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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出了意境 走不出的意境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4-13 04:52:26 点击:

      摘 要:《红浮萍》中文译写本是一种与当今大多数文学作品中生活化、口语化书写方式不同的书卷气的典雅的书面语书写。整部小说尤其着意于以富含丰厚民族文化积淀的意象烘托营构出一方内具中国传统审美“气蕴”的唯美意境——“古典意味的中国境界”,典型地体现了“耽于意境”、“追寻辞藻、韵律、视觉的愉悦”之诗性语言书写策略,总体抒情风格也大体符合“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传统诗美韵味,从而呈现出一个形神兼备“古典中国”。作家心灵深处“回家”的情愫无意间得到了淋漓的释放,亦代表了海外华文文学家与华语艺术家对于“文化中国”或“美学中国”的回望与依恋。
      关键词:《红浮萍》 诗性语言 意境 古典中国
      加拿大华裔双语作家李彦的《红浮萍》是一部宏大的家族叙事小说,书写一位留学加拿大在某富孀家打工的华人女子“平”、“平”的母亲雯,以及“平”的外婆这三代女性在中国前后七十年间坎坷跌宕的命运。小说结构恢弘而细致,从女儿“平”在加拿大富孀庄园获悉一个叫“楠”的人去世的消息起始,以一个已远离事件发生的在场的疏离者“平”的回忆切入,以轻驭重,通过一个家族斑驳沧桑的变迁呈现出了一个从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建国初期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直至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小说更通过为时代大潮、政治风暴挟裹的人们无以自主的沉浮,真切地展现了于沧桑苦难中坚韧追寻不言放弃的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心灵历史以及人性的复杂与异化。小说最初以英文出版,凝重的历史意蕴和深刻细腻的人性描写感动了挑剔的西方评委,从而获1995年加拿大全国小说新书提名奖。
      一、《红浮萍》语言的“隔”与诗性意境的营构
      《红浮萍》是以英文原版为蓝本的中文译写。初读中文本,对其语言表述方式有一份“隔”的感觉,细细品味,这份“隔”其实是一种与当今大多数文学作品中的生活化、口语化书写方式不同的典雅的书面语书写方式,评论家白烨则称之为“带有文人小说的明显特点”①。在宏阔的时空跨越中,《红浮萍》将历史、人性、童心(小说主要以“平”的成长为叙述主体,以童年的“平”的视角切入成人的社会)主要以抒情独白体方式、充满书卷气的语言娓娓道来,小说节奏舒缓,无刻意营造的冲突,情节像生活本身自然发展,因而从整体风貌来看,可以说,《红浮萍》是一部散文化的、典雅的诗化小说,在苦难岁月的伤感追忆、随历史沉浮跌宕的人生命运的叩问中更充满了民族韵味的诗意点染。
      这主要体现在小说中充满中国传统文化意味的意象的选取和运用及唯美意境的营构上。
      首先我们只要略将《红浮萍》中文译写本的题名、章节目录与其英文原本的题名及章节目录做简单的比照阅读,前者整体上对意境与诗性的讲究即凸显出来。英文题名《红土地的女儿们》(Daughters of the Red Land)
      [Toronto: Sister Vision, 1995],而中文题名“红浮萍”,中文读者会自然联想到类似于文天祥《过零丁洋》中的“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的寓意,这也切合作者在书中表达的内容和情感:“我像一叶自生自灭的浮萍,偶然出现在沼泽里、水洼中、沟渠间,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只能在寂寞中彷徨,在风雨中等待着日出,在阴霾下苦苦地守望着蓝天。”② 英文题名无疑为实境,而中文题名则化实为虚,“红浮萍”这一意象既寓指“平”的漂泊身世,也暗喻了中国人的心灵和精神漂泊之旅。而中英文本的章节目录更能直观显示出中英文语言表述的不同风格。中译本共15章,每章标题为颇蕴意境的整齐的二字词,分别是回惶、故园、芦絮、易帜、危巢、蹉跎、雪乡、孤城、荒村、山野、诱惑、曙色、谜踪、除夕等,若将标题并置连缀,会呈现出一幅满溢伤情诗意的画面,我们甚至会无意中联想起元曲大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中的诗意意境:“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英文原版共13章,是点明主旨的叙事式标题,不乏抒情意味,但更多给人一目了然的指事性和传奇性,13章的英文目录依次罗列如下:
