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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胸抬头_挺胸抬头意思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5 04:32:43 点击:

      一   王春英给刘国才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好。当然不止刘国才,这般丰满的姑娘,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而且越正常看的次数越多。春英不仅要奶子有奶子要屁股有屁股,而且模样耐看,打扮洋气,真是既中看又中用,视觉杀伤力想不强大都不行。
      若说缺点么,当然也有。春英似乎有些驼背。她那背驼得奇怪,不是总驼着,怎么都不能直,而是胸挺起来之后,不知不觉又会慢慢弯曲下去,像一棵没长好的松树。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谁没点缺点?两人谈了没多长时间,就扯了结婚证,办了喜酒。
      结婚之前,有一回两人聊得高兴,国才忽然一手摁住未婚妻的前胸一手压着她的后腰,捏泥塑一般要把她的腰正好。说怎么回事,你又不是残疾,我就不信它直不起来!刚开始还有点健美教练矫正体型的正规,但很快就开始跑题。春英本能地啊了一声,仿佛突然被蛇缠住。待反应过来,又吃吃一笑,说你别乱动!国才闻听更加来劲。春英自救地朝未婚夫怀里一扑,抓住他焊在自己前胸的手,朝下轻轻一使劲,说你少装糊涂!国才越发不解。春英遂趴到他耳朵旁边,悄悄说太大了,我不好意思!国才一怔,然后才转过弯来。说亏你还在南方打过七八年工。落后观念!这叫美,这叫时尚新潮!你看看电视上,多少人想挺都挺不起来!
      国才的手老鼠一般灵巧地钻进春英的衣服――就是那个词,无孔不入――握住那两团压得她抬不起头的宝物。确实是大。最关键的还是结实。如同两只熟透的地雷瓜。他还要得寸进尺,却遭到坚决抵抗。国才说你太不跟形势了吧?咱们还不是早晚的事!春英说不行,真的不行。就因为早晚是你的人,我才不能。
      国才没再深入挖潜。尽管略微有些扫兴。他就这点好,脾气顺溜,受商量。两人搂在一起,规划婚后的美满生活。他们虽然是邻乡,但在大别山腹地,有时一个乡的辖区都能跑死人,彼此距离还是很远。春英家在大山深处,国才家离信阳近些,是两个方向。春英在广东打工赚了一些钱,除了供上大学的弟弟,本来还想给家里翻盖几间房子,但父母没要。
      春英说,咱们到街上盖几间房子,开个商店。
      国才说,行,你当老板娘。你腿受过伤,干不了田里的活儿。
      春英说,咱只留两亩口粮田,别的都租出去。现在免了农业税,肯定有人愿意种。
      国才说,无所谓,要是没人愿意接,咱就白给。反正也不指望它过日子。
      春英说,咱们的商店,生意肯定红火。
      国才说,你不能光做生意,还得抓紧给我生儿子。最好头胎是闺女,二胎再生儿子,要不还得罚款。
      春英说,没关系,罚款咱也拿得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像你这么孤单的!
      国才是个孤儿。记忆里根本找不到娘的模样。他刚上学,爹也走了。不过这在春英眼里倒是优势,她不想与婆婆或者大姑姐小姑子发生农村生活里最常见的争执。
      国才心里一湿。搂过未婚妻亲亲她的额头,说现在我已经不孤单了。我就是希望快点!
      春英长长地叹口气,将未婚夫的脑袋搂到胸前,母亲哄儿子一般。良久,又忽地一下把国才推开,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那你得少喝点酒。医生说,喝酒会影响后代的智力发育!
      国才有酒量,也爱凑个热闹。不过他的回答非常干脆。你放心,我戒酒!

