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希薇？纪莲（Sylvie Guillem）来北京演出。正式演出之前，地铁广告滚动了一个月，告诉中国观众这是目前世界舞坛身价最高的女演员之一。演出海报也很特别，左边是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茶花女扮相，浅笑盈盈俯身在情人边上；右边则是她简洁的现代舞衣着，动作凌厉——正好代表了希薇的两个艺术方向：古典芭蕾和现代舞。
希薇？纪莲在国外一直被称为“芭蕾明星”，观众对她的喜欢和认可到了追逐明星的程度。即便北京演出票房不算火热，但现场仍然有不少外国观众专门为她而来。谢幕时，拥趸一再欢呼、喝彩，反复谢幕四五次才得以真正退场。
19岁即成为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首席的希薇，却在事业顶峰时选择离开。她总是不断地叛逆、离开、尝试，因此获得了“不小姐”（Mademoiselle Non）的绰号。她说，跳舞的时候，时间好像都暂停了。
一直在出走
1965年，希薇？纪莲出生在巴黎，母亲是体操老师。童年起，希薇就开始接受母亲的体操训练。1977年，希薇开始在巴黎歌剧院芭蕾学校学习芭蕾。16岁时，纪莲加入巴黎歌剧院的芭蕾舞团。天才芭蕾舞演员的人生从此展开。
传奇芭蕾舞演员鲁道夫？努里耶夫在成为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后，在新剧《雷蒙达》里给希薇留了一个小角色，希薇的表现征服了努里耶夫。之后，她担纲的角色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要。1984年，19岁的希薇成为舞团的首席舞者，更是努里耶夫钦点的明星演员，是努里耶夫版《天鹅湖》中的主演。
就在事业顶峰之时，希薇选择离开了巴黎歌剧院，前往伦敦发展。原因是巴黎歌剧院不愿意更改合同，同时限制她的出国演出机会。希薇的决定让整个巴黎哗然。《费加罗报》以头版头条称希薇的出走是“国家的灾难”。1988年，纪莲加盟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担任首席客座演员，同时以更自由的姿态不断尝试其他演出机会。“不小姐”的名号由此叫开。
随着事业版图的拓展，希薇开始对现代舞编舞产生兴趣，并开始了一些实验演出。她首先利用德国表现主义先驱玛丽？魏格曼的两部独舞《夏日之舞》和《巫婆之舞》，进行了大胆的表演试验。1998年，希薇又对经典剧目《吉赛尔》进行改编，推出了自己的个人版本。2001年，希薇获首届“尼金斯基世界最佳舞蹈女演员奖”。尼金斯基奖是外界公认的芭蕾舞权威奖项，但“不小姐”却批评此类奖项不过是“超市文化”。
这样的叛逆甚至影响了流行文化。2001年，纪莲登上法国版《Vogue》封面，全裸、不化妆，甚至布置好相机，自己给自己拍照。她说，不想让时尚杂志的摄影师们把自己拍成一般的杂志模特，没有人比她自己更能捕捉到自己。
希薇说，这才是自由和自主。她回顾年轻时决绝地出走巴黎时，用努里耶夫来举例，说他其实也追求自由：“我好像不太适合在巴黎歌剧院巴黎舞团工作，虽然这个地方的人都非常好，尤其是像努里耶夫，非常棒。但是他自己本来也并不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他在全世界都可以走动，他要去看不同的东西，要去看不同的剧，尝试不同的舞蹈。我非常喜欢这样的一种自由精神。”
“不小姐”当然知道自己的外号：“我经常说不，我经常从知名的芭蕾舞团走人。实际上，我并不喜欢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空间当中。我自己要满足我个人的这种好奇。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自己做决定，自己去选择。舞蹈演员的生涯是非常短暂的，我不想花所有的时间去完全服从别人叫我做的。”
舞蹈界里值得效仿的人物
本次希薇？纪莲的北京演出，也因为她的两个艺术方向分为两部分展示，先是现代舞作品《六千英里之外》，再是古典芭蕾作品《玛格丽特与阿芒》。
《六千英里之外》包括三个舞蹈，其中《排列组合》和《再会》两个作品由希薇亲自演出。希薇的旁腿动作十分漂亮，很多编舞也受此影响，第一个动作总是先把腿伸出来。在《排列组合》中，希薇的身体能力被媒体评价为“如同舞蹈机器一般精准”，古典芭蕾的技巧被重新转化。对普通观众来说，详细地解释高难度的空间腾挪也许有点阳春白雪，也有人认为关注舞者的高难度动作没有意义，但国家大剧院艺术总监赵汝蘅这样理解希薇的肢体语言：“她去做每一个动作，都有她心里的一个追求和一个理想。舞蹈不是一个单纯的立脚尖或者抬腿。她是舞蹈界里一个值得效仿的人物。这也是我特别积极地推动她到中国来的原因。”
