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族/朴善锡 朝鲜族/尹成文译 1 人活得为什么这么难呢？我一个制药厂锅炉工，整天与灰尘打交道，能有多大出息？老伴也是无职业的下层市民的姑娘，长相倒不错，但没有铁饭碗，只能把自己的饭分给她吃。那也该，谁叫你娶个无职业的媳妇，好看的脸是生不了饭的。可也是，打鼓才能跳舞，眼睛长在前额上的有权之女能看得起我这样的锅炉工吗？媳妇虽然不挣钱，但生孩子的能力可不小，一下子生了一对儿双一男一女。
家庭人口增长率大到100%，生活更加困难，薪水还是那么点儿，一个人挣钱糊四个人的口，吐出来的只能是叹气。
家穷屋破，这两天风雨连天，雨漏得满地都是水，上房顶也不敢，因为房子太旧椽子已烂，整不好堵小窟窿造大窟窿。
外边下小雨，里边下大雨，这也是房子吗？哪有没底子的鞋无轮的车，房子不应是漏雨的。
媳妇像老母鸡抱小鸡，把一对儿女抱在怀里顶着破雨伞，一心等着雨停。忽然爱人腾地跳起来，领着孩子。开始治水了。在漏雨的地方放着洗脸盆、饭碗、水杯、水瓢……爱人和孩子们来回倒水，但是雨不停、治水工程也没个头，终于爱人的耐力超过限度而发起火来。
“这样活着有啥意思？提出解决工作有几年了？提出解决房子也有几年了？他们的孩子都提拔成干部，结婚前已有了房子……而对我们一点也不关心，我们还不如人家的狗，我们都死了算了。”
爱人是对工厂领导不满，其实也是对我不满。堂堂一个男子汉连爱人的工作和房子都没给解决能算是丈夫吗。光会站着尿尿不是好男儿，只有办出好家庭才算是男子汉。爱人拿出早有准备的两条绳子给我一条。
“咱俩一块吊死算了。”
“这条绳子太粗勒不死。”
“吊的时间长就可以嘛！”
“那容易吗？还是等着吧，雨早晚能停。吊死以后停了雨不是白死了吗？”
“不愿死拉倒，我一个人死。”
“那我就站着观看。”
爱人拿着绳子找吊绳的地方，这时孩子们跑过来抱着妈妈哭喊着：“妈妈你不能死，吊死不能活呀……”
“吊死不能活我也知道。可是我死了你们才能得到房子。”爱人终于把绳子挂在了房梁上。
我说：“挂在那儿死不了，房梁已经烂掉了，一吊就折断……”
看着房梁，她认为我说的有理，把绳子扔掉说：“连上吊的地方都没有，这还算是房子吗？”
“你一定要死，出去吊死在电线杆子上吧。”
“下雨怎么出去嘛！”
“外边的雨比屋里的雨还小呢。”
爱人不知听没听我的话，只环视四周，视线停留在墙上，说：“脑袋撞在墙壁上也能死吧？”
“对，那个办法不错。”
真的，爱人低着头向墙壁奔跑过去。
“啊呀，你真的要死啊？”
我吓出一身汗，这样艰难的日子里爱人也死去的话，孩子怎么办，日子怎么过？
爱人的头马上要撞墙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的两只手闪电般地撑在墙壁上，可能是死前没来得及留下遗言，不然为什么向死神突进的脑袋换成了两只手呢？这时轰隆一声墙壁倒了，屋顶的房梁也折断下来。
“房子倒了！赶快抱孩子……”
我看着房梁断下来大喊，这时外边传来了爱人的哭喊声：“快出来，快！”
不知什么时候爱人把两个孩子抱出去了，真是闪电般的快，看来还是不愿死。
我一跑出去，整个房子就倒了下来，晚一步人就成肉煎饼了……房子一倒塌爱人却拍手称快。
“好了，这回好了！”
“好？没有房子进耗子洞过日子呀！”
“管它耗子洞还是蛇洞，该倒的应该倒掉。对旧的破烂房有啥迷恋？牙痛就得拔掉，旧房就得推倒，早应该推倒了。”
倒房子的声音惊动了邻居，他们都出来了，都是和我一样住在旧房子的人们，都同情我们，叫我们上他们家住。我爱人却向我下死命令。
“走！”
“上哪？”
“上你的工厂，看这回给不给房子？”
可也是啊，以前是不管怎样有个旧房子，可现在什么也没有还能不给吗？我家里四口人列队朝着工厂挺进。我们顶着大雨，经过大桥直奔厂长办公室。
听了我们的情况后厂长说：“可危险了，就是住宅问题过分紧张而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可是不幸中万幸啊，没被压着吗？”
