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说话的人 灾难如期而至。我终于要像所有男人一样去找一个姑娘了。因为我忽然觉察到，父亲有意要让我这么做，他企图让我在同赵家吃饭的时候要说三十旬以上的话。这一听就是不让人活了。但我知道，我以后总要说话的。我觉察到父亲的心思是，先让我锻炼锻炼，以后找姑娘方便。父亲一定会为我以后找不到一个姑娘而羞耻。我很了解父亲，我要找姑娘了。我只是刚刚成年，按我的猜想，父亲是要在我四五年之后让我找一个姑娘。想到这一点，我非常紧张。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砰砰跳着，我不知所措。
这应该是父亲的第一个计划，让我陪同他与赵家吃饭。据我所知，赵老板有一个千金。我猜想我的父亲应该希望我跟那姑娘套近乎，然后让我渐渐地在四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了她。是的，我越想越对。赵老板的干金，那将来就是我的媳妇。
我并没有什么怨言的。就像死一样，每个人死前都会伤感，但没有人抱怨上帝不让他长命百岁，因为人最终要死。我最终也要娶姑娘。
我暗暗祈祷过赵家千金长得好看一点。这起码让我视觉不受伤害，至于她脾气怎样，脑子是否有问题，这全凭我的造化了。
我要说三十句话以上，这是我父亲要求的。我觉得自信一点，就能做到，尽管我从来没有说过。但阿迪这斯的广告词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也就相信了这一切的可能。况且我父亲说过我是世界上说话最字正腔圆的人，不说话非常浪费。这也增进了我的自信。我相信四年后，会有一个姑娘到手的，我不会让我的父亲蒙羞。
我列了一个清单，准备在去的路上背熟，这么样我说话就容易了。我在清单上写了现在很热的“世界杯”，又分了几个大类：“意大利队”、“法国队”、“阿根廷队”、“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队”，并且写出他们的特点与一些信息，这么样我说起话来就有条有理，应该会博得大家的欢心。还有文学、历史学、哲学、数学、物理学方面的东西，我都列在这个清单上。我暗暗高兴，我可能不止说到三十句话，有可能突破五十。我觉得我已经是无数演讲家灵魂附体。
我见到了赵家的千金，还有很多人。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赵小姐好”，虽然这让她吃惊了一下，但我想万事开头难，我觉得我还是成功的。餐桌上很多人，根据我的印象，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来了，他们都很阔，用着昂贵的手机开着昂贵的车。我关心的只是赵小姐，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年轻，她大概大我几岁，我想父亲的意图是让媳妇保护我，我想这也挺划算的。她也并不喜欢说话，只是低头看她的手机，经常突然走出去听电话，好长时间才回来，又低头看手机，又听电话好长时间又回来低头看手机……
然而，这一切都不让我着急，因为我一直都紧盯着她看，长头发，挺漂亮，看上去一切都没问题，我想我要是能爱上她，父亲肯定很高兴的。确定了我要爱上她之后，我开始培养自己脸红心跳，我确实又有一点脸红心跳，这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她以后就是我的媳妇了。这段时间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在说话，他们说话的内容不符合我的清单，所以我一直只是忙于咀嚼赵小姐的美。这项工作完成以后，我准备说我的三十句话了。
我们上的第一道菜是非洲象。我相信我以前也吃过，因为我总是不记菜名，而我看到他们的表情也很平淡，我就知道这是我们经常吃的了。我不敢多说什么话，只是概括性说了句：
“很大。”
我见没有人有反应，我就采用了一个问句的形式，并且明显用了升调：
“什么象?”
