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 类型化 个性化 摘 要: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按照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塑造了众多的类型化人物,人物分属敌我双方两个阵营,但无论是革命英雄还是革命的对立面敌人或坏人,他们都有着某一类人物共同的性格特征。当然作家在创作时,有时有意无意地偏离了当时的审美规范,人物也不乏个性化特色。
人物类型化是指某一类人物,都具有某种共同的类型特点,而作为个体的特殊性、差异性被淡化了。人物个性化是指人物体现的,不同于他人的独特的思想和行为。①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进程中,无数革命者为了新中国的诞生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同时也产生了一大批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迹。丰富的革命内容为作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66年,单长篇小说就先后出版了320部②,而革命历史题材小说是其中的主要部分。当时深受读者欢迎并广泛流传的小说,如《红日》、《保卫延安》、《红岩》、《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均为革命历史题材小说。而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的突出成就之一就是向人们展示了革命英雄的长廊,作家从英雄主义的审美原则出发,塑造了大批脍炙人口的英雄典型,如《保卫延安》中的周大勇;《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红岩》中的江姐;《红旗谱》中的朱老忠等英雄人物。同时也刻画了日寇、国民党反动派等敌方阵营中的反面人物:《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伪司令高大成;《林海雪原》中的匪首座山雕;《红岩》中的特务头子徐鹏飞等,这些人物大都有着类似的特点,但也富有个性化特色。
一、人物塑造的二元对立
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中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可以简单地划分为两大类: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人物姓名、身份虽然各不相同,但分属同一阵营里的人物都有类似的特征。革命英雄热爱人民,对革命忠诚,英勇善战,不怕牺牲。如周大勇、朱老忠、少剑波、杨子荣、江姐等。反面人物则是凶残、贪婪、狡诈、愚蠢、胆小等。如徐鹏飞、甫之高、冯兰池、座山雕等。作者在塑造这些正面和反面人物时,无论是在外形、言行以及性格刻画上都体现了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
1.正面人物的刻画。“正面人物”包括英雄人物和普通群众。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写农民必然是苦大仇深,写知识分子一定有许多弱点,写战斗英雄或地下工作者必定是智勇双全、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梁斌小说《红旗谱》中的朱老忠是中国革命农民英雄的典型代表,他为何抗争,因为家仇――与冯老兰不共戴天。但如何超越自我?通过反割头税斗争,在共产党的教育和帮助下,他最终成长为革命战士。而杨沫的《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刘流的《烈火金刚》中的林丽,作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因为自身的弱点,她们的成长必然历尽曲折,经过再锻炼、再教育、再改造的过程才成为无产阶级知识分子。革命英雄往往被置身于特殊环境中,面对特殊困难,从而表现英雄人物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曲波的《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深入虎穴,经受了一系列生死考验。而小说还特别设计了“舌战小炉匠”这一节,在战斗即将打响之前,小炉匠突然到来,使杨子荣面临着危险的考验,作者把人物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充分展示人物的非凡才智。从外形上看,英雄人物一般是高大威武,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说话义正词严。