十二只乌鸦声声都难听，厂长之言都是无用之语，男人的奶吸也白吸。
“被压着了，能来到这儿吗？别说空话，先给我们房子吧，不然我就上局里……”
一听我爱人的话厂长立即下命令：
“赶快腾出一间仓库让老许家住下。”
就这样我们领到十平米的旧仓库，只不过不漏雨而已，比以前的房子还窄。我的爱人看到这仓库先到墙根使劲地推它一下。
“你想干什么？”
“干脆推倒算了，给这旧仓库，还吹牛说给了房子，以后就不分给我们新房子了，干脆推倒算了，这样才能分到新房。”
她推倒旧房子入门了，我也有了经验。以前我真不知道房子倒了才能给房子的道理，老想倒下来拿杆子顶它。早知道这样，早推倒好了。给一个旧的就给它推倒一个，最后没有旧的就得给新的吧。所以我去帮她推，动员孩子们也一起推，但墙是毫不动摇。
“不行，推不倒。”爱人后退了。
“我看也推不倒，这就证明比原来的房子还结实，这就不错了，搬家吧。”
2
第二天我们在老房的废墟里找出家当打包，但是除了打碎、压扁了的以外所剩无几。幸亏用尼龙布盖起来的米袋和被褥还算完好无损，我的爱人好不容易挖出一个装有旧衣服的衣柜，翻箱倒柜还想找出些东西。
“算了吧，我们搬进新房子要那些破烂有啥用？”
爱人苦笑着说：“什么新房子，还不是搬进旧破仓库……人家是搬进新楼房……”
“那也是，比这屋子还是新吗，还是以弃旧迎新的心情搬家吧。”
“我们家哪有新的，被子也是五年前结婚时做的……”
“跟六年的被子比还是新的嘛！”
“饭锅也是婆婆用过的。”
“那也比奶奶用过的还新嘛！”
“旧衣服怎么办？”
“旧衣服得拿着，不能光腚子呀！”
“那，有啥扔掉的呢，这压扁的铝盆要不要？”
“是啊，耗子尾巴能做锯子套，可这压扁了的铝盆呢，是否可以当作盘子用？”
我翻着母亲留下的旧柜子挑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这是什么？是不是钱？抱着交好运的心情打开一看，是用毛笔写的一本古书，用的是繁体字，很难看懂。但封皮上写的“许氏秘方”几字我还认得（许氏秘方？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高兴之余，我大喊道：“老伴，你看，找到宝贝了，我们家里也有这样的宝贝呢！”
“那是什么书啊？”
“《许氏秘方》古医书，那就是姓许的人写的秘方，那肯定是许俊先生写的。除了他还没有能写出这本书的许氏人。”
“许俊，他是谁的儿子？”老伴无动于衷地嘟哝着继续翻着破瓦片。
“你呀，谁的儿子？是我爷爷的爷爷，许俊爷爷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你爷爷的爷爷？”
“连许俊爷爷都不知道？写《东医宝鉴》医书的人呀！”
“啊，是他， 听说过，他是古代朝鲜的名医。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爷爷的爷爷呢？”
“那还不清楚？他也姓许，我也姓许，不是我爷爷的爷爷，这本书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里？再说，不是许俊先生谁能写出这样的秘方，怎么看也是许俊先生，是我们的祖爷爷，绝对没错。”
我高兴极了，老伴却笑我的高兴。
“高兴啥呀？写本医书有啥了不起，还不如处长、局长、科长等带个‘长’字的爷爷，你看人家有带‘长’字的爷爷多么神气啊。”
“带‘长’字的官没啥了不起，许俊爷爷是给皇帝看病的御医，他是那医院的医官，去世以后被追认为保国崇缘大夫一品官，那什么科长、局长能比吗？”
“当皇帝又怎么样，那死了的爷爷算不了什么，当官也是活着好使，死了就没有用了。”
“那你为什么用头撞墙呢？”
“你寻思我撞死呢？为的是推倒墙，不然这样的仓库你能分到手。好了这就回家吧。
老伴把找出来的有用之物一件一件往推车上装，自个儿推走了。我拿着《许氏秘方》看来看去，心情特别兴奋，总觉得《许氏秘方》能改变我家的贫穷面貌。
