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梦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要讲一些话，写一些东西，做一些事。在梦里内容都想好了，想得内心激情澎湃的。第二天拿起笔，我知道自己需要写，却忘记自己要写的东西了，突然有种懊恼的感觉，觉得自己不知被什么戏弄了，嘴角动几下却只剩下一直自我嘲讽的微笑，极目望去，天空只有滞止的云层，浓厚空白，装不满眦裂的眼角。
想起老师讲过的阮籍，那个猖狂的书生，那个穷途之哭的怪人。随意奔驰，极度洒脱，在路上颠沛的心和灵魂，为了忘记，他住路上。若能一直在路上，他也未必悲哀，悲哀的是有一天某一刻，穷途末路，末路穷途，一切都提醒他是在人世上，他会不会觉得天地之大，也没有可以一直走的路。宇宙无穷，也无法让须臾人生有永远洒脱自在，忘记尘世，于是他大哭。人类最原始的情感，一种本能，将所有非本能的悲伤全全泄出。可能到了点点寒鸦过夕阳血色，可能到了暮色四合炊烟袅袅，他哭好了，再原路返回，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无奈？顾城说：人生很短，人世很长。阮籍终其一生要在短暂的人生中忘记人世，而路的尽头时时提醒他记得，最后无可避免的终点也只不过是他人生的终点而已。人世的延续，生生不息，亘古不变。
有时候想不起来自己要做的时，只是强烈的使命感将自己揉得七零八碎，因为懊恼自己被思想遗弃的感觉，像一只猫被大车碾过，火车轰然前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但更多的时候，又会刻意去忘记自己需要做的事，让自己于时光的轭下喘息一番。端着杯白开水，站在阳台，看风吹过稻田屋瓦，小河，白杨，再吹到自己脸颊上，开水氤氲的热气随风飘荡，我慢慢想它会飘到哪个路人脸上，旗帜翻动发出“猎猎”声响，鸽子扑动翅膀发出金属质感的哗哗声，这一刻我想暂时忘记悲哀的心情，忘记放肆大哭的狂欢，忘记令人紧张的考试，只留住一个人存在于风中安静的美好时光。
忘记与记得是种选择，有时由不得你选A、B、C、D。想永远忘记，一切却都提醒你记得；想记得，大脑的空白却让你生出难以理解的悲哀。但有时候，自己可以选择忘记还是记得。选择记得，是尊严地活着，努力负起生命的重轭；选择忘记，是用很短的人生在很长的人世内留给自己片刻的美好时光，已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