      二

      春英的婚礼办得挺气派。尽管父亲已经去世,但弟弟从北京赶了回来,又有姑姑舅舅一大帮亲戚操持。家里没让春英盖房,春英也没要家里办嫁妆,所有行头全部自己备齐。国才的意思是少买些东西,路远,不方便,过来再买,一点都不耽误。但是春英不肯。
      临走前,春英妈的情绪很激动。按照道理,应该是女儿哭,母亲劝慰,最多陪着掉两滴眼泪,但她们正好相反。春英脸上的肌肉一直僵硬着,她妈却成了泪人。而且她搂的不是闺女,而是女婿。她也搂过女儿,但是很短暂,就被推开了。春英说娘,你哭什么哭,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吗?一旁的大姑妈说春英,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春英沉稳地笑笑,说大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当妈的都会为子女的婚姻操心。好了妈,路远,我们该走了。你招呼客人吧。春英妈含泪摇摇头,搂久别重逢的儿子一般搂过女婿,说国才,春英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按照规矩,弟弟将春英背到下边的简易公路上。山路不方便,车开不上来。国才注意到,那一刻,春英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环视周围,神情冷峻傲然,跟正常的新嫁娘截然不同。
      洞房花烛夜,春英的表现很是被动,木头一般。也不是完全被动,有时也主动两下,但似乎不得要领。事毕,国才并未查看妻子身下。第二天起床时,见丈夫还没有检查床单的意思――其实根本用不着检查,下面一尘不染――春英正欲向他说点什么,却被国才截了话头。
      国才的手指搁在妻子嘴唇上,说你什么都别说。首先,我知道体育运动有可能造成处女膜破裂。你跳木马都伤了腿,可见运动量很大,或者说不得法;其次,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好歹我也高中毕业,明白落红是落后观念。
      春英顺势扑进丈夫怀里,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顿一顿,她说国才,你真好。既然你这么对我,那我也不能骗你。告诉你,不是因为跳木马,我以前有过男朋友。那时我还小,不懂事。对不起。国才说我不关心你的过去,只在乎你的将来。其实,以前我也有过女朋友。毕竟咱们都是大龄青年。
      也许这是国才善意的谎言?过去他并没有什么女朋友。就他家的条件,没几个人愿意上门的。当然,春英不会探究真伪。没必要,更没兴趣。她并不清楚,其实国才知道她腿上受伤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跳木马。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这一点。当然,那时这已经无关紧要。
      街上的商店早已盖好,春英一嫁过去,立即升任老板娘。她模样出众,又会说话,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国才负责进货,兼顾田里的农活,夫唱妇随男耕女织,生活平淡却又不乏乐趣。一年之后,她们的女儿顺利出生。不仅落地时间吉祥上口,上午十一点十八分;甚至连重量都顺着人的意思来,六斤六两。
      但是很快,他们的幸福生活便遭遇平地波折。
      春英的母亲,也就是国才的丈母娘忽然得了病。到信阳的医院治了几回,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却落下了瘫痪的毛病,下半身毫无知觉。父亲已经去世,弟弟在北京工作,又没有其他兄妹,担子只得春英来挑。
      这显然是个要命的毛病。农村人生病不怕重――大不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就怕一个字,拖。经济上拖不起,时间上也拖不起。久病床前无孝子么。何况女婿撑破天,也不过半子之劳。
      国才能接纳动弹不了的丈母娘么?谁心里都难免犯嘀咕。

      三

      实际情况出乎意料,女婿的态度反倒比闺女积极。春英提议,实在不行,就花点钱雇人就近照顾母亲。他们刚结婚,店里生意忙,孩子又小,腾不出人手服侍病人。国才说那哪儿行,雇人花钱再多,肯定也不如自家人尽心。我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还是接过来吧。春英长出一口气,说那敢情好。不过你要注意,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国才说没问题。大不了当成我妈待。
      国才的孝顺尽心,比儿子对亲生母亲都好。结婚之前,他去春英家的次数不多。春英总是不让去,说是路远,不如在信阳见面。国才隐约感觉到,春英和家人的关系不够融洽,似乎有什么矛盾。这倒奇怪,随便哪个家庭的经济支柱,不被既当宝贝疼又当皇帝敬?问及春英,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那些老顽固!国才转念一想也对,女大不中留,再说春英又在广东生活多年,观念跟大别山深处的老太太比起来,肯定会有反差。
    [ 2 ] [ 3 ] [ 4 ] [ 5 ]   就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探望,让国才印象深刻。丈母娘疼女婿那是传统,而春英妈对国才的疼爱,又远非传统二字所能涵盖。那个夏天,他在春英弟弟以前的房间午休。欲睡未睡间,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未来的岳母。天热,他没有一丝不挂,因为只挂着一丝,很不好意思,只得装睡。只听老太太用蚊子的声调说别着凉了,同时轻轻抓起被单盖住国才的肚子,然后悄悄转身而去。
      老太太一转身,国才的眼睛便睁开了一条缝。老太太的背影经过睫毛影子的虚化,简直如同神佛一般。也不对,她比神佛更多一重亲切。那一刻,国才干燥多年的内心简直被温情湿透。他想,也许,那就是亲娘关爱儿子的感觉?他真想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儿子那样,回家后不顾一切地扑进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遗憾的是,不能。
      奇怪的是,春英对他们俩的这种关系,似乎并不高兴。国才说你真傻还是假傻,丈母娘疼女婿,不都是冲着闺女去的?春英闻听没吭气,半天后才气咻咻地说,我嫉妒!国才说这可真是笑话。哪有闺女忌妒女婿跟丈母娘的?春英忽然神色一变,眼眶一红,说我从小就跟他们合不来,所以才想快点离开,咱们结婚。到那时候,你可不许亏待我!国才一边抚慰一边寻思,这家人的关系,可真是够怪的。
      那天国才从外面回来,刚要进门,忽听春英正跟母亲争嘴。见他进来,两人都不再说话。一碗蒸鸡蛋搁在旁边。国才打过招呼洗罢手,端起鸡蛋就朝岳母嘴里喂。那一刻,春英妈的神色立即柔和下来。说国才,先不忙吃。你先给我梳梳头吧。要不你把梳子镜子拿来,我自己梳。
      国才和风细雨地说妈,你还是先吃饭吧,凉了不好。吃完饭,我马上给你拾掇头发。伺候岳母吃完饭料理好头发,回过头来国才询问妻子原因。春英愣怔片刻,说穷讲究。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国才说你看看你,也像闺女说的话。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就先给她梳梳头,又值个什么?春英妈确实有点奇怪,打扮不像一般的农村老太太。衣服虽然也旧,但都很干净整齐,头发也拾掇得利利索索。最明显的还是家,农村人家,一般都少不了脏乱,但春英家不。
      春英忿忿地说她刚开始没这么多毛病,就是我从广东回来这两年,才变成这样的。非要跟我较劲!国才注意到,妻子的腰板刚才挺得很直,说着说着就弯成了一张弓。他顺手拍拍春英的后背,说挺起来!在家里,还怕我看?别整天这样,小心弯了脊柱。好好的,她跟你较的什么劲?春英把腰挺起来,说我哪知道。你别多问,她反正就是个怪人。
      那天夜里,春英野性十足地主动了一回。自从女儿出生,家里又多了个病人,两个人之间的亲热不得不随之削减。即便有,也是豆腐块千字文,不敢展开长篇大论。因此这几乎吓着了国才。他说你怎么啦?春英说没怎么,就是想犒劳犒劳你。国才更加不解,说好好的,犒劳我什么?春英说还有什么,妈瘫在咱家,你受累了呗。国才说这还不是应该的。对了,你们俩不是经常争嘴吗,怎么还。春英说再争嘴,妈不还是妈?
      国才慢慢被春英引导到了极限状态。事后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这母女俩确实与众不同。而真正弄明白其中的原委,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四