那天晚上我用字典解释理解《许氏秘方》。《许氏秘方》写的是制造“神仙丹”之法。说是这灵丹妙药的功能是使人年轻，吃一丸就年轻一年，吃两丸年轻两年，吃三丸就年轻三年……效果也极快，一晚上就见效。世上会有这样的药？这可就是当年秦始皇要找的长生不老药。长生不死的药，秦始皇也找不到的秘方，许老汉我却掌握了。我兴奋地跟老伴说：“老伴，我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制造出这秘方上的药。”
“什么药？”
“宝贝药，这神仙丹吃一丸就年轻一年，一晚上就见效。所以人类就要从死亡中永远得到解放了。”
“哈，哈，哈……那你就做出一口袋药每年吃一丸吧，那你就永远不会死的。”
“我这样的人用不着长寿，倒是为国家和人民做出贡献的科学家们应该长寿，使他们永远不老为人类创造出巨大的财富。为了他们，我下定了决心制造神仙丹。”
老伴听着听着笑起来了。
“你呀，什么话也都听，什么事也都信。有人说用小豆做大酱你也信，少做上天堂的梦吧。整不好死几个科学家怎么办？”
“所以先做实验，再说不可能是假的，从各方面研究结果看，许俊先生的秘方是千真万确的。”
“那啊，有这个秘方许俊先生为什么去世了呢？”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我没法考证，但是当时肯定有非死不可的原因。”
“那你的父母又为什么留着这样的好秘方不用而去世了呢？”
“可不是吗，爸爸为什么留着秘方不敢用呢？他的知识也相当深，难道活得不耐烦？”
那天晚上我终于揭开了这个迷。他决不是心甘情愿早死，对他来说根本没具备制造这个灵药的经济实力。这种神仙丹是由321种药组成的，都是价钱昂贵的珍贵药材。所以对一生贫穷的爸爸来说连想都不敢想用这种药。与其劳命伤财制作神仙丹，还不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得过且过。那么为什么不与别人合作呢？这里也有其原因。古书的最后一页这样写着：
“这个秘方世世代代传下去，但决不能告知别人。因为世人知道这个秘方时，将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我无法理解许俊爷爷的意思，为什么这样好的药不让公之于世呢？公开这个灵药会引起什么灾难呢？
不管怎样，肯定有什么原因所以不让公开这是事实。所以他本人也没公开这个秘方。作为一名御医完全可以用神仙丹使皇帝活到现在，但他也没那么做，也没用在自己的身上。许氏的后代子孙们也遵守了许爷爷的遗言。我也是不例外，不能公开秘方而招来灾难。但是这样宝贵的医学遗产总是不见天日也不行啊。因此，我下决心制造出这灵药。也就是说秘方不公开，灵药制造出来造福于人民。
3
我用下班后的业余时间开始研究《许氏秘方》。我的知识很浅，理解这个秘方实在是太难了。首先是很难理解药材的名称，我也曾经当过赤脚医生，那时学点中医学，也知道一些甘草、陈皮、五味子等中药材。但许多制造灵药的药却根本没听说过。比如说“姑娘屁”一两，美其名曰“姑娘屁”，上哪去收集怎么收集一两姑娘屁？打开瓶盖又都流出去。光为了解决“姑娘屁”的难题就不知拜访过多少中医教授、博士。后来总算弄清楚了“姑娘屁”就是一种蘑菇。
通过半年的千辛万苦我总算掌握了321种药材的加工方法，可以开始制造神仙丹了。
头一个找的是制药厂的厂长，商量工厂拿钱，由我制作生产。我的要求并不高，给我照常发工资，给老伴找个活儿干，解决两间房就可以。
厂长一听我说制造不老之药“神仙丹”仰天大笑指手划脚地说：“哈，哈，哈……你也真会吹牛，现在真是人人都会吹牛。许老汉能做那种药，稻草人也能当市长了。别说瞎胡话，还是去烧锅炉吧。”
“这是真的，吃一丸能年轻一年，吃五丸能年轻五年。”
我郑重表述，厂长就停止发笑，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摇摇自己的头说：“老许呀，你发烧，发高烧就说胡话，赶快上医院吧。”
“发什么高烧，我很健康。”我拍着胸说。
“你看，你看，肯定是发高烧，你的精神不正常，所以硬说是没有病。”（妈的，把好人当成精神病患者）
