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作总结
  • 工作计划
  • 心得体会
  • 述职报告
  • 事迹材料
  • 申请书
  • 作文大全
  • 读后感
  • 调查报告
  • 励志歌曲
  • 请假条
  • 创先争优
  • 毕业实习
  • 财神节
  • 高中主题
  • 小学一年
  • 名人名言
  • 财务工作
  • 小说/有
  • 承揽合同
  • 寒假计划
  • 外贸信函
  • 励志电影
  • 个人写作
  • 其它相关
  • 生活常识
  • 安全稳定
  • 心情短语
  • 爱情短信
  • 工会工作
  • 小学五年
  • 金融类工
  • 搞笑短信
  • 医务工作
  • 党团工作
  • 党校学习
  • 学习体会
  • 下半年工
  • 买卖合同
  • qq空间
  • 食品广告
  • 办公室工
  • 保险合同
  • 儿童英语
  • 软件下载
  • 广告合同
  • 服装广告
  • 学生会工
  • 文明礼仪
  • 农村工作
  • 人大政协
  • 创意广告
  • 您现在的位置:六七范文网 > 读后感 > 正文

    偷欢_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3-31 05:04:53 点击:

      上篇:  从腊八开始,南方某城  腊八那晚,我和雷蒙那小子网聊得正欢,我姐就在QQ上和我说话了。她先来了个窗口抖动,然后说,弟弟,我现在突然很想出去散步。抖动的对话框把她想出去散步的急切心理准确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一刻。“腊八腊八,冻掉下巴。”对于我姐居住的那个距离我八百多公里的北方县城来说,这个时间应该是死寂的。街上或许还亮着灯,可能有焦黄的落叶被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卷起。但能够确定的是,一定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去散步。
      可话说这倒也没什么,谁没有点情绪绽放的时刻呢?比如我就经常绽放。我有过想在电闪雷鸣的大雨中伫立、跳舞、或者奔跑的时候,当然那得在夏天。冬天里我有时也会想坐上二路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然后再坐回来。仅仅是为了看看脚下的世界或街旁的路灯,那感觉却像把人生从头到尾地浏览了一遍。
      于是,我对我姐说,那你就去呗。
      我姐说,你不知道楼下的那群老太婆,万一被她们撞见我这么晚了出去,肯定以为我和你姐夫吵架了呢!
      我说,我姐夫呢?那你就让我姐夫陪你去。
      我姐说,你姐夫?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他!他一定会说我有毛病。他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我姐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又回我,我刚才去客厅找你姐夫证实了一下。他果然一抬眼皮冲我说,你有病吧!
      我乐不可支。
      我姐叹了口气,和我说了句晚安,就下线睡觉去了。
      我祝她好梦,然后说了句:多睡觉好,睡觉能加快人体细胞更新。
      我最近一直对细胞更新很感兴趣,这得源于前几日在网上看到的一则科普帖子。帖子说,人体细胞每时每刻都处在不断更新的过程中,人体细胞更新的一个周期是七年。也就是说,每隔七年,我们体内的细胞就会完全更换一次,单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讲,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七年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再下一个七年之后,继续变成另外的人。
      那么我们究竟是谁?我们的一生究竟是几个人?
      想想都直冒冷汗。
      我又转念一想,这是不是恰好能证明婚后的“七年之痒”?因为七年之后,本来相爱的双方都变成了另外的个体。所以很多人没办法再相爱了。而我姐和我姐夫,我掐指一算,刚好七年。
      我脊背一阵发凉。
      这个问题我得抽空请教一下学医出身的苏米。这个问题太适合填充我和苏米之间经常无话的尴尬了。苏米对任何严谨的话题总是兴趣非常,她喜欢和我探讨我不知道的领域的问题,然后最终藉此成功对我实施打击,以满足她奇怪的心理。
      在我面前,她或许一直很自卑?可她却说这是她的爱情的体现,因为她爱我。
      如果说这也算是爱的话,那我真希望她能少爱我一点。这样的爱,让我头疼。
      我姐去睡觉了。我却不想睡,我这人有个怪癖,一旦情绪低落,就会不想睡觉,即便困得眼皮直打架、即便再无所事事,我也不想睡。我讨厌昏迷的感觉。我是个写作者,写作者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只有这样我才能神清气爽地观察和记录我所感知到的一切。想想,我们每七年都会变成另一个人,而我们却还不得而知、却还用一生的一半时间来睡觉,这该有多可怕。于是,我打起精神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盯着雷蒙的QQ头像发着呆。我脱去羽绒背心,任由南方湿冷的空气袭击我的每一寸肌肤。右键单击查看资料,然后把雷蒙的头像放大,雷蒙带着一副墨镜,在单车上撅着屁股冲我挥手,背后是连绵的低矮的山包、山包上是厚实的草原,像绿色绸缎的布面一样;布面上面就是虚幻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蓝,因为你的眼睛已无法确信它是否叫做蓝,它蓝得足以打破你经验里对蓝所下的定义。蓝色的天空下有两团白色的东西,不甚明了。雷蒙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现在,距离最初雷蒙那个骑单车旅行中国的计划已经过去大半年了,现在的雷蒙正在距离我一千多公里的西南边陲某小镇的某网吧里上网。
      雷蒙的头像开始闪动,我刚从213国道骑下来。这些天可累坏我了,我打算在此地休整两天,然后就坐火车去K县过年了。
      K县是坐落在黄河中段的一个旅游县,闻名全国。那里不仅有着浓厚的古典文化气息,更有一座足以傲视群雄、称霸中原版图的M山。在雷蒙的旅行计划中,K县是他的一个中转站。接着他将由K县出发,前往东北。只不过按他之前在博客里晒的骑行计划来看,他应该是在元旦左右就抵达K县的。显然,途中的实际情况和他的计划有了小小的出入。
      在K县过年也不错,我有战友在那里。雷蒙说。
      你的头像在哪拍的啊?好漂亮。我问他。
      在一个叫叠海的地方。雷蒙说。漂亮吧?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好想去。
      那你就来。雷蒙回我。
      怎么可能噢。那么远。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心里有,只要你迈出了第一步。雷蒙说。他说话仍旧那么干脆。如此看来,半年多的骑行计划并没打消他的勇气,反而让他更加坚信自己。
      你身后的两团白色是什么啊?
