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孩子不久,女人和男人就一起外出打工去了。他们把孩子托付给了男人的母亲。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已经80多岁了,经常上山打柴,收拾庄稼,用一根布带子把孩子勒在弯曲的背上。乡亲们见了她,都很敬佩。让老妇人欣慰的是,她每个月可以按时收到儿媳从城市寄回的350元钱,目的是让她带好他们的儿子。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老妇人就这样把孩子从哇哇大哭拉扯到了牙牙学语。眼看孩子就快两岁半了,开始在地上乱跑了。那好看的牙齿和漂亮的眼睛,还有可爱的脸蛋儿,让村子里的人们见了,都想抱一抱。孩子除了会叫叔叔、阿姨,还学会了喊爸爸、妈妈。但爸爸、妈妈离他很远很远,他只能通过电话线一遍又一遍地叫。电话那头的男人和女人,每一次听到孩子的叫声,便深感幸福。尽管孩子还不会说更多的话。
可是有一天,这样的幸福突然没有了。男人和女人在电话里听到的只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孩子落水死了!
男人和女人急得团团转,他们拿出了平时多吃个馒头都舍不得的钱,往飞机场奔去。男人气喘吁吁,一路狂奔,说不出一句话。女人一下飞机,两腿发软,倒地就疯了。她见人便大声呼喊:“儿子,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不然,我一定要杀死你。” 过路的人,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都忍不住替女人悲伤,而有知情者在悲伤的同时,又在替老妇人担心。
村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大家便将老妇人的小屋包围起来了。人们生怕紧跟而来的女人,夺了老妇人的命。因为这样的事,在村子里已不止一次发生。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男人和女人扑进小屋的时候,老妇人却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了。跟在老妇人身后的,是两位民警。原来镇上的民警得知此事,提前赶往村子把老妇人藏了起来。
老妇人拼命挣脱民警。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老妇人泪水长流地说:“你们一定让我去死,我就是赔了老命,也对不住我的儿媳。因为那个落水淹死的孩子,是前年他们挨了两万多罚款才生下来的二胎,这些年,他们在外拼死拼活地挣钱,不就是为了盼一个儿吗。唉,都怪我老了,跑不动了,要是那天我没有绊倒,就可以赶上孩子不落水了……”
满村子的人都哭了,在场的民警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这不仅是乡村的哭声。这哭声再一次诠释了中国留守儿童的现状和命运,如果哭能让悲剧转变,那么就让我们面对苍天恸哭吧。可是哭也枉然。当那个文质彬彬的记者赶来,面对这个场景不停拍照的时候,有人说话了:“你怎么不哭?记者同志。”
记者说:“这样的事,前几天山那边的村子才发生过,不同的是,那个老人去救孩子时,同孩子一起死了,我在想,我一直在想,不是我不哭,是我没有时间哭呀,我拿什么拯救孩子?我的孩子,前几天死去的是我的孩子呀!”
(赵文暄摘自2009年9月10日
《羊城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