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的记忆就是故乡的石塘金融大院。 七岁那年,随着父亲进入信用社工作,我们全家也搬进了石塘金融大院居住。我们家住的是两个单间,这种单间是集体宿舍,条件较差,一般农行人是不住的,他们住的是拥有一个很大院落的套房。院子里栽满各种各样的果树,每到果树成熟的季节,高挂枝头的累累硕果会展现出诱人的色彩,小时候我非常羡慕这些人家。
其实,在我们还没来这里居住之前,我爷爷就在这个大院里生活了几十年。记得有一年发大水,我正好住在爷爷家里,大水淹没了爷爷装在木箱里的账据,爷爷慌张地将一本本账据往家里的铁制米桶里塞……后来,爷爷退休,父亲延续了爷爷进入“信合”。
那时“信合”是隶属“农行”管辖的,“信合”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和住宿楼,办公地便设在农行的营业所内,营业的招牌也是挂在农行外面拐角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一块小木板白色底子上写着“信用合作社”几个黑字。我常和院内的小伙伴们拿着彩色粉笔在小木板上涂鸦,这些举动常常受到“农行主任”爷爷的呵斥。
这个“农行主任”爷爷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板着一副苍老的面孔,花白头发。那时我只知道他是我们院内最大的官,以为“大官”都是那样,所以见他整天不苟言笑也就不足为奇了。到了春天,我喜欢栽树,先后栽下三棵桑树。或许桑树听起来有不吉祥的缘故,所以每每栽下不久,便遭“农行主任”爷爷毁灭,这令我很不快。最后一棵小桑树终于成活,是因为那个“农行主任”爷爷退休了。看到小桑树一天天长大,在风中摇着快乐的叶子,我开心极了。
我家在那集体宿舍里住了差不多三年。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联社成立了中心社,我父亲便调入中心社工作。我们家也从农行的集体宿舍搬到中心社的两间屋内。那两间屋子也是单间,但比前两间要亮敞得多,光线也很好,我感到很满足。在我家门前有一口水井,每天早上,院内两边的家属们便会聚集在一起洗衣择菜,传播着街头巷尾的新闻趣事。而到了夏季的晚上,农行的叔叔会将大院里新买的第一台彩电搬至室外,然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边乘凉边看电视边聊天,过着不知秦汉的快乐生活。
这种惬意的生活大约持续到1996年。这一年行社分家,父亲他们信用社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楼和住宿楼,开始自立门户。自那时起,我第一次看到信用社的对外营业大厅上面写着“农村信用社”几个醒目大字,员工也搬进了宽敞的住宿楼。至今我还清楚记得我们搬进新家的那一天,我的精神很亢奋,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
2007年,父亲交流到其他社,我们家又一次随着父亲搬迁,临走的那一天,我和父亲都留恋不已。这之后我偶尔也路过大院,但终究来去匆匆没有停下脚步进去看看。
后来我也在农村信用社参加了工作,年中随单位下乡进行工作检查,来到石塘。如今的故乡大院变了:镶嵌在营业厅外面几个烫金大字变成了“农村合作银行”,办公设施全面实现了电子化。员工住宅区的楼房也重新刷了白,且家家户户都统一换上了塑钢门窗,变得更亮更美了。在这一切变化里,我找不到心中曾经铭记的那个故乡大院的影子,更找不到年少时光留下的痕迹,但这一切都是时代变迁与进步的结果。
又见那棵桑树。如今的桑树已长成参天大树了。隔壁农行增添了许多新面孔。夕阳西下,一对爷孙俩从农行宿舍里走出来,来到信合的花树旁。爷爷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给花树施肥培土,孙子拿着水壶浇水。祖孙无话,却是一幅充满暖意的画。
看着满树黄绿相间的叶子,一阵子淡一阵子浓,突然间我的记忆复活了。这是一个坐标,它立在我生命的路途中,我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身影,它们是那么遥远,又历历在目,让我感慨不已。我喜欢人世间这一点真情与远意,在稠密的岁月里静静地兀自盛开着。初秋的风从身旁掠过,空气中有一丝丝的凉,这凉是季节递嬗,也是心潮起落。人世的风尘,无论风霜扑面,或羌管悠悠霜满地,都是我们的日子,值得我们一生眷念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