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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道 关于暗道成语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4 04:47:29 点击:

      1   三根旗杆,飘着三面红旗。一面旗上是镰刀;一面旗上是五星;还有一面旗上有个半圆,半圆里不知是什么图形。有镰刀、五星的红旗,冯又旺认识半圆的那面,冯又旺不知是什么红旗。冯又旺远远地看着红旗,没觉有风,但红旗在飘,洞庭湖里的浪一样起伏。冯又旺看了一阵红旗,目光转到了办公楼的楼顶。九层,楼顶插到了云中间似的,把楼后的云挡住了。大楼像人站在他身旁,他则如蚂蚁趴着。这楼真有暗道吗?暗道在什么地方?是怎样上九楼的?
      大楼怎么会有台阶?平整整的地,没有山头,小山头也没有。建楼时,把办公楼的地基抬高了?二十年前,附加在大楼上的脚手架还没拆,十级台阶先从脚手架下爬出来。平平坦坦进楼不好?非要上十级台阶?这么多年,一直没琢磨明白。现在明白了,是不让人接近熊总经理。7点45分,一辆黑色小车,车牌尾数888,从左面上去,在大厅的门旁停下,保安立刻跨前一步,打开车门,熊总经理从车上下来,一步就进了大厅。冯又旺三步跨上九级台阶,想追上熊总经理,这时,一起来了两个保安,铁板一样挡在他面前,说:没到上班时间,请在下面等候。冯又旺眼睁睁地见熊总经理进了大厅,进了电梯。
      有人告诉冯又旺,从大厅上楼找熊总经理,要过两关,第一关是大厅,第二关是九楼门卫。那人又说,有一个办法可以上九楼,一楼到九楼有一条暗道,找到暗道就可以上去。去年,三分厂五十多个职工,要见熊总,开始说不在,后有内线告诉他们,在九楼开会。大厅四个保安,后又调来十个,工人人多不怕,都在大厅席地而坐。工人们想,熊总下班必经大厅,不愁见不到。下班时间过了半个小时,总经理没下来,一个小时也没下来,后来,有人通知撤,总经理早回家了。
      冯又旺寻找暗道,左绕右绕,又绕到了办公大楼的前面。找不到暗道,冯又旺想再试试,从大厅混上去,刚上到第三级台阶,大门旁的保安,打手势,下去。保安认识冯又旺了。冯又旺知道,保安不是公司职工,是帮工。刚参加工作时,领导说,工厂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工厂的主人。主人被帮工欺负,还有天理?冯又旺继续往上走,又上了三级。两个保安如临大敌,一齐朝冯又旺走来。冯又旺在第六级台阶上坐下来,绕办公楼找暗道,累了,也需要休息,还有和保安作对的意思,我就坐着,能把我怎么样?
      
      2
      冯又旺尿急,小腹肿胀,憋足一口气,那口气就像一座大坝,气一出,坝就溃了。冯又旺找到厕所,大喜,来不及辨男女,直冲进去,不见便池,好生奇怪,最后醒悟,连忙后退,退到一张门旁,不是进来时的门,黑咕咕的,有扫把、拖把,初看是清洁工的杂屋,专放清洁工具。再看,古怪,真的古怪。只有一张门宽,拖把横着放不下,长却深不见底,冯又旺好奇地走进去,眼睛成了摆设,手扶着墙壁,代替眼睛,摸摸索索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踢到硬物,是水泥墩,脚试探性的抬起来,发现是台阶,再往上抬,又一级,冯又旺意识是楼梯。黑漆漆的房子里怎么有楼梯?冯又旺脑子里出现一个念想:暗道,这就是暗道,那人说的暗道,通往九楼总经理办公区的暗道。