      那一天,春英妈忽然精神大振,说要吃冰棍。这可难办。慢说离信阳路途遥远,即便能赶过去,大冬天的,只怕也采买不到。国才说妈,大雪封了路,车都停了,进不了城。再说就是能去,时令不对,只怕也买不到啊。老太太咂吧两下嘴唇,摇摇头叹口气,说我知道。说着话眼睛不断巡视四周。国才说妈,你想见谁?我马上去叫。老太太说你在眼前就行,我谁都不想见,没脸见。只可惜呀,春华不在。
      春华就是春英弟弟。
      老太太曾经明确表示过,不想惊动亲戚朋友。国才想人到了那个时候,脑子已经糊涂,有些话不能当真的,可架不住春英也是这个意思,只得由她。国才说妈你别着急,我马上去给春华打电话。一回头,却被妻子的目光吓了一跳。她凶巴巴地盯着行将就木的母亲,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凌厉。
      国才顾不得探究原委,赶紧跑到街上打通了春华的手机。可是天降大雪,京广线交通一度中断,火车开出北京后不久便老是临时停车,到了石家庄附近干脆彻底趴窝,现在已经停了九个小时,还没有开车的迹象。
      国才只得火烧火燎地再跑回来。他没告诉老太太真相,只说春华很快就能到家。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等不及了,我要走了。你们别哭,你们一哭,黄泉路上就要下雨,我不好走。给我准备好衣服,穿不好衣服,也走不出去。
      国才赶紧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寿衣,但老太太却不让穿。说别着急,先等会儿,我埋汰了半辈子,得干干净净地上路。国才一怔。人到了最后时刻,果然是糊涂。她那么讲究的一个人,怎么就埋汰了半辈子?还有,早上明明已经给她仔细擦洗过嘛。
      国才很快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当然,只有一半。她早已大小便失禁,是怕寿衣穿得太早,会给弄脏。果然,她仿佛要彻底排空一切摆脱过去,没多久就来了三遭。国才手忙脚乱地清理现场,春英却跟傻了一般,木头似的立在床前,腰一会儿直一会儿驼。国才刚要开口责怪,却被她截住话头。说你不用忙活,等会儿再拾掇个总的。话音跟雪粒一般,个顶个地砸人。国才承认她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感情上终归不能接受。老太太慢悠悠地说春英说得对。我们全家拖累了她一辈子,现在让她歇歇也好。你等会儿再弄吧,就快好了。
      国才根据岳母的嘱咐,最后一次给她擦洗身子。他干得非常卖力,连床单都换了新的。甚至还打开窗户,透了一下气。老太太显然很满意。穿好衣服,她冲女婿伸开两手。国才赶紧跪到床上,趴了过去。老太太说国才,你是个好人,就跟我的亲儿子一样。春英这辈子不容易,你要好好待她!
      国才哇地一下,放声痛哭。说妈,你放心,你就是我的亲妈!太阳透过窗户照射下来,老太太的满头白发通体透明。她慈祥地推开国才,圣母一般轻轻但是不容置疑地说孩子,别哭。别淋湿了我的路。你起来,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春英闻听,焦急地叫了一声妈。老太太说孩子,你别拦我,有些话,我不能带到阴间去。
      老太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国才,一字一顿地说,那件事情,是我们对不起你,而不是春英。她作风不好,可那不是她的错。你一定要原谅她,像从前那样好好待她。我知道你会的。你是个忠厚人。春英跟了你,是她的福分。
      国才仿佛听到哗啦一声,太阳燃起熊熊烈火,将地上的雪烤得干干净净。一切的一切,都还原为根本。那几句话一定用了老太太最后的全部力气,她的眼神逐渐呆滞,残存的愧疚悔恨无望定格在其中,如同一面暗淡的镜子。国才不敢看那面镜子,唯恐照出自己变了形的脸。他能感觉到,老太太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消退,如同雪地里的一碗开水。那个消退过程其实很快,但国才却只是嫌慢。此刻再看,那张慈祥的脸不但毫无圣母气象,简直就是恶魔。他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快点断气。
      国才老半天不敢看旁边的妻子。她的腰已经彻底瘫软下去,如同狂风中的小树。但丈夫的目光仿佛为她通了电,给她增添了能量,让她一下子挺立起来。只是那过程很短暂,如同那句俗语,稀泥糊不上墙。
      春英说是的,我骗了你。我在南方,做了好几年妓女。现在我都告诉你。
    [ 1 ] [ 3 ] [ 4 ] [ 5 ]
      五

