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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文:想起你的_____只要想起你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6 04:35:38 点击:

      一   樊鸽被捕时,还在太行山画画儿呢。   警察问:“你是樊鸽?”樊鸽说“啊。”警察又问:“画画儿的?”樊鸽又“啊。”警察乐了,抖出一副手铐,“逮的就是你!”
      樊鸽举着手铐给警察点了支烟,顺便问了句,“哥儿们,犯啥事儿了?”
      警察吐出一串烟雾,遮住了半个太行山,雾霭中的夕阳,就像小孩儿的屁股,一巴掌就红了。
      樊鸽的头发很长,在郁闷的警车里,悄悄散发着深山老林的朽味儿。
      看着自己的发梢在脚面上扫来扫去,樊鸽恍然大悟。准是这帮警察完不成罚款指标,把他当流窜犯了。有时就是这样,他们上缴的罚金不够数,总要弄几个嫖客;其实每片警察都控制着一批“小姐”,关键时候,她们就“奉献”几个有钱的官员。这还是同学老郑告诉他的。老郑是公园的片警,直肠子,一喝醉啥都讲。对警察的事儿,樊鸽挺理解,他说:“哎我说哥儿们,你们肯定抓错了。我一画画儿的,能干啥坏事?就是罚我,也不够油钱哪!”
      警车里有好几个警察,每人托着一张画,看得入神。司机握着方向盘,觉得腻味,就对樊鸽说;“你们学校有几个教美术?有几个叫樊鸽?”樊鸽隔着铁网回答:“就我一人。”
      “那还有错?”司机很得意。平时都是别人问长问短,今天他也亲自审讯了。“可我没惹你们呀!”樊鸽像真正的罪犯一样叫屈。司机头都不回,呼呼打着方向盘,还把油门踩得轰响,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抓你你就是坏人。要不那么多人,咋偏抓你呢?真他妈的!”
      警车亮着灯,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两条灯柱上下挥舞,打碎了夜空,也打碎了樊鸽的侥幸。盯着漆黑的车底,樊鸽努力搜寻自己人生轨迹中更为漆黑的污点。

      二

      当初学画,樊鸽的爸爸给他拜了一位老师。老师是下放的北京人,傲,专画毛泽东、周恩来和刘少奇仨人在一块儿的大型油画,一般会议室的装饰画,什么“一帆风顺”、“大展鸿图”、“前程似锦”、“招财进宝”,一概不画,也绝不让学生画。樊鸽的爸爸拿着几张画着伟人的纸给画家看,还说“我儿子就喜欢画人儿。”画家笑着说:“好好,画好人就成了。”过几天,樊鸽兴高采烈地到老师家学习,无意中带了一本米开朗基罗的雕像集。画家随手一翻,勃然大怒,三把两把就把樊鸽的画板扔出大门。
      回到家,爸爸问为啥。樊鸽指着画册说:“谁让你把鸡巴都涂黑了!”爸爸莫名其妙,直嘀咕,“小孩儿能看这玩意吗?多流氓啊!”从此,樊鸽再没登老师家门。几年后,樊鸽写生回来,正巧路过一幅老师画的宣传画。他灵机一动,在每个人物的裤裆画了个红苹果。过一个星期,这幅“拨乱反正”换成了“桃李芬芳”。
      樊鸽想,这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没人追究,现在也不会有人当回事儿。再者说,十五岁小孩儿的恶作剧,上帝也不会怪罪。但是,二十五岁时干的事,可够喝一壶的。
      那是他第一次画人体,对着真人画。他学着美院的弄法,拆了床,挡住窗,铺块地毯,点上二百瓦灯泡,还竖起高过头的镜子。盛夏之时,他毫不犹豫脱掉衣服,对着镜子画起自己。两天后,当着同事的面,他又把画撕了。同事说,“看你一身痱子,画我得了。”樊鸽赶紧给房间安装空调,在每个角落都安插花篮,营造出花团锦簇的氛围。画到一半,同事熬不住,倒头睡了。樊鸽兴致索然,扔掉画笔,也脱了衣服……
      这事儿让樊鸽十分羞愧,这等于医生做手术扔了手术刀,士兵打仗扔了枪,渔夫打鱼扔了网,司机开车扔了方向盘,法官判案扔了惊堂木。然而,令樊鸽更难以释怀的是,这位甘当模特的同事被奸污后,又堕落成他的妻子。这才让樊鸽油然而生罪恶感。奸污了人家,还迫使人家做老婆,这是罪上加罪呀!