      是牦牛。——牦牛的眼,是天堂的泪,随我飘向远方。雷蒙打了一行很诗意的句子。
      我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了我的中国地图,我把地图铺在床上,把整个中国扑在床上。然后手在213国道上开始移动,从上到下,停在了四川省境内。手指慢慢滑过那个叫叠海的地方,现在我和雷蒙在一起了。在那个烟气腾腾的网吧里。我知道,腊月天的网吧一定不暖和。腊月天的网吧里,雷蒙在四川和我聊天。我们从未见过面。
      认识雷蒙,源于我一个叫凯子的寝室哥们。
      两年前的一天,一个陌生的QQ号码加了我,他在验证信息里写:我是雷蒙。
      我拒绝了他,拒绝理由:雷蒙是谁?我不认识。
      他还挺执着,继续加我:我是吕凯的学生。
      我赶紧给凯子去了电话,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乱把我的号告诉别人啊?
      原来凯子在一所职业学校兼职教书,发觉雷蒙这小子不错,文笔很好,就跟雷蒙说起我也酷爱写作,雷蒙就很想认识我。就这样,我认识了雷蒙。
      我QQ里有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除了雷蒙以外,我完全记不起其他任何一个与我当初相识的过程。究竟是他们加的我还是我加的他们,那些头像一直灰头土脸的究竟是在潜水还是早去见了阎王,我更不得而知。唯有雷蒙,与众不同。他是一个长得像卖肉的实际却是卖字的雷蒙,是那个在鸭绿江边站岗放哨、做了两年军人的雷蒙,是做了两年军人后又去职业学校读书的雷蒙,又是读了一年不到就决定弃学去骑行的雷蒙。一个似乎很有故事的雷蒙。   雷蒙说,你过年回东北吗?
      我说,不回。或许会在苏米家吃个年夜饭,然后初一下午去山东看我姐。这话说出口的同时,内心一阵酸楚。我就要在苏米家迎接农历2012的到来了吗?在这个我呆了三年也算不上熟悉的城市,跟一个我相处了三个月也总觉不够熟识的女孩;夹杂在一群本地人当中,听他们说着意思不明的方言,看他们搓麻搓得乐此不疲,然后一个人不合时宜地笑笑,或者低头不语。我真的要过一个冰冷的新年了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雷蒙问,苏米是谁?
      我说是我女朋友。
      雷蒙说,你女朋友不是韩江雪嘛!
      我说,你出发后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分了。苏米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雷蒙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过几天就到K县。既然你不回东北、又打算去你姐家的话,可以抽空来K县一趟我们碰个面。我再出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了。
      雷蒙已经数次在网上跟我说他想见见我,当然,我也挺想见他。我突然意识到,是啊,K县离我姐姐家很近,大概只有两百公里不到。我知道雷蒙在K县不会停留太久,下一步,他将要骑行整个东部以及海南岛。
      雷蒙说,到时带苏米一起来。
      我说好的。说的同时,我在犹豫。
      雷蒙头像一闪,下线了。
      我躺在床上,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我。
      苏米的短信准时到来,该睡觉了,王哥,晚安喽!亲,我想你。
      我机械地回了苏米,我也想你,苏妹。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知道苏米又在装可爱了,其实她一点也不可爱,可爱的范儿似乎就不属于她。至少现在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我曾经却说过喜欢她这样不是嘛!我的口是心非助长了她的得寸进尺。在认识苏米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被称为“哥”或者“亲”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于是为了配合某次的身体缠绵,我抓住时机对她说我喜欢她这么叫我。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情人之间哪怕再情真意切、海誓山盟的话都是过眼云烟,正所谓“神马都是浮云”,浮云是经不起推敲的。所以,在这样一个晚上,我就不可能说出我讨厌你这么叫我的话。否定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真理无异于搬起石头往自己脚上砸,你自己都下得去手,那么苏米不更得猛砸了嘛!她最喜欢揪着我说过的真理,揪着那些他并不赞成却从不明目张胆反对的真理,然后在以后的某个恰当的时候用它们来回敬我。
      所以,我只能顺理成章地接受她有些肉麻兮兮的称呼,然后悄悄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觉得有点冷。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恍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作为一个人而存在,而仅仅是被气流打透并融合其中的一个分子,冰凉和飘渺。我赶紧钻进被窝,百无聊赖地顺手拿起日记。百分之九十的日子里,我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有时是几句话甚至一句话,有时是几句诗,这些随意而为之的文字为我的写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所以我走到哪都习惯带上这个小本子。本子只有32开的书的一半大,简单的白色封皮上是一幅少年放风筝的图画。少年只有一个,风筝也只有一个,如此简单。
      2011年4月29日 星期五 天气晴
      晚上七点,咖啡厅。
      她穿着凉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惊呆了,很不要脸地说,连我的JJ都礼貌地站起来向她敬礼了。她穿着一件绿色网格线衫,里面是抹胸的白色修身内衣,修剪得很顺的披肩长发在昏黄的灯下泛着赭红色的光。她身材修长,胸很平;气质却很高贵,因为她皮肤太白了,而且很光滑;她颧骨很高,化了淡妆。
      她叫韩江雪。她坐在我对面。旁边是她的妈妈和堂哥。我给她妈妈和堂哥斟茶的时候她瞄了我第一眼,我问她平时喜欢干什么的时候她瞄了我第二眼。整晚,她话都不多,但并不紧张。她总是适时又水到渠成地了解到我的相关情况。她看上去不腼腆,落落大方,而且她大学也学的是文学专业。她很聪明。
      我爱上了她。
      2011年5月5日 星期四 大雨
      天气不好,没有去找你。我想死你了,江雪。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想你,我的JJ也在想你,它立了几个小时都不肯下去。我也不想让它下去,想你的感觉很美好。我刚才在黑夜中呵呵呵呵地傻笑了几声,如果房间里有鬼,一定被我吓跑了。一想到你的样子,我就变成了傻逼,总想笑。我写错时间了,现在应该是6号,凌晨两点了,可我还是睡不着,所以我爬起来给你写信,要是你能看到就好了。
      2011年5月16日 星期一 晴
      我想你!江雪。昨晚我做了个梦,我把你扑倒,□□□□□□你说神奇不?我进入你的那一刻,我们真的融为一体了,变成了一个人。你说我们上辈子会不会是一个人?比如我是你的影子或者你是我的影子?我是你的梦或者你是我的梦?醒来后,内裤湿了一大片。都怪你,我的心肝,你要赔我条新的。
      2011年5月17日 星期二 晴
      我想你!
