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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与青龙大刀] 青龙大刀图片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2 04:41:31 点击:

      作者简介   梁永哲,朝鲜族,1968年生,1994年开始创作,作品涉及小说、诗歌、散文等多种文体,曾获“光善杯文学奖”、“道拉吉文学奖”及“韩国月刊儿童文学奖”等奖项。2007年参加首届全国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研讨班和第七届鲁迅文学院高级研讨班,现为延边作家协会理事。
      
      哦,您问这孩子是谁?我不知道,真的一点不知道。可这小子从敦化开始一路跟着我。我去正觉寺参拜弥勒佛,正要回延吉,胳肢窝里竟然钻出这么个小子,像冻僵了的麻雀。叔叔,你可别丢下我,叔叔,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叔叔……口口声声叔叔叔叔的,还大叫大嚷,恨不得满天下都听见。见鬼了,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个小耗子样的侄子?不管怎样,这事麻烦了。
      
      一
      
      小子长得还怪精灵的。仅轻轻一瞥,就能看出孩子脸上不可掩饰的聪明。岁数大约有十一二了吧?尽管小脸蛋脏兮兮的,可怎么也不会比这个岁数大。
      小东西用小脸蛋紧紧压住我搁在窗边的小包,仿佛是枕着枕头,居然鼾声地甜睡着。
      我神经质地皱紧鼻子直哼哼。这是我遇上挠头事就要冒出来的习惯。计划外还给这小子买了张票,我口袋里只剩下一块五角钱了。妈的!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别说往后,就是晚饭也没着落呀。一股小小的旋风捋着我的肋骨往上涌,辐射到脑门子成了隐痛。
      我没问孩子到底有没有家。也没问要是有家的话,究竟在哪里。等小子醒了,真该好好问问。这列火车,将在晚上6点7分正点抵达延吉,那时这小子也该醒了吧,就算是觉再沉的孩子。
      孩子在睡梦中可能仍在害怕我撇下他自个儿走了,不时地动动身子,搂紧我的小包。仔细一看,孩子的小脸有着许多挠痕,虽然不大明显,可透过满脸的污秽,能看出条条缕缕青紫的瘀痕。可想而知,这么丁点个小孩子漂泊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缺了一颗门牙,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孩子?在该坐到教室里琅琅读书的年纪,数九寒冬流浪在外,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你难道没有爹妈吗?
      虽然皱皱巴巴乌了巴涂,孩子披着的皮上衣还是能看出价格不菲。就看这身行头,这小子跟平常的乞儿也大不一样。这小子莫非是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的,那么,当爹当娘的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怎样丢丑露乖吗?
      依我看,这孩子离家起码有半个月了。孩子身上冒出的熏人的臭脚丫子味儿证实这一点。说不定,流浪一个多月了呢。
      那么,家里的父母要找的话,怎么也该找到他了。这么说……
      想着想着,我狠狠甩了甩脑袋,掏出一棵烟衔在嘴里,狠狠白了那小子一眼。
      车窗外,白雪覆盖下露出黑肚皮的坡地,忽闪忽闪地闪过。
      突然,埋在心底的一个想法突兀地冒出来,把本来糟糕的心情搅得更郁闷不堪。
      小子的打鼾声却变得更欢畅了。
      
      二
      
      说起来,我冷不丁去找敦化的正觉寺,也是跟孩子有关系。准确地说,是为了尚未出生的我的孩子,还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孩子昨天早晨不期然地撺掇我,让我去参拜什么弥勒佛的。
      该生呢,还是不生?
      “我就是要生嘛!”
      她是伴随着怀孕的消息,突然消失的。当然,我没跟她说过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可她好像是我让她刮掉孩子似的,不依不饶地跟我急。
      “谁不让你生了?”
      吵架的第二天,她就蒸发得无影无踪,连个招呼都没打。到今天,已整整三个月了。这期间,我也曾四处找过她,就是她姐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她的心肠也够狠的。
      我无法按捺心中冉冉升腾的某种情感。能让我这样的人收起翅膀小憩的屋檐究竟在哪里呢?这么琢磨出来的地方就是正觉寺,觉得正觉寺的弥勒佛或许能给我指明一条路。
      可是,当真面对那伟大的弥勒佛的时候,我只是局促地站在那儿望着那胖乎乎的慈祥面庞发呆,散落在心底的乱七八糟的苦闷和疙瘩居然一点都没有解开,就像傻乎乎跑到马路上平白淋了一场大雨的落汤鸡。
      石雕无语,我始得领悟到那千年的石雕连什么叫耳鸣耳痛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
      我那耳背的老父亲至今还在乡下,带着那听不清雷声的摆设般的耳朵,不停地刨土坷垃。我就是讨厌这个,才逃荒似的逃到了城里。可是,对初中都没念完,没有一技之长的我来说,城市不过是很精彩而又很无奈的世界。于是,我渐渐地沦落为无所事事的浪子。
      