      暗道找到了。冯又旺心里好一阵高兴。找了几个月暗道,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暗道,事就办成了一半。五年前,老婆生病,住在医院,离过年只有20天,离退办打电话,要他在家等,熊总来看你。熊总经理和他握手,握着不松,不是他不松,是熊总经理不松。冯又旺感动得眼泪出来了,熊总经理手暖暖的,他的心也暖暖的。熊总经理握着他的手,问他家里的情况。他说,老婆住院,欠了11万元债,儿子20五,还在家待业。冯又旺唠唠叨叨,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秘书拿出一块纸巾给熊总经理,熊总经理又把纸巾递给他,示意擦干眼泪。熊总经理安慰说,向前看,困难总是暂时的,一切会好起来。说完,熊总经理给了一个500元的红包。熊总经理松开手后,照像的、摄影的都把工具收起来了,十来台小车,一溜烟,走了。小车看不见了,手仍是暖暖的,仿佛还握在熊总经理的手中。熊总经理人和善,和他说明情况后,一定会说:您是老工人,儿子的事早该解决了。古人早说过,阎王好办,小鬼难缠。
      从黑暗中摸出来,光明如刺一样扎眼睛。冯又旺先闭了一会眼睛,渐渐适应。仿佛从远古摸进了一个奢华世界。九楼光线明亮,完全不要用手代替眼睛,但冯又旺的双手仍摸在墙上,不忍离去。他轻轻地摩挲,柔软、弹性、光滑,有如异性皮肤。腐败,腐败,一窝败家子。冯又旺心痛墙壁上的人民币,要多少钱才能贴上去?难怪左一关,右一卡,不让工人们上来,是怕工人们揭他们的皮。熊总经理的主意?不会,多半是手下奸臣。
      办公室门上没挂牌子,只有数字。奇怪,“901”怎么在中间?数字的排序应是从头至尾,从“901”排到“920”。真搞不懂什么意思。找了两个来回,也不知哪间是熊总经理办公室。索性站在中间,朝两头望。熊总经理开门,正往外走,与冯又旺碰个正着。冯又旺眼睛一亮,熊总经理?突然见到熊总经理,冯又旺慌里慌张,自我介绍:您还记得吗?我是冯又旺,您到过我家,握过我的手。冯又旺怕熊总经理不相信,把一双皱巴巴、皮上睡满了青筋的老手,伸给熊总经理。
      熊总经理的眉毛结到了一起,仿佛胶住了;一张臭脸,铁灰色的乌云两尺厚。熊总经理极快的语速中,夹着深深的气恼,喊:何秘书。何秘书快步应声而来。熊总经理无声地走了。
      看着熊总经理的背影,冯又旺小声骂道:狗日的,老子以为你是个和善人,摆个臭脸给谁看?原来也是个腐败分子。冯又旺半个身子早进了熊总经理办公室。
      何秘书指着秘书办公室说,师傅,到这边办公室。
      进你的办公室?又不是找你。
      熊总经理办公室,分办公区、接待区、休息区、卫生区四大块,进门就是接待区。冯又旺一屁股坐在软沙发上。也是个腐败分子,也是个腐败分子。败家子,败家子。一间办公室,二百多个平方,比住房大几倍,比人民大会堂还威风。冯又旺住两室一厅,四十多平方。冯又旺坐在软沙发上,眼睛盯着对面的博物架。博物架的材料是紫檀红,冯又旺不知道价格,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架子上的古董。只看不过瘾,用手摸。狗日的,一个就有了,虎头不要工作也没事了。
      捧了个烫手山芋,何秘书琢磨如何快出手。师傅,什么事,跟我说一样,公司有规定,凡找熊总,都由我接待,再向熊总汇报。冯又旺从古董中回过神,不信任地看了一眼何秘书,疑惑地问:你做得了主?冯又旺坚决地说,我找熊总经理。熊总忙,今天不会来办公室了。办公室门没关,走不远。熊总出去从不关门,都是我们给他关。这样?冯又旺信了。白跑一趟?先和秘书说说也行,反正熊总经理不来就不走。
      冯又旺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皱巴巴,发黑的白纸。何秘书伸手去接,冯又旺攥在手中不松,只允何秘书看。
      冯又旺提前内退,如果冯又旺儿子冯虎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单位想办法,协助解决工作。
      立据人:三车间主任单建国
      1998年,公司第一次减员,三车间11个减员指标,落实了十个。单建国对冯又旺说,老冯,你退。冯又旺说,我不退。那年,冯又旺42岁,比冯又旺年纪大的,都进了前十个指标里,冯又旺不退,就是全车间年纪最大的。单建国再找冯又旺时,冯又旺加了两条不退的理由:虎头还在读书,老婆没工作。单建国做第四次工作时,冯又旺说,如果虎头考不上大学,单位负责安排,就退。单建国大腿一拍,行。口说无凭,立字据。单建国顺手拿起一张纸。