      2011年5月18日 星期三 晴
      我又想你了!
      ……
      2011年5月20日-2011年6月10日,日记空白。
      2011年6月11日 星期六 天气阴
      我好难过!
      今天,你说让我以后少去找你,你说一个大男人不想着怎么赚钱总想着玩算什么男人?
      你说你每半年就要空运一瓶法国香水,问我能保证供应吗?
      你说我如果准备不出十万元的彩礼就休想娶你。
      你说要每周都能去一品轩喝一次一百元的粥,你说你就喜欢自己捧着碗喝着海虾海蚌粥然后看着有人在广场中央跪着要饭,说那种至高无上的优越感让你特别充实。
      你还说以后你的小孩就要用世界上最好的尿片、喝世界上最好喝的奶粉。
      你总认为男人生来就是要给女人钱花的,不给女人钱花的男人算男人吗?女人要是嫁了人还不如不嫁过得好,那她为什么嫁?
      ……江雪,我的雪,你这是怎么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步步紧逼我,是你知道了我是个穷光蛋吗?你不该是那样的人,不该,不该。告诉我,你不是,你不是的……可是,为什么每次面对我时,你颧骨上略显松弛的皮肤都在激越着。我看不清蛤蟆镜下你掩藏的表情,你明年就三十岁了。   你的所有疑问均可以归结为一个字: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很伤心。
      我发现,四十二天来,我其实一直在忍让着你。这种忍让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你说我该怎么办?
      2011年6月12日 星期日 天气阴
      你堂哥打电话来说,你昨晚回去哭了一整晚,你说你以后要跟着我去过苦日子了。
      你知道我听了这话有多难受吗?
      你不知道。
      曾让我彻夜难眠、连做梦都要笑出声来的你;曾让我在无数个夜里身体膨胀得将要爆炸的你;曾在心里发誓要和你走一辈子的我,现在越来越让我没信心了。
      喜欢,真的有用吗?喜欢,能覆盖生活一辈子嘛?他们说我该醒醒了。
      我捧着我的日记,睡着了。我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的人穿着古装,打打杀杀。做梦的同时,梦里的我激动地感慨:这可真是一篇优秀的小说作品啊,明早我一定要将它付诸笔端,兴许我就会一举成名。
      次日,我睡到临近中午,明媚的阳光从窗台打下来,把被子烘得香喷喷的。当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开始回忆昨夜的梦时,我发现我连个吊毛也想不起来,只知道一点: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少有的梦。我一个写散文和诗歌的人,怎么会梦到那么丰富的故事情节,而且是和我书写的现实生活全然不沾边的武侠世界。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从小到大从没翻阅过任何一本武侠小说。所以,我越想越奇怪。
      梦,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它让我觉得梦里的我是我的一部分,而我和我的这一部分却迥然不同地生活在两种空间里。会有那么一天吗?比如我和梦里的我相见或者叫作重逢了。在2012?对,都说2012是一个由三维空间向四维空间转换的一年,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我还幸存的话,我的身体、我的梦,它们会经历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苏米的电话惊醒了我。
      懒猪,还没起床吧?快下来给我开门,楼下的楼门锁了。电话里苏米显得有些焦急。
      我披了件羽绒衣,穿着睡裤就忙不迭地跑到楼下。
      冻死我了,这么慢。她有些不满。她穿着一套她钟爱的黑色系冬装,黑色让她皮肤的暗淡愈演愈烈,稍远一些则会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圆滚滚的脸凹陷在黑色毛边的衣帽里。她喜欢黑色,她固执地认为黑色有助于淹没她臃肿的身材。她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臃肿感到不满。但其实黑色一点都不适合她。我说过很多次,可她从来不听我的。
      她随即警觉我只穿了条睡裤,语气就立刻转变成了关切,呀!穿这么少,别感冒了!她看上去很心疼。
      没事,你老公身体棒着呢!说着,我拉她上楼。
      她嘟囔着,穿成这样你都敢出来。
      我说,那有什么,又不是光着的。
      苏米提了一袋子菜,分别是一条被开膛破肚、奄奄一息的草鱼,一块瘦肉,一缕芹菜和几根黄瓜。一进屋,她就直奔厨房忙了起来。
      昨晚的那个梦境困扰着我,惹得我心烦。本以为一早起来把那个故事记录下来,却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我眉头紧锁,从身后抱住了正在洗黄瓜的苏米,想起了那个关于细胞更新的话题。
      我说,对了苏医生,我那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说法,说人体细胞不断更新,每七年就会更新完毕一个周期,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每隔七年变成另一个人。这用你们医学角度该怎么解释呢?
      苏米是护校毕业的,我总喜欢叫她苏医生。
      苏医生说,人体细胞是不断更新的啊!她顿了顿,至于什么七年一个周期,倒没听说过。或许吧!
      我说,如果细胞更新每七年一个周期的话,那我们不是每七年就会重生一次,怎么还会老呢?是不是新更新出来的细胞本身就是更成熟、更老的细胞。
      苏米一边洗菜一边点了下头。所以说,人要多运动,多运动有利于提高细胞更新频率,就不容易衰老。
      那不对啊?运动提高细胞更新频率,那不是老细胞更新得更快?
