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有点事情要去高洪波老师办公室,向他请教。他很高兴地送了我两套书:一套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三卷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辞典》,另一套是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八卷本《高洪波文集》。回到家里,仔细地翻阅《高洪波文集》,可以说是百感交织,特别是品读洪波老师的文学评论,感触更是很多。我知道,洪波老师早就出版过《鹅背驮着的童话》这部中外儿童文学评论集和《说给缪斯的情话》这部诗论集,而且还出版过《发现儿童》这样的儿童教育随笔,我也阅读过他零星发表过的关于儿童文学和新诗的一些论文。但对洪波老师的评论还缺乏整体的深刻的认识,尤其没有想到洪波老师还是新时期之初最重要的评论家之一。
其实,洪波老师的评论视野非常开阔。他不但对《骑鹅旅行记》《吹牛大王历险记》《木偶奇遇记》《电话里的故事》《夏洛的网》等外国儿童文学经典有很好的解读,还有对阮章竞、严文井、柯岩、金近、宗璞、金波、崔坪、郑渊洁、曹文轩、葛冰等中国儿童文学名家的佳作给予了热情的关注和评析。他不但关注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的作家,还关注云南、贵州、内蒙古等边远地区的作家;不但关注名家,也关注新人,尤其是对一些少年作家给予了热情的扶持。他的文学评论,不但有微观的论评和赏析,也有宏观的考察与梳理;不但关注儿童文学,也关注新诗、散文、报告文学、动物文学、大自然文学、科幻文学和小说,对影视艺术和书画艺术也有自己的见解。可以说,对各种文学门类的优秀作家作品的广泛关注,也证明了高洪波不是那种知识面和阅读面狭小的评论家,他有着丰富的学识和很高的艺术素养,他有着难得的人文情怀,对每一位评论对象都以客观的标准给予评介,又以充分的理解来关怀他们的成长。可以说,洪波老师对文学的判断既基于审美的观照,又基于一种爱心,一种责任感,一种超越功利心的文学关怀,是一种纯净的批评境界。
洪波老师的文学评论感性中包涵着理性,每一篇都表现着他精准的审美眼光和独特的感悟。如《鹅背驮着的童话》里,他认为“他(尼尔斯)的骑鹅旅行,既是一次历险记,又是一部成长史。”这是对《骑鹅旅行记》主题内涵的一个最准确也最浓缩化的表达。在谈到《骑鹅旅行记》的构思和情节时,他认为“小狐仙的魔法使他(尼尔斯)身体缩小,可是却使他的心灵变得开阔和丰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身体变异造成精神世界的变化,环境又帮助尼尔斯成为可爱的孩子――这种构思本身就包含着深刻的寓意在里面。”在《难能可贵的“吹牛大王”》里,他这样来理解这部经典童话:“它们在用奇异的情节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使读者在极普通的生活中发现奇迹,当然,这主要借助于想象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说,孟豪森的故事体现了人类征服自然的一种愿望,也是人类对自己力量的一种展望。”洪波的这些判断,足见他对童话艺术有着深刻的理解。童话其实是真实世界的隐喻,童话中包含着了解自我和待人处世之道的不朽规则,也表达了人的梦想和愿望,尤其是童话是儿童从自己的视角来理解世界的方式。美国学者奥兰丝汀这样说过:“在认识字以前,童话故事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的语文;在长大成人离家以前,也靠童话第一次接触社会的雏形。童话教导我们阅读、书写和辨明是非对错,在杜撰的外观底下,童话预备我们跨入真实世界的能力,并提供终生受用的功课。”当然,洪波老师的文学评论不只是一些理性的判断,还浸染着他对作家的敬与爱以及他对纯净的文学世界的爱与护卫。如他对“童话大王”郑渊洁的评论,一开头就这样说到:“郑渊洁是个十分有性格的人,他举手投足、言谈话语之间,每每有一种童心童趣在洋溢着”;在评论戎林的童话时,他说:“我发现戎林本质上是一位属于孩子的作家。”而在评论柯岩的儿童诗时,第一句就说:“已经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但每每读起柯岩的儿童诗,总感到是一种特殊的艺术享受。”看得出来,洪波老师的评论不是那种学究式的高头讲章,都是带着感情的文字,因此每读一篇都有如沐春风的舒畅感。
如果按照今天人们对评论家的划分,洪波老师不属于“学院派”,而属于“作协派”。但从他评论里洋溢着的才华和灵性来看,他兼具着“学院派”的严谨和“作协派”的随和,而且也有着“媒体评论家”的新锐和敏感。读他的评论,读者会发现有的是随笔式的,给读者亲切友好的感觉;有的是漫谈式的,让读者在从容不迫的语调里,享受到评论家与作家心灵对话的快乐;有的是书信体,有的属于序跋与读后感,有的算是片论,有的则是论文式的,有的是从一篇作品来论及作家创作的总体风格,有的却从作家的某一文类的探索来做认真的总结与评估……洪波的文学评论在体式上多有变化,文字洋洋洒洒里蕴涵着简练且有弹性的特性,他很机智地借对作家作品的评论来阐述自己的文学观,甚至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也自然地流露出来。他善于从微观的作品分析或宏观的创作走势的把脉中,找到文学内在的规律,寻访作家的精神足迹。毫不夸张地说,新时期文学界很少有人能够像高洪波这样,既能够做出这么出色的评论,又在散文、诗歌和儿童文学等创作领域有丰沛的收成。很多文学评论家虽然有理性的才华,却缺乏创作的感性灵气,但洪波老师犹如一位泳技高超的水手,在创作与评论两个领海里自由徜徉,游刃有余,这一定与他善于学习、勇于探索有密切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洪波老师最有力量的文学评论,都是在新时期之初的八十年代写出来的,他不但及时追踪了儿童文学发展的足迹,也积极参与了张志民等“归来者诗人”和梁小斌等“朦胧诗人”的评论,还对新世纪的文学创作给予了相当热情的关注,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尤其是从洪波老师最初的儿童文学评论可以看出,如果没有他的评论,也许新时期儿童文学又会是另外一副样子,甚至新诗界的一些重要诗人可能也不会那么令人耳熟能详。今天看来,儿童文学界像高洪波这样怀着赤诚的心积极参与文学评论,关注作家的评论家是很少的。因此,读高洪波的文学评论,我有一个感想,那就是我们在评介文学创作和评论的时候,视野应该更加开阔,心怀应该更宽广,审美眼光应该更独到一些,艺术修养应该更高一些。否则的话,优秀的作家作品就可能被表象所遮蔽,而且文学评论的力量可能会削弱。
责任编辑/张明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