      多年以来,樊鸽总是提心吊胆,就是因为这件事败坏了艺术家的名节。有了这种心理负担,樊鸽在同妻子的合欢当中,一贯底气不足,半途而废。久而久之,妻子不埋怨他,不痛恨他,他也要谴责自己,甚至摧残自己。摧残的方式就是画画儿,想象着把自己溶化成油彩,再把自己抹在布纹里。
      那天,他把自己的肖像送给妻子,说:“你若恨我,就用刀刺我。”妻子说:“要刺,就刺你的肉体,刺块破布有啥意思。”妻子没舍得毁坏他的容颜,而是又送给了另一位男人。樊鸽说:“你俩在床上看着我,不别扭吗?”
      妻子,不,前妻说:“那有什么,不过是幅画而已。何况,咱俩在床上,你不就是画吗?你还能干啥。”
      “我啥也不用干了!”樊鸽明白自己是喜悦的,是卸下包袱的喜悦。他的心情如同笔下的溪流,清澈、明亮。如果说,这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污点,那么现在,他已经用刮刀刮掉了,他的心灵比白布更白。因而,面对警察,面对法律的化身,他真正为自己恐惧的是那件事,那是件不能启齿一旦启齿就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的事。当然,是他同女人的事,离婚男人同已婚女人的事。在今天,这算事吗?樊鸽拿定主意,只要人家丈夫不找事,自己就没事。

      三

      樊鸽一觉醒来,床沿竟坐着一个女人。樊鸽赶紧抓住毛巾被,围在腰间。樊鸽有个毛病,穿多了睡不着,所以为了睡眠,就一丝不挂。
      昨夜警察带他来这之前,请他吃了顿饭。吃饭时大家很放松,喝了几瓶酒,然后就分头睡了。开车的警察单独给他开了一间,还笑嘻嘻开玩笑:“一个人行不,要不找个小姐?”樊鸽不胜酒力,谦虚地说,“算了,你们警察都不找,我还能找。”司机警察觉得伤了自尊,就警告樊鸽,“俺们找了,你也甭想!嘁,真他妈把自己当根葱了。”挨了斥儿,樊鸽也高兴,人民警察的态度多好哇,不打不骂,有吃有喝,还住单间,多文明,多人道哇!他一高兴就冲了个澡,犄角旮旯洗个遍,光着屁股就进了被窝。没料到,美梦还没做呢,美女就来了。樊鸽本能地缩紧身子,一面挤出笑脸,一面用笑脸包裹自己。“警察呢?”他哆哆嗦嗦地问。
      “他们完成任务,撤了。”女人抱着胳膊,薄薄的嘴片一动,话就像条小鱼,流利得很。她从床上起来,依旧抱着胳膊,实际是抱着胸脯。她围着床踱了一圈,瞄瞄毛巾被里的樊鸽,又踱了一圈。突然,她伸手扯掉了樊鸽身上的那块遮羞布,大叫:“你敢不认识姑奶奶,啊?”