      怎么会呢!细胞的更新和人体器官息息相关,运动有利于提高人体器官的功能,自然更新得更快。
      你是说细胞更新和人体器官有关?可是人体器官不也是由细胞组成的嘛!应该是细胞会导致器官的变化吧。大概是这么个因果关系。怎么颠倒了?
      这——,唉,我都被你说糊涂了。苏医生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苏米是个笨女孩,她糊涂了,我却明白了。道理应该是更新的细胞是新的细胞,而运动有助于提高新细胞更新的速度,不运动的话,细胞更新得慢,所以容易衰老。
      这回是对的。所以,王作家,你不该总是躺在床上,要知道,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你要多运动。
      是!遵命!我这就运动。说着,我的双手猛地从身后攥住她的两只肥硕的乳房,我要怎么—运动?
      她笑得前仰后合,菜刀倒在菜板上,别闹别闹。
      谁和你闹了。说着,我抱着她往卧室走去。
      苏米很重。刚好到床头,我就支撑不住了,把她扔到床上的同时,我的身体被她惯性地带到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尖叫了一声。
      我用嘴堵住了她的嘴。然后一层层褪去了她的上衣。
      如果运动和细胞更新关系缜密的话,那么那个七年的周期就很容易被推翻。它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因人而异。可是无论是哪个数字,想想不久后自己将变成另外的人,就不由得胆战心惊。到那时,我还会和苏米有缠绵的激情吗?我和她之间还会有所谓的爱情吗?我想可能不会。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确信我和苏米之间有那种所谓的爱情,我们在一起只不过变成了一种习惯。开始的时候,我习惯一个人,后来韩江雪出现,我习惯了两个人,分手后我又习惯了一个人,苏米出现后,我再次习惯两个人。仅此而已。那么我害怕细胞更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那或许仅仅是一种对自我的否定,和爱情相比,人,从来都更惧怕否定自己、失去自己。
      苏米和我去拉窗帘。我们的身体被窗帘阻隔在一个黑色的世界,它们在那个世界里妖娆着、缠绕着。
      二十分钟后,我的下体正湿滑地进入它该进的地方,并且正紧锣密鼓地往床头顶着苏米的身体,她的身体和我的床加速度地运动着。我们粘合的部位发出催人奋进的诱人声。苏米不均匀地喘着粗气。
      苏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挂断她的手机。   接着手机又响了。真扫兴。
      苏米想接听,被我再次按了挂机。
      一、二、三,……我们舒畅地呻吟着。苏米的下身被击中了,轻微抽搐两下。
      苏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从她身上下来,躺在那发呆。苏米拿起手机,抽了几张卫生纸,往厕所奔去。
      我也应该打个电话,给我姐。于是,我点着一支烟,坐在床头给我姐打电话。
      我问我姐,昨晚去散步了吗?没生我姐夫的气吧?
      我姐说没有。说她只是那么想一下而已,她自己也知道那个时间实在是太晚了点。她还说这么点事也至于生气?
      我突然觉得,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和苏米之间,我们中的任何一方都极有可能会为此生气,当然很可能为此生气的那个人是我。
      我发觉有些东西被我姐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又随便聊了些什么,我提醒她和我姐夫成家已经七年了,别忘了七年之痒,可得把我姐夫看紧点。我姐笑说,我看紧他?他也得有那资本!他看紧我还差不多。
      我偎在阳台抽烟。隔壁的妇女在阳台晒肥腻的腊肉,楼下的一群妇女在用很粗的毛线织孔很大的毛衣。
      苏米从厕所出来,神情变得很凝重。我问她怎么了。苏米说,刚才主任打电话说新的排班表下来了,我春节、初二都要上白班,初四还得上晚班。她很沮丧地叹气,可能,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可能,春节不能陪你去山东看你姐姐了。
      我噢了一声,说没什么。我把烟蒂熄灭,想了一下说,我过年打算去旅行。
      嗯?她凝神望着我,你不去我家吃年夜饭了?
      可能不了。我除夕前一晚就出发,去旅行过年。我可能在我姐家附近找个地方,玩两天,然后初二或者初三去给她拜年。说这话的同时,我想到了雷蒙,想到了K县。
      噢。——你没生我气吧?
      没有,哪那么容易生气。那我成什么了。我说。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心里确实在生气,或者叫失望吧。这事本来就不怪苏米。苏米刚考进六医院,肯定工作会很忙,一个刚进入工作岗位的新人,也不太方便和领导请假或者随便找同事换班。即便如此,心中还是难掩巨大的失望感。
      我心不在焉地吃过午饭,然后送苏米下楼去上班,然后回到阳台上继续着我略显空虚的周末。太阳从楼层的空隙打下来,心中的冰冷被略微驱散了些。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于是,我拿起日记继续翻阅着。苏米的名字开始在日记里出现了。
      2011年9月14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天,我又去相亲了,认识了一个叫苏米的女孩。她长得很富态,皮肤很黑,脸蛋红红的,像西藏人。她是属于那种见了第一面第二次再见就会认不出来的那种类型。她太普通了。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不会和她继续发展下去。可是我27岁了,周围都是推你向前的声音。我也第一次开始困惑:爱情究竟是什么?如果爱情是一种感觉的话,那么这种感觉能持续的时限到底是多久呢?似乎没人能够保证。就好比韩江雪,我只知道我们分手三个多月了,却说不出准确的天数。难道我还对她有感觉吗?我能拿什么来证明呢?
      所以,我决定试着去和这个叫苏米的女孩相处。我可能需要时间,尤其是在一段失败的感情过后,我更需要用另一段、另一个人来拯救自己摆脱泥潭。
      今天,韩江雪终于在QQ上承认认识我之前她一直都有心上人的这个事实。我其实并不惊讶,我隐约已经猜到了。她的那些犀利的、我不能接受的言辞,就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她想用这种方式迫使我提出分手,这样她就可以给她爸妈一个“合理的”交代了。她爸妈最终也没有拆散她和她的心上人。看来,爱情是确乎存在的。只是,遇到的人太少了。最终,爱情会走向什么结果没人说得清。
      爱情,可能是短暂的吧!难道,我就不会在以后的岁月中爱上这个叫苏米的女孩?我相信会有那样的时刻。
      王作家,加油!你是最棒的!