“什么，我的精神不正常？我看你的精神不正常，快上医院看病吧。”
“啊？你的病太严重，完全是疯了，赶快治吧！”厂长出去找了一个人回来。“你找几个年轻人来，把老许送到医院吧，他的病太严重了，他那么老实的人竟说胡话。”
整不好把我送精神病院，那也无可奈何，年轻人把我捆起来拖猪似的拉走怎么办？他们是只能听厂长的话，不可能听我的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马上跳窗跑了出去，蹲在下水道里等到天黑才回家，吃完晚饭后才去烧锅炉。正忙着添煤时厂长又进来了。
“老许，你上那去了？上医院看病去呀！”（坏了，又叫人怎么办，再跑那就工钱得不着了……）
“现在没事了，吃药打针烧退了。”
厂长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噢，退烧了，白天可多危险哪。你说胡话了，说制造使人年轻的药，哈，哈，哈……你想起来了？”
只好我也撒谎说：“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看，烧成那样，说胡话，今晚回去休息吧。”
“不，死也一定要坚守岗位。”
“死也坚守？你是不是又发烧？”
“不，出勤才能挣钱，挣钱才能活下去呀。”
“嗯，还算没发烧。”厂长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第二天我又来到药材研究所，接见我的是一个胖子，听完我的叙述以后，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班。他把我当骗子啦，来骗他的钱呢。可能是受骗上当过不少次，所以一见面就提高警惕，打电话找厂长，厂长说我时常精神不正常，这才放我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上哪儿去呢？不过决不能放弃制作“神仙丹”，所以这回拿着《许氏秘方》直接上了局里。
4
局里原有七八个局长，前几年又来一个副局长，这样现在大小正副局长共有九个人。到了第一个局长室，门是锁的，第二个门是开了但没有人，第三个门是有个大个子，他说他不管这些事，第四个门也是不管，第五个门听完我的话后点点头，好像是正局长，问话是很严肃的。
“是，我有能使老年人年轻的灵药秘方……”
“什么？你说什么？”局长突然站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为的是预防万一打我怎么办。
“坐下，不要兴奋，坐下来慢慢讲。”
局长温情地说着把我摁下来。不是打我的姿势。
“再说一遍，我这儿有能使老年人年轻的灵丹妙药，吃一丸年轻一年，吃两丸年轻两年。”
“世上还有这样的药？头上长毛以来头一次听，能信得过吗？”
局长感到希奇，但又半信半疑。
“是啊， 我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秘方，许俊先生的秘方不可不信啊。”
“许俊先生的秘方？他是干什么的？是教授还是博士？无论如何把他请来，我想面对面地谈。”
“怎么能把他请来呢？”我无可奈何地问他。
“用我的轿车请他来还不行吗？”
“别说轿车，用专机也不行啊。”
“那么难请吗？你告诉他给他丰厚的报酬。”
“给他整个世界也请不来啊，因为他已经死去三百多年了。”
“是吗？那他的秘方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子子孙孙传下来的呀，他就是我爷爷的爷爷。”
“你爷爷的爷爷？你爷爷的爷爷的秘方能有效吗？”
听说是我爷爷的爷爷，他又感到失望、无力地坐下来。一看我是锅炉工，我爷爷的爷爷的秘方也不值钱了。我觉得很不公平，连许俊爷爷也看不起。
“你知道我爷爷的爷爷是谁吗？”
“你不是说是许俊吗？”
“那，你知道许俊是谁吗？”
局长有气无力地强笑着：“老许呀，你想逗我呀，你爷爷的爷爷是许俊，许俊是你爷爷的爷爷呗。”
