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连续排了三天队，都没能买到回家的票，龙世贵不禁着急起来。往年年关，票也紧张，更有黄牛党从中作梗，但就算多花几百块钱，他总能搞到票回去跟婆娘娃子一起过年。然而，自从实行火车票实名制以后，龙世贵认识的黄牛党都改了行，他只能自己去售票窗口排队买票了。
本来，在这之前，龙世贵也着实高兴过一阵子，心想终于可以买到平价票了，还能省下三五百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但是到第四天的时候，他就高兴不起来了。为了能回家过年，他甚至顾不上向组长请假，一大早就赶去火车站打算再碰碰运气。
跟往年相比，火车站明显冷清了不少。不到半个小时，就轮到了龙世贵。他把头探向窗口，向里张望，用生硬的普通话问：“请问有十八号到成都的票吗？”
“卧铺、硬座还是无座？”售票员一边熟练地敲着键盘，一边很职业地问。
“都行。”龙世贵热切地期待着。
“都没了。”很快就有了结果。
“那十九号呢？”龙世贵仍不死心。
“十九号，明天才预售。”售票员的话像一瓢冷水泼在了龙世贵的头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天刚刚开始预售的票，一瞬间就没了。难道今年只能留在深圳过年了？龙世贵像散了架似的无精打采地往外走。
“不过，网上会提前预售十九号的票。”
网上？龙世贵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不会上网，但他曾跟工友在网吧的电脑上见过自己的儿子和老婆。他凭着自己模糊的记忆，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那家网吧，又磨蹭了好一阵子，才鼓足勇气推开了玻璃门。
“上网吗？”前台一位俊俏的姑娘瞪大眼睛疑惑地问。
“我想请人帮我上网。”龙世贵把攥在手心的五十块钱搁到柜台上，用两根指头压着推到姑娘面前，嗫嚅着说。
姑娘像见了火星人似的怪异地盯着龙世贵。龙世贵的脸就红了，他有些慌乱地说：“不，不，我想请人帮我在网上买张火车票。”
刚好有人在淘宝网上购物，通过姑娘的介绍，对方爽快地答应了。大约半小时后，终于订到了十九号的火车票。没有讨价还价，龙世贵多给了对方五十块钱算作辛苦费。然后赶到取票窗口，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拿到了票。
票到手，肚子却咕噜咕噜叫唤起来。龙世贵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呐。他赶紧找了家小吃店，要了两个小菜，又要了一瓶二锅头，拧开瓶盖扬起脖子，美美地呷了两口。他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残余的酒水，接着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这两天总算没有白跑，在网上买的票比黄牛票便宜好多哩。“十天后就可以到家了。”龙世贵学着电视里的镜头，在电话里“啧啧”地亲了老婆两口，才挂了电话。
那可真是一段愉快的时光，龙世贵天天掰着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没完没了地哼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小曲儿，得意一直挂在脸上。他想等放假领了工资，再去买一身新衣服，就可以比往年更风光地回去跟老婆孩子一起乐了。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他在财会室领到装着工资的信封，捏了捏，发觉自己比工友们的似乎薄了不少。他正准备返身去问个究竟，组长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请了三天事假，旷工一天，全勤奖和安全生产奖都没了。没关系，明年努力嘛。”
龙世贵像只取了骨头的鸡一般蔫了下去。那可是计划着要给儿子缴学费、家里买猪崽的钱啊！他被工友扶着，有气无力地回到宿舍，愣是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不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刺耳的长鸣，龙世贵斜着眼看了看阴沉的天，心想，要是在夜晚，就可以死人似地睡一觉了。
但现在偏偏是白天，他忍不住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我正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