      2011年10月1日 国庆节 晴天
      苏米的身体总是很主动。我发现我并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可我的身体却不可避免地会想她。我发现她也并没有把我放在她的心里,可她的身体却那么主动。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是该高兴吗?可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难道感情不是精神层面的吗?难道一个人在和另一个人没有任何精神、观念交流的基础上,譬如没谈过各自的理想、没谈过人生规划、没谈过价值观念、甚至针对某一件事都从没交流过看法的前提下,就能够放心地交出自己吗?
      她吻了我,她还摸了我的JJ。她勾引了我。
      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好高兴,我和苏米到一个破旧的火车站拍照了。我带上了我的单反,动用了我的各种摄影技术,最关键的是加入了浓烈的个人情感。我们做了各种动作,尝试了各种主题,亲密的、搞怪的,我们拥抱着、飞翔着、亲吻着,我们并肩坐成一排,她骑在我背上,她蹲在我胯下、我揪着她的小耳朵。我发现苏米很耐看,很适合一本正经的成熟主题。她是个居家型、懂生活的好女孩。
      2011年10月28日 星期五 晴
      她是爱我的吗?我感觉不到。她总是和我聊家长里短,聊别人的事,却从不交心,从不对事情发表能够体现她人生观、价值观、思想观的深度看法。这么久了,我都觉得她一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使我不得走近。她什么都随我,她喜欢什么都不说,总是把事情放在心里。即便她不认可我的她也会随着我,然后在事情过后的某个我早已遗忘的时候用我的理论反驳我。她太喜欢刺人,并且以此为乐。我觉得她喜欢把爱情搞得矛盾重重,今天吵明天闹,然后送个花、淋个雨、放个烟花似的搞些俗气的浪漫。可我并不想那样,生活已经很累了,我只想找个安安静静让我踏踏实实的人,爱情应该是美好的难道不是嘛。不得不承认,那些个浪漫我也不是不想搞,而是不太会。
      2011年11月13日 星期日 晴
      【文学备用】
      他偎在车窗,目光在夜空里织了张网。网的线把一颗颗忽闪忽闪的星星串了起来,很多张脸就浮现在网兜里。此刻他不看俯在他两腿之间的S,而是抬头看着夜空。看着看着,眼睛就看小了,那些脸就开始慢慢下沉、向他扑散下来,接着天地倒转,自己飞了起来,朝大地飞去。   今天周末,我和苏米去洪城玩了一趟。
      我们在车子刚下高速的路口就下了车,因为那样距离我们的住处都更近。我们牵着手走了一段路,苏米问我过年去哪过。我说不回家了,太远。她没有接话,而是问,也不去你姐姐家吗?我说,再看。她还是没有接话。我有些失望。
      我终于厚着脸皮说,要不我去你家过年吧。
      她答应了。她虽答应了,但我听到了她心中的犹豫。
      这篇日记就像一根钢针扎了我一下。它终于使我窥见到了问题的所在,在距离2012仅半个多月的这样一个慵懒的下午,那个不对劲又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的问题终于浮出水面。现在我终于明白:苏米是不情愿让我去她家过年的。这篇日记正是最好的佐证。
      敏感的小宇宙一经爆发就愈发不可收拾。苏米为什么会不希望我去她家过年呢?这个疑问让我变得焦虑不安,这个疑问也激发了我心里浓烈的悲凉。对于一个南漂一族,我发现我竟然早已变得无家可归了,否则,我怎么连个过年的去处都没有呢?
      一支烟接着一支烟被我消灭之后,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去K县。必须去。
      下篇:
      迎接2012,北方某县
      火车开行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抵达K县。
      在K县下车的时候,刺骨的冷风卷着雪粒从月台袭来,身后是妖娆的北国世界。我一向喜欢北方,那种凛冽是真实的干净,冻死了灰尘、冻死了垃圾、冻死了细菌,世界白花花地尽收眼底,赫然得让韩江雪有些不习惯。
      没错。我不是一个人抵达的K县,与我同行的是韩江雪。
      那天,她突然在QQ上对我说,我今天看见一个店主,长得好像你啊!
      我说,你是想我了。
      她说,你是想多了。然后发了一排龇牙咧嘴的笑。
      我也回了一排呲牙咧嘴的笑。
      我承认,最初韩江雪用一大堆问题刁难我使我被迫提出分手的那段时间,我有些愤恨。这种愤恨似乎也不是针对韩江雪,更多的是针对自己:我怎么会低三下四地维持着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那么久?单相思那么久?我原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迷失自我。这使我极其怀疑很蔑视自己的智商,因此格外不爽。然而,当我得知韩江雪有心上人,并且已经结婚了的时候,我发现,一切并没我想象的那么难过。相反,在度过了那些天后,我竟然能够和韩江雪在虚拟世界里畅所欲言,我们像相亲的朋友一样互相询问近况,当然是感情近况。她问我又去相亲了没有,我问她你爸妈还在阻止你们没有。我发现受难的不止我自己,也包括她,我们变成了难友。
      在我们没有可能继续下去后,我发现我们彼此是何等的轻松,我甚至放心跟她说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似乎本来就该做成朋友。
      韩江雪问我,过年去哪?