      冯又旺到山东找过单建国。单建国说,调走了,没办法了。单建国脱不了身,就说,给公司人事处长打了电话,你回去找人事处长。冯又旺从山东回来,没进家门,先去找人事处长,把单建国立的字据给人事处长看。人事处长说,单建国的字据,找单建国。冯又旺说,单主任给你打了电话,你答应了。人事处长问他,谁叫单建国?我们公司没这个人。
      冯又旺往沙发上一躺,说,熊总经理不回,我就睡沙发了。何秘书急得不停地搓手。怎么把这活爹搞出去?差半个小时就下班了。我给人事处打个电话,要人事处给你处理。不找人事处,给我打电话,要熊总经理回。冯又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烧饼。活爹。活爹。何秘书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到走廊上打电话:大厅保安吗?我是何秘书,派两个人到九楼来。
      
      3
      狗日的,同样一条命,他就金贵些?冯又旺进了杨中华家,站在客厅玄关感叹。第一次见到楼中楼。上楼的扶手和熊总经理办公室的博物架一样,红红的,光滑发亮。杨中华家的地板也是同一种木材。玄关有一双拖鞋,毛绒绒的。冯又旺看看拖鞋,又看看自己的皮鞋,皮鞋鞋面布满灰尘,鞋往两边膨胀,船一样。杨中华说,冯师傅,鞋架旁有拖鞋。冯又旺站在玄关迟迟不动,不好意思把脚亮出来,两只袜子都破了洞,脚指头露出来了。
      20年前,杨中华和他一样,后来听说停薪留职,最后也办了内退,离退办的名册上,他们的身份仍一样。他们把他说得很神,什么董事长、最豪华的海王星大酒店、婊子最骚的夏威夷风情夜总会、都是他开的,冯又旺开始不信,进了杨中华家,冯又旺才觉得不是以前的杨中华了。
      有个人往外走,冯又旺觉得好面熟,一定见过这人。哪里见过?想不起来。杨中华说,刘老板好走。刘老板?冯又旺想起来了,是煤老板。三车间负责煤场管理,他没内退时,负责煤场设备维修,刘老板常到煤场来。刘老板说,那事就拜托杨董。杨中华说,好的,好的,刘老板开了口,杨某尽力。
      好心人指点冯又旺,虎头的事,找熊总,找人事处都不成,只有杨中华能搞成。好心人伸出五个手指说,要准备这个数。冯又旺没看懂,问,准备什么?人民币。五千?五千有什么用?五万。
      五千都拿不出,哪来五万?后来,冯又旺算了一笔帐,想明白了,值。两年工资奖金就回了。虎头三十了,没工作,没对象,今后怎么办?做爹的一块心病。砸锅卖铁也要把这心病去掉。冯又旺下了决心,把两室一厅的房子卖掉,两爹崽搬到解放路去。冯又旺的姨妈在解放路有两间平房。姨妈一个独女,在国外成家了。姨妈在世时,冯又旺亲妈一样伺候,姨妈临终,交代女儿,把两间平房给冯又旺。
      虎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不管,试试看吧。杨中华又说,七十个补员指标,两千多人争,大部分是本科生,有的还辞了外面的工作。最低学历大专,虎头只有高中;年龄25岁以下,虎头也过了。是的,是的,麻烦杨董,要多少钱?杨董只管说,不是我要你的钱,不管打通哪个关节,都少不了银子。钱没问题,钱没问题。
      打个报告,把你的困难写详细。冯又旺指着茶几上又黑又旧的字据说,这个不行?一张废纸,单建国骗你的。他一个车间主任,没招工权利,立字据有什么用?冯又旺看着杨中华,不知道谁在骗他。有这张字据,找领导就理所当然。杨董走的是另一条路子,不要字据。冯又旺把字据折好,放在上衣口袋里。字据丢不得。