      三
      
      几乎在火车开进站点的同时,小家伙的眼睛猛然睁开,仿佛是哪个摇醒他一般。
      “哇,到了?!”
      是的,到延吉了,可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走出站台,刀尖般的十二月的寒风毫不容让地直往身上钻。
      说时迟,那时快!小家伙突然猎豹般扑向我,不由分说地抢走了我的包。
      “你小子!”
      我大吃一惊,当然我那包里没有任何内容物。
      “干吗呀,臭小子?”
      小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搂着小包说:
      “叔叔你想撇下我自个儿走开,是不是?叔叔,你要是扔了我,我就没地方可去了,你就带我走吧,啊?叔叔,你不用给我饭吃,就留我睡觉就行,求你了!”
      “……”
      我张开的嘴,竟然半天没有合拢。孩子更加死命地攥紧我的包,紧贴着他的小脸,仿佛那是我的一条腿一只胳膊。我可没想到小小的孩子竟然这么皮,这么赖。我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孩子的怀里,把包夺了回来。
      “放开!臭小子!”
      我还不解恨,狠狠地踹了踹那小子的屁股。
      “你个该死的小瘪三,还想狗皮膏药死贴在人身上是不是?看着你可怜,才发了一把善心,你他妈想得寸进尺啊?你小子可不能再这样,你这叫不要脸!”
      “叔叔!”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当众跪了下来,而且,小小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泪水。
      “叔叔你不带我走,我就死在这儿!”
      我憋住一口气,狠狠盯着这又臭又硬的小子。照我的心思,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他。那么个小脑袋瓜,怎能冒出这么狠毒的主意呢?要说是小孩子,这也实在太精怪了。
      威胁与恐吓。
      方法与手段。
      还是个拥有无邪童心,含苞欲放的年龄,可这小子已然迈上了歪门邪道啊。
      我不由得仰天长叹。
      
      四
      
      思忖了一会儿,我只好带上那小子,钻进小胡同,去找记性差点的人决计找不到的一个去处。是我想女人的时候,会悄悄地把身子给我的那种女人的家。她是个应召女郎。就是说没事呆在家里,可一有人打电话就出去接客的那种半地下的专业妓女。可我一次也没把她当成婊子。她说她家也在偏远的乡下。可能还没有客人,她正好在家。
      “天啊,这是谁呀,挺乖的。”
      “我藏起来的儿子!”
      我没好气地答道。
      “呸!”她的嘴角轻轻撇了撇,用双手掩了掩敞开的怀。
      “怎么,我就不能有儿子?”
      “能啊,怎么不能?可你要是能养得起,你那口子怎么会挺着大肚子跑了?不对吗,难道我说错了?”
      “什么?!”
      “好了好了。”
      她赶紧摆摆手,请求停火。
      “可你们吃没吃晚饭?看这个熊样,肯定还没吃……”
      “我们刚从敦化回来。”
      “干吗去敦化?”
      “有事呗,跟你无关就不要乱打听。”
      “是吗?当然了,我不问还不行吗?那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烧个可口的白菜汤。”
      上得炕来,我就枕着胳膊,把自己放倒在那里。
      “咳,就这么死了算了,妈的!”
      “拜托,要死就另找地方。”
      “不,我才不要死呢!”
      突兀地吼了这一声的居然是那小子。用斩钉截铁的口气,紧紧咬着牙关,攥紧小拳头,仿佛要跟我拼命。
      我把躺倒的身子稍稍欠了起来,满含轻蔑地瞥了瞥那小子。
      “不愿死就活着呗。”
      “不管怎样,我得活着。”
      孩子说得极其简单明了,狠狠咬住了下唇。
      我再次把自己放倒了。
      “臭小子,哪个让你死了?”
      
      五
      
      饭好歹在别人家里蹭了一顿,觉总是要回家睡的吧。
      尽管整个炕都是冰凉的,我还是把孩子的被褥铺在炕头上。下面有电褥子,估计一会儿就会热乎的。自从她跑了,我只得频频依赖电褥子了,可就是这个今天也赖不着了。
      我在孩子的脚尖蜷曲着躺下来。喧宾夺主,豆粒大的不速之客,竟然搅乱老子的生活……
      “叔叔!”
      “哎。”
      “叔叔,你爱爸爸吗?”
      “当然。”
      “那妈妈呢?”
      “也爱呀。”
      ……
      “叔叔。”
      “干吗?”
      “刚才那女的是谁?你的情人吗?”
      “不是。”
      “可看起来像啊。”
      “别瞎扯,快睡觉。”
      ……
      “叔叔!”
      “又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关羽关云长?”
      “那谁不知道,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那你说,关云长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好人了,死小子这个都不知道?”
      “可是……”
      “好了好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快睡吧,人家困死了。”
      咻――蓦地有一股似叹似泣的气息钻进我的耳鼓。
      是不是外面起风了?
      
