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的天气特别寒冷而阴郁，就好像在我们这个海滨城市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果然，正在值班的我很快就接到报案，一条渔船在海里打捞时发现一具男尸。
我和我的刑警同事们很快赶到现场。浑身湿透的遇难者倒卧在凌乱的鱼网旁，看上去就像一条断了气的大海鱼。遇难者衣服齐全，但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令人惨不忍睹的是，他的头部已经被鲨鱼咬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面目。他是谁？是失足落海还是一起谋杀案的被害者？究竟在他身上发生过怎样悲惨的事情？从死者的衣着来看，尽管经过长时间海水浸泡，但仍可以看出质地精良，制作考究，决非一般渔民的打扮，至少是写字楼里的白领。我在死者的手腕上有了重大的发现。死者手上戴着一块非常昂贵的名表，最关键的是，手表因为表壳破裂，时间永远定格在了一个月前的某一天。由此可以推测，死者应当就在那天遇害或者遇难。由于天气十分寒冷，所以尸体其他部位保存较好，才有了今天看到的样子。
尸体被运回法医中心后，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验，发现死者身上有三处伤痕，头上有撞击伤，死因是溺水。到底是失足溺水还是被谋害，现在还无法确认。因为溺水而死的人往往都有撞击伤，何况死者在海里漂了那么些时候。至于腿上的伤痕，我反复研究、实验，都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样的东西造成的。
遇难者就躺在我们的法医中心，面目全非的头部，两只眼睛空洞地望向人间。我每天去看他，研究他，祈望能够从他身上获取一点点的线索。我的心里似乎对这个悲惨的遇难者充满着怜惜和责任感。生命是值得尊重的，不管生命活着的时候是对这个世界作出了贡献，还是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和谐，在它消逝的时候，我们必须要给出一个理由，一个结论，一种尊重的态度。我决定不管怎样，都要确认死者的身份，挖掘他曾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死者的面容已经无法辨认，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指纹了。我们法医中心的资深法医亲自上阵采集指纹。然而，由于尸体长时间在海水里浸泡，手指早已肿胀溃烂，提取指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经过几天几夜的努力，我们的老法医终于提取了一枚不太理想的指纹。尽管有所残缺，尽管还有不太确定的因素，我依然如获至宝，立即去失踪人员库里比对。然而，查不到此人的记录。是指纹采集不够到位，还是此人没有被列入失踪人员？死者到底是谁？他的死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面对这样一具无名尸体，我的心变得非常沉重。
2
队长在外追逃回来，立即听取案情汇报。精明过人的队长马上就发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队长说你们注意到死者手上的名表了吗？像这样的世界名表，无论是购买还是维修都是有记录的。
名表立即被送往其总部进行身份确认。
事实证明队长的思路是对的。身份确认结果，名表属于一个叫陈大林的人，他就住在本市。
我和队长很快找到了陈大林的家电公司。陈大林是家电公司老总，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这些年经营有方，积聚了不少财富。陈大林一个月前对公司说外出旅游，一直都没有回来。公司对我所说陈大林可能死亡的信息颇感愕然，因为陈大林旅游期间用自己的手机给公司发过两条信息，告知自己正在享受热带风光，无限惬意，让他们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不要打扰他。恰巧这段时间公司运营顺风顺水，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打扰一个正在悠闲度假的老总。所以公司的人虽然没有跟陈大林联系，但对陈大林的迟迟未归毫不怀疑。