      到底要多少钱才能打通关节?一块石头悬在心上,几次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主人,请您接电话。一个稚嫩的声音,让冯又旺吃了一惊。未成年保姆?再看客厅,没有第三人。主人,请您接电话。声音就在身边,小姑娘在哪?还会隐身?杨中华拿起手机时,冯又旺才明白,声音来自手机。杨中华在客厅相邻的凉台上接电话。杨中华压低了的声音:这个星期熊总的饭局都满了,下星期也不行,熊总要去北京开会。没声音了,杨中华只听。一分钟后,杨中华又说,不吃饭,你明天中午一点到海王星等我,我引荐你在海王星和熊总见一面。
      杨中华的口气,支使熊总经理,如大家族里长兄支使小弟,冯又旺算是长了见识。
      多少钱?杨董你说个数字。冯又旺想讨个准信,杨中华不说,冯又旺只好追问。杨中华装聋。冯又旺再次问:杨董,下次带多少钱来?冯又旺第一次问多少钱,杨中华就听到了,心里拿不定主意。多了,下不了手;少了?没劲。冯又旺一再追问,杨中华顺口说了一个五万,后又补充说,先拿五万,多退少补。杨中华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冯又旺说,难度太大,不是老同事,钱再多,我也不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从中赚了多少钱。不会,不会,感谢还来不及呢。冯又旺怕杨中华反悔似的,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孔。
      这事你知我知,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的人多了,很可能就办不了。嗯,嗯,嗯,冯又旺唯唯喏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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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几秒钟工夫,房子就改名换姓了。
      白墙壁变了黑墙壁,墙壁上有个“冯”字,几个幼稚的人头,是冯虎头呀呀学语时的杰作。对不起,陪伴了我二十多年,没给你穿一身好衣裳,虎头幼年时,把你当黑板,乱写乱画,委屈了你。新主人会给你一身新衣裳,把你打扮得新嫁娘一样。
      冯又旺摸摸墙壁,又摸摸门框,边摸边说,老伙计,舍不得哎。舍不得也要舍,不舍,虎头怎么办?舍了,就可以给虎头换来工作。想到虎头有班上,冯又旺沉重的心思轻快了一点。舍了合算。
      老婆是从这套两室一厅里走的。住在这房子里,冯又旺觉得老婆天天都在他身边。房子卖了,老婆能找到家吗?老婆同意卖吗?老婆在天有灵,一定会和他们一道去解放路,会同意,这一切,都是为了虎头。冯又旺摩挲着墙壁,像是告诉老婆,我们走了,你一定要和我们走。
      回到解放路,冯又旺把门插上,拉了拉门,确认插好了,推不开了,便把编织袋往床上一倒,床上红了一堆。冯又旺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一次摸过这么多钱。九万八。冯又旺早把钱的用途安排好了,五万给杨中华办虎头招工的事,四万七还债,剩下的给虎头买套衣服,虎头有了工作,要有一套像样的衣服了。后来一想,这债还不能急着还,要等虎头的工招了才还。杨中华说多退少补,谁知还要不要补,补多少?
      冯又旺身后“咣当”一响,惊出一身冷汗。有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抢劫?冯又旺急忙回头,影子都没有。清清楚楚听到“咣当”一声,好似不小心踢翻了凳子,怎么没人?是不是早进来,躲在角落里?冯又旺手握菜刀,把角角落落搜索一遍,还不见半个影子,他放下菜刀,拿根木棒,朝床底下扑扫,木棒打击床脚梆梆响,没有异声。奇怪,“咣当”一声如何来的?冯又旺确确实实听到了“咣当”一声,响在身边,肯定不在门外。冯又旺又寻找有没有踢翻的凳子,没有。家里三条凳子,好好的,没翻。响声是老婆发出的?告诉我回了?一定是老婆回了,她在保护这一堆票子?