如吴强的《红日》中的解放军军长沈振新,眼睛“乌光闪闪”,拥有“两道浓眉”和“英武的神采”;李英儒的《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我党地下工作者银环,“清秀”的眉毛,“乌光晶亮”的眼睛,“俊秀而年轻”,“恬静而端雅”;《烈火金刚》中的战斗英雄史更新,也是高个,浓眉大眼。《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更是“精悍俏爽,健美英俊”。英雄人物不仅外形高大英俊、硬朗,而且他们的言行也是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英勇无畏,体现了高尚的道德情操。在小说《烈火金刚》中,战斗英雄史更新面对叛徒刘铁军的说降,说道:“我身上长的是中国人的骨头”,“瞎了你的狗眼”,而且要枪挑叛徒,显示了共产党人的英雄气概。《红日》中的解放军军长沈振新在审问俘虏时说道:“只要蒋介石一定要打下去,我们就一定奉陪!就一定把他的三百万军队全部消灭!”铿锵有力、信心百倍的语言使俘虏都禁不住颤抖。《野火春风斗古城》中我党地下工作领导者杨晓冬,被捕时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说“你们想从我嘴里出卖同志,这简直是做梦!”还有《红岩》中的江姐面对酷刑,坚贞不屈,钢铁意志,不可战胜。不仅英雄人物如此,革命战士、普通群众也是这样。如《红日》中的我军营长苏国英不顾负伤,“不要管我,消灭敌人”,杨晓冬的母亲,面对敌人,从三楼纵身跳下。所有这一切,都是通过战争的惨烈、环境的残酷、生死的考验,体现革命者高贵的品质、坚强的信念、不屈的精神。
2. 反面人物的刻画。反面人物有日寇侵略者、汉奸、特务、国民党反动派等。这些反面人物则是贼眉鼠眼,丑陋猥琐,说话粗暴,描写多用贬义词。如《烈火金刚》中的猪头鬼子“三分像人,七分像猪”。《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汉奸高大成两道黑眉“倒拧”,“四仰八叉”躺着,小说里特务的脸大都是三角形;还有叛徒高自萍出厂时的描写:身躯“发抖”、身子“佝偻”,杏核眼四处张望,像“老鼠防猫”,丑态毕露。《林海雪原》中的土匪蝴蝶迷满脸“雀斑”,皮肤“干黄”,头就像“一穗包米大头朝下安在脖子上”。《保卫延安》中对刘戡的描写,“傲慢”、“冷酷”,蟠龙镇失守后,他“眼睛血红,猛拍桌子,尖声呐喊”。《红日》中的李仙洲,面对我军的包围,则是手“颤抖”,脸“浮肿”,没有“血色”。《红旗谱》中的地主冯兰池“气势汹汹”、“恼羞成怒”,一想起朱老巩便“头晕目眩”、“唉声叹气”。而且,反面人物都具有残暴、冷酷的性格特征。《烈火金刚》中的猪头鬼子残忍地枪杀妇女,并用刀砍下田大姑的右手。《林海雪原》中的土匪头子许大马棒,在杉岚站,大肆烧杀,9个村干部的头被割下,9名工作组同志尸体被吊在树上,残忍至极。《红岩》中敌人百般折磨江姐等共产党人,并在重庆解放前夕,垂死挣扎,杀害了许多共产党人,连小萝卜头都没放过。上述敌人的暴行在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中到处可见。然而,野蛮的暴行改变不了其内心的胆怯和最终的灭亡,只会激起人民的愤慨和革命的斗志,最终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因此,小说中敌人都是刚愎自用,外强中干。《红日》中的张灵甫,自恃美式装备,狂妄自大,最终被我军全歼;《林海雪原》中许大马棒、座山雕等众多土匪,不管多狡猾,都被我小分队一一剿灭;《红岩》中特务头子徐鹏飞不管如何卑鄙、狡诈,想方设法破坏革命斗争,最终烈士的鲜血换来了山城的解放。
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正是通过敌人的残暴、狡诈、愚蠢,突出革命英雄和人民群众神奇的智慧和坚强的革命意志,从而表现革命斗争的严酷和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进而高扬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旗帜,对人民群众进行思想教育,建立革命的道德规范。
二、人物塑造的个性化
十七年小说中无论好人或坏人有着相似的性格特点,尤其英雄人物几乎没有缺点,是“净化”的人物。但为何流传广泛,自然也有一定的特色。虽然是以截然分明的“两军对阵”、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来构造布局,但许多小说比如《林海雪原》、《烈火金刚》、《铁道游击队》、《平原烈火》、《红旗谱》、《敌后武工队》等,都利用传统的民间传奇故事表现革命斗争,故事情节生动,人物性格鲜明。还有一些小说,作者勇敢地突破了当时的规范,描写了人物丰富的情感生活和内心世界。如《红日》、《百合花》、《英雄的乐章》等小说,人物血肉较为丰满。
