拉拉扯扯,再后来,她索性不管不问,任我摆布了。就这样,她脸上是笑是泪,我慌慌张张……潘丽英的身上落满了各种金黄色的落叶。
      这样的事本来也平常,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总是会有这样的试验。如果不是出了后面的事,这个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八
      
      可不是活该我倒霉,出了大纰漏。
      我和潘丽英在沟畈里的落叶上坐了一会。我感到从未有的疲劳。潘丽英说,我有点晕。于是我们就站起来走了。潘丽英一站起来,差点倒了,正好倒在我身上。
      走到镇里后,我们忽然有点心虚。为了掩耳盗铃,潘丽英说,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于是我们分手,我磨蹭着不走,潘丽英摇摇晃晃,她本来就是软软的,像一只虫子,因此我也没有在意。可是走到半路上,潘丽英不能走了,她的裤子管上到处都是血。她本来就昏血,身体再一虚弱,就倒在了路上,被人送到了镇医院。医生一检查:大出血,并且出血严重,弄不好以后不能生育。这一下是瞒也瞒不住了,弄成这样,潘丽英就说出了实情。
      一说出实情,事态就严重了。先是潘丽英那长脸的妈妈,哭滚在地上,非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老潘平时动不动就要拿枪毙人,这一回却蔫了。可不是,他老潘好歹也是这镇子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来,在这个镇子上,还如何做人?
      老潘先是还假装正经,仿佛无事人一般,动不动还在街上的泥泞中与他家的那头大肥猪较劲,可没过两天他不声不响到县里汇报,说我品行不端思想品德恶劣。他的话里面的话,县里的汪鸣九主任全听出来了。于是县里通知我停止专案,就地反省,还说县里还将给我派一个专案。我一时懵了。一个外地青年,在这么一个生地方,口音都和他们不一样,一下子弄出这么一个纰漏,叫我如何受得了?我简直是又惊又怕。我们专案的老王这一下见到我不是阴沉着脸,而是笑嘻嘻的,他边笑边流汗,那笑比死人还难看。我知道他也是害怕的原因,他是组长,他不管好组员,还不同样要受处分?老冯蔫唧唧的,还�着鼻子,嘟嘟囔囔,假惺惺地同情我,他不同情我又如何呢?他胆子那么小,他能出来为我扛着?小毛依然腰板挺直,他假装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来我知道,别人问过他:你们那事是怎么样的?小毛假装糊涂,什么事?没有的事!我真是很感激他的态度!
      我有什么事呢?给我专什么案!真是滑稽!可我出了这么丑的事,不专我的案,我也成了人物了啊!我心里难受。县里当然没给我专案,但说要处分我。说我不适合专案工作,让我到一个叫大英的镇上信用社,干出纳员。
      我走时是晚上。我偷偷地到信用社,找了潘丽英的妈妈,我说,我们都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我做事我担当,我想见潘丽英,我想看她什么意见。她妈沉着脸,不理我,说,你等着吧!会找你的。小英不想见你。她妈这个话,话里有话,意思不是说还要整我?她妈那个长脸,沉着死难看,也像死人的脸。我心想,我也像倒霉的老陈,墙倒众人推,你们都不管我了。
      走时这个叫雷官的小镇落了雨。下午就刮风了,黄昏时就有了雨意,有几点还掉在了我的脸上。雨绵绵地下着,没有声音。小镇的街上、屋顶、街上的猪、狗和鸡们,都湿漉漉的。老潘家的灯亮着,镇上医院的昏黄的灯亮着。小毛用自行车送我,送我到二十里外的那个叫大英的小镇。我才工作两年不到,却换了几个地方,我有点想哭的样子。小毛说,男子汉,以后的日子还长,要自己扛。小毛这一讲,我又不哭了。我坐在小毛的自行车后面,抱着自己一点简单的行李,雨淋在我的头上。我的心里空空的。我不知道心里少了什么,心里空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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