“不仅是我爷爷的爷爷，还是《东医宝鉴》的作者。”一听这话局长又站起来了，看起来局长是有一兴奋就站起来的习惯。
“什么？写《东医宝鉴》的是许俊先生，他又是你爷爷的爷爷？那，你就继续讲下去。”
这样我就讲述了搬家时发现了《许氏秘方》，虽然不公开秘方，但我个人打算按秘方制作神仙丹。假如能投资金同时能解决我的房子和爱人的工作，就开始做，还给他看了《许氏秘方》。
“好啊，明天开始干吧。一切问题由我来负责，你就只管做出神仙丹就行了。”细细看了《许氏秘方》后，局长就下了命令。
我真没想到能得到如此痛快的答复。过去为了解决爱人的工作和房子问题，多次找到有关部门的领导，他们的答复就是研究。过去就是因为这个“研究”太多而发展不快了，要发展就得把这个“研究”打倒。我在锅炉房提出买一个暖壶已有三年了还没有答复，上次一问说是还没研究。但是这位局长可不同，需要这么大的资金，换个别人的话至少要研究几年的问题，但对这药的事他就吃一个鸡蛋的功夫“研究”完并下结论了。
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痛快的领导干部，我不知怎样感谢他。局长又关心地说：“刚才你说房子有困难？”原打算以《许氏秘方》的本钱解决房子和爱人的工作，但在这样支持我的局长面前却不好意思了，客气地说：“房子是问题不大，工厂给了我十平米的仓库……还算有地方睡……这点困难能克服。”
“什么？住在仓库，那怎么行呢！许先生在世的话肯定请他住高级楼房，有知识分子政策嘛。许俊先生虽然去世了，但不能把他的子女推到仓库里去。”他把我当做许俊先生的子女了，想了一会儿说：“过几天搬家吧，还给你提两级工资，调动手续也给你办。”
局长叫我办个局直属制药实验室。就这样一夜之间一个锅炉工被提拔为研究员了。
“谢谢您这样关心我……”
“不谢，你还说你爱人没工作？”
“是，没有工作，但问题不大，在家呆着。”
“那怎么行？那能挣钱吗？马上把她当成正式职员来用，工作由你按排，当秘书也行嘛。”
“只做我的爱人就行啊”。我十分感谢局长，我好多年没有得到解决的房子和爱人的职业问题几分钟就解决了，国家的大小干部都这样该多好啊！
“那我就告辞了。”
“那就鼓足勇气尽快动手吧，这种药非常急需，时间紧任务重，困难也多，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是，一定要做出来，请您放心。”
“好啊，还要注意保密，跟谁也不能说制造神仙丹，这样才能安全有把握……”
“我知道，请局长放心。”
局长满意地点点头，并亲自把我送到门口，我也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5
回家跟爱人说这件事，听完我的话她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干部？你是不是在做梦啊？”
“这是真的，局长都答应了，不仅答应制药，还答应解决你的工作和房子问题。”
“那局长喝酒喝醉了，什么都能说，酒醒了什么都无效。”
“绝对没喝。”
“那局长是不是病了？精神是不是正常？”
“精神正常。”
“不可相信。”
老伴的话也对啊，也许我真的受骗了，因为活到现在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好干部。
“可也是，反正等着看吧。”
果真，过三天后我们分到了干部住宅。局长亲自来帮搬家，好几个副局长也跟来了。但是搬家行李还不到一推车，局长们一看都傻眼了，看来头一次看到这样穷的家。局长叫几个人过去商量了一番，然后给我新房子的钥匙说：“这破烂东西就不要了，都扔了吧。”
“那怎么过日子呀，没被子盖什么，没锅怎么做饭，没破碗怎么盛汤……”
“那里是干部住宅，不用拿这些东西。”
“局长们先回去了”
“不让拿行李怎么办？”我跟老伴商量。
老伴说：“他们有什么打算吧，我看挺好，那破烂东西有啥用，先去看看吧。”
