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保定成为中国第一个公布二氧化碳减排目标的城市――2020年比2005年单位GDP减排51%。“低碳城市”,让保定赢得世界性声誉的新名片,以致于很少有人还记得,保定曾是那个因为污染白洋淀而令世界舆论哗然的城市。
从“死鱼”开始的“电谷”
2006年,白洋淀给了刚刚上任的保定市长于群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这一年开春,被温家宝称为“华北之肾”的白洋淀,破冰之后出现了大面积的鱼类死亡,不再干涸的白洋淀成了“酱缸”。
一时之间,世界舆论哗然,中央高层震惊。
于群随后关闭了400多家企业――大致的估算是,这将拉低2个百分点左右的GDP增速。
“死鱼”事件,“给了市委、市政府和当地干部群众一个狠狠的刺激。”保定市发改委主任郝国赤说,“不能什么挣钱就干什么――慢慢地你就可能挣不了钱了。”
此时的于群,尚在思考这个城市持续增长的“战略支撑点”。
保定当时的情形是:虽地处京津冀核心地带,但多年来因为“虹吸现象”,“只见好的企业走”;而不足百平方公里、不足百万人口的市区,对这个中国最大地级市――辖22个县市区、1123万人口,周边拉动颇为有限,典型的小马拉大车。
于群慢慢把目光聚焦到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新能源设备产业上。保定高新区在2002年被科技部认定为“全国唯一一个新能源设备基地”。
保定市高新区原管委会主任马学禄建议,能否依托高新区现有的新能源设备产业,围绕“电”字做文章,启动中国电谷建设,即建立以风力发电、光伏发电为重点,开发以输变电及电力自动化设备为基础的新能源与能源设备企业群和产业群。
彼时,可再生能源法已于当年1月1日正式生效。新能源已然起步,但似乎前途未卜。欧洲四处奔走呼吁控制气候变化,仍被相当数量的官员视为“西方阴谋论”。在很多人眼里,可再生能源是大势所趋并无疑问,但那可能是三五十年之后的事。“电谷”亦因此被一些人视为“炒作概念”。
“一直到最近几个月,胡主席提出到2020年可再生能源达到15%,温总理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中国的减排目标,这样的压力才渐渐消失了。”马学禄说。
2006年的“死鱼”事件之后,于群去了西班牙和德国――这两个国家是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领跑者。这次欧洲之行让于群感受到:“国际上新能源发展利用的前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新能源”如何长大
在保定西北的高新区内,每天早上七点半,英利集团的4000名员工,都会秩序井然地排成队,绕着厂房慢跑,同时高喊口号,练习英利的独门武功,并学习四个英文单词。厂房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标语,让很多人恍然回到童年。
他们的老板,中国人民解放军前军官苗连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11年前,正是苗连生和马学禄,确定了这个开发区的方向,那就是“电”。他们当时的想法是,保定虽只是地级市,但两度成为河北省会,使这个城市人才富集――其常住人口的五分之一,是中等以上学校的师生。尤为重要的是,保定有华北电力大学――后者被视为电力行业的“黄埔军校”,中国众多电企的老总均毕业于此。
当时苗连生看中的是三兆瓦多晶硅太阳能电池及应用系统项目――这是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化示范工程,如果公司是国资或国资控股,拿到项目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马学禄没有犹豫。开发区投了60万元,占了英利公司60%股份,但约定“国有控股民营机制”。
马学禄差不多同时在“捣鼓”的,还有另一个项目――600千瓦风力发电叶片。
2006年之前,市里有些领导,甚至开发区班子内部,对发展新能源都有不同意见。
然而这几年中国新能源产业的发展,远远超过了马学禄的预期:英利的销售收入从2004年的1.2亿元一举跃升到2008年的85亿元,4年内增长近70倍。
另一个项目后来成了亚洲最大的风力发电叶片生产企业,销售收入在5年里从2000多万元跃升至20多亿元。
当地的官员说,开始建设电谷之后,保定的新能源产业“迈上了快速路”――自2004年以来,这个行业的增速始终保持在50%左右。160多家相关企业,几乎是所有同行业的佼佼者。
“阴谋论”阴影中的“低碳”选择
2008年,保定累计售出光伏产品与风电产品分别为500兆瓦和5089兆瓦,大致相当于减排二氧化碳1064万吨。
某种程度上――这取决于你怎么计算减排――保定可能已经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碳益”城市,也就是说,全世界因为使用保定制造的设备所形成的碳减排,要高于这个城市自身的碳排放。
不过,在保定市民眼里,这样的贡献似乎多少有点“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的意味。
保定的主政者似乎也并不满足于此。
恰在此时,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正在谋划中国低碳城市发展项目,保定、上海作为首批试点城市入选。WWF是世界最大非政府组织,1980年受中国政府邀请进入中国开展环境工作。
2008年12月,与WWF的合作进行了9个月后,保定以政府文件的形式公布了自己的低碳目标:到2010年,万元GDP二氧化碳排放量比2005年下降25%以上;到2020年,万元GDP二氧化碳排放量比2010年下降35%(相当于比2005年下降约51%),比全国目标高6到11个百分点。
这个目标来自于WWF的建议:没有量化指标的话,最终难免流于空谈。
保定在中国660多个城市中,第一个公布这个减排目标,远比中央政府来得更为雄心勃勃――当时,中央提出的目标是到2010年比2005年下降20%;一年之后,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的2020年目标是比2005年下降40%~45%。
如今,在这个城市的绝大部分路口、街道甚至一些小区路灯,都加上了蓝色的太阳能光伏电池板――作为科技部命名的“国家太阳能综合应用科技示范城市”,保定正在努力迈向“太阳能之城”目标。
但显然,提出碳减排目标无疑比安装太阳能路灯需要更大的勇气。
压力更多地并不来自于目标能否实现。“经过计算,这个目标我们是留有余地的。”发改委主任郝国赤说,“需要勇气面对的是,当时,气候变化在国内一些人眼里,还是一个‘阴谋论’。”
2008年,保定的新能源设备制造业已经实现销售收入260亿元,成为这个城市增长最快、拉动力最强的行业――一两年之内,新能源将超越汽车和纺织成为最大行业。
“低碳城市”如今已成为保定的一张名片,亦让它在全世界声名鹊起。一个佐证是,不久前,马学禄随WWF到北欧考察,所到之处,包括美联社、《金融时报》、《环球邮报》在内的众多媒体皆点名采访这位来自保定的前官员,对这个城市亦不无溢美之词。
(摘自2009年12月10日《南方周末》 原标题为《低碳城市―― 保定派发新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