      樊鸽赤裸裸地站着,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捂腿根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他两眼溜圆,撑歪了脸。
      看着畸形的樊鸽,女人嘿嘿地笑了,抓起沙发上的衣服,甩给樊鸽,说:“赶快穿上,别冻僵喽。”
      樊鸽手忙脚乱穿衣服,那个僵硬的东西添了不少麻烦,总算让服装装点出一些体面。“对不起,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樊鸽想不起这女人是谁,但又不敢直问其名,只好拿出老相识的口吻与之周旋。
      女人靠着电视机,点着烟,优雅地托在腮边,很有点影星的味道。她的睫毛又黑又长,忽闪起来,飕飕带着凉风;精心修剪的眉毛,黑里透着红,严厉得简直就是照片上的钢印。她拼命扭动那钢印,两行乌黑的泪水缓缓在腮帮上爬行。
      樊鸽被女人的眼泪弄糊涂了。“您先别哭,让我想想。”他一下子想起五六个同他上过床的女人,没有一个会哭。虽说这女人的头发染得金黄、剪得很短、充满大学生的朝气,可那圆滚的胸和丰腴的腰,告诉樊鸽,这是加过工的中年妇女,少说四十。明确这一点,樊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他妈堕落到跟半老徐娘都有一腿的地步了吗?”樊鸽相信自己的眼力,但怀疑自己的品质。因为眼前的女人的的确确有些撩人,其风韵谁也不敢保证不动心。所以,樊鸽非常含糊。
      “你让警察抓我,为啥?”樊鸽在服装的衬托下,威严了许多。他质问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画个画儿,招你惹你啦!”樊鸽这么说,是感觉到能调动警察的娘儿们,绝不是瓤茬儿,于是就色厉内荏地表现一下风度。
    [ 2 ] [ 3 ] [ 4 ]   女人“啪”地一拍电视,“你小子跟姑奶奶睡过觉,忘了?”在樊鸽惊坐在地后,她紧跟了一句:“熊蛋!”
      樊鸽大汗淋漓,不用力夹紧大腿,尿就滋出来了。他抹一把汗,仔细盯着“姑奶奶”,忽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女人又点支烟,吧嗒吧嗒两口,颤动双腿,蹲在樊鸽面前,把冒烟的烟卷插进樊鸽的嘴里。迷乱中,樊鸽依稀记起生命里确有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腿,如同毕加索笔下的肥硕的西班牙农妇。樊鸽对腿的印象比脸蛋深。
      “想起来没?”女人循循善诱,“去年你办了一期美术班,对不对?”
      樊鸽点点头。
      “班里有个女生,初三的。”女人耐心地梳理樊鸽的长发,五个指头犁出无数涟漪。
      樊鸽瞪大眼睛,显得特傻。“初三的有好几个呢,都想考美院附中。”他似乎是在辩解,跟法庭上的律师一样,正要否定刚刚承认的事实。
      女人的细眉毛又拧在一起,厉声问道:“有没有程雪?”
      “有。”樊鸽的神经经这么一拨,又“有”、“有”了两声。
      “我是她妈!”女人说着,痛苦地挤出两行黑色的泪水。
      “不可能。”樊鸽猛地站起来,一个气浪把眼前的女人掀个屁蹲。他坚定地重复:“不可能。她腿上没有毛,也不是双眼皮,而且还是个说上海话的细高挑。”
      “啪”地一声脆响,樊鸽脸上印了四道指印。这是女人跳起来送给樊鸽的。女人甩着头,像金毛狮子,不,比狮子还凶狂。她吼叫着:“那是他妈陈雯她妈。”随后,她又伤心地坐到床上,耸动肩头,委屈极了。

      四

      樊鸽跟“程雪妈妈”吃了午饭,什么也没干就分手了。他挺后悔,程雪她妈的事还不明不白呢,又招出了陈雯她妈的事。给程雪她妈斟酒时,他趁机解释:“是为了陈雯考学的事,不然她肯屈就?她是上海人呐!”
      程雪妈妈显然不在乎樊鸽跟谁上床,她只想证明与樊鸽的关系非同小可,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樊鸽为她做点什么。她对樊鸽说:“小雪要嫁人,这会影响她爸声誉,所以,你必须爱上她。只要她回心转意,你俩干啥都行!”