      春英的腰是十六岁那年开始弯的。那一天,她去村长家送填好的救济申请表。论辈分,春英该叫村长爷爷的,当然早已出了五服。村长接过表只扫一眼,眼睛便飞快地转回堂孙女身上。确切地说,是她胸前。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春英,你真是长大了啊,大得让我都不敢看!来吧,进屋坐一会儿。村长在大字上拖着长腔,笑吟吟地说。
      不敢看的不是村长,而是春英。那种饿狗一般的目光,让她顿悟了许多东西。没有人敢惹饿狗,她只得飞速逃离。从那时开始,她的腰便有意无意地弯了下去。初中毕业,为了让弟弟升学,春英没读高中,跟村里人去了南方,在宾馆当服务员。那是一家政府招待所,市里的主要接待活动,都朝那里安排,因此整天都有当官的。其中有个什么角色,老找机会跟她搭讪。后来听说,是当地最大的官儿,谁都得听他的。有天早上,春英去给他打扫卫生,他的爪子――客观地说,他的貌才其实很好,有成功男人的精神头,保养得也不错,看起来比村里三十几岁的男人都年轻。西装革履加高档眼镜,算得上风度翩翩。但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让春英本能地联想到大别山里的狼爪子――突然飞快地搭上她的前胸,说小姑娘,你又没做亏心事,干吗老弯着腰,多难看。挺起来挺起来!
      春英本能地后退两步。眼泪几乎要迷住喉咙与双眼。半天之后,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首长,请别拿我们小服务员开心!爪子哈哈一笑,说小服务员?没错,你现在是小服务员。你要是能为我搞好服务,不就可以不做小服务员了吗?哎,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做小服务员,确实是浪费人才。
      爪子走后,春英才去拾掇房间。检查厕所时发现,安全套已经用掉,她按照规定,又补充了一个新的。从那以后,她小心翼翼地躲着爪子,但到底还是躲不过。那天晚上,经理亲自吩咐,让她去给3018房间送水。这个房间归爪子专用,即便空着也不对外,大家都知道的。里面有饮水机,洗澡也有二十四小时热水,还送什么水?但是经理的目光刺一般扎在身上,不由得她不朝后躲。躲着躲着,就进了3018房。
      后来春英跳了楼。右腿小腿骨折。这种情况,宾馆当然不会负责治疗或赔偿。她只得灰溜溜地回家,连最后那十九天的工资都没拿到。经理说不识相的东西,没要你小命就不错,还要什么工资。快滚!唉,真是白白浪费了好身材。
      一路上春英都在犯愁,如何向家人交代。父亲身体不好,田里的收成仅够糊口,弟弟上学主要靠她供应。眼看他要上大学,自己却带着一条瘸腿和空空的行囊回了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春英在南方伤了腿,回家又伤了心。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那种淡漠甚至仇恨的目光。仿佛她闯了什么惊天大祸。那一年,弟弟没考上,就差几分,想去复读。可复读是需要钱的。而她前两年积攒下来的几个钱,全都用在腿上都不够。弟弟说实在不行,我就不上了吧,也去南方打工。春英说不行,你不比我,全家都指望着你呢。可惜姐姐没本事,挣不来钱!后来父亲说,你没本事,同样的姑娘,人家冬梅怎么就有本事?早已远嫁湖北很少回娘家的冬梅确实算是村里的人物,不但供出两个弟弟大学毕业,甚至还给家里盖了房子。只是村里不时有人对她家的新瓦房指指点点,说是不干净。
      父亲说这话时,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们俩坐在门前的空地上纳凉。周围老有蚊子骚扰,不时可以听到蒲扇打在身上发出的干瘪撕裂的声音。可父亲的话一出口,春英立即陷入失聪状态,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呼吸心跳。天气不再炎热,突然之间就从三伏跳到三九,让她脊背冰凉,有如针扎。黑暗中,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一点一点地冻僵的过程。从四肢开始,寒冰一寸一寸地延伸到心窝。她的眉毛与心尖,都挂着霜花与冰凌。那分明是哪个电视剧里的镜头,可主人公突然之间就成了自己。她急切地寻找着父亲的目光,她相信,尽管在暗夜之中,父亲的目光也会像太阳那样,将冰雪融化。但是不行,她找不到。父亲的眼睛并不朝女儿的方向看。老半天之后,才听到他偶尔的叹息,仿佛在算计着不好的年成。