      老婆帮他保护这堆票子,冯又旺的心安了。这不是票子,是虎头的工作。保护好这堆票子,虎头的工作就有希望了。
      天黑了,票子上的颜色暗红一片,红得模模糊糊,毛主席的脸也看不清了。冯又旺数了两个小时,才数了两遍。第一遍,总数相加,九万七,少一千,第二遍少六百,冯又旺急了,收钱时,他只数了八千零的,一匝一万,没数,只数了匝数。少了找谁要?买主还会认帐吗?冯又旺头上冒汗了。冯又旺开了灯,继续数。忘了做晚饭,虎头在外面敲门,没听见。虎头出门时,常常不带钥匙。虎头敲了三下门,以为老爹还没回,走了。冯又旺又数了一遍,这次不是少了,是多了,多了九百元。虎头再次敲门时,冯又旺的钱还没数清,不是少了,就是多了。
      
      5
      又旺哥,你搬家,也不讲一声,你看,也没给你帮上忙。
      几件破家具,一车就过来了。
      又旺哥,生活区的楼房住得好好的,卖掉干吗?杨中华交代,虎头招工的事,不要对任何第三人说,冯又旺嗯嗯啊啊,不知说什么好。堂弟又说,我们兄弟也没逼你,每年还一点,卖掉房子还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逼的。
      堂弟说,你没钱,我不找你,房子既然卖了,手里有了钱,把我的钱都还了吧,我有急事要钱用。
      刚搬家,堂弟来看他,冯又旺对堂弟的关心,打心底高兴。后来,才听明白,堂弟知道他卖了房子,来接债的。堂弟是他最大的债主,四万元。冯又旺从心里感激堂弟,老婆去世五年,堂弟从没找他讨过债。冯又旺每年从牙齿缝里省两千元,还给堂弟。
      这……这……。冯又旺不能说卖房的目的,也不能承诺还债,急得有话讲不出。不是我不还……有得还肯定还。冯又旺觉得自己小人似的,对不起堂弟。借出去容易,要回来难,没想到又旺哥你也变了,认钱不认人了。冯又旺羞得裤档里的东西跑出来了似的,没脸见人,背一个有钱不还的名声,奇耻大辱。
      一股焦糊味,让冯又旺暂时从尴尬中逃离出来。液化气炉上烧着开水,壶里的水烧干了。冯又旺烧开水,每次烧小半壶。壶底成暗红色,一缕黑烟从壶底飘出。糟了,糟了,壶烧坏了,冯又旺心痛水壶,八十多元钱,只用了一年多。“叭”地一声,气关了,火熄了。壶底的暗红色变成铁灰色,冯又旺仍站在液化气炉旁,眼神呆的,直的,人如一截木头。
      堂弟临走时搁了一句狠话:我以为你是老实人,算我看错人了。有没有兄弟情谊,你看着办。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对得起你又旺哥不?
      
      6
      杨中华把五万如数退给了冯又旺。
      杨中华一连两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躺到床上就想起冯又旺,佝偻着腰,木讷的神情,实际年龄六十多,苍老得近乎八十,忙乎一辈子居无定所,还欠了十多万债。闭上眼睛,冯又旺可怜的样子,就来骚扰他。当年加工资,班上两个指标,冯又旺两年没涨,按理冯又旺毫无争议。剩一个指标,他和另一个同事,争得动手打了一架。最后,领导出面做冯又旺的工作,要冯又旺让,冯又旺果真让了。杨中华把情记在冯又旺身上,快20年了,他一直没忘。
      冯又旺双膝一软,跪下了,双手捧着五万元钱,再次递给杨中华,乞求他收下。一定要帮帮我,你不帮我,虎头一辈子就完了,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爹崽吧。冯又旺边说边老泪纵横,杨中华心酸酸的,伸出双手,搂到冯又旺的腋窝里,用力往上拉,拉了两次,没拉动。起来哎,我给你想办法。钱你收好,我知道你还欠了债,想办法把房子赎回来,虎头结婚也要钱,五万对我是小数,对你是命。不,不,钱,我不能收回,求你了,你不帮我,我就没活路了。冯又旺说完,虎头推门进来,一愣。爸,你干吗?冯又旺对虎头说,虎头,来,跪下,求杨叔叔,帮你办招工的事。虎头犹豫,看一眼杨中华,又看一眼父亲。冯又旺说,虎头,跪下,求杨叔叔帮忙。虎头仍愣着。虎头,快,快跪下。虎头“嘭”的跪下,说,杨叔叔,求求你,帮帮我。
      不管杨中华如何承诺,冯又旺都不相信。不收钱也帮忙,还叫腐败分子?