      我说,反正现在不能去你家了。我去旅游。
      她二话没说,带上我吧。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你个有老公的人,肚里还揣着崽,带着你的不该是我吧。
      她说,你怎么这么粗鲁了。
      我就笑了,我说不粗鲁怎么应付你。你那么强势。
      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说,我没开玩笑,我真的想去旅游。不过你可别多想,我就是单纯想出去旅游而已。
      我说,可是我去的是北方的K县。
      她说,那应该不错,可以考虑。
      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的是,我临买票的时候她突然打来电话说记得带上她。于是,我就买了两张。
      现在,我和韩江雪背着各自的旅行包,站在北方的天空下发着呆。我问她你这是什么情况,大过年的不和老公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嘛,何况你都怀孕两个月了。
      她像是没听见似的,不回答我。表情上也看不出丝毫不悦,没有和老公吵架或者动过武的蛛丝马迹。相反,她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这感觉真好啊!然后一团白气将她整个脑袋都包围了起来。我突然想起一首歌《情深深雨蒙蒙》,唱道: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记得当初你浓我浓……韩江雪果断地做出呕吐状打断我,我却心花怒放。我像一只被放生的野鸟,在白茫茫苍劲的天空下驰骋。我觉得韩江雪也一样。
      我不再问她关于她出来旅行的原因了。开始拿出手机给雷蒙打电话。此刻,雷蒙已经到达K县四天了,过完今夜,他就将开始新的旅程。我和雷蒙约好在K县的防汛广场碰面。
      在K县的防汛广场,一个身着很像学生模样的人向我走来,牛仔裤、运动鞋,运动鞋很旧,头发比我之前在他空间照片里看到的那张劳改犯似的头发长了很多,有刘海,也不太像卖肉的模样,文艺了许多,也很深沉。他背着一个军用迷彩背包,戴了一顶户外运动帽子,推着一款挺复杂的单车,准备出发的摸样。我喊他,雷蒙、雷蒙,然后冲他招手。他迎过来大方地与我拥抱,像相见恨晚的老战友似的。
      我说,你今天就要走?
      他说,是的。以为你不来了呢,既然来了就要聚聚。聚完我就出发了。
      我说眼看就黑天了,明天再走嘛!他说,大过年,万家灯火的,黑下来也能骑个十几公里呢。我在市里的体校里有个沙发客,今晚,不,应该是零点以后,到那去迎接2012。对于出发,他总是很激动。看上去比那些中了几百万彩票的人还激动。
      我突然有些悲凉,赶紧拉着他去寻能落脚歇息、暖和手脚和吃饭的地方。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在一个胡同里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小店,可是能吃的并不多,老板甚至把准备自家年夜饭的鱼匀给我们一条。
      我、雷蒙、韩江雪,三个现在来说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县城,围坐在桌旁,喝酒。在原本该和家人团聚的除夕之夜,我们用帽子、围巾、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任由窗外飞雪连天、任由烟火在我们头上横冲直撞。
      雷蒙的口才很不错,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他的故事,从青春叛逆期讲到高考落榜,从高考落榜讲到南下打工,从南下打工讲到东北参军,从东北参军讲到南下求学,从南下求学讲到辍学去旅行。条理清晰,句子的意思丝毫不会重复。他像赶时间一样急促,说着说着脑子就短路了,然后他就孩子似的一拍脑门说,不好意思,我喝口酒。然后喉结一动,灌进去一大口。
      说到旅行。我问雷蒙最初促使他骑行的诱因。雷蒙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最初是为了一个女孩。她说如果我骑完这一趟,他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后来骑着骑着,我发现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再后来,变成了一种习惯。   雷蒙的话,让我在K县第一次感到焦虑。是啊,我们的生活,无外乎被“习惯”二字主宰。爱恨情仇,接受、拒绝,得到、失去,上前、后退,串联起习惯的生活。只不过,我并没遇到那个肯值得去为她骑行的女孩。想到这,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韩江雪的脸。她那裹在白色羽绒服帽子里的干瘦的脸,和她名字一样冷若冰霜。
      雷蒙开始给我讲他的旅行故事。
      我问他这一路骑行,可否遇到危险没有。他说大的危险没有,但有几次挺让他害怕的。在西南,他沿着盘山的国道前行着,道路比外面的单行道还窄。说着,他指了指我们吃饭的饭店外K县的道路。零星点缀着几个行人的街道顿时就比平时宽了许多,绚烂的烟花时不时地开始在夜空绽放。那时候是深夜,雷蒙继续他的讲述,身后是悬崖,崖下江水在你脚下汩汩地奔腾,然后我背包走在路边,与每一辆货车擦肩而过的同时我必须得停下来,站着不动。因为路真的太窄了,一个不留神,我就可能因躲闪而掉进江里去。……还有在四川,有一次我被藏獒围上了。其实也不是藏獒,算藏狗吧。毕竟都没那么正宗了。我问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雷蒙说那地方是牧区,牧民会圈一块地,然后藏狗放养在那块区域。他不小心闯了进去,就被四五只藏狗围住了。它们不叫,喉管里呜呜着将要进攻的序曲。把雷蒙吓坏了,但他还是得故作镇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后退,看似毫无畏惧地摆脱了它们,实际吓出一身冷汗。
      我和韩江雪随着雷蒙的讲述跟随他在路上走了一圈。韩江雪不时发出唏嘘的感叹,一会叫一声天,然后眼睛瞪得球一样大。
      是什么样的爱情促使雷蒙下决心踏上这条路?真羡慕你,我下意识地蹦出这几个字,声音小得完全该被吵杂淹没。雷蒙却听到了。差异地望着我。
      我是说羡慕能为一个人去骑行的这种勇气,那个女孩是幸福的。
      她不属于我。雷蒙说,后来我知道,我走之后,她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雷蒙灌下最后一口酒。
      春晚的序曲响起的时候,我们的聚会宣告结束了。雷蒙和我们在饭店门口挥手告别,然后骑上车子在K县的街上一溜烟地跑了去。
      我和韩江雪伫立在K县的街道上,看着雷蒙远去的背影,发了半天呆。在2012年即将到来的这一晚,我和第一次见面的雷蒙、和曾经的恋人(如果单恋也可以算作恋爱的话)在一个陌生的县城里共进年夜饭。雷蒙的背影在我们的视线里消失,我突然发现雷蒙身上那种年轻的活力,他的细胞可能更新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快,可他一路上遇到的不可测的危险也更多。想想让人后怕。
      韩江雪想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她的神情似乎比我还要凝重。她久久不愿说话,然后去角落里接了个电话。
      我和韩江雪准备买些零食,然后去找一家旅馆,共同跨年。如果真像网络上传言的那样,2012是不平凡的一年,是世界末日,那无疑,这个年在我二十几年的经验中是最特别的,我想,对韩江雪和雷蒙来说,同样如此。
