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魔缠身多年,几乎所有内脏都出问题的她,能活到今天是个奇迹。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对一名孤女的牵挂,而孤女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孤女为什么对她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让她“不能死”也“不敢死”?
病房姐妹结缘,
临终托孤泪雨纷飞
1995年3月初,武汉市武钢集团38岁的仓库保管员许玮,因胆囊结石住进了协和医院外科病房,实施胆囊摘除手术。因为她同时患有糖尿病、子宫囊肿等疾病,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才准备手术。就在手术的前一天,病房里又住进了一个名叫张月云的病人。时年21岁的张月云来自鄂西北偏远山区房山县乡下,患有糜烂性胆囊炎。因家里无钱治疗,患病一年的她来到医院时已是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许玮和张月云是同一天上的手术台,两人的手术都很成功。主刀医生嘱咐张母要给张月云加强营养。张月云和母亲听了,只是默默地流泪。善良的许玮以为母女俩是为病情担忧,连忙轻言细语地劝慰她们。这时,张母哭着告诉许玮,她们的家在大山里,本来就穷得吃饭都成问题,偏偏儿子得了白血病,女儿又得了胆囊炎,家里已欠了1万多元的债,现在,她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磕头作揖借来的,哪里还有钱增加营养啊。
许玮听了,也陪着落泪,并让陪护的妹妹将自己床头柜上的各种食品和营养品都搬到了张月云的床上。此后,许玮就让家里人送两份饭,每次吃饭时,她还把自己饭盒里的鱼肉虾等好菜夹到张月云的饭盒里。
许玮还私下悄悄问医生,张月云吃什么营养品好。医生说,像她这样虚弱的身体,最好吃点甲鱼补一补。许玮便偷偷让妹妹去买甲鱼和乌鸡再加人参煲了汤送来。许玮的妹妹忍不住说:“咱和她无亲无故,每天管她母女三顿饭已经很不容易了。甲鱼一百多元一斤,你以为你是大富豪啊?”许玮说:“你看这孩子再不补就完了,咱这是救命呢。”妹妹知道姐姐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只好遵命照办。
每天吃着许玮家人送来的各种营养食品,张月云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一个月后,许玮出院,而张月云的刀口还没有彻底封口,但张家已经欠下医疗费,张母因着急上火也病倒了。许玮不放心将张月云一个人留在医院里,而她自己身体还很弱,没办法照顾,就决定将张月云接到妹妹家里,自己把每个月的700元工资全部拿出来请妹妹护理。张月云不忍心再连累她,哭着说:“许姐,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死活就由我去吧。”许玮也哭了,拉着张月云的手,真诚地说:“你叫了我一声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让你好起来。”
在许玮妹妹的悉心照料下,张月云的身体逐渐康复。临回家那天,她抱着许玮泣不成声:“姐,不是你,我活不到今天啊!”
张月云回了老家,但许玮一直牵挂着她,给她寄钱和营养品。1997年春天,张月云来信说自己要结婚了。当时,许玮刚做完子宫切除手术,但在张月云婚礼的前一天,她还是提前出院,找了辆车,带着她给张月云买的衣服等各种礼物和1000元红包赶到了张家,成了那场乡村婚礼上最尊贵的客人。
许玮原以为,此后,这个苦命妹妹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万万没想到,张月云的丈夫竟吸毒成瘾,很快将本来就不富裕的家搞得一贫如洗。1999年春天,张月云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因贫困和长期被虐待患上了肝硬化,随后丈夫与她离了婚,并一走了之。张月云心灰意冷,给玮姐写了一封绝笔信。
那段时间,许玮因糖尿病日趋严重住在医院里。当她收到张月云写给她的绝笔信后,心急如焚,顾不得医生的阻拦,带着一大包药和给孩子的衣服,坐长途车,再倒农用三轮,赶到了张月云的家。
此时张月云已病得奄奄一息,见到许玮,她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许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没见,张月云瘦成了皮包骨,她张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对许玮说:“姐,我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姐妹俩抱头痛哭。
好容易平静下来,许玮忽然发现屋子里不见孩子,忙问孩子哪里去了。许玮忍不住掩面大哭,说自己就要死了,家里又穷得养不起 ,还怕孩子的爸爸把孩子卖了换吸毒钱,就把孩子送到了县里的儿童福利院,让他们给孩子找个好人家。许玮听了,连骂张月云糊涂:“你怎么舍得把亲生骨肉送人啊,你病了,不是还有姐吗?”说着马上让张家人带她去了福利院,将孩子抱了回来。
当天晚上,两人睡在一铺炕上,说了一夜的话。
住了几天,许玮要返回武汉了,临别前,张月云拉着她的手哭道:“姐,我知道我没几天活头了,你的大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我还是想把孩子送人。你身体也不好,孩子这么小,你拖累不起啊。”许玮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郑重地发誓:“你要是信得过姐,你就放心,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是这孩子的亲妈,我发誓一定把她抚养成人,供她读书,让她长大后有出息。”
2000年正月初五,26岁的张月云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天上掉下个好姨妈!