      冯又旺,你这是折我的寿。爹崽都跪在他面前,杨中华受不了这场面,快要流泪了。他不再解释,也不再拉扯他们,快步离开了冯又旺家。
      杨中华没要钱,一分都没动。
      完了,完了,虎头的事没希望了。一盏灯突然熄了,冯又旺又生活在一片黑暗中。一种毫无希望的黑暗,摸不清方向的黑暗,找不到意义的黑暗。虎头招工不成,房子也丢了,失算,失算。这帮腐败分子,不得好死。怎么会这样?老天爷,你就不睁睁眼,帮帮我?
      
      7
      解放路口左拐弯,往前走五百米,是红星商业广场,两旁街道上的行人,如电影院刚放完电影,观众争在第一时间挤出电影院,人贴着人,推着往前走。街道两旁是梧桐树,干壮枝粗,树尖快接近人行天桥了。红星商业广场,是红海路和星河路,两条街道的交汇口,人行天桥连接四个路口。天桥离地面最高处12米,每年有一两个人从上往下跳,活蹦活跳的生命,一瞬间失去了温度,僵硬地横陈在街道中央。
      冯又旺站在人行天桥的最高处,低头往下看,妈呀,太高了,一阵晕眩,他有恐高症,平时,五六米的的高处,就要闭上眼睛。怕什么?不是来跳的吗?一晕,不要自己跳,就下去了,岂不更好?有次走在天桥下,有个女孩,从上往下跳,就是他站的位置。这一想,不怕了,也不晕了。
      虎头,爹无能,你三十了,没工作,也没成家,爹没完成任务。爹努力了,为你的事,跑了十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没当工人的命,死了那条心吧。房子卖了九万八,你用这笔钱,租门面,做点小生意。虎头,不要怪爹狠心,丢下你不管,爹走是最好的选择。欠债不还,爹良心不安,你娘生病,堂叔、堂姑把钱送到爹手里,有恩于我们,抹着良心不还钱,爹还有脸见人吗?把钱都还了债,你今后如何活?原来计划,卖了房子后,五万给你找工作,余下的还债,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人算不如天算,杨中华出尔反尔,计划落空了。虎头,赚了钱后,一定要替爹把债还了,那是堂叔、堂姑的血汗钱。爹的床头柜里有帐本,欠债的数字和名单全写在上面,还钱时,记得把借条收回。爹在帐本上写清了。这是爹最后的心愿,你赚了钱,买了房子,结了婚,还了债,爹在黄泉路上,就可以闭上眼睛,心也安了。
      冯又旺抬头,碧蓝的天空,一览到底,如一口底朝上的锅,光滑透明。老天爷,把我的最后嘱托,托个梦给虎头吧。一只鸟在头顶盘旋,什么时候飞来一只鸟?鸟从哪里来?好多年没见过鸟了。是鸟还是鹰?冯又旺没见过鹰,应该是鸟。鸟儿,老天爷派你来托梦的吗?拜托了。拜托了。
      一个四十多的男人说,老伯,快下来,危险。有行人说,快打110,有人跳桥。四十多岁的男人,打完110,又打消防队。不到两分钟,天桥下,黑乎乎的,全是脑袋。
      鸟儿在他头顶转一圈,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仿佛是在寻找一个能落脚的枝头。鸟儿认识他似的,叽叽喳喳朝他说着什么。冯又旺听懂了鸟儿的话。鸟儿说,老头,还有什么话,都说完,我保证托到。神鸟,神鸟。谢了。
      虎头,还有一事,爹要向你交代。杨中华没帮忙,不要记恨他。杨中华不算很坏,他不肯帮忙,至少把钱退回来了,没把我们的钱骗走。到了手的钱,能如数退回,这人算不错了。
      爹眼里,你永远是小孩,爹把你当小孩养着,爹走后,你就是大人了,一切全靠自己,爹放心不下的,是怕你长不大。你心里烦,爹知道,平时,你找爹要十块、二十块钱,在街上买啤酒喝,爹都知道,有时,一睡一天不起床,有时通晚不回家,爹也由着你,爹走后,就要有大人的样子,做点正经事,切不要把钱花了,生意也做不成,要是出现了爹耽心的这种事,爹永远不会暝目。
      什么事想不通,非要走这条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站在天桥上和冯又旺说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要是扑腾一下跳了,儿孙会多伤心啊,你就忍心让儿孙痛苦?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冯又旺的后面,一步步接近天桥支架。
      鸟儿在冯又旺头顶转了最后一圈,扑扑翅膀,飞了。向上,向上,飞向透明的天空。