死者到底是不是陈大林？如果不是，这个人为什么戴着陈大林的手表？经过辨认，公司的人认定手表就是陈大林的，身上衣服也是，但因为头部完全无法辨认，还是不能肯定死者就是陈大林。根据公司提供的号码，陈大林的手机已经关机。这使我更加怀疑陈大林就是死者，要么就是陈大林故意让别人认为他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为了慎重起见，警队全面调查了陈大林的情况，尤其是经济状况，查下来一切都还正常。陈大林既无外债，也没有买保险，生活中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就是一个善于经营很会享受的单身贵族，跟这个城市绝大部分白领没什么两样。进一步的调查之后发现，陈大林这段时间好像在热烈地追求一个女孩子，可是这个女孩谁也没有见过。这也很奇怪，以前陈大林所有结交的女朋友都是大大方方带到公司来的，他是个时尚的单身贵族，没什么好忌讳的。所以，可以看出，单身贵族的陈大林似乎对这个女孩十分痴迷，并且小心，不想让她早点曝光以免夭折了感情。这次看来是真的认了真。公司的人都在猜测，陈大林此次外出，一定和这个女孩在一起。但对于这个女孩，公司的人提供不出一点线索。
经过对陈大林手机所发信息确认，确实是发自温暖而遥远的一个海滨城市。但问题是，从时间上看，如果死者就是陈大林，那么，发信息的时候陈大林早就死了，这两条信息就十分可疑了。如果真是有人在陈大林死后发信息，那么陈大林死于谋杀的可能性相当大。因为陈大林手上那只名表的动力储备时间是44小时，结合尸体解剖结果可以确认，陈大林在离开公司第二天就死在附近海里了，根本来不及去那个海滨城市。
经过周密调查，我终于获知一个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陈大林曾经在部队服役，并且因此留下指纹档案。我如获至宝，急忙前往调取档案。
陈大林的指纹顺利取回，经过法医艰苦的比对，终于认定，被打捞上来的死者就是陈大林！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陈大林是被谋杀的，凶手就是用他手机发信息的人，目的是拖延时间，制造假象！
陈大林的社会关系圈被我们兜底调查了一番，没有任何线索。我对陈大林的家进行了仔细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并且排除了陈大林家是第一现场的可能性。但在陈大林的卧室发现的两根粉红色的造型吸管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两根吸管看上去是酒吧专用的。果然，我在上面发现了一行小字：蓝调酒吧。陈大林为什么保留这两根吸管？对他有什么样的意义呢？与此同时，在陈大林家里还发现了一些让我们非常吃惊的东西――崭新的婴儿用品。一个单身男子的家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蓝调酒吧很快有了解释。陈大林的司机说，陈大林最近常去这酒吧，而且总是到了门口就让司机走了。他去那里见什么人呢？
我到酒吧来寻找线索。
蓝调酒吧位于一个僻静的高档商住区附近，酒吧外表并不起眼，显得非常低调，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装修得十分豪华，在中间位置醒目地放置着一架钢琴。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休闲的大都是周围住着的比较有身份的人。他们都悠闲地坐在那里，浅浅地饮酒，低低地说话，所以酒吧里人虽然很多，但并没有其他酒吧常有的喧闹。我注意到，客人们的饮料杯上都插着我们在陈大林家里发现的那种造型奇特的吸管。
晚上9点，一个美丽非凡而气质忧郁的年轻姑娘走到了钢琴边，坐下，开始了晚间的演奏。酒吧的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注目这个弹琴的姑娘，而她优美的琴声顿时主宰了所有人的灵魂。我发现，原来大多数客人都是冲着这位小美女来的，为她击掌，或者叹息。
我一直坐到深夜，目光睃巡在周围的每一个人身上。在优美忧郁的琴声中，我的心开始焦灼，因为我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于是我准备找酒吧老板问一下情况，看他对常来这里的陈大林有没有印象。我找了一个服务员，说明了我的身份，告诉他我希望找老板了解一下情况。服务员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他指着那个弹钢琴的小美女告诉我，她就是老板叶风。我顿时张大了嘴巴。