就这样，我一家四口人直奔新家。房子是又亮堂又宽绰，两个卧室另外大客厅，工作室，淋浴室，洗手间。我和老伴平生头一次看这样好的房子。
“这房子真的是给我们的吗？”老伴还是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钥匙在我手里，还能是假的吗？可有一个问题，没有床怎么睡呀？”
“那算啥问题，地上睡也值得，这回我也上班，还挣不了买个床的钱？”
这时以局长为首的人搬进家庭用具。床、被、洗衣机、彩电、冰箱、电饭锅，连窗帘、蚊帐都买来了，还问我缺啥，我实在感激，不仅不知说啥好，我想请一顿饭喝点酒，可局长不让，连烟也用自己的，然后领着他们回去了。我目送他们却止不住感激的泪水。
“真是好人，这如何报答呢？”老伴也流泪说道。
“早一天制作出神仙丹是最好的报答。”
第二天开始着手购买321种药材。很多都是贵重药材，需要大量的资金，但有局长的支持算不上问题，问题是多种药材在药材商店买不着，所以跑遍全国，有的是从个人手里买下来的，也有假的，所以每一种药材都得进行化验才能入药。
有的是很难收集，例如未婚青年男子的精子和妙龄少女的卵子。有的不算希奇但价钱太贵，例如驴鞭，这个东西凡是公驴都有，但哪个主人单独割下驴鞭卖给我呢，屠宰场杀的一般都是老驴，但要求一定是小驴鞭，不能以老驴鞭来代用，所以只能是买个小驴杀它才能解决。还有清明的蚂蚁，末伏天的蜻蜓，初霜的蟋蟀，冬眠的青蛙，都是很难找到的，有的要到国外去才能采购，出国手续也得等半年才下来。我们订了严密的计划跑了一年才购全321中药材。
我们开始生产了，加工方法也很奇特，有的泡水一星期煮完熬成膏，有的用烟熏干，有的用露水浸一个月挂在厕所里一个月后才能用，321种药材都经过各种艰难的方法进行加工，又经过好几样加在一起再加工，最后制作成神仙丹。
局长天天打电话来，有时亲临现场督促：“还有多长时间？上边追得很紧……花了那么多钱还没有消息……”
局长很着急，这两天进行干部调整忙得不可开交，但天天来看看。
“抓紧吧，我今年已经六十周岁了，已到退休的年龄了，叫我离职，离职前一定要做完神仙丹，我不当局长，谁还能支持你啊。”
确实是这样，不是他谁还能这样支持我呢？他是担心在职期间完不成神仙丹，他的责任心是够强的了。
“从今天开始不分昼夜轮流制作，五月末完成。”
“那是个好办法，分秒必争啊。”
我们经过两年的艰苦奋斗终于在1989年5月30日试制成功，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了能使人年轻的神仙丹六十丸。做成之后应当上交有关部门做鉴定，但局长说按着秘方做的自己实验就可以了。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万一有负作用怎么办？还有这么贵重的药进行试用也很可惜。原料、工薪、出差费一共花了十万元。所以一丸药的价钱是1666元6角6分……价钱虽然很贵，但试用也是必要的。为了尽量节省开支，打算把剩下来的药粉粒收集起来，这也大概有三丸药的分量。
我对神仙丹是有信心的，实验前已有明显的感觉。这个期间我老伴夜以继日地受累辛苦，觉得很疲劳，可昨天制作完最后一丸药之后，脸色好起来了，身轻而精神焕发。可能是通过呼吸器官和皮肤吸收了少量的药粉末产生的效果，可谁敢保证服用后没有负作用呢。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吃下去实验。我拿起药碗，老伴急忙走过来抢走了药碗。
“能没有负作用吗？用我来实验吧，万一有事也……”
我也不能说“死活你先用吧”给她药碗。
“不，还是我来实验吧。”
“不对，死也我来死吧，我不是女人吗？”
“哪有女人应该死的道理，还是我来吧。”
“你不能出事，你是制作神仙丹的主人。”她握紧药碗不放弃。慢慢地拿到自己的嘴边又放下来说：“万一我有三长两短……孩子……一定要照顾好。”
“放心吧，万一你有异常现象，我马上背你跑步送进医院。”
“别累着你，叫救护车就可以了。”
我笑了，老伴拿着药碗沉思一会儿又说：“万一……我出事……你就……再娶一个……”