      樊鸽很为难。为难的倒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如何嫁人,而是如何把一个鬼迷心窍的痴情少女从恋人怀中拽出来。能使唤警察的人都拽不出来,我顶屁用。
      “小雪爱你。”程雪她妈给樊鸽提供了一个理由:“她一直保存你画的裸体,而且注明是心爱的人笔下的心爱人。”她描述这个感人的情节,照例淌出两滴被睫毛膏染黑的泪水。
      樊鸽内心冰凉,比酒杯里的冰块还凉。程雪是去年夏天跟他学画的,脸长得不用说,那体态,樊鸽记得特清,简直就是冰清玉洁,妖肩魔腿。不是画了程雪的身体,他不可能参加大展,不可能获奖,不可能跻身“省青年画家”行列。但樊鸽自信,面对冰清玉洁的程雪,他的心灵也是冰清玉洁的,是纯粹的艺术的灵光在闪现,而无一丝一毫的淫欲。遗憾的是,程雪这位献身艺术的姑娘,实在缺乏天分,画画对她只是一种时尚,献了身她就丧失了兴趣。他好像对她妈说过,这孩子搞美术屈才,做模特,当演员更合适。她妈非常开明,说干啥都无所谓,只求躲过男生的纠缠。这话在哪儿说的,樊鸽忘了,但关于程雪的前途,他确实同她妈交流过。没想到,一年后,这位白雪公主要嫁人了。
      黄昏时分,樊鸽按照程雪妈妈的指示,来到“阿迪”咖啡厅。他揣着程雪的手机号,但他觉得突然给一个准备结婚的小姑娘打电话不安全,弄不好,招来杀身之祸。据她妈讲,程雪的未婚夫是个曾让程雪爸爸逮进去的半大老头,而且是本市娱乐业颇为知名的老板。要是得罪他,不用人家动手,人家保安就可以把他大卸八块。樊鸽想在咖啡厅与程雪不期而遇,用一种巧合,打消程雪的戒备,然后再看看那孩子对他还感不感兴趣。
      樊鸽连喝两杯“枪手玫瑰”,吸了两棵“帝豪”,心急火燎,想上厕所,又担心错过与程雪的遭遇。他憋着,要了杯“魂断蓝桥”。
      这时,透过玻璃窗,樊鸽看到一辆“别克”停在厅外,一个穿着皮裤衩、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女孩儿下车,甩着提包,向厅门走来。女孩儿的腰肢让樊鸽眼前一亮,他快步上前,夸张地叫了一声“程雪。”
      女孩儿一愣,立刻尖叫起来:“鸽子!”
      两人手挽手,原地跳了两圈,然后由程雪带路,钻进一套雅间。
      雅间的光线昏暗,但樊鸽还是看见了程雪的内裤。程雪把双腿往茶几上一搭,对门口的小姐摆摆手,“去去,随便上点。”小姐一转身,程雪马上收回大腿,把裤衩里的内裤又露了出来。
      “你变化可真大呀!”被叫作鸽子的樊鸽真的像鸽子一样咕咕噜噜说笑,“一点儿都不像十五岁的学生。”
      “是吗?”程雪惊讶地张大嘴巴,给樊鸽暴露了色情的口腔。
      “是十四岁的学生。”樊鸽很得意自己的幽默,“哈哈”笑着,十分空洞。
      程雪拉拉被胸脯撑上去的衣襟,还是没盖住雪白的肚皮。她从提包掏出一盒“熊猫”,并没有抽烟的兴致,而是揉揉太阳穴,对樊鸽说:“樊老师,您抽。”
      樊鸽点着烟,玩弄着烟盒,不知是关心烟还是关心学生,说:“怎么样,这么长时间,忙啥呢?”
