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犯人是中国人的传统,而将此道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却是英国人。 流放比囚禁更狠。囚禁的意思大抵是说:你虽然犯了法,但还有救,所以把你留在国内,关起来教育教育;而流放的含意大抵是:你这个人没救了,大家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英国人够狠,他们把犯人放到了距伦敦1.7万公里外的澳洲,靠近南极,远得不能再远,远得那些犯人刑满后都懒得回国,最后成立了澳大利亚这个国家。所以探溯澳大利亚的历史时,必然从囚徒说起。1788年1月26日,澳大利亚首任总督阿瑟菲利率领着船队,带了700名囚徒、200名士兵登陆悉尼港,开启了澳洲新的历史。今天,澳洲人将1月26日定作建国纪念日,而那700囚徒登陆之地,也正是游客必到的――悉尼歌剧院旁的环堤火车站。
悉尼的海德公园囚营博物馆正好见证了这段历史。海德公园囚营建于1817年,从囚营的设计者建筑师格林威,到建设者、收容者等,都是囚徒。从其名称和佐治亚式的建筑风格上,隐隐渗出英格兰的味道。可见,被遗弃的囚徒仍对祖国难以忘怀。
其实按现在的道德标准来说,当年囚营里的流放犯也只是犯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偷了只猪,就被流放7年的;也有偷了匹马,被流放终生的。这说明了什么呢?是我们的道德标准愈来愈低了呢?还是当时英国人的道德标准定得太高了?那些流放犯都挺可怜的,每天一早就被赶到碎石场上干活儿,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到自己小小的吊床上,享用那每日限量的食物。俺们平时到东南亚游玩,躺躺吊床,都觉得挺舒服、挺逍遥的,但要像海德公园囚营般,在不盈30平方米的小屋里挂上30多张吊床的话,任谁也不会联想到“舒服”二字。
囚营博物馆里留着档案,记载了营内囚徒的历史。有在流放途中遇到风暴、英勇救人的“英雄囚徒”,也有75岁才被流放,在监狱中负责打扫的“耆英囚徒”,一直活到了100岁。犯人们受刑的情况也有记载。有个逃跑一天后被抓回来的犯人,受了25下笞刑。档案详细描述了逃犯受刑时嚎叫的惨况,打到第几鞭开始流血等,绘声绘色。
澳大利亚的另一大城市墨尔本,也有自己的监狱博物馆。1851年,墨尔本近郊发现了金矿,随之而起的淘金热引来了各方移民,欧州的、南亚的,当然也少不了中国人,使得墨尔本的老监狱也呈现出人种繁杂的特色。
2007年2月,是南澳的炎夏,我走在老监狱的过道里,有种说不出的冰凉。狭小的囚室内,如今都挂上了图文并茂的海报,叙说狱中重犯的生平,文字旁是各式各样冷漠的面孔:有不懂英语的意大利移民,在判刑过程中一言不发,直到被送上绞刑台的前夜才知大限将至;有因贫穷而杀死初生亲儿的少妇,被处死刑;有24岁的黑奴后裔,在临死的一刻表白,后悔没在有生之年坚守母亲“保持正直”的教诲;还有一个来自中国的矿工,名字栏上写着“An Gaa”二字,我想他该叫“安家”吧。安家杀了自己老婆。行绞刑前,执行官特准他写信回家,安家说:如果我将被绞死的话,写信回中国又有何用?
对被流放者而言,澳大利亚本身就是个大监狱。长期被压迫在囚室中的澳洲人,后来成立了殖民地,又长期地活在大英帝国的压迫之下,使得他们油然而生了一种反抗精神,造就了代表澳大利亚人对英国殖民者抗争的本土英雄――内德・凯利。
内德・凯利应该是澳大利亚史上最著名的囚徒。凯利的老爸来自爱尔兰,因为偷了两只猪,被流放澳洲,后来生了凯利,一家人生活在殖民地警察的欺凌之下。凯利18岁时,因被诬袭警而遭通缉。无家可归的凯利发动了一班年轻人,到处劫富济贫,并在每次行动后留下一封信,控诉对殖民政府的不满,诉说他和家人所遭受的不公。渐渐地,凯利的事迹在备受压迫的社群中赢得共鸣。虽然他最后还是难逃被捕的命运,并被绞死在墨尔本的老监狱里,但他劫富济贫的鲜明形象却长留人们心中,成了澳洲人追求自由的精神图腾。
直到今天,演员们仍每日定时地在内德・凯利绞死之地上演话剧,讲述他的故事,告诉途经的游人:澳大利亚不羞愧于这段囚徒的历史,并以此为傲。
是的,倘若不是澳洲人祖上的压抑,造就了今人的豪迈,我们可能也看不到那悉尼港上刚烈如火的哈伯桥,迎着傲然的歌剧院,扬帆海天;可能也喝不上冰凉透心的维多利亚啤酒,配着岸上的暖日,陶然一笑;可能也不会让这个昔日囚徒的国度引得全球各地的移民纷至,学子沓来。
(水云间摘自《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