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丁 神农架 所有的夜晚都是破碎的 一声狼叫 一声蟾叫 黑熊叫一声 野猪叫一声 毛冠鹿叫一声
金丝猴叫一声
苏门羚叫一声
小灵猫叫一声
都是黑夜一个一个破碎的窟窿
山上一盏灯
山下一盏灯
山前一盏灯
山后一盏灯
这里一盏灯
那里一盏灯
都是神农架人
为黑夜打的一块一块补丁
记住神农架
记住几个主要景点:野马河、燕子洞、太子垭、
大龙潭、神农顶、香溪源、红坪画廊
记住几种神奇动物:白獐、白麝、金雕、大鲵、
毛冠鹿、金丝猴、驴头狼、棺材兽
记住几棵珍稀植物:珙桐、箭竹、水青、冷杉、
鹅掌楸、红豆杉、紫羊茅、黄花韭
记住几样名贵药材:麝香、熊胆、头顶一颗珠、
文王一支笔、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
记住几只鸟:画眉、杜鹃、朱雀、红尾水鸲
记住几朵花:兰花、墨梅、旋覆花、野苦桃花
记住了,记住了。我还记住了夕阳下的半边
草坡。卖木梳的小女孩,像白云一样奔跑
其实,我只要记住一间小屋,记住一条小路
记住黑夜为我提灯的老人,我就记住了神农架
老羊倌
风吹草低,草丛里的羊群
一亮,诗意的一闪
老羊倌放羊,像在写诗
一生在一座山上埋头写一首诗
写在神农架的山山岭岭上
那大大小小的羊群
是关键的名词、动词、形容词
他的想像就像停留在草尖的风
让一只羊的跑动为他展开
泉声是灵性,鸟鸣是声韵
羊在雾中穿来穿去
森林伸出十万手臂拽着它们
他以到泉边掬一捧水和黄昏
给小孙女采一束野花丰富细节
到了年末,老羊倌的诗写成了
那群羊悄悄地长大,肥硕
如浑圆的落日,给他的诗
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老羊倌站在山巅和崖边大声朗诵
邱跛子
我与邱跛子走在一条平路上
他每一脚像踩着了水凼子
那年,他上神农架打猎摔断了腿
差点被狼吃了,一位砍柴的大爷
搭救了他。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从此,山上云游的生活
沉淀在山脚一间低矮的小木屋里
墙上挂着他,多年打猎用过的猎枪
和几张黑熊獐子及老虎的兽皮
展示着他那段光荣而英雄的历史
想上山了,他拖着一条跛腿
沿着那条走惯了的山路
看看那里的小溪,听听那里的鸟鸣
邱跛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
常常把一条跛腿搭在那只好腿上
曲八木
他本没有名字。为救护神农架的八棵
古树,与砍树的人搏斗被砍了三刀
别人送他一个名字:八木,姓曲,曲八木
他两岁随父母逃难来到神农架
在植物和动物的王国里生活了七十年
所有的植物都是王,他只做一个子民
曲八木有植物一样高大的身材
走起路来像一棵高大的冷杉在移动
他孤身住在一间石头垒起的小屋里
守护着周围的一大片森林
门前几棵白菜,几朵白云,一群羊
进进出出,一条黑狗跟随在他的后面
那天,我路过那里
天突然下雨,他把我让进小屋里避雨
拉我到窗前聆听林子里野兽�水的声音
雨停了,曲八木走出小屋
端坐在神农架巨大的神奇和苍茫里
他才真正像一个王。神农架所有的植物
包括每一粒泥土,每一片山石,每一个
峡谷,每一孔流泉,都是他的子民
三省台
我不相信这就是三省的分界
湖北、重庆、陕西
三个兄弟走到一起了
是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
此时,我站在神农架的三省台上
面朝落日
山峦在落日下微微起伏
我的前面是陕西,后面是重庆
我想起我自己是湖北
三个省,一个台,一眼望三省
刚才,湖北地盘的一只蚂蚁
三下五下爬到了重庆的地盘上
谁都没有在意
然而,一只老鼠,从陕西的林子
蹿入了重庆的林子里
所有的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旁边的一条小溪,向山下流去
看那流势,到半山中
肯定流成了许多支流
各省的路上都流着一条小溪
流着流着
它们流到山下都同时汇入了长江
神农顶
山顶上的神农雕像
永远定格在五千年前一个
采药的姿势里。神农头顶烈日
在峡谷里采,在悬崖上采
在蛇腹里采,在虎口中采
他五千年前尝过的那棵毒草
至今还在风中弯曲摇曳
五千年前毒性发作口吐的
那一口鲜血,今天开成了
满山的红杜鹃和野苦桃花
神农,是药圣,是中国农业的
开山祖。是最初的高粱、水稻、
粟米、土豆、苞谷、小麦
是那个最早荷锄的农夫
是第一个开垦和播种的农民
自从神农播下第一颗种子
人类便彻底从新石器时代
走进农耕时代。他那忧郁的
眼神里,至今依然在关心着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