      六
      
      早饭就用豆芽汤打发了,没有一粒米的清汤寡水。这种时候,哪怕有土豆呢。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御厨,碰上我这样的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妙招的吧。不幸中的大幸,由于经常不举火,液化气倒是剩下很多,烧汤的一大条件满足了。水桶旁边的瓢上还有着一把豆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吃剩下的。我就把它用清水煮上了。
      “可恶的人,多给一个饽饽,死小子你吃吧。”
      我把豆芽全捞上来,盛进孩子的碗里。
      “只有这,没有饭的。”
      “是!”小东西一点不知道谦让。风卷残云般把豆芽和汤装进肚子里,就像笨牛把玫瑰连同青草一同吞下。都说遇上凶年,小孩涨肚而死,大人饿肚而亡……
      “叔叔,你现在一分钱没有,是不是?”
      “是啊,眼看就要饿死,打算回到乡下老爹那里,怎么啦?”
      “人家有个挣钱的方法嘛。”
      孩子原本聪颖的双目迸出火花,我不禁目瞪口呆,要倒向嘴里的汤碗在下巴颌那里停住了。
      “你小子调理人?”
      “不是,人家说的真话嘛。那是我家的钱!”
      “你家的……钱?”
      “是啊。”
      我把汤碗啪地在锅台上。
      “你快说,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
      我这个狠狠呆呆的样子,吓住了孩子,他竟然口吃起来。
      听完孩子的诉说,方弄清了来龙去脉。小子离家出走,自有其理由。
      孩子原本有着幸福的家庭。可是有一天,爸爸突然不见了,代之以不三不四的陌生男人排成了长队。接着,妈妈的财产像发面一般发起来了。孩子很想爸爸,可怎么也见不到。妈妈都不许他提起爸爸俩字,闹得孩子差点连爸爸的生死都不知道。后来,从一个妈妈远房姨妈的嘴里,第一次听到爸爸的消息。爸爸的消息就像一条蛇,钻进孩子的心脏,就在那里盘成团。工厂破产了,孩子的爸爸跟无数个男人一样,一夜之间变成无业游民。没有了工作,爸爸渐渐开始惹妈妈讨厌。妈妈因为子宫瘤,割去了子宫,小男孩就成了妈妈的命根子。作为家长无法养活老婆孩子,爸爸只能把孩子让给妈妈,自己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妈妈则跟一个大肚子男人对上了眼,连别墅都盖起来,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你要找你的爸爸?”
      据说妈妈总逼他喊那大肚子男人爸爸。
      “是啊,都说爸爸对妈妈可好了,爸爸的一条腿还为了妈妈残废了呢。可是妈妈她竟然……”
      “嗯……”
      “爸爸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只拿了妈妈订婚的时候给他绣的一只烟荷包。”
      孩子突然站起来了。
      “我要去报仇!”
      孩子的双手捏成拳头,小胸膛也起伏个不休。
      “我听说爸爸的老家是敦化,我一定要找到他,只要我爸还活着。而且,还要让妈妈和那坏蛋败个底朝天!”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小子叫花子般在敦化窜来窜去……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孩子来。
      “我妈她天天登寻人广告呢,电视报纸广播,哪儿都登。说是谁帮忙找到我,必有重谢,酬谢两万呢。叔叔,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只需往那里打一个电话就成。”
      “给两万啊?”
      “是啊。可叔叔你就拿一万吧。剩下的一万,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再给我。我得去找爸爸呀。”
      “嗯哼。”
      我的嘴上不禁流出一丝得意。我怕孩子听出来,只顾用巴掌揉着胸口。孩子已然在把自己的行动付诸实践,他的这次敦化之行不就证明这一点吗?看来,箭已经离开了弓,一支有生命的利箭……
      “我说叔叔,我不知道关云长为什么要算好人。关云长不是专门杀人的坏人吗?而且,杀的都是没有自己强的那些弱的人。”
      “哈……”
      “叔叔,你说弱的人就可以随便杀吗?那些有劲的人,随便杀没有劲的人,也不算罪过了?我怎么也搞不懂这个,你给我讲讲好吗?”
      死小子,我能给你讲什么,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可我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吼一声:
      “死小子,这个问题哪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的?等下次见面我再慢慢给你讲吧。”
      
      七
      
      小男孩好像挺兴奋,颠颠走在我前面。
      我好像走进迷幻谷,懵里懵懂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突然,走在前面的孩子转过身来。
      “叔叔,婶婶怀孕了是不是?”
      “……”
      “我都听见了。你听我说,你们赶紧把那孩子做掉算了。既然不能好好养活,干脆在生下之前就把他弄死!”
      我后脑勺仿佛挨了一锤子。就像梦中跟小鬼一起逛荡,还跟那小鬼扯三道四,说些莫名其妙的鬼话。
      啊,我口袋里的一块五角银子!
      还有,前面就要走到的公用电话亭。
      
      (译自2005年12月30日《延边日报》朝文版)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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