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晓胜的母亲住在城郊，71岁了，患了重病。我们买了东西去看她，劝她静下心来好好养病。老太太脸色憔悴，却安静从容，她对我们说，我知道我得的是癌症，你们别为我担心，我不怕死。
朋友的母亲姓李。李老太一生充满坎坷。她8岁的时候，成了别人家的童养媳，15岁的时候，男人病死，一个人逃了出来。后来，又和一个修鞋匠成了家，30岁的时候，这个丈夫也死了。膝下无儿无女的她，再也没有嫁人。她收拾起丈夫的修鞋家什，学会了修鞋，就这样，靠修鞋维持生计，养家糊口。
如果没有那个傍晚，李老太的生活也许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进行下去了。那天，天刚刚擦黑，她正收拾鞋摊，见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把一个包裹丢在路边，就急匆匆地走了。李老太走近一看，是一个弃婴，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老太把孩子抱回家之后，邻居都劝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孩子有病。任凭别人怎么劝，李老太只有一句话：大小，他也是条命，我救救这孩子。她坚持着把孩子留了下来。果然，没过多久，孩子一场大病，几乎花尽了她所有的积蓄。又有人劝她，不要再花这个闲钱了，这个孩子得的是一种怪病，治不好的。更何况，又不是你的骨肉，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但李老太不为所动，一门心思为孩子治病。
听说一个叫半坡居的小村，有一个医生的祖传秘方，可以治好孩子的病。尽管那个地方山高路远，李老太还是背着孩子去了。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下雨，为了躲雨，她和孩子滑倒，跌落在一口枯井里，怎么也爬不上来。喊了一宿，也没人听到。本以为会死在枯井里，结果，第二天，一个割草的人路过这里，救了他俩。
后来，这个小孩被救治好了，他，就是朋友晓胜。若干年后，晓胜提到这件事时，不无感慨地说，如果不是那个割草的人，也就没有他们娘儿俩的今天。也就是那一次，李老太摔残了腿，跛足度过了下半辈子。
朋友上了学之后，李老太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他身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小孩欺负了晓胜，一凳腿，打破了他的头。李老太听到这个消息后，疯也似的找到了那个孩子的家，为了让对方赔礼道歉，双方厮打了起来。李老太的衣服被撕破了，脸上也一道一道的血印，最后，李老太一把拉过晓胜，搂在怀里，指着对方说，谁也别想欺负晓胜，她是我儿子!
真正让整座小城轰动，并让大家认识李老太，是在朋友上大学的那一年。李老太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卖肾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钱，为了给晓胜凑足上学的费用，一个人跑到医院，去卖肾。医生上下打量着她，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两鬓已经斑白，竟然口口声声要卖肾，问她缘由，她不说。医生认定，老人的背后肯定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悄悄打听才得知，原来，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竟然是为了供和自己无一点血缘关系的“儿子”上大学。医生感动了，医院感动了，为她捐了款。整座小城也感动了，一个修鞋老人的爱心和善举，让许多素不相识的人都伸出了援助之手。最后，民政部门组织募捐，为李老太整整捐得7万元……
在李老太的最后几天，晓胜都陪在母亲床边。直到生命的结束，李老太对死，都没有一点畏惧，她从容，镇定，眉宇间流转着不易觉察的自足。仿佛，生命只是要推开另一扇门，去迎接另一个春天。
她用半辈子的时光，为一个人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爱，对生的满足，让她对死无所畏惧。
选自《深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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