“非洲象。”
我不知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谁应了我一下，我感到很满足。于是他们开始上美洲豹、华南虎、大河马……我都用同样的方式说出了几句话。后来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这些肉，这时候我萌发了一个想法，跟赵小姐对话一下。是的，当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面跟赵小姐说一句话。我首先想好了句式：“赵小姐……”想到这里，我已经开始了脸红心跳，这说明我很爱她。我要抓住一个机会，我静静地等待着赵小姐吃完一块肉的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好让她可以回答。然而，赵小姐从吃完一块肉到吃另外一块肉之间根本没有缝隙，于是我只好先喊一句：
“赵小姐。”
我发现他们都停了下来，看着我。我相信这是他们对我的尊重。赵小姐也看着我了，她终于停止了吃肉，我便说：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这么一句话，我知道它的分量有多么重。我的父亲听了，肯定会眉开眼笑，我想对我说三十句话的要求也会一笔勾销，因为这句话已经击中敌人要害了。父亲肯定不会想到，我是多么有勇气，我的办事效率就是这么高，一切都只需一句话就已经胜利在望。
我听见我的父亲说：“胡说些什么!”其他人也和吃惊地望着我。我父亲便解释说我怎样怎样。但我还是暗暗高兴，我毕竟做了一件大事，我了解我的父亲，他这只是谦虚而已。让我证明这一切的是赵小姐，因为她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而是继续埋头吃肉。
说出了这句话，我高兴了很久。后来只有一件事让我不是很舒服，可能吃了美洲豹的缘故，我有点腹痛，这多少搅了我一点心情。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还有我父亲，也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只有赵小姐还在打电话、玩手机。我轻轻地走过去，是的，必须这样，我未来的媳妇，我爱的人，父亲会感到自豪，我拍了拍她说：“你答不答应?”
我说得相当温柔，也可能因为这个，她二话不说走了出去，我猜想她是害羞的缘故。我的父亲已经酒醉了，但不说胡话，这我知道。同样，我走过去，跟我父亲说：“爸爸，她就是我的未来媳妇。”我想他一定无比的自豪。
父亲把我推倒在地，醉醺醺地说了几句。我那时腹痛就突然发展到全身疼痛，我都站不起来了，但我很满足。我看到我的父亲是多么自豪，即使他一直都在说着骂人的话。是的，无比确切。我再思忖，他就是想让我娶了那个赵家千金，不然他为什么要带我出来，为什么要叫我说三十句话以上?是的，我看每个人都是这么善良的，他们肯定没人会反对。现在他们醉醺醺的，我就不好说话了。我还是躺在地上，等着享清福吧。
腐烂的脸
情况越来越糟糕。前几天你醒来的时候不经意地咬咬牙齿，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你没有理它，你还有什么心思去理它呢。你洗刷完毕就冲出门外了，晚上你才回来，再次注意到自己的牙齿有点不妥。然而，你对此的意识似乎存在于你的梦中，深深地安放在你意识的深处，你即使注意到了它，也没有采取措施――仿佛它是梦中的一个灾难一样。回到家不用几分钟你已经安然入睡，相信你做梦会不时见到她的面孔，那你就果真忘记了疼痛了。第二天你早早地起床，刷牙的时候感到一使劲就疼，所以你只能将就地刷几下，然后喝些水，你根本不屑整理衣冠，又跑出去了。晚上你回来的时候，终于因为多次的疼痛让你把深埋的意识提到要思考的层面上。你“哎呀”了一声，就没有说什么。 [ 2 ] [ 3 ] 有一天你终于知道要采取措施了。但那个时候你虽然不用天天跑出去忙了，你却要在家里赶制你的东西，那是一份礼物。但对于你来说却是比每天的早出晚归更加重要。可你总算抽得出时间来关注一下你的牙齿了。