爱我的姨妈不能死
许玮租了一辆车,将大山里张月云的女儿莉莉接到武汉。
许玮的丈夫是武汉一家外贸公司的干部,他们的独生女儿已经20岁了。这十多年来,一家人甚至包括许玮的母亲、妹妹都在全力照顾着满身是病的许玮,而现在许玮居然把一个6岁的孩子从大山里接来了,连一向支持她救助张家的丈夫也急了:“就你这身体,自己活着都这么难,怎么照顾这孩子?”面对丈夫和全家人的责怪,许玮含泪说:“我答应过月云,要把孩子培养成人。”
2005年7月,莉莉6岁,该上学了。许玮拖着浮肿的双腿带着莉莉找到附近的一所小学报名,但因为莉莉没有武汉市户口,学校怎么都不肯收。许玮无奈,又找到另一所小学,好说歹说,学校领导终于同意接收,但按规定要收9000元赞助费。
许玮一家都是工薪阶层,家境并不富裕,这十年来,她患了七八种病,几乎年年住院。而她每月只有四百多元的退休养老金,也都用在了救济张月云和莉莉身上。这9000元的“赞助费”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许玮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又住进了医院。
就在这时,在武汉近郊江夏区开养猪场的一个亲戚告诉许玮,他给莉莉联系了一所小学,他们愿意接收莉莉,而且不要赞助费。但江夏区距许玮的家非常远,而且把莉莉交给这个亲戚,许玮也不放心。后来,许玮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和亲戚商量,把莉莉的姥姥和姥爷接来安置在养猪场,让莉莉的姥爷在养猪场打工,每月给600元的工资,这样能基本解决老两口的生活问题,莉莉的所有生活和学习费用由她支付,这样莉莉既能上学又有人照顾了。
就这样,莉莉的姥姥和姥爷带着莉莉在武汉市江夏区安了家。只要能动,许玮就会去探望他们。莉莉的姥姥说:“也不知我们哪辈子积的德,遇到你这么好心肠的人,照管我们一家三代。”许玮的亲戚听了,逗老太太说:“她的心肠可不好,她肾竭、心衰、肺气肿,差不多所有的脏器都有病。”
莉莉长得很漂亮,也很乖顺,她叫许玮“姨妈”。或许是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幼小的心里对这个慈祥的姨妈充满了感激和敬重。每到寒暑假,莉莉都会被接到许玮家,家里人都上班了,小莉莉就陪着许玮说话,给她端水递药,逗她开心。许玮也把莉莉视为己出,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着给她。
但莉莉毕竟是孩子,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一次,许玮接到莉莉姥姥的电话,说莉莉逃学和同学去游戏厅玩,姥姥管她,她还把姥姥推摔了一跤。许玮听了,又气又急,连忙赶了过去,问莉莉是怎么回事,谁知小莉莉气呼呼地说:“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亲妈!”
[ 2 ] 许玮听了,气得发抖,抓过莉莉就打了她两巴掌。莉莉第一次见姨妈发火,吓得大哭起来。听着孩子的哭声,许玮的心又痛又悔,莉莉还是个孩子,自己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呢?她把莉莉抱在怀里,等孩子哭够了,才耐心询问起来。
原来,学校要开家长会,每次都是姥姥去,但姥姥既不识字,也说不好话,常常闹笑话,莉莉就觉得很丢面子。前天学校又要开家长会,莉莉就没告诉姥姥。但她又怕老师批评,第二天就没敢上学,和同学逃课玩去了。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许玮非常内疚,向莉莉保证说:“以后再开家长会,你告诉姨妈,姨妈一定去。但你也要向姨妈保证,不能再逃学,更不能这样对姥姥。”此后,每个学期的家长会,都由许玮去参加。每次,莉莉都骄傲地牵着许玮的手,向老师和同学介绍自己的姨妈。
2007年冬天,许玮的尿毒症发展到了晚期,双肾衰竭,医院决定给她做肾移植手术。手术有很大风险,就在手术前一周,许玮邻床的一个刚做完移植手术5天的病人,因排斥反应死去了。莉莉从大人的谈论中知道姨妈要做很危险的手术了,让姥姥带她到医院里,悄悄把自己的一篇日记拿给许玮看。日记的题目是:爱我的姨妈不能死。8岁的莉莉这样写道:
“我有一件很害怕的事,就是姨妈的死。我从小没有了妈妈,姥姥说我是姨妈养大的。6岁的时候,姨妈把我接到武汉,又把姥姥姥爷也接来带我。放假的时候,我就到姨妈家,姨妈和姐姐带我吃麦当劳,去游泳,带我去大商场买新衣服。每次开学,我都穿得最漂亮!小朋友都很羡慕我有个好姨妈。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妈妈。但是,姨妈有很多病,都很重。她最近要做大手术了,做了可能会死,我很害怕。姨妈要是死了,就没人管我了。所以,爱我的姨妈不能死。”
许玮看了,哭着抱住莉莉说:“姨妈不死,姨妈还要把莉莉养大。”为此,许玮拒绝了做肾移植手术。她一边坚持做透析,一边吃各种中药、西药和一切能找来治尿毒症的药。也许是小莉莉的祈求或者是许玮的善良感动了上天,一年后,同在一家医院做透析的很多尿毒症患者都去世了,而许玮竟然慢慢好转了。给她治疗的医生都不敢相信,连续给她做了好几次检查,发现她原来已经坏死的双肾功能正在恢复,连说这是个奇迹。
