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下课铃响了,孩子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走过小木身边,小木低着头慢悠悠地揉着书角,等大家都走了,她才拖着书包走出教室。 来了已经半年多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融入这个班级。她每天佯装并不在乎的背后,却是无人知晓的心上的泪痕……
其余的孩子们在和晚霞游戏,可夕阳光照之中的小木,影子被拖曳得又冷又长。
夕晖中静谧的老街道,不复昔日车水马龙的热闹,只有肥美的蜗牛,沿着晒得枯黄的草秸往上爬。
小木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寂寞的小巷。
一丝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来,撩动小木的鼻尖。她轻轻抬起头,没有看到气势宇昂、盘虬卧龙的枝干,映入眼帘的是一株看似弱不禁风的树。树叶已能成荫,树下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坐在那里看书,腿上盖着一条单薄的红色毛毯。
小木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你好!”她一边跟女孩打招呼,一边轻手抚摸着树干:“这是什么树呀?”
女孩没想到会有生人造访,略显惊讶,但又有些兴奋,立即回答:“这是一株木瓜树。”
小木饶有兴趣地问:“木瓜树?会结木瓜吗?”
“不会。”女孩脸部表情从兴奋变得凝重起来,遗憾地摇摇头,“因为,这里只有一颗木瓜树。”
女孩摊开手掌,仿佛去捕捉那经层层树叶过滤后,变得零碎了的、斑斑驳驳的阳光。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喃喃地说:“木瓜树要一雌一雄两株长在一起才能结果,而这是一株孤单的木瓜树。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或许是风将这一粒种子带到了这里吧。”
说到这里,小木发现女孩苍白的脸上突然明亮起来。女孩神采飞扬,继续说道:“所以上天让我来陪它呀。我给它浇水、施肥,看着它长大。”
它跟我一样,没有伙伴,孤零零一个人。小木暗想。
“那我也可以来陪这棵树吗?”小木满怀期待地问女孩。
木瓜树叶随风沙沙作响。女孩昂头看着树冠,露出了甜甜的笑:“好啦!当然可以,你瞧,它是多么地欢迎你呀!”
“真的?――噢,对了,我是小木,你呢?”
“小管。我就住在那里,那里有个乳白色的木门。”女孩侧过身子,顺手指了指前面的小楼。
从那时起,小木就喜欢上小管,恋上木瓜树下的清新和宁静。渐渐地厌倦了班上的沉默和冷漠,一放学,她就兴冲冲地跑到木瓜树下,她知道,小管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在向她招手……
这天,小木很早就来到木瓜树下。
小木看到小管悠闲的模样,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好久的话:“小管,你为什么不上学?”小管愣了愣,掀开腿上的薄薄毛毯,微笑着说:“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看我的腿!”刹时,一双瘦骨嶙峋的腿出现在眼前。小木呆呆地望着她,眼神中的怜悯无法掩饰,从她带着一丝苦涩的黑瞳中读出,她没法去上学。
“对不起。”小木很愧疚,“嗯――我以后把学校和班级里的故事讲给你听,好吗?”
“好呀!”小管的眼睛再次闪烁出光亮。
小木自己宽慰了许多,也庆幸小管没有问她今天那么早放学的原因。
为了小管,小木在设法改变自己,尝试着去和同学们交流谈心,一起做功课,一起玩游戏。她这才发现,这个班上的同学并不冷漠,她也不是那样的不受欢迎。
每当小木给小管讲述学校的生活时,她苍白的脸上总挂着笑。
六月二十九号,小木怀着忐忑的心走进教室。
打开虚掩的门,一阵掌声冲击着她的耳膜: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木的双眼湿润了,已看不清黑板上祝福的话语和课桌上摆满的贺卡。她没想到,同学们真会记得她的生日。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从未见到过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啊。
班长捧着生日蛋糕,走到小木跟前:“小木,许个愿吧!”