      Hometown and Grandmother"s Mystery(故园和外婆的传奇)
      A Young Girl in the Whirlpool of the Times(时代漩涡中的年轻女孩)
      Life"s Bitter-Sweet Fruits(甜蜜而忧伤的生活之果)
      The Making of a Rightist: The Anti-Rightist Campaign in 1957(制造右派:1957年的反右运动)
      Meeting Mother on the Labour Farm(在劳改农场见到母亲)
      A Boarding School and the Clouds Overhead(寄宿学校与笼罩的风云)
      The Storm of the Proletarian Cultural Revolution - Upheavals in 1966(1966年剧变: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风暴)
      Hiding in the Forestry Area (藏身林海)
      A Home Without Mother-Father"s Diary and the Secret of My Birth(没有母亲的家—父亲的日记和我的身世秘密)
      Living among the Peasants(与农民生活在一起)
      The Path to "Revolution"(“革命”之路)
      The Man in the Riddle(迷踪一般的男人)
      Farewell, My Old Land(再见了,我古老的家园)
      中英文的章节安排有些不同,但这些标题已足够见出中文译写本无疑更重视通过意象的调遣来营构意境,而英文章节标题的叙述性、故事性及史实性更为明显。宗白华云:“化实境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这就是‘艺术境界’。艺术境界主于美。”③ 单是从中英文版的章节目录的一虚一实,我们已从形式上感知李彦创构“艺术境界”的努力。英文版行文被评论家视为率直的、优雅的(refreshing candour and grace)④,同样优雅,中文译写通过“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得以婉曲地呈现,更具诗性之美。   中文版中,李彦在小说意象的选择与意境的营造上,主要以萃取化用或袭用传统乃至现代经典诗词意象和意境的手法,不露痕迹地将经典诗词意境传达出来的韵味、氛围恰到好处地融入小说当事人的其时其地其情其境中。
      小说中与隐喻性的主题意象“红浮萍”相连的最重要的是前举文天祥诗中出现的“芦絮”这一意象。“雪片般的芦絮”“漫天飞舞的芦花”在小说中蒙太奇式地反复回环闪现(粗略计数,这一意象在小说中出现了13处),可以说“平”的母亲“雯”从少女时代直至阅尽沧桑进入暮年,终生都沉浸于那“漫天飞舞的芦花”的浪漫怀想,而整部小说也洇润在这份唯美、忧伤的意境中。汉水之滨,迷离月色下“漫天飞舞的芦花”意象,象征着少女时代“雯”与因战争暂时栖身小城的年轻教师圣洁而青涩、浪漫的初恋。这一终生怀想的朦胧、甜美的意象第一次出现在小说中是雯与即将负笈英伦神学院的年轻教师分别之际:
      临行之际,他约她一谈。南城门外,汉江畔芳草萋萋,晚风吹拂起漫天飞舞的芦絮。朦胧的月色映照下,一对年轻人颀长的身影,沿着狭窄的江堤小径慢步徜徉。
      他缓缓蹲下身子,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丝丝沾在她长衫下的雪白的芦絮。深蓝色的长衫洁净了,他将一记记热吻印在了上面。夜色掩盖了她羞红的脸庞。迷离的目光追随着一只惊飞的白鹤,远远地射向神秘的江面。
      上面这段文字里“芳草萋萋”的汉江之畔,“漫天飞舞的芦絮”与“朦胧的月色”“惊飞的白鹤”构形了一幅洗净铅华、清丽优美似《诗经·蒹葭》的古韵之境。但分别之后,“白云千载,黄鹤杳然”,雯这场与虔诚献身基督的青年教师的纯真恋情最终无果。细细品味,这幅满溢唯美古韵的诗画之境当亦化用了唐诗人崔颢《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诗中的空旷、静谧、寂寥、迷蒙、怀旧、得而复失与不可承受之轻给唯美浪漫的诗画之境匀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欲说还休的惆怅与伤感。此后的“雯”经历了两次婚恋,但始终未能走出这一如诗如梦的唯美意境,未能走出这份“曾经沧海”的至纯至真之爱恋:她和善良宽宏、才气横溢的“楠”(“平”的生父)的劳燕分飞,一半是因为政治风暴,一半却是因为横亘在“雯”内心深处的这份近乎乌托邦式的唯美初恋;而她和与她一样绝对忠诚于党组织、善良高尚却缺乏浪漫情致的“虞诚”(“平”的养父)虽离而复合,但那“一只不见踪影的白鹤”,那片“飞舞的芦花”,那一份“迷离的目光”却“依然游荡”在“雯”暮年的内心。所以,小说中古典唯美意象的选取与韵味悠长的意境带给读者的绝不只是形式上的美感,更有内质上的隐喻表达。
