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5日晚,在中央电视台“2008感动中国”颁奖晚会上,来自苏州的下岗工人韩惠民当选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与汶川地震、奥运会、神七等撑起2008不凡之年的这些大事中的人物相比,他的事迹显得有些平凡。可是,全国人民还是将珍贵的一票投给了他,感动于他34年如一日照顾瘫痪女友的硬汉情义,敬仰他平凡中坚守的一诺千金。
恰如“感动中国”组委会授予韩惠民的颁奖词所说:他用百姓最朴素的方式,回答了生活里最深奥的问题,有比爱情坚固的情感,有比婚姻更宏伟的殿堂。
一段相知带来一生的承诺
韩惠民曾是苏州市一家淀粉厂的工人,1972年,他与同事吴月瑛相爱了。那是一段单纯而快乐的时光――他对她的好,用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接管她家里所有需要男丁干的活来表达;而她对他的回应,是中午吃饭时偷偷往他饭盒里埋一个鸡蛋,或把他的工作服悄悄拿回家洗好熨平。休息日,他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公园,她轻轻拽着他的衣襟,这已是那个年代,恋人间最为亲密的接触了。
然而,1974年4月13日,吴月瑛出去送货,坐着三轮车回工厂时,车突然侧翻,她被抛到了人行道上,当场昏迷。经抢救,她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颈椎中枢神经断裂,手术后再也不能站和坐,只能躺在床上。
吴月瑛术后一周才醒来,熬得苍老憔悴的韩惠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你可醒了,谢天谢地……”吴月瑛悲伤地问:“我是不是瘫痪了?”父母一个劲地流泪,倒是韩惠民很清楚地告诉她:“月瑛,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在所有人听来,都不过是非常时期的安慰之辞。可是,韩惠民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行动兑现了这句话。
吴月瑛永远不会忘记韩惠民第一次给她端尿的情形――当时父母不在,她内急,脸憋得通红。细心的韩惠民发现了,扶她起身,把尿盆塞在她身下,她的脸更红了,情绪也坏到了极点。他别过脸去,帮她把裤子褪下,然后等她方便完了,把尿盆抽出来,又帮她整理好衣服……吴月瑛觉得那是有生以来最痛苦最尴尬的时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开,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回家的路上,21岁的韩惠民哭了。恋人倒下的那一刻,他没哭,因为他相信她一定能醒过来。可是,想着她因不能自理而难堪自卑的泪水,他觉得钻心地疼。进了家门,韩惠民一见到母亲便泪如泉涌:“妈,我想娶月瑛,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一辈子了。”他说这句话时,对母亲的阻止是有思想准备的,然而母亲说出来的却是:“儿子啊,只要你觉得良心安稳,妈不反对,这事咱遇上了,就跟咱有关系。”
母亲的话让韩惠民顿感一阵轻松,他骑上自行车就向吴月瑛家奔去。可是,等待他的,是吴月瑛堪称激烈的拒绝。她说:“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你,拖累别人的幸福我承受不了。你要是再坚持,就等于是逼我走绝路。”韩惠民边流泪边恳求吴月瑛:“你让我照顾你吧,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吴月瑛点点头:“但你得答应我,和别的女孩正常谈恋爱、结婚。”
此后,韩惠民下班的第一站就是吴月瑛家,给她喂饭、擦身,甚至端屎端尿。吴月瑛习惯了每天见到他,习惯了像跟家人聊天那样和他说话。她想,这样也好,让亲情替代爱情,相处得越自然也就越疏远,等他有了新的爱人,他们也就自然结束了。
转眼到了1976年7月,吴月瑛的父亲因病去世,韩惠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吴月瑛过意不去,给韩惠民下了最后通牒:不结婚,就别再进我家门。
韩惠民了解吴月瑛的感受,他答应相亲,但对外提出的条件是: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月瑛一辈子。这样苛刻甚至有些离谱的要求,让好多女孩退避三舍,却激起了徐敏芳的好奇――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心眼的人吗?她决定见见这个人。
一句承诺
变成夫妻共同的守护
徐敏芳与韩惠民初次见面,刚刚坐定,韩惠民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这辈子,不管多难,我都不能丢下月瑛不管。”
这样的开场白,并没有让徐敏芳觉得反感。她想的是,一个24岁的小伙子,可以如此重承诺讲情义,对待家庭和妻子肯定也错不了。那天,两人聊了很长时间。让韩惠民意外和感动的是,分手时,徐敏芳没有说再见,而是真诚地说了一句:“今天听你说了这些事情,我觉得,如果换作我,也不会转身走掉。”
