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作品(四首) 我身体的右侧走动着一群风 我身体的右侧走动着一群风 我不知道，是不是它把你带走
我一定还没醒，脸埋在半梦中
你走时鸡叫了第几遍
鸡声发白还是发红
我空荡荡的心里走动着一群风
我不知道，是不是它
想把你的位置据为己有
你走了，这样长、这样久
我不能相信你曾来过
而今一列列山脉都在向海奔流
我的孤独
我的孤独走着它自己的路
我的孤独紧紧地把我搂抱在怀里
像一个母亲，一个唯恐再度失去我的情侣
我的孤独把星星似的小白花编成的花环戴在发间
这些花安静、羞怯、微垂着眼睑
没有名字
我的孤独在一道长长的溪水中照镜子
又回过脸来，朝我微笑，风一般
夜来了，我的孤独在我耳边低语――
一个沙沙的雨滴在叶片上散步的声音
一个云朵停在空中、缓缓入梦的声音
一个地平线那么――无限的寂静、无限的辽远的声音
那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神秘的召唤――
“来吧，我亲爱的孩子，让我们回家去……”
直到黎明升起
像红莲花开放
我的孤独在我的眼睛里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么欢欣
风凉下来了
风凉下来了
收录机已自行关闭
最后一缕琴音的爬藤科植物
纤柔的卷须
还在耳边萦绕不去
啊，幸福与哀愁
渴望与恐惧……
什么我还记得
什么我已忘记?
但今夜，云朵簇拥的月亮枕着河流
我微笑的面庞下想哭的头颅
枕着你轻轻环护的手臂
夜景
我常常在此刻独自醒来
从你怀里，仿佛是你的灵魂飘离沉睡的躯体
仿佛一个梦刚刚造访
又转身离去
一个人的气息，甜蜜、柔情、悲痛、期冀……
孤零零而庞大无形
移植在我体内
没有使我表情扭曲
户外蛙声阵阵。灯火落尽的
高楼，如怪兽
蹲伏在夜色里打吨
蔷薇花影摇曳的小径，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万物滋生的
五月之夜，拂过面颊的风
清凉如水
神秘的
天空静如幽蓝的心情
――星星很多，寂然无语
近期作品(六首)
如果房间有心
如果房间有心
如果房间有记忆，如果
……它将选择坍塌!
你很久不到这里来了
你让它空着
只有灰尘是唯一的居民，整日无拘无束地嬉戏
还有那些逃不掉的木家具
不再穿的旧鞋子、旧衣服
有的人是吹进窗帘的清风
有的人来过像没来一样
有的人
所到之处留下一堆顽固的垃圾
你埋头清理了很多年――
房间里仍有一股惊惶不安的气息
仿佛一只狗刚刚被痛击
身体有它受过的爱抚
身体有它受过的爱抚，蔷薇色的时刻
身体有它的寂寞
它的哀伤、痛楚、战栗
身体有它的夜晚、一个唯一的夜、从未
到来的夜(一双唯一的眼睛)――
身体有它的相认
它的拒绝、洁癖
它固执的、不被看见的美丽
身体有它的柔情
有它的幻想、破灭、潦倒、衰败
它终生不愈的残缺……
身体有它的记忆，不向任何人道及
像被驱赶的苍蝇
像被驱赶的苍蝇，黑压压地
忽而这里，忽而那里
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这里那里又似乎
都不是我们的安身之处
神圣的孩子们
一
我在成人们中间找神
那些枯枝败叶
他却藏身在你们中
像个嘲笑我的顽童
二
孩子们，是用阳光和雪做成的
你们肮脏的小脸上
也有露珠的晶莹
倒映着晨曦的微红
三
在你们混沌的心上
一个小动物和一个神
一个小动物和一个神――
他们，并肩坐着
四
孩子们的字典里
没有“厌弃”这个词
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心爱之物
还有脚底下的灰尘
五
善的花骨朵呀，光的 神圣的幼芽，用你漆黑的睫毛
挽留我
从人类斜斜撤离的目光
六
在我心灵的广场
我珍存你们的喧嚷
孩子们，孩子们
你们是人类的早晨，那天蓝色的鸟鸣
七
孩子们是这世界的信封
是它的雪白，也是其上邮戳的鲜红
于是我接过来，展读
不管里面是什么内容
这扇窗子后面
我用这张纸触摸你
上面写满我不能说出的话语
这是我的方式，静悄悄
穿白衣的热情
我，艾米莉・迪金森，一朵
雏菊
或仅仅是一只伯劳鸟
在我父亲的家里(他有一副清教徒表情)
这扇窗子后面(为一棵巨大的栗树
荫护――)世界显得安宁
像在孩子们中间
我手上沾满面粉的时候
心正在云上旅行
噢，请别前来拜访。我喜爱适度的
陌生，如同一封笔迹优美、永不拆阅的信件
是的。有过一场突如其来的
霜降――我从来闭口不谈
先生们，对于每个人内心深处，那只
上了锁的箱子，试图窥探是失礼的
但心灵有自己的频道
即使我是一串省略号
在这些藤本植物、蕨类和荣莉之间
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日记已经藏好。以免它惊吓了某人
诗稿沉睡在樱木柜中
很抱歉，它将有绵绵不断的回音
像掬起一捧阳光，现在
我已能伸出手去承接
死亡那安静的水滴……
微风
一定有些什么
我已淡忘
当布谷鸟的低泣隐隐
响起，在我依然敏感的耳朵里
我不过
停下手中的抹布，失神了片刻――
呵，一定有些什么
我从未曾离弃。当我恹恹
萎去……
而今也在我渐渐舒展的心里，时常
恍如窗玻璃上剪剪的竹影
一阵阵轻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