      六

      春英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就披挂整齐重返战场。她很少回家,只是定时朝家里寄钱。家人从来不问她的工作与生活经历,也不打听钱的来历。事后回想起来,最让她耿耿于怀的不是结果,而是细节。当时家里虽然穷困,但并没真正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家里还有一头老牛,两口猪,将近三十只鸡。父亲为什么不先打它们的主意呢?仿佛打仗,明明还有弹药,却一定要逼着她当人体盾牌?听说弟弟有天得知内情后,曾经拿菜刀将父亲抵进墙角。但是父亲并没有反抗。他异常平静地看着儿子,说现在你都知道了,能不能不花那钱,不去上学?要是能,你就把我一刀劈死。我早就活够了。弟弟没有回答,胳膊慢慢垂下,然后菜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春英起初听说时,心里曾有阵暖风吹过,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生活不是科学,一定要穷根究源。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其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春英两年之后回来过年时,从里到外,完全变了模样。毫无村姑底色,跟城市人一模一样。只是有一样,弯腰或者说驼背的毛病,算是彻底落下了。看到村里人的第一反应,总是先驼下背,然后直起来,再慢慢驼下去。周而复始。与此同时,母亲也突然之间就养成了讲究卫生注意形象的好习惯。
      春英一直记得她那回回来的情景。进村之前,她的脊背一直挺立着,但两边的人家越多,她前胸受到的地心引力就越大。其实在南方,经过几个师傅的调教,她的身材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她们教育她,一定要挺起来,挺得越高越好。那是资源,是优势,傻瓜才不把它搁到最显眼的地方去。她们还点拨她,别把客人当人,只把他们当成街头的机器,提款机。那些都是规定步骤,不那么操作,钱就出不来。如此而已。有个师傅――吉林已婚妇女,前厂办子弟中学语文老师――的说法更有意思,她面无表情地说妓女也是职业,职业无所谓高低。就是谁谁说的,革命分工不同,都是为人民币服务。她话音未落,周围的小姐妹们已经哄堂大笑。师傅的表情越发一本正经,说严肃点,现在是课堂时间,我没工夫跟你们开玩笑。不信咱们三十年以后再看,那时很多学生写关于母亲的作文,都得这样开头。我母亲曾经做过妓女。小姐妹们立马没了表情。师傅一见,脸上反倒多云转晴。说怎么啦怎么啦?都别摆苦瓜脸。我说过,咱们谈的是工作,别带那么多感情色彩。有人主张别叫妓女,叫性工作者,把鸭子也包括进来。我倒觉得只要真正看成工作,叫妓女或者叫性工作者,都无所谓。说完就给大家传授秘诀,什么冰火推油口活打飞机,如何让客人加速,等等等等。两年下来,春英慢慢喜欢上了这个职业。也不是喜欢,确切地说,是习惯。有些化学反应具有可逆性,但还是不可逆的更多。春英的这个转变就是如此。虽然最终肯定会改行,但她决计不会再当农民,不从土地里刨食。那实在太辛苦,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
      春英停下脚步,伸手捏捏包里的一叠新票子,定定神挺起胸,朝家门口走去。她心里反复自我提醒,那是工作,而其成绩有目共睹,她没必要低人一等。她应该把胸膛挺得高高的。一进家门,父亲的表情立即让她自信大增。他那蜡黄干瘦的脸上先是惊异,但很快就漾起笑意,胡乱涂抹着浓重的谦卑与讨好的底色。春英长吁一口气,把包朝父亲跟前一扔――父亲赶紧略一弯腰接下――就把自己扔进椅子。说有茶吗?渴死我了。
    [ 1 ] [ 2 ] [ 4 ] [ 5 ]   也许是钱很快就花光了的原因吧――春英回来后出手很是大方,跟在南方的节衣缩食截然不同――她的自信很快就在大别山深处的村落里挥霍一空。那天去同学家串门,回来时路过一个池塘,有两个妇女在里边洗衣服。春英刚想上前打招呼,忽听她们俩正在议论自己,脸不觉刷拉一下发了高烧。略一定神,她使劲清清嗓子,挺胸收腹,仪态万方地从她们身边扬长而去。刚一转过山角,估计出了她们的视线范围,她的自尊自信与自强全部瞬间崩塌。她在僻静处呆立良久,直到寒风冻木浑身上下的所有神经,才迈步回家。
      还没进家门,又听见父母的小声嘀咕,内容也跟自己有关。当然并无恶意。见她回来,两人如同拉下电灯开关,一齐亮出笑容。仿佛门外站的不是亲生闺女,而是不相干的路人。那种态度彻底将春英激怒。她使劲发泄一通,没过十五就出了门。