      我们一路无话。我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一个已婚并怀有身孕的女子在一个除夕夜竟然一个人跑出来旅行,这无疑是一件很勾人发问的事,况且我有理由相信刚才韩江雪接的那个电话是她老公打来的。可是这些,韩江雪不会说。她不想说,我也就不想问。不问这些,我就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用什么话题来填充空白。我想她也不甚明了。
      在距离我们一百米的前方十字路口站着两个中年人,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其中一个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另一个人的右手插在怀里。等我们走近,我们才发现其中一个人手里攥着一根木棍。还没容我和韩江雪回过神来,那辆似乎先前就一直停在我们左手边的轿车就发动了引擎,然后向路口冲过去。我刚要开口喊,那个拎着木棍的人竟伸开双臂去试图拦截那辆车,刹那间他飞了起来。车子一减速,男人的身体朝车子前方飞了十来米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车子有个一秒的停顿,然后加速从男人身上压了过去。
      这时,那个手里插在怀中的男人从怀里拔出一把菜刀,我日你老母,然后试图去追赶那辆轿车。同时去追赶的还有角落里似乎埋伏了很久的另外三个人,他们不知是从哪窜出来的。
      是一场有预谋的群殴事件。我和韩江雪被它惊醒。
      我赶紧喊他们,快救人,快救人啊!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其中两个人赶紧往回跑。那个被撞飞又落地的人躺在那一动不动,他穿得太厚,没有血流出来。但可想而知,流血是必然的。
      我赶紧拨通了110,响了两声没反应,韩江雪突然抢过我的手机拉着我就往反方向跑。她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我说王作家你管什么闲事,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性质的?黑社会怎么办?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我被她拽着跑了很久。然后我们弯着腰吐着白气,白气把我们整个人都淹没在K县巨大的喧嚣声中。喧嚣声在此刻愈演愈烈,那些烟花几乎开始齐鸣,我们在哈出的白气中,我们和烟花一起绚烂。
      一种忐忑也随之而来。在随后整晚,我一直担心电话会响起,担心K县的110会回拨,如果他们在除夕这天还有人值班的话。然而我的手机没响,韩江雪的身体却响了。她哎呦了一声。
      我说你怎么了?
      她说我肚子突然疼了。
      我说不至于吧,你才两个多月,就小跑了这么几步。
      我也不知道,说着她去扶路旁的电线杆,呕了几声。
      我说不然还是去医院吧。于是背起韩江雪,拦了辆的士,往K县人民医院赶去。
      在医院门口,救护车上送下了刚才那个被撞飞的中年男人,我看清楚他并不是中年男人而是个仅仅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同时,也看到他满脸血渍,似乎耳朵还汩汩地往外冒血。那个持刀的中年男人用纸堵着小伙子的耳朵,顺便憋了我一眼,我差点瘫倒。他们却急匆匆地推着担架进了急诊室。我避开中年男人的视线,躲进了厕所。
      在洗脸池旁,我猛地发现自己面容憔悴和苍老。我的皮肤像被霜打过的黄瓜,松弛而略显褶皱。谁也敌不过时间,在时间面前任何人都将系数落败,败得异常可笑。无论细胞如何更新,也无论是七年还是十年。七年和十年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比如一次飞来横祸,即便你再年轻,也将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我突然又想起了雷蒙。
      医院里很冷清,除了那个被推进急诊室的小伙子,我想也就只有韩江雪算是一个病人了。她此刻正在另一间诊室里接受简单的询问。   我手机响了,是苏米的短信,在哪呢王作家?给你拜年!
      不知何故,我编造了一个谎言,我说我没去K县,而是直接来了我姐家。
      苏米信以为真,这样才好,省得叫我担心,大过年的还旅个什么游啊!她总算说了她的想法。
      我心里嗤笑了想,我怎么可能去我姐姐家打扰她的除夕,她此刻应该是在和姐夫、在公公婆婆家一起看电视,或者领着我外甥在楼下放烟花吧。
      我回了苏米,是啊。过年嘛,想歇歇,不想跑了。累了一年了。
      我是很累。迷迷糊糊地就打了个盹。
      我竟然做了个奇怪的梦,或者是几个梦。它们错综复杂地交错在一起,起初是雷蒙抱着我喊冷,他说他好冷好冷,然后就死命地从背后抱着我,我想挣脱,但还没动弹就被他抱化了。那种感觉竟然让我很享受。然后雷蒙竟然双手揽着我的腰,解开了我的腰带。就在我既纠结又愉悦之时,苏米突然出现了。她穿着白大褂、带着白手套、拿着一把手术剪咄咄逼来,然后她一剪刀插向我的心脏。之后,我被她和雷蒙一起抬到了手术台上。他们冲着我开怀大笑,苏米还特别严谨地用镊子摘取我的心脏细胞,她把她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她哭着说,我要你,我要你。我要把你观察清楚,我不让你老去。
      恍然醒来,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今处何处。
      我想苏米一万个也不会想到,此刻我正在K县的人民医院里陪着曾经的女友韩江雪。并且坐在我旁边椅子上的,正是那个持刀的中年男人。我确信是他,只是他似乎没认出我来。这一切,连我自己都觉得虚幻。
      那个被撞飞然后被碾压的小伙子的血还在我脑袋里流淌,它们使我感到害怕,我同时仍在担心手机似乎会被110会拨,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说又说些什么呢?在陌生的K县,在除夕之夜,一种流离失所伴随着余悸填充了我的心,我突然开始责问自己:我怎么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带着韩江雪、带着别人的妻子,准确地说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来旅行?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我掏出了日记本写了几句话:
      关于那个细胞更新的理论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更新频率再高,生命都可能因一场突出其来就在下一秒就飞向天堂。
      人生,就是一场大虚无;生与死,不过都是飘渺的旅行。此刻,我正带着别人的老婆在一个北方县城旅行。过了今夜,我们还要去K县一座著名的山和一些著名的寺庙。想想都可笑。
      一场灾祸,就在刚才发生。我们亲眼目睹。可是,为什么——,被撞的不是她韩江雪?那些血,应该从她的下体流出,宣告一场错误婚姻的彻底失败。
      写完最后一句话,我被自己心里的邪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些邪恶从我身体里冒出来,然后在我身后看着我。它们不合时宜地左右我,并且被我付诸笔端。我赶紧把写好的又撕掉了,丢进垃圾桶。
      韩江雪看到了这一幕,她没问,而是径直去了厕所。我跟在她身后问,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我等下告诉你。
      从厕所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什么问题都没有,可能吃坏了东西,加上气候不太适应,闹肚子。
      那孩子没事?