      几个小姐鱼贯而入,摆好食品饮料,默默退出房间。“只要想起你,”樊鸽想继续说,却不知下面怎么说,吧嗒嘴巴,“啊、啊”两声。
      “肯定是我妈找你了。”程雪突然说:“只要想起你,她就像是找便池的猫,乱转。”
      “别别别。”樊鸽大惊失色,伸出手掌,企图把程雪的话堵回去。“跟你妈没关系,绝对没关系。”
      “哼!”程雪鄙夷地叼住香烟,“啪”地打着火机,映红了暧昧的房间,映红了樊鸽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樊鸽决定把问题从程雪妈妈身上拉到自己身上。他挨着程雪坐下,轻柔地责备道:“小雪,那幅人体,是咱俩的隐私,咋给你妈看呢?”说完,他就后悔――和她妈扯不开了。
      程雪挥挥手,驱散烟雾,说:“那算啥,咱俩又没上床。”接着,她隔着烟雾清晰地说:“我妈跟你上床,她都敢说,你装啥,哼!”程雪又一次鄙夷地叼住香烟。
      樊鸽举起拳头发誓,“我真想不起来了,向毛主席保证!”
      “那你都能想起啥?在画我的时候,在一笔一笔涂抹我的时候,你想啥啦?你知道躺在那儿的我,我想啥啦?”程雪哭了,呜呜地哭出声来。她的肩头同她妈一样,一耸一耸的。
      樊鸽知道,他无法安慰他的学生,他无能为力;他也无法将谈话继续下去,他内心龌龊,全是谎言。他决定放弃努力,放弃这女孩儿的爱情,放弃对她母亲的承诺。

      五

      “你就说你爱她嘛!”程雪的妈妈有些急躁,不锈钢汤勺被她咬弯了。她弯着嘴唇批评樊鸽:“装你还不会?”
      她的埋怨令樊鸽很不自在,他不甘示弱。“我还就不会装,也不想装。”他呼噜呼噜喝口汤,又说:“要想装,我早当演员去了。”
      听说当演员,女人上来另一种情绪。“哎,你还别说,你这形象可以耶。长长的秀发,高高的鼻梁,身条也帅呀!”女人擦擦鼻尖的汗珠,含情脉脉。“想当年,我还是校文艺队台柱子哪!”
      盯着女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樊鸽暗自庆幸:如果这娘儿们演技再高点,他就不是跟她睡觉,而是孩子都有了。
      樊鸽询问同学老郑,那位从公安局调走的老程的老婆是不是逮谁就跟谁上床啊?老郑正告,纯属诽谤,是对政法干部的恶意中伤,是反社会人格的典型表现。樊鸽问,那把自己偷情的事向女儿炫耀,是啥人格呢?老郑指出,变态。只有在官场才有这种攀比,跟自己闺女有啥可比的。樊鸽不太同意老郑的观点。他断定这女人是患了“臆想症”,就是把想象中的事,或者是期望中的事当成事实。也就是说,她欣赏樊鸽英俊,有对英俊男人的渴望,于是就把没发生的事当作美好回忆。这种情况,樊鸽也有,比如画蒙娜丽莎,时常有做爱的冲动,但不可能跟画睡吧?想法是想法,事实是事实,程雪的妈妈习惯于把梦想变成事实。这种女人,我能跟她上床?她那粗腿,谁敢搂哇!
    [ 1 ] [ 3 ] [ 4 ]   樊鸽用明显的揶揄口吻问:“听说,听说啊,”他极力轻描淡写地说:“你有时把情人的事儿,也跟孩子说?你不怕孩子她爸找事儿?”
      “那怕啥。”女人忿忿不平,“我就是叫她知道,她妈的魅力足着哪,足够抢下别人喜欢的男人。”看到樊鸽得意变形的嘴脸,她兴冲冲地说:“她爸知道更好。他要在外不收敛收敛,老娘睡过的男人就比他的婊子多。哼!”