      七

      等再度回来时,靠在家门口墙上晒太阳的一个陌生人几乎没把春英吓倒。两年不见,父亲就发福了,彻底发福了。脸肿得几乎要淹没眼眶,肚子鼓成了硕大的气球。肝癌晚期,肝腹水严重。去医院检查过几次,确诊之后,他便不肯再接受治疗,执意要回家等待大限。
      你病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去医院?又不是没钱。春英呆呆地看着父亲,口齿不清地问。
      去医院还有什么意思?纯粹是浪费。人活着,总得会算账。就我这样子,就算能好透,将来也赚不出医药费钱。何必呢?不值得。
      你别疼钱。你放心,我出。
      你出?你的钱不是钱?还是留着吧,将来有的是用钱的时候。我无所谓。我早就该死了。
      说到这里,父亲竟然费力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算盘珠子一般的清脆。春英闻听不寒而栗。仿佛父亲不是活人,而是死鬼。她心烦意乱地看着他,目光如同熊熊大火烤去油脂,将他还原成一片山林间随处可见的干枯树叶。寒风吹过,树叶哗拉作响,发出那种冰冷的声音。你没本事,同样的姑娘,人家冬梅怎么就有本事?
      那怕什么?反正我们来钱快。春英觉得这句在心里酝酿了好多年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但她自己却没有听到。她使劲眨眨眼睛,周围都是灿烂的阳光。那是一个难得的好晴天。也许就是阳光,化解了那些冰冻的字眼。阳光下没有风,树叶不再哗拉作响。她这才发觉,父亲眼里竟然也有慈祥。但就是那种难得的慈祥,鞭子一般抽打在脊背上,催促她尽快离开。她在家呆了不到一周,便留下点钱,匆匆收拾好了行囊。父亲说走?春英说走,这阵子生意好,正忙。父亲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说那样也好,赚钱要紧。春英说没错,趁年轻。父亲说小心点。春英说知道。
      父女俩只有对话,没有目光交流。春英做出拾掇行李的样子,一直低着头。但是她确信,父亲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在寻找自己的目光。如同那个夜晚,自己渴望与他的目光对接一样。上路之后,她感觉背上热辣辣地疼。她明白,那一定是父亲滚烫的目光。但是她坚决地克制住了回头看看的冲动。直到转过山角,确信父亲不可能看到自己,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可是眼前并没有破败的家与垂死的父亲,只有空荡荡的田野,以及高低错落的山丘。看看四周没人,春英冲家的方向跪下,磕了四个头,然后以泪掩面,起步而去。
      大别山里的寒风从后面吹来,慢慢缓解了脊梁上热辣辣的痛。春英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联想。背后推着赶着自己的,并非寒风,而是父亲催促的目光。我无所谓,我早就该死了。这两句话分解成单个的字,在她耳边啪啦作响,鞭炮爆炸一般。在爆炸瞬间的光亮中,她清楚地看到了父亲盼望她离开的迫切。春英立即停下脚步转回身去,但却没有迈步。犹豫片刻,她再度转身,匆匆离去。
      春英来到村街上,给诊所里的那个老赤脚医生留下了两千块钱。要他每天上去,按照正规的治疗要求,给父亲打针吃药。
      你放心治疗,钱不够尽管告诉我。药费治疗费出诊费,该多少就多少。春英边说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真是好闺女呀,懂得尽孝。医生眉开眼笑地收起钱和号码。他很快就意识到那种表情此刻出现不合时宜,立即收敛笑容,从生意状态进入治疗语境。好的,我是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闺女。尽孝。春英的嘴角也浮起微笑。她的微笑非常安心,因为只有她自己能读懂其中的讽刺。她仿佛在跟父亲玩一个争夺山头的战争游戏。爱与仇分别占据山的一侧,同时向山顶冲锋。山顶的标志是几个血红的大字:延缓生命。游戏可以无限次地重复,但每次的结果都不相同。一会儿是爱先插上红旗,一会儿是恨夺得先机,再一会儿双方同时踏上自己的第一只脚。然而无论哪一方获胜,最终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尽可能地让父亲多活几天。不在医院,就在自家的院子里。
      对了,别忘了给他打点止痛针。就在出门之前,春英又转过身来,交代了最后一个细节。
      行,你放心吧。唉,这么孝顺的子女,现在确实不多呀。
      春英嘴角上再度浮起讥讽的微笑。人只能感受一个最强烈的疼痛。要么来自肉体,要么来自精神。总有一个,会被另外一个遮蔽。想到这里,春英似乎被什么东西吓住,逃一般地离开了诊所。
      不久,春英接到了医生的电话。她以为是钱的问题,实际不是。医生说钱只用了一半,但治疗已无法继续。父亲不让。
      怎么不能继续?你行医一辈子,怎么会这样?
      别说我,就是天王老子都没招。他肿得厉害,本来就不好找血管。你好不容易扎上,他一转眼就拔掉了针头。你说我能怎么办?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真的。那老头真是怪。我看要是继续强迫治疗,他自杀都有可能。你们父女俩安排得真是好,一个非要尽孝,一个就是不让子女破费。
      治疗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下去。父亲去世前春英接到过通知。但她没回家,只邮回来三千块钱。据说父亲咽气时,嘴里念叨的不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学生儿子,而是远在广东遭人议论的女儿。