班长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暖,和着跳跃的烛光,她的整个心都醉了……
生日宴会过后,小木迫不及待地离开学校,奔跑着来到木瓜树下。
小木要去找小管,要去和她分享这份喜悦。她知道,小管一定在木瓜树下等她。
木瓜树下,只留下一张空轮椅,却不见人。
小木向四周呼喊:“小管!小管”没有人应答,只有木瓜树在轻摇着枝杈。
小木扬起头,深情地望着木瓜树冠,她惊呆了――这株本应不会开花的木瓜树,今天却奇迹般地绽放着星星点点粉白色的花朵,犹如夏日里的蝴蝶飘然而至,留下一阵阵芬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木自言自语地说。
乳白色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
“小管!”小木倏地转过身,她发亮的双眼又立刻暗淡下去。不是小管,是一位眼睛红肿的阿姨站在门槛边。小木赶紧走了过去,“您是?”
“你就是小木吧?管管经常谈到你。”
“小管呢?”小木认定这位阿姨就是小管的妈妈,迫切地问。
管妈妈颤抖着双手,从身后捧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递给小木:“她病得厉害,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但她坚持要给你写这封信,你看看吧!”望着女儿的信,她难过地别过脸。
一页轻薄的信纸,捧在小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虽然字迹歪歪扭扭,缺少一种力量,但仿佛一个个小槌敲在小木的心上。
“小木,因为腿疾,我变得孤僻,不爱讲话。学校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牢笼。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独的孩子,于是我辍了学,照顾和我同病相怜的木瓜树。我每天和木瓜树谈心,因为我总觉得只有它才能懂得我,理解我……直到有一天你的来临。我要感谢你,因为是你带给我自信和欢乐。你一次次的讲述学校和班级里发生的一切,那热情似火的拔河比赛,热闹嬉笑的班级活动,让我重温多年前熟悉的生活,发现春暖花开的美好……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孤独,其实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只有迎着太阳走,我们才能把黑暗的阴影抛在身后。真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照顾我们的木瓜树了。不过,我相信,你会继续照顾它的,对吗?有你在,它不会孤独,我也不会孤独。”
小木紧紧攥着信纸,泪流满面。如果悲伤是一把刀,她的心早已沟壑纵横。她不知道小管是否知道,其实是小管让自己懂得去关注同学,欣赏他们的优点,向他们敞开心扉。每当自己向小管谈起学校的趣事时,他们的调皮,他们的奇思妙想,他们的热忱不仅让小管开怀大笑,也让自己心情愉快。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小管,她今天的生日是多么的难忘!她还没告诉小管,是她让自己战胜了孤独!
小木一句感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小管就这样悄悄地走了……
小木走到木瓜树下,微风吹动木瓜花,它们宛如两个女孩在木瓜树下依偎着,倾诉着……
小木默默地倚着树干,慢慢地滑下坐到地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承接那为告别六月缤纷而至的落花。她知道,这颗木瓜树已经不再孤单。
小木攥着信,默默地往家走。
“唉哟!”小木一不小心撞到了树,她这才从梦中惊醒。
“我是在做梦?生日是真的嘛?木瓜树是真的嘛?小管是真的嘛?”她突然问自己。
第二天,学校依旧,昨日忘了带礼物的同学今天补上了礼物。“还好,是真的!”小木松了口气。放学后,她又来到那棵木瓜树下。树下空荡荡的。
她突然注视到那扇乳白色的门,也不知为何去敲响隔壁大爷家的门。
“大爷,旁边这户人家在么?”
“旁边?这里很久不住人了。”
……
以后的小木变得更加开朗活泼,朋友也越来越多。
生活需要虚幻,因为虚幻可以带来希望。
生活需要真实,因为真实可以带来幸福。
真实的东西即使暂时被掩藏,也终会出现。小木找到了自己被掩藏的东西,还有那份虚幻,也要一起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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