1.人物故事的传奇性。十七年革命历史小说许多套用了传统人物结构模式,如《林海雪原》不自觉地套用了《三国演义》中“五虎将”的结构,学习了《水浒传》108将的描写方法。英雄人物在性格上各有特点,技能上各有所长。少剑波忠诚勇毅;刘勋苍力大无穷;杨子荣智勇双全;栾超家飞越绝壁,绝技在身;孙达得长腿善跑。每个人物性格各有特点,不重复,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故事,如同《水浒传》,可独立成章,给读者留下了鲜活的印象③。再如《烈火金刚》中,史更新不仅高大威猛,而且有谋略,善斗;丁尚武勇武不怕牺牲,但脾气急躁;肖飞潇洒机智,来无影,去无踪;孙定邦细心谨慎。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英雄故事。如“史更新一弹突围”、丁尚武大刀逞威、肖飞大闹县城等故事,都让人激动难忘。还有人们熟悉的小说《铁道游击队》,飞虎队的故事本身就具有传奇性,而其成员性格鲜明。如铁道游击队大队长刘洪勇猛,胆识过人;政委李政细致,讲党性、讲原则;王强机智,与敌人巧妙周旋;鲁汉鲁莽。所有这些都构成了英雄群像的独特性,成为各自的一个。
2.人物情感的丰富性。文学创作来源于生活,是对生活的艺术反映。《红日》、《百合花》、《英雄的乐章》等小说,突破了当时同类创作中存在的局限,人物不是脸谱化,而是刻画了战争环境中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和情感的丰富性。如小说《红日》,不论是对敌我双方人物刻画,都注意其情感生活,全面展示其性格。描写军长沈振新,加入与妻子之间的情感生活内容;描写战士杨军,不仅写战斗勇猛,还写了对未婚妻阿菊的想念,小说展示了从将军到士兵的爱情生活和内心活动。另外,在刻画我军官兵形象时,没有把他们写成完人,也表现他们自身的性格弱点。如连长石东根,屡立战功,但也有弱点。小说里描写胜利后石东根穿着敌军官服醉酒纵马,表现了胜利后的骄傲自满,批判了农民固有的国民性弱点。在描写反面人物形象时也没有模式化,而是写出了作为人的真实一面。对74师师长张灵甫既写出了攻占涟水后的不可一世,也写出了被我军包围后的内心惊恐;既写出了张灵甫的负隅顽抗,也写出他代表不同政治立场的责任感。而我军俘虏张小甫的思想转变则体现了我党的政策威势,但也写了张小甫从顽抗到思想转化的过程,以及对张灵甫的愚忠。小说创作在客观上偏离了“二元对立”艺术模式,使作品的人物更加真实、可信。除《红日》外,《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三家巷》、《青春之歌》等小说都涉及到爱情生活。而作家管桦1957年创作的小说《辛俊地》,不仅写了抗日英雄的坚强、勇敢,还写了思想上的个人英雄主义,英雄也有缺点。由此可见,当时一些作家在人物塑造上已经做了一些可贵的尝试。与以上创作不同的是,茹志鹃的《百合花》、刘真的《英雄的乐章》等小说,战争环境仅是个背景,着重表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百合花》给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小通讯员,这是一个鲜活、独具特色的人物。小说并没有重点写小通讯员的英雄壮举,而是依托借被子这件事,通过“我”的眼睛,来写小通讯员与新媳妇、“我”之间的真挚情谊和朦胧的对异性的好感。它运用细节描写,如通讯员送“我”去包扎所时,肩上的步枪筒里插着几根树枝,回团部时枪筒里多了一枝野菊花,突出了通讯员热爱生活、充满朝气,在枪林弹雨中仍从容不迫的性格特征。通过通讯员借被子时衣服挂破了的口子,新媳妇的缝补,表现了劳动人民对子弟兵的真挚热爱。作者通过日常生活小事写出了小通讯员与新媳妇之间的圣洁感情,意蕴深远,令人回味无穷。而刘真的《英雄的乐章》则完全是恋爱故事,写了我对张玉克缠绵的爱情和失去恋人的痛苦。无论从内容还是人物刻画上,都与时代要求格格不入,表现了作者对战争的个人思考。
十七年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中的类型化人物,在人物性格极端化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带来人物性格的政治化,这是时代的局限,是文艺政策、文学传统的影响,是读者、创作者的自觉要求,也是二元对立思维模式推动的结果。人物的塑造虽有定型化倾向,但其高大的英雄人物形象,丰富了当代小说人物画廊,为人民勇于牺牲的高尚情操为后代留下了宝贵而丰富的精神财富。朱老忠、杨子荣、林道静、江姐等人物形象也成为一个时代体现审美理想的不可重复的英雄典型。
作者简介:徐 成,盐城工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赖骞宇.个性化与类型化――试析18世纪英国小说中的人物及其塑造方法[J].南昌大学学报,2005,(4):136-141.
②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15.
③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④ 朱德发等.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理性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⑤马春花.被缚与反抗――中国当代女性文学思潮论 [M].济南:齐鲁书社,2008.
⑥ 韩大强.权力话语的女性叙事策略――关于十七年小说中的女英雄形象[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02):123-127.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