      非常巧合的是,堪称经典电视广告策划的“鹤舞白沙,我心飞翔”,其美轮美奂的画面亦是以轻雾之中漫天摇曳的芦絮及掠空而上翱翔云端的鹤为背景。中国文化中,“鹤”之姿优雅、从容、稳健,刘禹锡《秋词》中“晴空一鹤排云上”的飞翔之鹤,则集中了人类对从容、自信的生命状态的渴望。可以说,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和崔颢诗的化用使得小说中这幅贯穿始终的意境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意在言外之美。
      与负笈英伦的年轻教师分别后,少女雯很久未收到来信,小说这样描写雯的感受:“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秋凉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到来。窗前的丁香在雨中孤独地伫立,濡湿的叶片上渐渐凝结起珠珠雨滴,似女孩呜咽的面颊。”丁香,因花蕾结而不绽,故“丁香结”成为传统诗词中描写愁情结而不解的一个经典的闺怨意象:南唐后主李 《浣溪沙》下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而现代诗人戴望舒更在其《雨巷》中创造了“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应该说,这些描写愁情的诗词意境已灵动无痕地融于李彦小说的字里行间。
      除了化用原诗词意境,看似不经意地直接截取原诗词成句然而却妥帖地嵌用于小说意境中在《红浮萍》中亦颇为常见。如“文革”中被当成反革命批斗的爸爸虞诚决定与“右派”妈妈离婚划清界限因而获得“解放”后,带孩子们去公园游玩,“平”因为回想起从前妈妈和全家人一起出游的情景:“如今遍插茱萸,唯少一人,一切便都染上了苍凉的底色。”此处直接截取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中的成句,真切地描绘了被迫与亲情疏离的痛苦。此外,小说也嵌用了不少现当代经典诗词,如雯决定报名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又一次心疼地回想起“春风四起时漫天飘洒的芦絮”,雯决定作别过去,“你我相逢在夜的江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这里所引诗句即是徐志摩《偶然》中的成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熟悉这首诗的读者会更加理解“雯”暂时走出对青涩初恋的眷恋,带着私下里“个人英雄主义的复杂梦幻”投身革命的心路历程。
      品味整部小说的语汇,亦隐约可见现代语汇背后的中国古典诗词之旧影。如描写汉江偏僻古城之清丽用“青山隐隐,绿水盈盈”,与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中“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意境相仿佛;写盛夏北海公园“正值红肥绿瘦之期”,写玉渊潭边“荒草没膝,落木萧萧”,中文读者对这些语词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其中“红肥绿瘦”与李清照《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落木萧萧”与杜甫《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两相比较,可以说,古诗词语汇已潜移默化融于小说语汇之中。其他如写老太太外貌用“广额方颐”,写“雯”幼时生活之富庶用“仆役数人,各司其职”等等,深得古典诗文词的简约凝练之诗性美。
