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橱内,摆着一对席地而坐的泥塑翁媪,老翁手拿折扇,老媪手摇芭蕉扇,两人相视而笑,似在闲话家常――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去无锡旅游,徜徉锡惠公园内的惠山山麓、映山湖畔,瞻仰民间音乐家华彦钧(阿炳)墓园后,在附近的泥人摊上买的。翁媪的头颅与身体间,连着一根弹簧,用指头略点泥人脑袋,他或她的头颅立时轻轻摇动,十分传神。
据沪上名中医陈存仁在《银元时代生活史》里追忆,旧日,无锡锡山和崇安寺等处,有许多出售“泥人”的店铺,其中有一款手摇扇子、会摇头的老公公泥人,面相完全绘出国民党元老吴稚晖的滑稽相,无锡人就叫它为“吴稚老”。凡到无锡去玩者,多买上一个,销数很大。吴稚晖每次去无锡,也总买几个,看了哈哈大笑。
少时读《鲁迅全集》,对其中讥为“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之吴稚晖,素无好感。较为广泛地接触民国资料后,才知吴稚晖虽宦场举止庸俗,却精擅书法,熟谙英语,致力语音统一,极富文化情怀。据说,他担任国语读音统一会会长期间,有次与任国语读音统一会副议长的著名文字学家王照发生学术争论,王脱口骂吴“王八蛋”。不想吴竟冷静地回答:“王照兄,在下并不姓王!”引得与会者哄笑。我虽姓王,但对敝本家“王照兄”的粗口却实在不敢恭维,倒是对“吴稚老”的幽默颇为赞赏。我想,凭着吴稚晖的知识与胸怀,若不是去搀和那些他可能从未弄懂的政场腌�事,其个人成就和对历史的贡献或许会大得多呢。
泥人不倒翁是国内流行很广的一种民间玩具,造型除寿星、娃娃,还有“七品官”,依京剧舞台上的小花脸绘制面部,头罩乌纱帽,插着一对帽翅,以手一拨,则旋转摇晃,帽翅颤动,滑稽可笑。
清人魏崧在《壹是纪始》中考证断言:“不倒翁始于唐。”并列举《唐摭言》中记载写道:“卢连举不第,赋《酒胡子》长篇以寓意,序日:‘巡觞之胡,旋转由人’。今谓之不倒翁,又谓之劝酒胡。”对唐代宴席上劝酒用具演变而来的这种玩具,世人常取其旋转摇摆、按捺不倒的滑稽动态,来形容处世油滑、摇摆不一者。清代以来,文人笔记中屡见以“不倒翁”状人的记述。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多次撷取不倒翁形象入画,并配以辛辣题句,其中一幅画的诗跋日:“乌纱白扇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讽世之意跃然字间。
文艺作品,总要传达一定的人文精神。文以载道,是中国文艺的千古传统。可如何去“载”,却大有讲究。生吞活剥,简单图解政治,早被讥为“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为通人达才所不屑。可齐白石画“不倒翁”,借鉴民间玩具经典样式而善于出新,人物造型长于传神达情,再配作诙谐深刻的诗跋,以雄健浑厚的书法书出,使中国画的诗书画元素臻美统一,迷酥了天下万生,确堪称“载道圣手”。引苏子瞻语句,来赞齐白石:“此老乃野狐精也!”
上世纪初世界经济“大萧条”时期,祖籍黎巴嫩的乔治・海德姆,从美国医科大学毕业后,追随“东方淘金热潮”,来到中国上海。后来,又与斯诺一起进入延安。再后来,斯诺走了,乔治・海德姆却自愿留下来,替当地缺医少药的军民治病。
在阿拉伯文中,海德姆就是“马”。乔治・海德姆给自己起了一个中国名字马海德,并与延安鲁艺漂亮的女学员苏菲结婚,生下一个名叫友玛的儿子。延安老百姓感谢马海德治病之恩,送给友玛一件陕北民间常见的儿童玩具,一只可以吹响的小泥人。马海德非常高兴,但考虑这种玩具经常与嘴打交道,必须卫生,就把小泥人放在锅里蒸了半个多钟头,待他再打开锅时,小泥人早变成一团泥了。此事在延安广为流传,有人以此编了一条歇后语“马海德的泥人――起不来了”,用来形容工作中躺倒不干的人。
马海德在医学上是内行,但对泥人的特性却不了解,他以内行的经验去处理泥人哨子的卫生问题,结果把泥人哨子毁了。――类似的事情在生活里不胜枚举,以此最令人发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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