叶风的演奏终于结束，有礼貌的掌声之后，客人开始陆续离开。我拦住了抱着乐谱准备离开的叶风。叶风听说我是公安局的，有点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并且低下了眼睛，让她的神情显得更加忧郁甚至落寞。我把陈大林的照片放在叶风的眼皮底下，问她是否看见过这个男子来过酒吧，和什么人在一起。叶风抬起眼，久久凝视着照片，久得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然后她摇摇头说，她记不得了，来这里的客人很多，对陈大林她并没有什么印象。我正想继续追问下去，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推门而入，见我拦着叶风问话，顿时显出十分吃惊的神色，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就质问。我立即说清了原委，表明了身份，男子才勉强把神色放缓和了，但他的态度显然是不配合的。他用胳膊轻轻搂着叶风说，他来接妻子回家，家里还有年幼的孩子在等着，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要打扰他妻子了。说完搂着叶风就走了。我注意到，叶风出门的时候那背影是无声的，也是压抑的，像一片霜打的叶子飘向寒冷的冬夜。
虽然此次没有任何收获，但我对这对老夫少妻印象深刻，尤其是叶风那忧郁的神色和低垂的眼睛，以及哀怨的琴声，总让人觉得她的内心似乎蕴藏着什么秘密。队长在随后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上也说，像陈大林这样一个高大帅气很惹眼的男子，如果像司机说的常到这里来，叶风不应该没有印象。
我再次和法医一起翻检尸体，反复研究尸体身上的伤痕，依然不得其解。队长又带着我来到发现陈大林尸体的海边，反复梳理思绪，检视我们到底还疏忽了什么。也许是冬天那清冷的海风给了队长灵感，他忽然说，陈大林被谋害后一个月才浮上来，说明凶手一定采取某种手段将他沉尸海底，所以，他身上一定会被绑上很重的东西；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才松开，尸体身上的伤痕就应该是这样形成的！跟被绑的物件有关。
队长带着我一头埋入了实验中。终于，我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陈大林身上的伤口，是由一种很小的锚形成的！锚是挂在腰上的，陈大林就这样腰上挂着锚被推下海，造成了他腿部那奇怪的伤。他身上被极度扭曲的腰带也有力地支持了这个推断。腰带上是挂过重物的！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那令陈大林沉尸海底不见天日的锚从海底松开了，所以陈大林浮了上来！
锚是最重要的证物！当然，要在茫茫大海里找到这只小小锚是不太可能的，于是我转而寻找锚的来源。像这种非常小的锚，经营的店家并不太多，当然，买这样小的锚的人也不会太多。
我终于找到了一家卖小锚的店，令人兴奋的是，店主还比较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售出的这个锚，因为来买的是一对老夫少妻，年龄相差很大，而女的又异常漂亮！
我立即就联想到了蓝调酒吧的那对夫妻！当叶风和她那年过半百的丈夫再次出现在蓝调酒吧门口时，被侦查员悄悄拍下了照片。照片很快被送往店里，经店主确认无疑，正是他们来买的小锚！这个重大发现令我兴奋不已。但是，光凭这是不能判定他们有罪的，他们是来买了小锚，但这并不代表着就是他们杀了陈大林。现在，我只能确认陈大林的死一定跟蓝调酒吧有着某种关系！
对蓝调酒吧老夫少妻的秘密调查立即展开。调查发现，这对夫妇住在一个高档而幽僻的小区，邻居反映他们非常低调而且深居简出，但仍然看得出他们非常有钱。男子叫高山，看上去对妻子叶风疼爱有加，无微不至。前一阵子叶风刚生了孩子。平时他们对邻居很有礼貌，但也有距离，从不邀请邻居到家里坐坐。还有就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在这里经营着一家酒吧，生意红火。这我也已经亲眼目睹了。另外一个重要的线索是，经过细致走访，有人反映在这里见到过陈大林，他每次送叶风回来，总是把车停得离叶风家很远，看上去两人难分难舍。
这次调查给了我两个结论，一是高山来历不明；二是叶风和陈大林相识并且相爱，这种屡见不鲜的老夫少妻妻子红杏出墙的事情，一定令高山难以容忍。
正当我准备进一步寻找突破口时，叶风却在这天晚上来到海边，哭着烧纸钱。暗中跟踪的警员将信息传递给我，我决定冒险与叶风正面接触，以求突破。我来到叶风面前，一针见血指出叶风认识陈大林，而且他们相爱，甚至陈大林还保留着他们在酒吧一起用过的两根吸管，可见用情之深。叶风泪流满面却仍以沉默回答。我告诉叶风，其实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我只需要做一个小小的化验，就知道叶风有没有用过其中一根吸管。