《玛格丽特与阿芒》讲的是茶花女的故事，虽然原著小说很长，这部舞剧作品却创造性地用半小时讲完了整个故事。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前任团长、编舞大师弗雷德里克？阿什顿在1963年创作了这部作品，由英皇芭蕾舞团历史上最著名的搭档玛戈？芳婷和努里耶夫共同演出，作品深入人心。女主角芳婷辞世后，观众难以接受第二版演绎，这部作品一度在舞台上销声匿迹。努里耶夫连续邀请自己的爱将希薇三年，希薇才答应重新出演玛格丽特。纪莲回忆，自己对这个决定很犹豫：“盛名之下，很难重新诠释，英国人有自己的独特期待。但这部作品真的像舞台上的精美首饰，各方面都非常好，音乐、编舞，整个时间线也非常紧凑。”
明星般的待遇，再加上出了名的叛逆，很容易让人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不好相处、处处挑剔的奇怪艺术家。事实并非如此。舞台下，纪莲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对任何问题都很友好，甚至常有害羞的表情出现。她说，自己的确是个害羞内向的女孩：“我害羞是什么时候呢？有时候可能跟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谈话，或者是在这样一个小厅里面见记者，我会感到有点害羞。但是我在舞台上，大庭广众之下面对几千人的时候，我就一点不害羞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可能是一个谜吧。其实生活中的我跟大家一样，非常直率也非常简单，有时候我对艺术的苛刻态度会让大家感觉不舒服，但是这是真实的我。”
跳舞改变时间状态
时代周报：作为一个成功的古典芭蕾舞者，为什么会有现代舞的尝试？
希薇？纪莲：大家经常认为，我从经典转向现代舞是随着时间改变的，其实不是。我一直都非常喜欢不同风格的作品、不同形式的表演方式。对当代舞蹈的追寻，从我在巴黎歌剧院碰到努里耶夫时就开始了。很幸运，当时努里耶夫邀请世界各地的编舞来一起工作，我有机会接触到很多人。但是因为我很年轻就成为了明星芭蕾舞演员，所以大家看我的时候都觉得我是经典芭蕾舞的演员，邀请我去国外也是以这样的身份去的。后来我觉得，经典芭蕾舞已经演得不少了，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见一些别的导演，别的编舞，要尝试一下别的东西。这种变化不是说一下子从经典芭蕾就转变到当代舞的，而是想法在我身上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
时代周报：你对两种类型的舞蹈都有涉及，你怎么看古典和现代的问题，两者必须择其一吗？
希薇？纪莲：这两者并不矛盾。我们只有说有好的舞蹈、坏的舞蹈，或者有才华的演员、没才华的演员。有时候只有好演员演好的经典芭蕾，坏演员演坏的现代舞作品而已。作品、演员不好的话，就是一个灾难性的东西，这个问题很简单。
时代周报：有观众觉得《六千英里之外》这个现代舞作品太难了，看不懂。
希薇？纪莲：这部作品里的三个舞蹈都出自世界著名的编舞大师，分别是威廉？弗赛斯、马兹？艾克和依利？基里安。通过这三位编舞的合力，我们可以知道，舞蹈究竟是什么样的。三个舞蹈不是统一的风格，可以代表多样性。我不知道中国观众喜欢看什么，但这是三位编舞大师真正的经典，不是一瞬而过的时尚。观众现在觉得很难理解不要紧，以后它会成为经典。
时代周报：为什么能够保持多年的舞蹈热情？
希薇？纪莲：有时候当你登上舞台，一下子，时间感就发生了完全的变化。有时候在舞台上，我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慢，或者停止了，好像自己已经不存在于现实当中了，很独特的感觉，非常美妙的状态。时间延长之后，我们也可以退后一步，像观众一样来审视自我的演出及表现。这样的状态在舞台上时有发生，很难以解释。
时代周报：大家都叫你“不小姐”，这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希薇？纪莲：唯一让我稍微有一点郁闷的是，我要去面对这些东西。本来如果没有这种名声的话，我会是很自然的一个状态。但是现在有这样不好的名声，就需要不断奋斗。别人给我设置障碍，我就会想，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然后想办法克服它。但是坏名声有时候并不一定就不好，就像我们经常说：“喜欢园艺也并不是不好，我们可以把所有的敌人全部埋葬在自己的花园里！”
时代周报：你一直在求新、求变，但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摒弃掉的？
希薇？纪莲：才华。一个人要有才华，足够坦诚，演出的东西就能够触动我们，感动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