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不和男人在一起的日子到底有多长，男人说不清，清水也说不清，大约比墙角那团绱鞋的麻线还长好几倍吧。 只记得那时儿子刚入小学，现在儿子都和男人一般高了。其间，清水的男人三次提出离婚，均不如愿。所以，如今的男人依然是清水的男人，清水依然是男人的清水。
是归是，那是名义上的。事实上，男人早和别的女人好了。传言说，还生了双胞胎。清水对传言只牵动一下嘴角，笑笑，也信也不信。
传言又说，那女人是清水的小表妹，就是前两年在清水家帮清水看儿子的那个，扎着两只羊角辫。那几乎还是个孩子，有时候羊角辫还是清水给扎。男人总是有能耐，这样的羊角辫也能给梳理成女人。清水对这样的传言依然是牵动一下嘴角，笑笑，再笑笑。也信也不信。
传言还说，男人为了羊角辫跟人打架了，把对方打成了重伤。公安到处逮他。这个传言清水嘴角纹丝没动，信了。当年男人为了清水也跟别人动过刀子，被逮进去了。清水拼钱拼关系就差拼姿色，将男人救出来，将自己嫁过去。
一晃儿子都能扫地了。时间比女人的衰老还要快。羊角辫会像当年的清水一样去拼钱拼关系甚至拼姿色把男人给救出来吗？不知道。清水心里没底。不过清水是不会了，清水得养儿子，哪有工夫管那闲事。
清水没想到男人选择了逃。离家的那个晚上，男人抛下清水的最后一句劝说和儿子的哭喊，带走了所有的积蓄，连儿子一年级的学费也没给留下，影子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从此，清水就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清水原是一家国营皮鞋厂的技术工，厂子不景气，清水曾提出建议改做布鞋。建议没被采纳，清水就辞职自己做起了布鞋。清水的布鞋周身上下都是纯植物，纯棉，纯麻。一个线头也不掺假。
这就是清水，别人说了，清水你真死心眼儿，千层底里用腈纶料，绱鞋省针，节约成本。
清水又牵动了她的嘴角，笑笑。那样的布鞋不养脚，反倒臭脚，不好。清水依然用上好的纯棉纯麻滋养着小城里男人女人的脚。
清水的布鞋小有名气了，来买鞋的人很多，比鞋还多。买不到鞋的就急，清水不急，一天就做30双。想穿清水布鞋基本上都得预订。
有些大老板模样的人就腆着肚子说清水，需要多少工人，我给调度，咱把清水布鞋做大做强；清水你出技术我出场地，咱也弄个全国连锁加盟店；清水，申请个专利，注册个商标，生意上的事情，不光靠技术；清水，清水……
清水再一次牵动她的嘴角，笑笑，又笑笑。做鞋得从容，一针一线，一丝不苟，脚的舒适完全是得了手的功夫。多了就滥，质量保不准呢。清水依然每天做30双布鞋，养活着自己、儿子和三个工人。着急的那些人，让他们先急着。
又一个着急的人来了。羊角辫。要买布鞋，说怀孕了急着穿。
清水上下看了她一遍，没觉得她身子有多笨，可能月份还小呢。笑了笑说，两天取鞋。
羊角辫再来的时候，一双精致的布鞋摆在玻璃柜里。清水告诉羊角辫，这是特制的孕妇鞋，你第一个穿，不收钱。这鞋帮用的是弹力棉，鞋底也做了加厚，孩子月份大了容易肿脚，一般鞋就穿不上了，我做了这个尝试，希望你有空过来，告诉我你脚的感受，以后清水布鞋里就多一个品种。
羊角辫眼睛就红了，表姐……
清水笑笑，闭一下眼睛，都，还好吧？
羊角辫终于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表姐，这东躲西藏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他说跟我反正没登记，想怎样就怎样，他让我做掉这个孩子，我不，这几年我都做了四次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清水看着泪流不止的羊角辫问。那羊角辫已变成了直板烫，单薄的黄毛丫头也丰胸肥臀了。
我要跟他结婚，反正你们也不在一起了。
清水从玻璃柜的最下面拿出两双没打码号的男式布鞋，让羊角辫挑一双给男人。羊角辫端详了半天觉得两双差不多，有一双好像两只不太一样，难怪，能工巧匠做鞋两样嘛，于是就选了另外一双。
清水淡淡地说，你选的是41码，他穿42码，而且他右脚大脚指那有个孤拐，所以我把这只做了特殊处理，你带给他吧。鞋合不合适，脚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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