许玮说,这个奇迹是莉莉创造的。
唤醒垂危的姨妈,
十年抚孤生命有回报
但是,许玮毕竟病魔缠身多年,所有熟知许玮的人都知道,许玮的生命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她对莉莉的牵挂,是那份责任让她“不能死”也“不敢死”。
2009年春节前的一天上午,正放假在家的莉莉突然看见姨妈的脸变成了黑紫色的,她艰难地喘息着,并很快陷入昏迷。莉莉吓坏了,急忙打电话给经常为许玮作调整护理的社区医院医生安芬。安芬跑到许玮家,见情况危急,立刻叫来急救车,将她送到医院抢救。
医生告诉许玮家人,许玮多年的肺气肿、哮喘等疾病突然引发心力衰竭,并下了病危通知,让家人做好后事准备。
虽然没有人告诉莉莉什么,但已10岁的她还是从一家人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不祥的征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姨妈要离开自己了。伤心的她要去医院看望,但因为以前许玮有话,不让莉莉去医院,怕孩子在医院传染上什么病,还怕吓着孩子。家里人就安慰莉莉说,姨妈很快就会好了回家的。见大家不带她去,莉莉就不吃不睡,站在窗前默默地掉眼泪。许玮的妹妹见状,只好悄悄把莉莉带到了许玮的病床前。
看着全身插满管子的姨妈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莉莉吓得大哭起来:“姨妈,你答应过我,说你不死的。你说话不算数,你死了,我怎么办呀?姨妈,我不让你死……”听到哭声的护士急忙赶来阻止,但无论怎么劝,莉莉就是死死拉着许玮的手不放开,并不停地哭喊着。
就在这时,已昏迷了3天的许玮眼角流出了泪水,随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哭成泪人的莉莉,许玮喘息了半天,艰难地笑了一下,说:“姨妈不死,姨妈要等莉莉长大。”
这次许玮在医院里躺了20天,再一次神奇地逃离了死神的魔掌。大家都说,是莉莉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事后,许玮对她的治疗医生安芬说:“那几天里,也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反正我见到月云了。她问我莉莉的事,说莉莉还没长大,你怎么就不管她了,说着就冲我哭……我一急就醒过来了。你说,我现在真的是死的资格都没有了,你得好好给我治疗,我一定要把莉莉带大了,才能安心地走啊。”
同时,一向乐观开朗的她私下里嘱咐自己的妈妈、妹妹、丈夫和女儿,如果自己哪一次没有抢救过来,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莉莉抚养成人,供她读大学,帮她找个好工作和好丈夫,让她生活得幸福快乐。“这样,我死后见了她妈妈也好有个交代啊。”
重病的许玮10年间倾尽心血抚养一个病友遗孤的故事,被莉莉所在的学校领导和教师知道了,大家都被深深感动了。2010年初,学校减免了莉莉的书本费,越来越多的师生开始帮助莉莉。
而在一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里,莉莉为姨妈深情地写下了《我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一名医生。我有两个妈妈,生育我的妈妈因为患病,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而养育了我10年的妈妈,现在也患有好多种疾病。有很多次,养育我的妈妈都要被死神带走了,但是,因为牵挂我,她又跑了回来。现在,养育我的妈妈整天被病魔缠着,很痛苦。我就想,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一名医生,给养育我的妈妈治病,让她永远健康快乐地生活。”
老师含着泪把这篇作文在班上当范文读给了学生们听,结果课堂里哭声一片。老师又让莉莉把文章读给再次住院的许玮听,听着莉莉稚气但深情的朗诵,许玮潸然泪下,心里充满了安慰和感动。十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莉莉已经懂得了感恩和回报。即使现在离去,她也可以告慰莉莉的妈妈了。
2010年4月,笔者见到了正在治疗的许玮。许玮艰难地喘息着,但笑声依然爽朗,她说:“别光说我救了莉莉,她也救了我好几次呢,这是我们的缘分。”说起为什么要如此拼尽全力地救助张月云和莉莉,许玮说:“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崇高,我就是觉得月云可怜,该帮帮她。我答应她要把孩子抚养成人,答应人家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心里不安,死了也闭不上眼啊。”
听着许玮质朴而实在的话,笔者眼眶湿润了。这就是一个垂危的好心女人10年泣血抚孤的理由,它是那么简单,却又是那么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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