      没事。
      我晕。我心里失落极了。
      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看她这样,我并没有助人为乐似的高尚感和优越感,我开始为自己的失落和那个罪恶的想法感到可耻。同时,也为莫名其妙就带她出来感到后悔。我承认我没那么伟大,我突然有些厌恶她,想甩掉她。
      所以在医院对面的旅馆开房间的时候,我对前台说:开两间。
      前台服务员差异地看了看我,韩江雪没看我。
      我又说,两间挨着的。
      不知道雷蒙这会儿还在骑行吗?他到了市里吗?
      不知道刚才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抢救得过来吗?
      不知道苏米能猜到今晚的事吗?她能意识到我出走的原因吗?
      不知道韩江雪此刻在隔壁干嘛呢?
      我缩进厚厚的被子里,倚在床头,看着春晚的同时思绪却早飞了出去。我把电视静音后,发现听不到隔壁的任何声响。
      我姐有过这样的出走吗?
      公安局会不会打我电话要我和韩江雪的事故现场证词之类的?那样的话我们的这次出行肯定会被那场莫名奇妙的车祸彻底搞砸。不过我心里似乎并不排斥那样的情况发生。我总是不停地看手机时间,似乎在期待着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能发生点什么事。
      快了,就快了!五、四、三、二、一。咚!咚!咚!……电视里的钟声敲响了。主持人一个个慷慨激昂,要上战场的模样。他们的潜台词似乎在说,2012了,一切将见分校;2012了,我们将要重生。
      手机响了起来。心脏猛地下了一个台阶。打开一看,是韩江雪的短信:谢谢你!王作家。感谢你陪我迎接2012。我很开心!祝你新年快乐!
      我回她:也祝你新年快乐!一生幸福!然后我下意识地在墙上敲了几下。
      过一会儿,韩江雪又发来短信:我可以到你房间坐坐吗?我有点害怕。
      我给她开门。她穿了一套棉袄。开着空调的房间并不冷,可她看上去很冷。
      我间空调不太好用。她说。
      你怎么不叫服务员?
      不想叫。她说。接着,她钻进我的被窝。我靠在床头,她用枕头垫着,偎在床尾。
      我们百无聊赖地开始了零星的对话。
      你怎么会放心和我出来?你不怕我强奸你?
      不怕。想了想她说,我们也相处过三个月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了解的,也相信。
      我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我不阳痿。
      她抽出一个枕头砸向我。
      我都怀孕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能把你搞流产。然后重新撒种子。哈哈哈……
      你就邪恶吧!你就是长了一张色情的嘴而已。你真会把我怎么样?韩江雪问。
      不会。压根没想。
      唉!看来我还是魅力不够。
      哈,那不是。——我看过一种说法,男人会把每一个处过的女人当成自己的女人。我是说,在潜意识里。哪怕对方早已结婚生子,哪怕过去很多年,男人内心深处还会觉得那是自己的女人。
      然后呢?韩江雪问。
      然后,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那是心里的东西。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在乎一次出行就把你怎么样!——况且这的环境并不好。
      切!韩江雪有些不屑一顾,却突然眼睛有些湿润。
      我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她的老公和我的苏米身上。
      没什么,他还不就那个样。韩江雪说,太小气太不像男人,你都不知道,有一次我感冒了,我让他陪我去医院。他在陪一个客户,他说感冒有什么要紧的,谁还没个感冒。先吃点药,我正忙着呢。
      我说他或许真的在忙啊。
      忙又怎么样?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我发现结了婚就是两个世界,他根本不在乎我。说着,韩江雪跟我要了根烟,点了。
      韩江雪似乎很委屈。
      我还不是也一样。苏米什么时候在乎过我啊?即便在乎,那也仅是她自己孤独的佐证罢了。她这个人,很以自我为中心。她的很多性格我其实都没办法理解。比如,她很喜欢打扰我。而你知道的,我这人做事很喜欢规划。我正煮着面呢,她突然要来找我。可我没煮那么多面啊,我冰箱里的食物也不够她的那份,所以我只能把面倒掉,再去外面陪她。你知道的,面怎么好放一顿。那还怎么吃啊。
      还有,有好几次,我正在写东西呢,我正进入疯狂的状态,她突然打我电话说路过我家,想让我送她回去。我真想关机,可又不能那么做。等我送她回去再回来坐到电脑前,我发现写作状态早没了。我想她和她想我的时间完全对不上茬。人一旦有欲望、在乎、怕失去,就会谨小慎微。总之,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麻烦多了,要考虑很多事情。
      韩江雪笑了起来。她又继续说她老公。
      就这样,她一段我一段,我们互相说着各自的另一半,从开始的不理解、到埋怨、再到诋毁、谩骂。
      骚货,她骂她老公。贱女人,我骂着苏米。我发现我们的素质都变得很低。不知道,我姐是否也这样骂过我姐夫。我发现两个人窝在被窝里互相攻击和诋毁另外的人的感觉是那么爽。
      2012年的第一天,我和韩江雪什么也没做,除了互相骂着几百公里外各自的另一半。这种谩骂,让我们兴奋到了极点。我们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开始膨胀。
      我们像被囚禁多年的鸟,终于飞了出来。我们的那些比狗屎还臭的脏话,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细胞,从我们体内迸发,在K县的上空弥漫,和我们一起向着2012以后更长的时光进发。

    推荐访问: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