叶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叶风承认，她和陈大林非常相爱，陈大林是她爱过的唯一男子，失去陈大林，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毫无意义。我追问如果她这一生只爱过陈大林，那就说明她并不爱高山，那她为何要嫁给高山？叶风面对我犀利的话锋以沉默对抗。
我不会轻易放过叶风，追问叶风为何到这里烧纸钱，难道她知道陈大林已经死了？陈大林究竟是怎么死的？是高山杀死了陈大林？还是高山逼迫叶风合谋杀死了陈大林？
叶风闻听此言立刻激动起来，她说自己多方联系不上陈大林，所以认定他已经死亡。对谋杀一事矢口否认，更说此事与高山无关。我在谈话中感觉到叶风处处在保护高山，并且对自己背叛高山心怀内疚，表现出对高山极大的依恋。我对叶风这样的感情走向十分迷惑，既然叶风不爱高山，为何要如此维护高山？我临走再次提醒叶风，不管时间流逝了多久，我都有办法查明真相，包括一个人为什么会沉到海底。我同时还指出高山来历不明，也许是个危险的人物，让叶风多加小心。听了我的话，叶风的脸变得煞白。我苦劝叶风，如果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警方，否则可能陷自己于危险之中，叶风依然沉默。
接下来我进行了大量的查证工作，结果表明，高山是６年前来到这里开酒吧的，我立即对６年前全国发生的重大案件和逃犯进行了网上梳理，同时，也对高山家实施了严密的监视。
网上搜索毫无线索。此时，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高山在一次外出时发生了一桩小车祸，撞伤了脸部。我没有想到高山的受伤竟为案件的侦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当时只是高山的一个举动引起了我的高度警惕：高山为治疗脸部的伤舍近求远，竟然跑到外市一家小医院。如果没有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立即对这家小医院进行了秘密调查。调查发现，这家小医院以美容整形为主，资质手续都不规范。经过努力，我终于获取了高山曾经在这家医院整容的资料！遗憾的是，高山整容前的照片已经被从档案中删除了。
好在法医技术这些年已经突飞猛进。法医紧急上阵，根据整容记录和高山的现貌利用相关技术对高山的原貌进行还原。可喜的是，还原非常成功，因为还原后的高山和追逃网上一名逃犯的照片对上了，他叫于刚，是10年前一起欺诈大案主角，来自非常遥远的南部城市！具体案情是，10年前，该市一名离异的妇女江美报案称，她的前夫于刚在暑期带女儿去避暑胜地旅游后失踪，再也联系不上。江美十分焦急，一再要求警局查找前夫和女儿下落。然而，这两人宛如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与此同时，于刚所在公司发现大量客户资金被卷逃，都与于刚有关。警方于是高度怀疑于刚卷款潜逃，并且掌握了相关证据。于刚于是被列为网上追捕逃犯。
于刚在逃后，他的前妻遭受了巨大的磨难。被卷逃资金的客户将愤怒全部转嫁到江美身上，每天都有人上门索债。失去耐心的客户搬空了她家所有的东西，甚至对她施以拳脚。最后，江美一贫如洗，为了保住性命四处躲藏，又因为思念失踪的女儿，整日以泪洗面，备受折磨。
我名正言顺逮捕了高山，以欺诈罪案的名义。面对我的询问，高山一言不发，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逮捕高山的时候，叶风也被带走配合调查，临行前她却突然提出来要给婴儿换尿布，从人性的角度，我同意了。叶风给婴儿换好尿布交给保姆，走向门口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说，你等等。我从保姆手上抱过了婴儿，叶风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我解开了婴儿的尿布，一张又一张银行卡掉落了下来！
叶风立即被拘留，她对巨款来源拒绝解释，甚至对有关自己的一切也拒绝交代，情绪极度低落，终日以泪洗面。叶风的表现非常出乎我的意外，我始终弄不懂叶风的心结究竟是什么？我只是清楚地知道，我缺乏一把打开叶风心门的钥匙。现在，我努力要做的就是寻找这把钥匙。因为陈大林被杀一案还缺乏有效证据来认定高山或者高山、叶风两人有罪。我有了走进僵局的感觉。