      女人“哼”的时候,樊鸽的筷子掉了。他弯腰去拾,顺便看了看女人毛茸茸的腿。女人颤抖一下脚丫,鲜艳的趾甲差点划破樊鸽的鼻梁。
      樊鸽直起身子,运足一口气,说:“咱俩的事儿……”
      “喝多了,我随口一说。”女人黯淡脸色,述说着懊悔。“早知道小雪对你那么钟情,我应该晚点儿说。这孩子气盛,没受过委屈,所以她恨我,用嫁给老头的办法报复我。现在我把你还给她,只要你诚心诚意,小雪一定浪子回头。”
      “你一喝多,我就跟你上了床。”樊鸽哭丧着脸说:“总得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啥?”女人虎视眈眈,慷慨陈词:“你趴我身上,问我了吗?你下来的时候,问我了吗?想上你就上,想下你就下,我是公共汽车呀!”
      女人又哭了,又耸动起肩头。
      樊鸽也夹着哭腔,“醉话也不能乱讲嘛!”他擤擤鼻涕,嚷嚷地说:“我是老师,以后咋见学生啊。”
      樊鸽教美术,确实很注重仪表。他一向认为,教师和学生是两重世界,发生在成年人之间的事情,不该让学生知晓,否则他也不会接受家长邀请,吃饭,跳舞,最后睡觉。跟陈雯的妈妈就是这样。成年人之间的相互满足,是成年人的秘密,捅破了这层神秘,凭他的几件衣服,怎能遮住羞耻呢!
      “噢,你还想抵赖呀!”女人收起泪水,带着乌黑的脸色,抓住樊鸽的手。“你什么东西长着黑痣?告诉你,我知道,小雪知道,陈雯知道,家长们都知道。”
      樊鸽低头看看裤裆,那里有一个东西确实长着一颗黑痣。这个记号自从妈妈给了他,他并没有到处张扬啊!他的汗水浸湿了后背,几颗汗珠顺着下颏滴在青花瓷碟上,吧嗒吧嗒,又沉重又响亮。

      六

      经不住程雪妈妈的督促,樊鸽给程雪打了几次电话,他希望程雪在百忙之中能够回想起学生年代,哪怕一枝笔,一块橡皮,一张画布,一盘调色板,只要是她一提起,他就可以找回些师道尊严,就可以展开苦口婆心的教导。然而,程雪不是学生了,除了课堂,她拥有了所有世界,她的全部感觉都在叫作社会的范围内,她的神经末梢,牢牢系在叫作生意的事业上。她忙,忙得同樊老师再见都省了一个字――拜!
      樊鸽想,这么忙碌的女孩儿,身边少不了男人,电话也不能什么都说。于是,他给程雪发短信,描述了一幅冬天的图画:你凝结了天空,我凝结了大地;你覆盖着我,我融化着你。他以为“融化”,既表现了雪的生态,又蕴涵着情感的交合,或许这样煽情,就能把程雪从那个半大老头怀里拽出来。
      程雪可没老师那么幼稚,她摆出“淌过男人河”的姿态,去争取男人拥有的一切。她似乎就是为这个目标诞生的。这一点,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妈妈不过是借助“公安”招牌,对几个警察呼风唤雨,她可以轻易挑逗两个“老大”内讧,随便一闹,半个城市就得翻天。虽然她未曾挑逗过,但信誓旦旦的“老大”有一个加强排。
      程雪对樊老师的兴趣,其实在樊鸽动员她脱衣服时就产生了。她躺在地毯上,看着老师的长发随着手中的笔上下翻飞,既好奇,又有冒险的躁动。这躁动就是妈妈常说的“占有”。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妈妈为谁占有多、谁占有少,同爸爸大打出手。好在爸爸正值升迁,没跟这位“泼妇”计较,能让的都让老婆占有。自己则在外面开辟“根据地”,彩旗飘飘。程雪懂,五岁时就懂。占有,不就是享乐、不就是幸福、不就是权力吗?她随随便便就放弃了樊鸽,不是因为老师不够潇洒,不够性感,而是转移了兴趣。她总是这样,学钢琴,学舞蹈,学绘画,都是三天新鲜。妈妈说起同樊老师的事,眉飞色舞的,程雪压根就无动于衷。她坚持认为,凡是妈妈那种女人占有的东西,都不值得去争,而她们得不到的,才最能体现价值。