第二次见面时,徐敏芳带来一条漂亮的粉色丝巾,委托他送给吴月瑛:“女孩子没有不爱漂亮的,躺在病床上,更得打扮自己。”徐敏芳是苏州一家纺织厂的女工,单位经常发一些布料作为福利,所以此后的每次见面,她都会带来一些布料,让韩惠民拿去给吴月瑛做衣服。跟别的恋爱中的男女不同,他们之间最多的话题就是吴月瑛,韩惠民觉得这对徐敏芳并不公平,他决定让徐敏芳见一见吴月瑛,或许她会知难而退。
徐敏芳第一次见吴月瑛,正值夏季。韩惠民一进屋,给两人介绍完后,就赶紧去打水,给汗流浃背的吴月瑛擦身。看着那份细心与自然,徐敏芳非但没有嫉妒,相反心里酸酸的:吴月瑛和自己同龄,花样的年华,就这样终生与床为伴,她应该得到更多的关心与爱护才对。同时,看着韩惠民忙得满头大汗,她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心疼:这些活,本不应是一个大男人来做的啊。她走过去,拿过韩惠民手中的毛巾,轻轻地给吴月瑛擦身,然后,又轻柔地给她全身扑了爽身粉,不等吴月瑛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开口了:“以后,我和惠民一起来看你,你介意吗?”一句话,让吴月瑛顿时热泪盈眶:“给你添麻烦了……”这话让徐敏芳也没收住眼泪:“妹,我叫你妹子吧,和你吃的苦比,这哪算麻烦啊?”
那天离开吴月瑛家时,韩惠民第一次握住了徐敏芳的手。在含泪的拥抱中,他们托起的,是一个共同的承诺――我们的爱,永远与她有关。
温情大爱感动中国
1980年春节,徐敏芳与韩惠民结婚后,随丈夫去吴月瑛家的次数更多了。一次,月瑛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徐敏芳说:“每次惠民进来,如果没看到你,心里挺失落的。”徐敏芳听了,既高兴又心酸。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长年累月的卧床生活,吴月瑛的性格越来越烦躁易怒。就在这时,徐敏芳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月瑛这辈子都无法做母亲了,就让她做孩子的寄娘(苏州人把干妈叫寄娘),让一个小生命的成长给她带来新的快乐和期望。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吴月瑛时,吴月瑛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我真的可以做寄娘吗?”“为什么不能呢?”徐敏芳又煞有介事地告诉吴月瑛:“不过,当妈妈可没那么简单,打今儿起,你得多看书,多为孩子攒些故事,尽一个妈妈的义务。”吴月瑛认真地点点头。徐敏芳和韩惠民于是四处借书给吴月瑛,吴月瑛被书中那些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情绪也慢慢好起来。
1981年11月12日,徐敏芳生下一个女孩,取名韩倩。满月那天,她没有抱着孩子回娘家,而是急不可待地去了吴月瑛家,开心地告诉她:“倩倩来看寄娘了。”看着孩子粉红的小脸,吴月瑛高兴得无以言表。
当孩子长大,对着吴月瑛喊出奶声奶气的“寄娘”时,吴月瑛激动地对徐敏芳说:“姐,这辈子,能遇上你和惠民,听到孩子叫我寄娘,真是死而无憾了!”徐敏芳说:“傻妹子,这才哪到哪儿啊,咱得一起看着倩倩上小学、读大学、结婚、生孩子,然后咱一起当外婆,再一起变成老太婆。”
此后,韩倩成了吴月瑛的感情寄托。病床上的日子,她是用孩子的成长来数日子的。她看着孩子从小女孩变成大姑娘,从学生走上工作岗位。2002年,韩倩参加工作后第一次领工资,就把所有钱买了一台彩电送到了寄娘家。
2008年5月,吴月瑛的老母亲去世了。母亲的去世让她想到了死。这没逃过韩惠民一家的眼睛。已经结了婚的韩倩对她说:“寄娘,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咱家要是没有你,我爸妈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再说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妈妈一起,帮我带孩子的吗?要当外婆的人,是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的哦!”韩倩的话,让吴月瑛眼泪又下来了:“我这辈子,眼泪没少掉,但流的大多都是被你们一家感动的泪。”
到这时,距离吴月瑛出车祸整整34年的时间。这个流传于民间的佳话终于为媒体所知,他们的故事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中国。
从北京领奖回来,韩惠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奖杯交到妻子的手上:“这个奖,应该是你的。”徐敏芳笑着说:“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啊。”
(吴宝河、余娟荐自《妇女》2009年第6期 原标题为《比爱情坚固,比婚姻温暖,硬汉照顾初恋女友34年》 本刊有删节图:无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