      进一步看,《红浮萍》在内心独白式的缓缓道来中其总体抒情风格也呈现出“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传统诗美韵味。一方面小说中有两条并行旋绕的线索,以身在太平洋彼岸的“平”的生活映照过往的苦难岁月,小说15章中有6章是以“平”在加拿大富孀庄园的生活为线头提拽中国内地的故事,“平”以一个既是亲历者又是旁观者的身份对过往的历史尘烟回望与沉思,时空距离让苦难仿佛经过一层滤筛,对于中国经验的书写便有了一份从容与淡定,其叙述自然减弱了原初时粗粝、激越的铿锵之调;另一方面,以主要人物个性而论,聪慧、激进、刚烈要强的母亲“雯”,宠辱不惊、世事洞明的“外婆”,小小年纪历经生活的磨难却有着坚韧和对理想矢志以求的“平”,三代女性的个性其实是中和互补的。整部小说的抒情因此处在传统美学框架的约束之中。   总之,将《红浮萍》放在古典诗词及整个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之中解读,其典雅的诗化语言特色凸现明显。小说意象的选取、意境的营构与中国古典诗词文及整套文化语码显然密不可分。在厚重的传统文化积淀中,现代情绪为一抹浓淡相宜的古典美学情蕴所包裹。
      二、回家的《红浮萍》与“古典中国”
      李彦做客2010年上海书展新浪直播间时,与主持人谈到:“我对我的作品都是不满意的,如果说非要选一个出来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中文版的《红浮萍》。”⑤ 在接受《中国新闻出版报》的记者专访时李彦表示:“《红浮萍》中文版的出版,对于漂泊海外多年的我来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⑥ 《红浮萍》中文版第一章就通过小说主人公“平”发出了“哪里才是我的家园”的深情追问。与中文版有所不同,在英文版的第一章没有追问故园何在,而是“平”自问“Who am I? Why am I in this big house, the residence of a rich Canadian woman (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加拿大阔妇的豪宅里) ?”⑦ 这是海外华人离开母国之后共有的身份困惑,而身份困惑与家园何在的叩问对于海外华人作家来说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红浮萍》的主要篇幅是对从反右到文革红色中国的悲剧和苦难、对残酷而真实的人性的真实呈现与思考,因之可以认为是“‘伤痕文学’在中国境外的延伸和演变”⑧。小说的主人公“平”走出国门,但最终并未以对西方生活方式的认同、拥抱为旨归,而是通过主人公“平”所栖居的西方遗孀物质富裕但精神空虚的生活映照,来揭示东西方人性两难困境的共通之处。并因此发出了“哪里才是我的家园”的追问。大陆“伤痕文学”“是有关‘回家’的叙述”⑨,与之相似,《红浮萍》小说结尾,除夕之夜远在加拿大的“平”小心翼翼取出临出国时外婆送给她“留个念想”的“那双沉甸甸的象牙筷”。除夕是合家团聚的中国传统节日,这双象牙筷因之有了象喻之义,我们可以说它暗喻了出走异国漂泊无依的“平”寻回了皈依的精神家
      园,那是“在童话的密林深处闪现”的故园。这处“故园”是灵魂得以安放的文化家园。
      如果说“平”留学加拿大,是一种从过去生活的出走,但终究没有走出厚重的文化场阈,李彦在用中文重写《红浮萍》时,于过去苦难生活的忧伤而又眷恋的言说间,心灵深处“回家”的情愫通过精心选择的意象,精心营造的诗性意境无意间得到了淋漓的释放。
      着意于意境的营构是李彦主动的选择。一方面李彦充分考虑了中国语言文字的特点。在与北京大学学生座谈时,李彦谈及中英双语表述的差异:“由于拼音文字的简捷与直接性,在英语写作时更容易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有助于思想的自由驰骋。而在使用中文写作时,因为汉字形意的双重含义,她经常会在选择词汇时耽于其意境,而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思维的顺畅表达,但又由此展开更为丰富的思索与联想。”⑩ 在与苏州大学文学院的师生座谈时,再次强调:“中文写作往往追寻辞藻、韵律、视觉的愉悦,这是汉字的美感所带来的;而英文写作则不受文字表象干扰,它更容易进入心灵深层来抒写,思想因而得以自由驰骋。”11 在评价《红浮萍》中文版时李彦表示,英文和中文不同的意象和特点,让她在写中文版的时候,字、词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敲。所以正确的说法是译写。12 另一方面,由于面对中文读者共同的知识储备、文化背景,中文译写本删掉了所有背景介绍性的内容,而着力于语言的典雅性、文学性,在字词的运用、意象的选择、意境的营造中恰到好处地接续、融会古代汉语之诗词语汇、意象,文笔灵动而意蕴深厚,典型地体现了“耽于意境”“追寻辞藻、韵律、视觉的愉悦”之诗性语言书写策略。
      “意境”是深具民族文化个性的中国古典美学的