      如今樊老师三番五次地骚扰,肯定有妈妈撑腰。不然,借老师俩胆,他也不敢跟黑道上的人挑事儿。程雪相信樊老师是好人,除了跟女人掰扯不清外,没什么毛病,何况画儿画得也不错,作为艺术家,这挺不容易的了。
      一天晚上,程雪陪着“老大”打麻将,赢着赢着就赢烦了。每次一和,就得数钱,一数就是几千块,手都搓酸了。她说“哥儿几个留几块钱,给老婆孩子买糖吧,我清净清净。”她开车遛到河边儿,望着水面支离破碎的灯光,决定发一个短信:冰冬的心需要电击,请背足电池。
      樊鸽接到短信时正是半夜两点。虽说短信上的“冻”写成“冬”、“备”写成“背”,他还是看懂了,知道那个野丫头想见他;只要见了面,就算给她妈交了差,能不能从别人怀里把程雪拽回来,就看运气了。

      七

      很快,樊鸽就给程雪妈妈挂了电话,汇报了同程雪约会的计划。那女人急不可待地问,啥时候,在哪儿。樊鸽怕节外生枝,含含糊糊说到时再定。实际上,程雪根本就没跟他约定,发个短信是逗樊老师玩儿玩儿,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八字没一撇呢!
      上午十点,樊鸽给程雪发信息,即刻得到回复:在画室等待。樊鸽欢欢喜喜冲个凉水澡,换件笔挺的灰色西裤,扎了一条崭新的领带。他就在画室门外站着,时时检查周围是否存留油彩,特别是靴面,看了又看,竟把亮光当白色擦了又擦。
      程雪来的时候依然开着“别克”,但染了单纯的咖啡色;她也没穿包不住屁股的皮裙,而是长长的白布裙,呼啦啦盖住双脚,上身还是短小精悍的背心,鲜活地露出一节腰。
      樊鸽在程雪旁边坐定,甩甩长发,说:“今天蛮特别的嘛。”
      程雪打着方向盘,话说得生硬:“这样显得老,跟你般配。”
      “哈哈哈”,樊鸽仰着头,说:“跟我般配,那不糟蹋你啦!”
      程雪不吱声,全神贯注地驾驶汽车。“别克”静静地在城市游动,光怪陆离的橱窗向后闪烁,形成长长的飘荡的广告条幅。阳光穿过色膜,给车里投下阴森森的清凉。两人就在这阴森森的气氛中随着车轮,转遍大街小巷。
      “我妈到底要你干什么?”程雪一张嘴,吓了樊鸽一跳。一直沉浸在沉默中,他好像失语了。程雪再次发话,“她贪得无厌,百分之百的占有狂。”
      樊鸽不能容忍自己的学生这么刻薄地攻击母亲,他咳咳咽喉,说:“你母亲只是不想失去你。”随后,又画蛇添足地加一句,“她爱你。”
      “不。”程雪目视前方,熟练地绕过一辆中巴,说:“她谁也不爱,她就是霸占,哪怕一次。”她扭脸审视樊鸽,仿佛在挑一幅画的毛病。
      樊鸽脸皮火烫,在冷气的吹拂下,还是冒出一脑门子汗。他不知如何启齿,更不知从哪儿启齿,他不知道启齿能不能证明自己被人霸占,或是主动丧失。
      “问题不在你跟谁上床。”程雪不依不饶,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深入浅出地教育樊鸽。“问题是你从来都是顺从别人,满足别人,自己不敢去争夺什么,也不敢拒绝什么,懦弱!”