      八

      国才耳边轰轰隆隆地,持续不断。什么东西坍塌了,什么东西燃烧了,什么东西瓦解了,他已经无法辨别。总之是山崩地裂。其实,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当然没这么详细。怀疑是从春英的腿伤开始的。他有个同学,曾经在春英那个乡高中复习过,隐约知道有人打工遭调戏跳楼摔伤的事情。这跟她的钱与隐私处的变化联系起来,正好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他能够理解,但是却不能知道。确切地说,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哗啦一下,缓冲区土崩瓦解,敌对双方的枪尖顶住了刀锋。除了拼命,没别的选择。
      奇怪的是,国才感觉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接通妻子的目光。他的脊梁一下子瘫软下来,如同开春后的冰山。与此同时,春英的胸膛却挺成了一根棍。说就是这样的。你看着办吧。国才虚弱地说你们干吗要说这个呢?其实我都知道。春英一愣,半晌后徐徐道,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我的钱喽?国才顿了一顿,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差劲。单纯为了钱,谁能那样对你妈?春英忽忽悠悠的心终于寻找到了一个支点。尽管很小很小。她立即不顾一切地靠了上去。她不知道,那里面其实隐藏着更大的风险。
      春英口中还保持着语言的惯性。说日子还过不过,你决定。国才不觉头皮一麻。头发不再是头发,而是根根细针,扎在脑袋上。不对,没有针扎那么尖锐,它是迟钝的,缓慢的,还有点痒,如同粗糙的砂纸轻轻打磨头皮。他听到哗啦一声,有人持刀从他和妻子中间劈下,立即血流如柱。血很快流成海,冲塌了他的新房子和门市部,也冲走了可爱的女儿。他不忍看到这一切,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 1 ] [ 2 ] [ 3 ] [ 5 ]   国才喃喃自语一般,说那又不怪你。妈不是说过嘛,是他们亏待了你。
      春英小心翼翼地保养着伤口。国才也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什么。就连为数不多的夫妻生活,动作都过分温柔,如同面对精美的瓷器。他的脊梁慢慢恢复正常,重新挺立起来;春英的脊梁也慢慢恢复正常,再度驼了下去。只有不断地提醒,才能让它短暂复位。
      那天春英一家去逛信阳。春英相中了一条裤子,觉得适合国才。正在讲价,两个熟人忽然从外面进来,都是过去的邻居。其实春英那会儿基本上已经讲好价,只要稍微一坚持,摊主就能同意的,但她却不肯再讲。跟那两人简短地打过招呼,付完钱装好裤子,转身扬长而去。走出二十几米,国才回头看那两个人依旧有说有笑。这个距离,就算是真有顺风耳也不可能听到什么,但国才却坚信,他们俩正在议论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
      春英领着丈夫再去买褂子,搭配好刚买的裤子。服务员给他试穿时,春英在旁边随手推推丈夫的前胸,说干吗弯着腰?抬起头来我看看!话还没说完,春英就意识到了什么。国才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说我弯什么腰?我从来不弯腰!
      春英刷拉一下分成了两个人。仿佛动画片中的孙悟空,被人凌空劈了一剑。左边的她确认丈夫什么意思都没有,右边的她坚信丈夫话里有话。两个她争吵激烈,让她无所适从。她把全身的力气都调动起来,支撑住自己的脊背,但依旧挡不住丈夫突如其来的狂风一般的目光。
      服务员说你看看,很合适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他穿这个正好,特别精神!春英机械地点点头,用力挺挺胸,说那好,就要了吧。
      后来路过一个音像店。国才拐进去,买了两盘毛片。