我又伸出手来：“不行，还是我来实验吧。”
“不，你不能喝……”她一口气喝下去了。
老伴一边哭着喝下去。可她又坐下来说：“忘了买人身保险之后喝好了。”
“什么保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觉得轻飘飘的，看来死不了啦。”
“镇静点儿，不会有事。”
老伴开始入睡了，一切都很正常，我也放心地上床躺下了。
6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老伴把我摇醒了：
“快起来吧，我没死，快睁开眼睛看我吧！”
我睁开眼一看，啊！这难道是我的老伴吗？脸上的皱纹没了，乌黑的头发，微笑的脸上还有酒窝，完全是处女时候的脸，笑也甜，酒窝也好看。
“老伴啊，这药确实是灵丹妙药，快起来看看吧。”
摸着脸走到镜子前的老伴惊呆了。
“妈呀，这是谁呀？是我吗？这不是做梦吧？真希奇，纵横的皱纹哪儿去了？皮肤有了弹性，酒窝也恢复了。”老伴像朗诵诗似的嘟哝着。
“真难相信，你至少变成五年前的人了。”
老伴打开包好的神仙丹，拿出几丸给我说：“你也吃吧，我们一起回到年轻的时候。把在穷苦的日子里虚度的青春年华找回来。”
“那不行，你知道这一丸多少钱吗？我有义务做药，但没有权利吃药享受，更不能吞掉国家钱财，国家给我们的恩惠还少吗？”
“所以才搞实验不是吗？”
“那是借口，实验已经结束，不能以任何借口吞掉国家财产。”
“谁知道啊？”
“不在于谁知道，自己良心是由自己来掌握。”
“唉！你呀真是，人家是用权利和工作的方便先填满自己的肚子……”
“人家当狗我们也要变成狗吗！还有你怎么就知道这种人？把老百姓的疾苦当作自己的事来给予解决，把国事当作自己的事认真执行职责的局长，难道你看不见吗？”
“像局长那样的人能有几个？”
“所以我们也把它吃掉？这绝对不可能！”
“不是，你也为了制药奔波了两年，你也确实老了，你就把这两年老的部分找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找回来呢，这老的部分就是我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的证据，是光荣的。”
其实我也想吃几丸，找回青春。但是用国家财产来找回自己的青春，这不是我所期望的东西，诚然吃了药丸，但因良心受到指责不可能生效。
“那就只吃两丸吧，以后我们挣钱还吧。”
“以后大量投入生产时再说吧，现在有多少国家的栋梁之才需要这种药，半丸药我也不能吃。”
“你做出的贡献也不小，你也有资格吃，快吃吧。”
“好吧，先吃两丸，拿水吧。”我把两丸药藏起来，吃的是两片感冒药。
吃完早饭后找拿着药找局长去了。我觉得做了一件大好事。利用这种药延长国家人才的生命，经济价值也很可观，把神仙丹出口拿到国际市场上的话一丸就是十万元，如大量生产出口的话，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一进局长室，局长正在喝茶看报，看到我的到来，立即走过来说：“老许呀，实验结束了吗？”
“是，用在我老伴身上，其效果真是好。”
“是吗？”
“真的，不信你去看吧，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
“真是变化那么大吗，是否说大话呀？”
“是真的，吃一丸就年轻一年。”
“哈，哈，哈……你不要把神仙丹的作用过分夸大，你老伴到底吃了几丸？”
“大概有三丸，是药末子和药具洗下来的……”
“哈，哈，哈，吃那么点儿就有效果？”
局长还是不大相信，我把神仙丹拿给他了，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称赞我。
“老许呀，你做了一件好事，正是急需的时候生产出来了，一共制造了多少丸呢？”
“六十丸。”
“六十丸，好啊，太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然后做大量生产的准备。”