      核心范畴,它如一根红线,贯穿着中国古代诗学中一个潜隐的、主导性的、源远流长的诗学谱系,如意象、形神、言意、情理、虚实、隐秀、兴趣等等。“意境”成为中国文学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红浮萍》中李彦主要通过典雅的诗词语汇的运用、通过深具文化内涵的意象的选择、调遣,烘托营构出一方“古典意味的中国境界”13。但又不仅仅止于此,讲究“意境”的中国古典美学传统也内置于她并未袭用或化用经典诗词而用一般现代汉语语汇营构的现代“意境”中。如因“右派”母亲“雯”在农场劳动改造,童年的“平”入读寄宿幼儿园,第一个周末,“平”第一次见到去接自己回家的“爸爸”“虞诚”。冬日的寒风中,“平”“像一只胆怯的小猫”无言地“蜷缩在呢大衣温暖的怀抱中”,这里,有一段满含深情的描述:
      拐入华灯初上的大街,商店橱窗里五光十色,散发出诱人的温暖。在一棵老槐树下,他停住了脚步。昏黄的灯光透过枯枝树丫,洒在他宽阔的额头上。他凝视着我,轻声低语:“叫爸爸,好吗?爸爸给你买橘饼吃……”
      我默默地盯着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夜色里冉冉消失。那对真挚诚恳的眼睛里,透着一抹忧虑,更有几多关爱,几许深情。
      这一段温暖女儿“平”成长岁月的童年记忆没有化用古典诗词,却遗貌取神,尽显情景交融的传统美学特征,也是李彦精心结撰的“意境”,并深深地永远地嵌入“平”幼小的心扉:那个寒冷温馨的冬夜,淳朴善良的双眸,充满疼爱的低语,蜜渍橘饼香甜的滋味构织的意境,连着温暖亮色的父爱记忆,萦绕在“平”孤独幽暗的成长岁月。关乎这份意境的记忆整部小说中先后出现四次,并最终成为横亘在“平”与二十八年后才见面的生父“楠”之间一道难以跨越的深不见底的沟壑。尽管“平”曾在内心无数次悄悄描绘着生父的音容笑貌,但近在咫尺却无法张口叫一声“爸爸”,直至“楠”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人世。这一复杂纠结的情感与内心波澜尽可追溯到这一个华灯初上温暖的严冬之夜—— 一份情景兼具充满人性美可在局外人看来不乏几份凄怆的意境。王国维言“一切景语皆情语也”14,同样一切景语也是“理语”。这里,华灯初上的温暖冬夜、香甜橘饼共同洇渍的意境其“言外之意”“韵外之致”尤胜长篇理语的解析。
      李彦说:“骨子里,我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作家,而且受传统的中国文化影响很深。”15 这番深情表白实际上代表了海外华文文学作家、华人艺术家们一份普遍的“中国意识”。这份“中国意识”不仅仅“体现在对‘乡土中国’的书写”和“对‘现实中国’的关切”上,更“体现在对于‘文化中国’或‘美学中国’的渴求与向往”上。16   对“文化中国”“美学中国”的渴求与向往,又进一步凸显在海外华文作家或华语艺术家于创作中自觉不自觉地营构的一方“古典意味的中国境界”。华语诗人如杨牧、郑愁予、叶维廉等人将西方现代派的表现技巧和中国传统美学结合得浑然一体,他们的诗中散逸着唐诗、宋词、元曲的优美遗韵。华文小说作家如张翎的创作,也特别注重意象叙事,呈现出一种深浸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古典风格,单从其长篇处女作《望月》孙家女儿们的名字即见出作者的用心:卷帘、望月、踏青,哪一个名字没有浸着中国文化的典雅?这些名字让人不由想起“试问卷帘人”“玲珑望秋月”等意蕴盎然的古典诗词,而踏青与清明习俗相关联,本身即有了一种美丽而忧伤的内涵,正好对应了孙家二女儿“踏青”因车祸丧生的早逝之悲。华语电影导演李安拍摄的《卧虎藏龙》2001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等四项奖项,这是一部深具东方人文气息的武侠片,片中唯美的画面、飘逸的武打呈现出浓郁的水墨中国的古典情韵。李安说:“我以为中国人以升华的方式来抒发情感,擅长使用暗喻、以景喻意的美学手法。”17 这实际上同于宗白华所表述的“艺术意境的创构,是使客观景物作我主观情思的象征”18。清人王夫之云,“以追光蹑景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是诗家正法眼藏”19,这两句话“表达出中国艺术的最后的理想和最高的成就”20。那么李安以艺术意境的美学创构来达到何种升华?他的“追光蹑景”之蒙太奇境头究竟要表达什么?李安说,“我想拍武侠片,除了儿时的梦想外,其实是对‘古典中国’的一种向往”21。
      这里的“古典中国”其实不是以历史时间为分界线的,而是“超越于时空之外的气韵”,而“气韵”指内在神气、情致和韵味,是由绵长的文化积淀下来的宁静、原始的纯净与美好。《红浮萍》中有一段描述:历尽政治劫难的母亲“雯”右派改正后不久,即虔诚地填写“入党申请书”,女儿“平”开始对母亲为何维持那份信念不解,旋即自我解惑:“她所追求的只是一种承认,对一个人尊严的承认。”于是脑中闪过那个年代流行的诗句:“不再回想,不再回想,把头靠在群山的肩上。”这几句诗出自舒婷的《还乡》,该诗亦充满了对于青春、故乡的怀旧之思,“记忆如不堪重负的小木桥,架在时间的河岸上”,于是诗人吟咏出“不要回想,不要回想/流浪的双足已经疲倦/把头靠在群山的肩上”。舒婷的《还乡》写于1981年4月,发表于1981年第9期的《上海文学》,而据小说中描述,妈妈填写“入党申请书”的时间当是1979年,李彦借女儿“平”引述这首诗从时间上说是有偏差的,但这一差错却不自觉地映现出李彦对单纯、执著、真淳、浪漫、伤感却又激情涌动的文学热、文化热的80年代及其整整一代人“青春的背影”的怀恋。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怀恋也内涵着漂泊的游子对“文化中国”“美学中国”或者说“古典中国”的回望与依恋。