      樊鸽看着小自己二十岁的学生,品味落后二十年意识,惭愧得潸然泪下。“大人的事复杂呀!”他吸溜鼻涕,吸得很酸。
      “可我看得明白。”程雪扳着手指数落着:“陈雯她妈,张艳她妈,还有李娜她妈……”
      “好了好了,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樊鸽制止了程雪的慷慨陈词,解开领带,用纸巾擦拭脖子。
      程雪固执己见,气喘吁吁:“就算是谣言惑众,那咋没人说你勾引别人呢?”小姑娘抵住方向盘,呜呜哭着说:“我就躺在你面前,你却毫无作为,铁石心肠,呜――呜――”
    [ 1 ] [ 2 ] [ 4 ]   完了,完了。我跟人睡招人恨,不跟人睡更招人恨,难道强奸良家妇女,我才不懦弱?樊鸽心神不定,想起了程雪妈妈说的,“这孩子心理有问题。”是呀,谁心理没病呢。
      樊鸽扳起程雪的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像父亲一样劝慰:“不管怎样,你妈为你好。你这么年轻,这么早嫁人,不是太草率、太轻浮了吗?”
      程雪止住哭声,眼泪汪汪,疑惑地迎接樊鸽的亲吻。她纳闷,这么善于调色的人,脑子里怎么净是糨糊,而且是酸臭的糨糊,还老师呢!
      “吃饭吧。”程雪终止了两人的爱,启动马达,将“别克”停在“东北乱炖”前。可是她嫌乱,到旁边的“大盘鸡”,又说脏。在找第三家时,樊鸽忽然发现橱窗后面有张熟悉的脸,定睛一看,叫道:“老郑。”
      老郑也看见樊鸽,乐呵呵跑出来,身上的白大褂刺得满大街乱晃。樊鸽招呼程雪一同进了店门。“你咋跟大夫似的,下岗了?”樊鸽四下打量,表现了十足的愚蠢。程雪倒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势,大大咧咧躺到沙发里,高高翘起皮靴,说:“他是赵本山,心理医生。”
      老郑点头哈腰,满脸殷勤。“这位小姐说得对,我就是赵本山演的赵大宝,专治心理疾病。”他边说,边给程雪、樊鸽分发名片。“你想啊,连村长都开心理诊所,咱中国人的心理都病成啥样了吧!”老郑摆弄着名片,就像比尔・盖茨摆弄支票。
      樊鸽大惑不解,“你不警察吗,咋干这蒙人的事儿呢?”
      “咋是蒙人呢?老子大学学的就是犯罪心理,公家不用,还不让自己用?”老郑显示出改革家锐意进取的神情,死盯着程雪。程雪翻出“商务通”,点了许多下。
      樊鸽巡视店铺,只见一面面“妙手回春”、“医德盖世”的锦旗铺满墙壁,锦旗下站着一位嘻皮笑脸的妙龄女郎。“是嫂子吧?咋越来越嫩了!”
      老郑赶紧伏在樊鸽肩膀解释,“先别忙叫嫂子,那位还没离呢。”
      “那就二嫂,二嫂。”
      “小声点儿!”老郑很羞涩,冲锦旗龇了龇牙。
      程雪打破了尴尬局面。她站起身,振臂高呼:“走走走,吃烤鸭,我请客。”
      大伙嘻嘻哈哈向“北京烤鸭”行进,老郑捶了捶樊鸽的脊梁,“你小子贼胆呀,小女孩儿也敢勾搭。”
      樊鸽严肃地纠正:“学生,学生。”然后对程雪晃晃脑袋,说:“人家是名花有主喽!”老郑啧啧咂舌,使劲揪着领扣。
      程雪歪着脖子,一面对着手机,一面对着樊鸽。“我又换了个海南的‘老大’,明后天启程,奔海南。”看大伙停住脚步盯着自己,她又说:“那儿的房产大跌,正是收购的大好时机。到时候,房子多了,你们可帮我住……哎妈咪……对,我们在一起吃饭……同福楼烤鸭……对,赶紧过来,我樊老师等不及了。”
      看着程雪灿烂的笑容,樊鸽觉得胸口有个气锤在撞击,一下一下,直撞得五脏六腑浓缩一团。樊鸽捂住那最后一团气,缓缓蹲下,终因气力不足,一头栽在程雪的脚下。

       (责编/朱宝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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