“那这试制品，怎么处理呢？……”
“那你就不用问了，你就只做生产就可以了，以后还给你提薪。”
“用在谁的身上呢？”
“当然，这是试制品，先用在老干部身上。”
“我想先用在科学家身上为好。老干部也重要，但是现在干部多得很……”
“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决定性因素还是老干部，你说像我这样的老干部不支持你，你能制造出神仙丹吗？”
我的话有点过分了，我真后悔。
“请原谅，我是太相信局长，所以……有点过分了。”
“没关系，该说的话还是说出来好。”
局长拍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到门外。
第二天早晨老伴把我叫醒，“快起来，照照镜子，你怎么看不出药的效力呢？”
“药效？”
“昨天你不是吃两丸药了吗？”
“嗯，你是说这个，我吃的是感冒药。”
“你呀你，还是骗了我，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多好，那就用不着军队、警察、纪委、法律统统用不着……”
老伴虽然觉得可惜，但又为有我这样的男人而感到幸福，脸上开出了笑花儿。
7
吃完早饭我去找局长。虽然叫我休息一天，但习惯了动手干活，还是找局长商量一下大量生产神仙丹的计划。不过这时局长室门还锁着。
“局长同志上哪儿了？”我向急步走来的第一副局长问。
“局长去向不明，出了大事，上边来电话叫他去参加领导班子改选会，可不知去哪了。”
“给家里去过电话没有？”
“打了，昨晚根本就没回家。”
“可能是找上级机关去了吧，昨天我给他送去了我制作的神仙丹，可能是拿着神仙丹……”
“那为什么没跟我们打招呼呢？”
第一副局长回到自己办公室，到处打电话问，可回答的都是一句话――不知道。 这时局长的妻子、儿子、媳妇、姑娘等来了一大帮人，他们也接到第一副局长的电话后，给所有的亲戚打电话问，回答的也是不知道。只好到局里来打听。
“真的失踪了，是否被绑架去了……”
八个副局长正在研究找局长的方案，这时打更的老头走过来说：“局长昨晚睡在办公室，他说准备参加会议的资料……”
“真的吗？”第一副局长急忙问。
“真的。我还给他送过水呢，是否还在睡觉？”
人们都奔向局长室敲起门来。
“局长，局长！”没有回应，局长究竟上哪儿了呢？
这时从里面传出小孩的哭叫声，真奇怪。
8
县城里传出局长吃了六十丸神仙丹变成一岁婴儿的新闻。那是我制造的神仙丹，这使我无地置容。
见到我的人都问我能否出售《许氏秘方》。有的说要合作办制药厂，我觉得这不是好事，谁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如果公开《许氏秘方》其结果又怎样呢？不能不考虑其后果的严重性。
有一天我跟老伴说：“这不好，这样下去肯定出大事。”
“是啊，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不应制作这种药。”她也后悔了。
“谁知道局长是那种人呢。我们还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呢……”
“现在才明白了为什么不公开于世的真正含义。”
“是啊药是好的，但是这种药出世以后应吃的人吃不着……”
“人老至死，这是自然规律，不能违背这种客观规律。”
“现在不知多少人在打《许氏秘方》和神仙丹的主意，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对，《许氏秘方》烧掉得啦。”
“说的在理。烧掉虽然可惜，但为了孩子们，还是烧掉吧！”
我和老伴把《许氏秘方》和制药过程中记录下来的三大本资料放在一起点把火烧掉了。
火灭了，留下来的只是一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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