       九

      那天夜里,酒气先于国才一步到的家。最近这些日子,他仿佛要挽回前段时间的损失,经常赶酒场。女儿已经睡下,春英躺在床上,眼睛被黑暗掏成空洞。国才雪崩一般扑过来,非要拉她一起看毛片。春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但却无力拒绝。
      那些片子的主演,显然都是性工作者。国才看得很投入,一边看一边向妻子询问细节。他问得兴起,掀起妻子,要实践一个后入的体位。那是春英最恶心的两种姿势之一――另外一个就是所谓的口活――这总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狗。没错,只有畜生才那样。
      国才辛勤地运动着,一边运动一边好奇地发问,如同求知欲旺盛的学生。
      王春英,你一共玩过多少男人?
      刘国才,你喝了多少?你不是答应过戒酒的吗?
      他们有没有比我厉害的?你玩得肯定很开心吧。这个职业好,舒舒服服地挣大钱!
      国才,你当真疯了?春英挣扎欲起。
      说,到底有没有比我厉害的?国才一把将她按住,又插了进去。
      春英支吾道没有,没有。就你厉害。
      国才说那些花样,你都玩过吧,再陪我玩玩!
      春英说他们都是畜生,你难道也是,非要跟他们比?说着话直起身子,再度将国才闪在外边。
      国才大怒,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将她掀翻在地,然后针一般扎进去。
      眼泪哗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在南方,她也只在头一次出台时才流过泪。那人其实很温柔的,是个比她还小的高中学生,完事后另外又给了二百块钱的小费作为补偿。春英一点都不伤心。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她害怕听到自己的哭声,就用拳头紧紧堵住嘴巴。
      第二天早上,国才终于醒了酒。他扳过妻子,说对不起,昨天喝迷糊了。春英不吭气。国才认真地凑过去,说你放心,我今后保证不会的。
      出现在春英眼前的,是那张偏黑的忠厚的脸。找这么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的孤儿,其实费了不少心事。农村的姑嫂之间婆媳之间经常会发生矛盾,她可不想被泼妇翻出老底。这张忠厚的脸,应该不会的。她坚信自己没看走眼,国才绝对不是坏人。
      春英说最后一次。国才看着妻子的眼睛,说行,最后一次。

      十

      国才的那次模仿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它完全治好了春英的腰。从那以后,春英的腰板真正挺了起来。她有种奇怪的类似到家的感觉,彻底放松下来,可以随心所欲。不像结婚之前,仿佛空气中都带着敌意。随便一阵风,也许就能刮来一支冷箭。结婚之后,对手急剧减少,只隐藏着一个,那种不动声色的紧张虽然大为缓和,但依旧存在。而现在不同,她周围不再有对手或者敌人。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的话,也只有她自己。
      最后一次发生在那个满月的晚上。月亮能引起潮汐,大约也能引起人们心灵的变异。比如那天的国才。他带着酒劲,把熟睡的女儿抱到一边,说起来闺女,我要操你妈!说着话就要侵犯妻子。春英不从,他挥手便是一个耳光:他妈的,他们都能玩,我是你男人,反倒还不能?
      国才在妻子体内横冲直撞一番,然后抽出来,要朝春英嘴里塞。春英躲避不及,浓重的腥臊味已经扑面而来。她们工作中提供这个服务前,要作很多准备的。洗干净,口腔里也要先嚼嚼口香糖什么的。结束之后还要仔细漱口刷牙。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原始狂野。
      春英腹内有种强烈的力量,要喷薄而出。她赶紧使劲忍住,像师傅传授的那样,装着进入境界一般闭上眼睛,想象着提款机哗哗啦啦地吐出大把大把的钞票。可是不行,眼睛闭得再紧,也没有钞票,只有强烈的腥臊。
      肯定还是满月的影响吧,春英突然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她还没想明白前因后果,牙齿已经在强大的相互吸引下,带着惯性清脆地会师。它们兴奋地拥抱着亲吻着,迅速地消弭了主人的饥饿与恶心,天晴雪化了一般。
      (选自万松浦http://www.省略/)

      网友评论:
      国方:看这小说,就像听锐强说话。有意思!
       安侠:语言太黄太暴力!我不明白,干吗要这样?
       红袖添香一: 沉重的话题。生活沉重,男人所谓的面子更加沉重!
       维也纳人 :结尾那一刀,真叫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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