你是在苦于不知道准备礼物时抽空看了一下镜子。张开了你的嘴。然后你吓了一跳：“我发现我的牙齿穿了一个洞，那个洞又黑又深，那是一个无底洞，我真想跳下去看看，那肯定充满刺激。”你在日记如是写道。第二天，你又写道：“我真的想看看，那个无底洞里到底是什么。就像《西游记》里的无底洞一样，就像《艾丽斯梦游奇遇记》里的无底洞一样，我多么想进去看看呀。”于是，当天晚上你就梦见自己进入了那个无底洞，你看到了比较多的昆虫和各种各样的动物。然后你知道了：“怪不得我牙齿老痛呢，原来里面藏了那么多害虫。我要一个一个把它们杀了。”但是当天晚上你再也梦不见那个洞了。于是在起床前你就凭想象再进里面去杀它们，但你没有想不了太久，你就进入梦乡，你梦见她了。这催促你早点起床，拼命赶制那份礼物，你要让她惊喜不已，这是你的报答。你多么喜欢“报答”这个词啊，你坚信你的报答可以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美丽的。之前你已经为她的离别而偷偷流过了好几次泪，到第二天你几乎是带着极重的鼻音跟她说话的。她说：“你感冒啦?”你说：“啊，有点儿吧。”你是多么不好意思，但是兴奋不已。
是的，你要抓紧一切时间，用一切脑力，用你的礼物报答她。你把自己逼到了最后的绝路上，你现在对你未来的一切目的，就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满意地对你笑一次而已。对她收到礼物时的反应，你已经进行了无数种的猜测，这极大地训练并丰富了你的想象。
后来你终于有了头绪的时候，你的牙齿每分每秒都在期盼摧毁你。“做完这份礼物再去看医生，”你写道：“我知道这一点也不影响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奋不顾身，专心致志以及忠心耿耿和执着在这几天的自我折磨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了。”无庸置疑，你确实在折磨自己，然而你又无法说清你的苦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然，苦行的动机本来是崇高的，因此原因是完全不需要的。
你再去看了看自己的牙齿，你张开了嘴。天那，那个洞在扩大，比原来更黑了。那是一种炭黑，似乎被浓硫酸脱了水，后来你眼花缭乱，感到那个洞射出一些光线，这样从表面看，你却又觉得这是蜻蜓的翅膀遗留在了牙齿上，你用手去挖，去挑，可是你手的感觉是光滑的，可那确实是一个洞。“肯定是一个洞，因为我已经进过去了，可能那个洞已经被盖上盖子。”
她的身姿已经被雕刻出来了，就在一支画笔上，浮现出她动人的体态。但你还要修一下边幅，你要做到尽善尽美，你们或许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你怀着激动的心情，但你终于支持不住要躺在床上用手捂住你的牙齿，并一边在嚎叫。你偷懒休息一会儿。“等我把这一切搞定了，再进去那个洞里把那些动物杀死，然后把洞补上，涂上雪白的油漆。”剩下的工作你只能躺在床上做了。你吃不下饭。
你终于让自己睡了一觉，准备让自己明天再做最后的努力，完成这些之后你觉得自己可以享受世上最大的幸福了。“她一定会对我笑的，甚至摸着我的头，甚至……笑得是如此美丽。”“我已经……为她的一个笑脸准备献出一生。”对，你已经完全发疯了，完全发疯了。你再次看镜子的时候，你的脸肿了一块大包，透明，坚硬，像钻石。你后来用你雕刻的刀去挑它，却叉感到它是柔软的。后来你却没有悲观地停止你的工作，毕竟还有一点点，你还幽默地幻想着自己用雕刻刀在那个包上刻一些东西，你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幻想这个，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但你还是继续完成你的工作，你脸上的包越来越多。后来你照镜子一看，你满脸镶满了诱人的钻石，多么美丽的钻石，你想把它们割下来拿去卖。这样以后也就不用努力工作了。
你也不知道你这几天的苦行会等到什么样的甘泉，或者什么也没有得到，或者更可怕的是，你得到的仅仅是她冰冷的“谢谢”，然后在你完全丧失信念之前，你并未对你的工作感到绝望，而是坚持到了最后。但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要是你刻到最后一刀的时候你的笔断了，或者不小心把刀刻到了自己胸口，失血过多而死……你做了无比丰富的想象。正如它所应验的一样，你的工作完成的时候，你的钻石也开始消失，你的脸蛋变成了烂泥，已经是一幅极其难看的脸。你想不出应该如何去见她的办法，但你觉得总是有办法的。你坐在镜子面前看自己的脸。你摸上去，感到是光滑的，甚至犹如婴儿的脸蛋。但你却在满怀恶意地等待着你的脸――或者你的牙齿突然长出一朵已经枯萎的花。