      《红浮萍》主要运用古色古香的书卷气质、典雅气质的散文诗般的语言来烘托营构出“古典意味的中国境界”。不过在李彦其他用母语创作的主要运用生活化、白描式语言的作品中,也同样呈现出民族古典审美趣味的植入。如长篇小说《嫁得西风》情节安排、布局结构和人物出场等借鉴了中国传统章回小说的手法。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吴华教授则指出:“我以为《嫁得西风》对中国章回小说的借鉴更体现在对人物塑造和叙事谋略的领会上。各种各样的对比和映照是中国传统美学原理的具体体现和精髓所在,所以可以说,《嫁得西风》中大量运用对比和映照与其说是借用、模仿了中国章回小说的技巧手法,不如说是继承、融会了中国章回小说的主旨神理。”22 这部小说题名“嫁得西风”亦当借自明代黄体元咏菊名作《菊花》一诗:“生得傲骨秋方劲,嫁得西风晚更奇。寄语群芳休侧目,何曾争汝艳阳时。”非常契合的是,《嫁得西方》亦是描述一群移民加拿大的华人女性群体的爱情、婚姻、生活、命运,可以说是一部海外华人女性群芳谱。这种借用亦平添一份古典美感。
      不难领会,将中国传统美学原理融会贯通于作品中即足以使作品具有穿越时空的“古典中国”之“气韵”。如果说这种内在的“气韵”贯注是“神似”层面的“古典中国”,那么,以纯净的充满书卷气的经典诗词语汇、以有丰厚民族文化积淀的意象构筑的典雅纯美彰显韵外之致的意境,则使得《红浮萍》的所呈现的“古典中国”达致形神兼备的层次。同样,行走在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海外华文文学作家、华语艺术家均注意在其作品借鉴西方现代意识和技巧,从而在传统风韵中突出现代个性,将中国古典美学的诗意追求和西方文学艺术精髓自然融合,“古典中国”因而呈现出博大包容的胸襟与情怀。
      如果说《红浮萍》以意境营构为核心的典雅的书面语语言书写策略有何不足的话,那就是《红浮萍》的语言虽然精湛,但因为与现实语言及中文表述方式的差异,有些时候也难免给人不太自然,稍嫌刻意、做作、甚或矫情的印象。如“平”与28年未曾晤面的生父“楠”相见,“楠”说:“我知道,我没有认错人。当我在楼下看到你第一眼时,我看到了你年轻的母亲迎着朝霞朝我走来……”这种对白近于舞台剧的人物对白,与生活化的语言相距甚远。这种瑕疵其实反映了翻译作为一种“文化翻译”的两难之处:一方面,一种语言很难呈现另一种语言的全部色泽丰神;另一方面,一种语言又不得不受另一种语言思维及表达方式的影响。《红浮萍》毕竟是译写本,虽由作者本人亲自译写,但当它以中文媒介语呈现时,不可避免受到英文“定位定关系”的语言思维习惯及相应的英语句式、语法的制掣23,因而必然没有一开始即转换成纯粹的中文思维方式用中文媒介语写作来得自然天成。至于将中文译写本的语言与英文原版语言对照研究,当由方家另文撰述了。
      ① 《红浮萍》评论[EB/OL].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10/2010-03-24/83886.html.2010-0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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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加拿大]吴华.时代的气息 经典的美感——读李彦的作品[EB/OL].新浪读书http://vip.book.sina.com.cn/book/chapter_70971_49078.html.2010-09-11.
      23 叶维廉.中国诗学(增订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7.
      作 者:易淑琼,暨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文艺学博士,任职于暨南大学图书馆华侨华人文献信息中心,现从事华侨华人文献信息及跨文化视野中的海外华人诗学研究。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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