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上古汉语中类义素多隐藏于单音词专名中,类义素外现,即指原本隐藏在专名中的类别义素外现,成为语素,与原专名共同组成类属词。本文主要讨论地名类类属词的类义素外现。地名是较早大量出现“专名+类名”形式的,地名类词的类义素早在殷商时代就已有外现,但并不多见,仅有少量大名冠小名格式;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普遍,出现地名类属词;到两汉时期,“汉语地名多音化的过程”“就已彻底完成”。
关键词:地名; 类属词; 类义素; 外现
地名在人类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人类的各种活动都离不开地名,伍宗文(2001:312)曾说过“人名、地名、方国名等专名”实际上也是“一种分类体系”。地名类属词也是常用的形式。周荐(2003)曾指出:“专名单字而单用,又被附上他字以成就为一个双字单位或多字单位的现象,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姓名用字和地名用字,……地名用字如“滁(滁州)、酃(酃县)、泷(泷水)、淞(淞江)、磹(磹口)、疃(柳疃)、碚(北碚)。”
据笔者考察,地名是较早大量出现“专名+类名”形式的,也即地名类词的类义素外现较早。在先秦典籍中,多次出现“某某山”、“某某水”之类的词,如:
(1)奕奕梁山,维禹甸之。(《诗经·大雅·韩奕》)
(2)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又《鲁颂·閟宫》)
(3)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国语·周语上》)
(4)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禄信于耹隧。商之兴也,梼杌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于鄗。是皆明神之志者也。(同上)
(5)车休息不乘,从马华山之阳,从牛于农泽,从之老而不收。(《商君书·赏刑》)
(6)挟太山以超北海。(《孟子·梁惠王上》)
(7)去之岐山之下居焉。(又《梁惠王下》)
(8)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同上)
(9)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又《万章上》)
(10)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同上)
(11)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又《尽心上》)
(12)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韩非子·外诸说左上·说三》)
(13)遂南伐,及踰方城,济于汝水,望汶山。(《管子·霸形》)
(14)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大凑。(《逸周书·作雒解》)
(15)汶水汤汤,行人彭彭。(《诗经·齐风·载驱》)
(16)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左传·僖公四年》)
(17)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庄子·内篇·逍遥游》)
(18)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吕氏春秋·先识览·乐成》)
除此之外,山名还有“巫山、崤山、岍山、历山、衡山、泾山”等,水名还有“渭水、滏水、渑水、浍水、淄水、湘水、淮水、泾水、洧水、洹水、伊水、濠水、漷水、颍水、淇水、泗水”等。
当然,也有不加通名的地名,《诗经》中如:
(19)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周南·汉广》)
(20)遵彼汝坟,伐其条枚。(《周南·汝坟》)
(21)泾以渭浊,湜湜其沚。(《邶风·谷风》)
(22)溱与洧,方涣涣兮。(《郑风·溱洧》)
(23)彼汾沮洳,言采其莫。(《魏风·汾沮洳》)
(24)建旐设旄,搏兽于敖。(《小雅·车攻》)
(25)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小雅·瞻彼洛矣》)
(26)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大雅·绵》)
(27)景员维河。(《商颂·玄鸟》)
暂且不论此时不加通名的地名所占比例如何,单从上所举例之数量即可看出,加通名的地名显然已经通行于世了。因为新的语言形式出现后,旧的不一定消失,两者可能并行很长一段时间。至于地名专名形式在《诗经》中多见,应与诗歌的字数及节律有关,如再加一通名,可能会影响诗歌的美感。又据严军(2004)对《中国历史地图集》的统计,“夏代21个二音地名,带通名的有11个;商代38个二音地名,带通名27个;西周92个二音地名,带通名的有11个;春秋542个二音地名中,带通名的占356个;战国642个二音地名中,带通名的占431个。”其中“有地名类名的二音地名词逐渐占据了二音地名的主要位置”,这也可见地名类属词的普遍性。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春秋战国时三音地名的发展也呈现上升趋势”(严军,2004)。春秋战国的三音地名,大多由专名加通名的形式构成,如芝罘山、朱方县、五妇衢、具区泽、玄扈水、函谷关、郑国渠、解梁城、敷浅原、于余丘、逢忌薮、昌平乡、若耶溪、湖灌水、鹿蹄山、琅琊台、鸿上塞、穆陵关等等。
其实早在殷商时代,地名类属词就已经以大名冠小名的形式出现,裘锡圭(1979)在《谈谈古文字资料对古汉语研究的重要性》一文中曾说,“可以在一、二期卜辞里找到很多的大名冠小名的地名”, 如“丘商”、“丘雷”等。他认为“在较早的汉语里,地名的结构词法曾以大名冠小名为常”。
不过,在地名类属词普遍运用之后,不加类名的单音地名仍可见于一些仿古文体或风格典雅的作品中。如:
(28)(雒阳)东有成皋,西有肴渑,倍河海,向伊洛,其固亦足恃。(《新序·善谋下》)
(29)鸜鹆不踰济,貉踰汶则死矣;地气然也。(《列子·汤问》)
(30)昔太史公涉汶泗,登邹峄,以观孔氏之遗风。(唐·孙逖文《送康若虚赴任金乡序》)
地名类属词出现较早,首先应该是出于交际的需要,因为“人名、地名等多用复音,能够易于记忆,便于区别,有利于交际”(程湘清,1992:110)。严军(2004)认为“类名的娴熟运用,是地名双音化、三音化的进程大大加快的主要原因”。笔者认为此说不确,因地名双音化、三音化大大早于其他类属词,而此时其他各种类名虽然已经开始使用,但并不普遍,所以说最多只能说人们对于地名类名已经可以娴熟运用了。
其它民族语言中也有类似现象。如“早期水语里有大量的单音节地名”,“后来在单音节词前加‘sui水’构成双音词,‘sui水’在地名中起提示作用,表明此地为水族居住地。”(冯英,2005)但水语的这种变化非常晚,应该是受汉语影响所致。
因此,地名类词的类义素早在殷商时代就已有外现,但并不多见,仅有少量大名冠小名格式;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普遍,出现地名类属词;到两汉时期,“汉语地名多音化的过程”“就已彻底完成”(严军,2004)。
参考文献:
[1]程湘清,《先秦双音词研究》[J].载《先秦汉语研究》,程湘清主编,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2年;又载《汉语史专书复音词研究》,2003,北京:商务印书馆.
[2]方一新,《东汉语料与词汇史刍议》[J].《中国语文》1996年第2期.
[3]冯英,《复音词的产生与复音化的关系》[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
[4]胡敕瑞,《从隐含到呈现(上)───试论中古词汇的一个本质变化》[J].《语言学论丛》第31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裘锡圭,《谈谈古文字资料对古汉语研究的重要性》[J].《中国语文》1979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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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宁,《汉语语源意义的探求与阐释》[J].《中国社会科学》1995第2期.
[8]伍宗文,《先秦汉语复音词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1年.
[9]严军,《古代地名的复音化过程》[J].《江西社会科学》,2004年第6期;又载人大复印数据《语言文字学》2005年第5期.
[10]俞理明,《语义标记和汉语构词的不对称现象》[J].《汉语学习》2006年第6期.
[11]周荐,《论词的构成、结构和地位》[J].《中国语文》2003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墙峻峰(1977-),女,湖北荆州人,现任职于中南民族大学,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