结婚
L四十已逾――说实话，L对自己的年龄不曾像现在这样敏感。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落魄，等她把结婚一事一再延迟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不算年轻了。四十岁未结婚――她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将会成为她这辈子认为的最恐惧的事情。当然，她也不曾担心过自己将来会像现在这般境遇。实际上，过半的人曾经认为她会是最早结婚的，而她自己当然对此丝毫没有怀疑过。
原来结婚失败也与骄傲有关，现在她认为从前能够谦虚一点嫁个难看点的也将就算结过婚了。但毕竟自尊怎么也不会允许，甚至到现在当她想到(一如她的小女孩时代的幻想)自己将会有无比美妙的爱情生活时，也感到随便结个婚是非常不可取的。
她觉得自己并非内心冷酷，或者不愿轻易接纳。从小学开始，她已经思想早熟地宣称自己惟一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英俊的丈夫和完满的家庭。这种梦想似乎在事业有成的中年妇女中才会普遍，而且多属后者(英俊与否估计是一般人不会轻易奢望的，因为算是比较难以实现的事情)。
L当年在自己的房间里贴了满屋子的男人肖像，虽然都是已经作古的伟大男人，比如拿破仑以及李白。满屋子都是，那是年轻时候的伟大梦想。希望嫁一个集这些伟大男人优点于一身的男人。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思考这种梦想实现几率是多少的问题，而是为曾经拥有这样的梦想而感到骄傲，并且那个时候，总是会以为这样的男人就要来了。
L现在的房间里的肖像都已经残旧不堪，L也几年未曾整理。很明显她已经对原来天真的错误幻想有着觉悟的意识。但她终究难以忘记当初一张一张贴上这些肖像的激动。
L躺在床上，这曾经是她年轻时享受孤独最美妙的地方，那时她不曾对打扰宽容过。她一边享受着独立的生活，一边期盼着爱情的到来。或许她也没有意识到她曾处在这样一个悖论之中，而很可能的是这个悖论导致了她婚姻的失败。
回忆起来，L还是一个孤僻的人。尽管对爱情这方面的东西还是大胆设想并公开的。她仍然被看作是异类。她至今仍然记得她现在已经不亨受那一种被排斥的感觉了，毕竟她自己也承认自己年纪不小。
是这样的，她一直到高中的时候，仍然在不厌其烦地幻想未来的丈夫。对于这么的 [ 1 ] [ 3 ] 一个人，人们开始会以为她是一个搞笑的家伙，到后来甚至让人感到了可怕和恐慌。L是个异类。从那时候起，L虽然从来不介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她确实感到自己是需要一些陪伴的人了，于是她开始设想在自己的房间里贴满图画。于是那时起她就既可以享受不与人交往的孤独，又可以有尽情幻想的狂欢。
那么多的肖像，那么多的男人，她一个一个地为他们安排了序号，第一任丈夫，第二任丈夫，第三任丈夫……她开始选定了一个男人，比如说是李斯特，为她的第一任丈夫，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感到李斯特令她厌烦了，或者说，找个更为贴切的理由：她听《匈牙利进行曲》听厌了，或是听出了它的瑕疵，她就决定抛弃李斯特，于是任命雪莱为她的第二任丈夫。后来觉得《西风颂》写得很不好，或者是雪莱的性格太革命，与她不符，于是叔本华继任。然而，这时听了李斯特的《钟》觉得豁然开朗，就把李斯特要回来。从高中到大学，她一直沉醉在这样的幻想之中，她过了几年自得其乐的生活。到现在，她忽然搞不懂自己什么时候把这种幻想丢掉了，那些肖像只是一直在墙上变烂。
整个屋子的肖像，那该有多少张啊。惊人的是，她曾经对这些男人都热烈地爱过，先不论她的胃口，就学识来说，熟知这么多人也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况且，她并不仅像研究鲁迅的专家那样把连那两个枣树都分析得一清二楚，简直让人觉得这样的研究可怕得不知所终――L不止于此，她对如此之多的伟大男人还有着强烈的爱慕情感，相信这种情感要比仅仅熟知(甚至烂熟)一个人要强，因为她是毫不费劲地进入到对方的内心，用灵魂来爱着对方的作品，甚至是心灵相通。