      天呀,怎么有这么多人?这一跳,值,谁能有这么多人送终?众多朝上仰望的人,有的焦虑;有的好奇,看热闹而已;有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想探个明白。天桥下,有人朝冯又旺喊:不能跳,跳下就没命了。要命干什么?虎头30岁,做爹的一没办法让他工作,二没办法给他找个老婆,要了这命也是多余的。冯又旺想大声对这些好心人说,你们能帮虎头?你们说能,我就不跳了。冯又旺没说,说也没用。要是杨中华和单建国在这些人里就好了,就算在,又有什么用?只会装聋作哑。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到了冯又旺的身后,差一尺就可以拿住冯又旺。冯又旺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双手伸过来,本能地转身躲避。天桥支架刚好一人宽,裸的,没护栏,冯又旺转身时,没掌握好平衡,全身摇晃了两下,没来得及主动跳,就飞落桥下。
      死人了,死人了。有女人惊叫,尖叫。跳了,跳下来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没死,没死,身子在动。
      掌声。热烈的掌声。
      是人间还是阴间?乱糟糟的,喊哎,叫哎,吵成一团?冯又旺感到脸上麻麻地痛,像破了皮。人死了还知道痛?好像挂在树枝上,把脸划了一下,再落到地上。到底是死还是活?
      一辆新闻采访车,停在他身边,张开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车身有电视台的标志。女主持人刚下车,手中的话筒还没放到胭红的唇边,记者手中的摄像机刚把电源打开。妈哎,还来了记者?冯又旺见势不妙,拨腿就跑,兔子一样。
      老伯,没伤着吧,伤了就要去医院看看。
      冯又旺一口气跑过十字路口,不管行人道上的红灯、绿灯,一个劲往前跑,不敢回头。
      
      8
      公司人事处通知冯虎,他被公司正式录用为在编职工,三天后到人事处报到,听候分配。
      冯虎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时,突然想起,三天没见父亲了。冯虎去堂叔、堂姑家,问他父亲来过没有,都说没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冯虎到公司上了一个星期班,仍不见父亲,线索都没有,人间蒸发似的。冯虎到派出所报了案。
      父亲失踪了20天。冯虎上班时,接到一个电话。冯虎把话筒对着耳朵,对方没问他是谁,就说,你父亲找到了。冯虎兴奋地大声说,谢谢。在哪里,我就来。办公大楼,赶快来吧。对方没说,找到的是尸体。
      警察拿了个表格,要冯虎签字。上面写着,死者冯又旺遗物:现金五万元。警察告诉他,父亲死在暗道里,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布袋,里面五万元人民币,上衣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是单建国立的那张字据。
      你父亲死在暗道。
      上次,你父亲从暗道上到九楼总经理办公区,经理办挨了批评,经理办又批评了一楼打扫厕所的清洁工。一楼暗道门的钥匙在清洁工手里,九楼钥匙是经理办。经理办挨批后,把九楼门锁上,再没开过。一楼时开时关,清洁工打开门拿拖把、扫把,一般要搞完卫生,把工具放进去后才锁。二十多天前的下午,星期五,经理办副主任检查时,清洁工在搞卫生,一楼暗道门没锁,副主任就把清洁手中的钥匙收了,把门锁上,不让她们放清洁工具进去了。从这天起,一楼和九楼的门都没开过了。估计你父亲就是这天进的暗道。
      冯虎听得糊里糊涂。他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从这暗道上过九楼,也没听父亲说过。还有一个问题他想不明白,父亲上九楼干什么?招工的事,他听父亲说是找杨中华,杨中华又没在九楼上班。
      冯虎在父亲的遗物表格上签了字后,警察又要他在验尸报告上签字。根据事发现场和尸体解剖报告,你父亲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当然,也不是疾病原因导致的死亡。警察把验尸报告给冯虎。签字吧。
      验尸报告单上,“冯虎”两字歪歪扭扭,要散架似的。
      【责任编辑 黄哲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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