我绝对没有想到钥匙会在江美手里。江美是在接到我的通知后来看看那个害惨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于刚的。她想要当面问问这个男人，当年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把江美找来也是队长的主意，他想利用江美对于刚的怨恨，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以此来突破陈大林案件。队长本来没有打算让江美和叶风见面，因为这对案件来说没什么必要。特别是队长对江美这个饱受磨难的女人充满了人道主义同情，他不想让她在面对于刚如花似玉的后妻时心灵再添创痛。但当江美听说于刚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太太时，她坚持要见叶风，她认定丈夫是为了这个女人而卷款潜逃，她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她的丈夫步入深渊，并把她的家庭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于是，在江美的强烈要求下，我在安排叶风和自己的孩子见面时，让江美暗中辨认叶风。我绝对没有估计到江美和叶风的见面会出现那么大的戏剧性转折。当见到正抱着婴儿的叶风时，江美如遭雷击，不顾事前约定猛然冲到了叶风面前，然而，厮打辱骂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江美和叶风四目相对，仿佛世上一切都已停止。叶风则在短暂的激动、震惊后突然放下婴儿夺路而逃。江美情急之下凄厉地喊出一个名字：文岚！叶风一下子呆立在那里，良久，她突然面向江美跪下，放声大哭，喊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震惊不已的两个字：妈妈！
至少有两分钟的时间，我们谁也没有从这件事情中回过味来。
叶风正是多年前和于刚一起失踪的女儿文岚。
当江美紧紧拥抱文岚时，我终于看到，文岚那坚硬而变形的外壳脱落了，她依偎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痛诉着自己扭曲的往事。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比较容易，在江美母爱的温暖与支撑下，文岚向我交代了一切。
原来，当年好赌的于刚在席卷了巨额客户资金填补窟窿后，惟恐东窗事发，带着尚年幼的女儿潜逃到了这里，用侵占的资金开一家酒吧立足下来。为掩人耳目，他要求女儿与自己夫妻相称，并且严格约束文岚对外的一切交往，以免暴露自己罪恶的过去。于刚对文岚的解释是，他们要永远离开那个曾经的家，永远不要再和江美联系，因为江美做了对不起丈夫和女儿的事。当时的文岚还小，没有思考辨别的能力，只有听从父亲的。文岚就在这样变态而扭曲的环境中长大了，性格变得极为内向而忧郁。然而，长大的文岚开始怀疑父亲当年所做的一切，并逐渐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但这时，文岚已经没有离开父亲的勇气。然而，与世隔绝的文岚对青春情感的渴望是关不住的，文岚和常来酒吧的陈大林深深相爱了。这事对于刚来说是个灾难，他不允许别人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屏障。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自己被追捕的惊恐，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走进这个家，从而发现隐藏的可怕秘密。然而，不管他怎么阻挠，文岚和陈大林爱得如火如荼，甚至还怀上了陈大林的孩子。于刚震怒了，给文岚和陈大林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但这次，文岚不打算妥协，为了反抗，她甚至开始以父亲的过去相要挟，并且让于刚认为陈大林也掌握了他过去的秘密。文岚的本意是让父亲作出退让，但她完全错误估计了形势，并把其实并不知情的陈大林推上了死亡之路。于刚是绝对不会让知道自己秘密的任何一个外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为了保全自己，他杀害了陈大林，并且在他身上绑上了锚让他沉尸海底，之后作出种种假象让公司认为陈大林在南方逍遥度假。更为令人发指的是，为了女儿永远不会告发自己，他逼迫不知情的女儿一起去买了锚，最后告诉她，她最爱的人已经和她亲手买的锚一起永远沉尸海底了。叶风从此走进了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直到母亲出现。
陈大林被杀一案水落石出。
蓝调酒吧因为叶风的消失风光不再，我再次驾车路过那里的时候，从那斑驳的门里仿佛还传来那幽怨的琴声，哭泣般缭绕在夜空，和从海上吹来的风纠缠在一起，在黑暗中弥漫。
这个冬天让我感觉分外寒冷。
发稿编辑/楼伊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