L清楚这样的幸福不再。但拥有L这样的学识，确实是少见的。L读哲学系的时候，开始感到自己谈恋爱的机会居然少了。后来她发现她甚至是一见到男的就不知所措，到后来甚至发展到连门都不敢出的地步。L满以为自己始终会克服这样的弱点，然后就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她终于也承认这种弱点居然不是阶段性的，而是一从读哲学开始，已经愈来愈深，甚至贯穿了她整个年轻时代。而她却一直抱着乐观态度。
后来她不经意回忆到自己的高中时候。尽管不断地在标榜自己的未来丈夫是如此完美，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她已经开始神经过敏――L开始集中精力思考这个问题：让她困惑了整个年轻时代的心理障碍是否源于高中。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因为毕竟印象中她的高中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那时的她不太可能已经会对男孩产生恐慌。但毕竟现在已事过境迁，她丝毫不能回忆当时的确切心理。她倒是记着母亲的惶恐眼神，甚至是这样的话语：“学生时代千万不能谈恋爱。”然而她觉得这句话没有研究点，每个长辈都会这么说，虽然这句话在母亲嘴里仿佛是一句口头禅了，而且伴着惶恐的眼神――然而，L终究对此看不出什么不对劲，而且她也最终厌倦了思考这个问题。结婚作为她一生的远大梦想，似乎实现也是不应该的了。她终于还是要过这样的生活，然而她显然是不屑于此的，于是她还要努力工作，并且与从前一样幻想爱情。是的，她打扫了她的房间．重新把那些伟大男人的照片好好儿地贴上去，重新完成她的构想。她要结婚，那是当然的，选定一个男人，今晚便与他举行婚礼，她必须叫搞电脑设计的人弄一张大的肖像，比如说，仍然是李斯特，要把他弄得大一些，这样与他举行婚礼就明朗了许多。用李斯特的《安慰》伴奏?要是懒得去找这个音乐，还放门德尔松的那首也不错。
点评：生活隐秘部分的碎片
石 鸣
我将邓若虚的小说看作是一些生活隐秘部分的碎片。这些碎片被邓若虚以一种散漫的方式连缀起来，不仅构筑起了她让文字依托的空间。也映照出了她观看世界的方式：从内向外张望，而不是由外向内探视。如果我们以足够的信任相信我们的眼睛，我们会发现外部的生活在眼前往往一目了然，但这其实是一种错觉。生活中一些隐秘的事实最终会让我们发现，对眼睛的信任其实是一种偷懒和自我欺骗，世界不会在单纯的外表展示中呈现所有的真实，所以，对一个耽于用文字思考和用文字体验的人而言，通向真实的路径只会密布于内在的观照中。邓若虚的小说能让生活中一些隐秘的存在发出亮光，照亮一些幽深的内在的真实，依靠的正是一双躲藏在暗部的眼睛，她逸游在那些隐秘的碎片上的目光，将一些被遮盖的存在状态揭示了出来。不管是《不会说话的人》里拙于言辞的主人公对自我封闭的世界的构建和进入，还是《腐烂的脸》里对内体痛苦向精神幻想的转换，或者《结婚》里L对婚姻的想象和错失，其基点都是一种内在的张望，安静或惶恐地向外望去，所以它们叙述的沉静无不体现出某种对命运冷冷接受的凉意。小说写出了作者对社会生活的感悟，也传递出了作者对人性和人世的理解――带有个人体验痕迹的理解。这种理解没有群体话语的覆盖，而基本是个体经验的投射，所以小说虽然用了不同的人称，整体上却依旧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这种自语没有复杂的人性和人性的冲突，也没有复杂的沧桑和对沧桑的感慨，但氤氲在文字中的悲切却让人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某种不安――这种不安，也许正是作者连缀那些碎片的针线?
不过，如同大部分不同形式的自语，邓若虚也在她的自语中或轻或重地拒绝了意义的明晰和精神的重量。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的人文语境正在发生变化，在此背景下，也许我们不该强求一个耽于内在体验的写作者在触摸精神处境的同时塑造它的重量。不过，生活隐秘部分散落的碎片在很多时候是暧昧而多变的，所以，如果对碎片的连缀能同时包含对精神重量的考察和深入。这些碎片无疑会更加接近某些存在的真实。 [ 1 ]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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