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07年6月10日 地点： 南京师范大学 对话人： 吴长青、韦林、李伟、宰艳红 吴长青：（作家、评刊小组组长、以下简称吴）对于什么是网络文学这样一个概念不应该成为问题，但是有一部分人就认为网络文学是泛化了文学的外延，内涵也就虚化了，甚至靠不住的。所以有人说网络文学只是一种空泛的概念，而实质上与真正的文学是不搭边的。这也是一些传统作家对网络文学持有的观点。
韦林：（以下简称韦）似乎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考虑：一是语言学角度，“网络文学”是一个形容词性的短语，意即“网络”是定语，而“文学”是中心词，“网络文学”必定是文学的一种样式，是与“网络”有关或具有“网络”的一些特性、同时又必须具有文学的本质特征的一种文学样式。而“网络”与“文学”分别具有怎样的特质？二者的结合又会产生怎样新的内涵？这都是需要考虑的；二是文化学角度，“网络文学”是随着计算机及互联网的普及后产生的一种文化现象，其原因的探求可关乎社会学、心理学、政治人权人性等复杂的各方面，因而它不可避免地带有现代甚至后现代文化的许多特征，或说带有现代社会明显的时代烙印。
宰艳红：（以下简称宰）我以为至少包含这样一些要素：（1）网人是文学爱好者，（2）创作的有一定文学价值的文学作品，（3）同时通过网络这个载体或传媒进行传播。这同泛化的大范围的贴在网络上的文字不同，那是被称之为“网络书写”。
李伟：（以下简称李）我以为要以宽容的态度对待网络文学，定义并不重要，因为我们从研究者的角度去考虑的话虽然要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但是对于网络文学存在而言，我们首先尊重它的原创意义，也就是它不是先于研究而存在的。所以，我不太注重概念下得准确不准确，而是它的存在价值和对现实的意义。至少它是活的形态，有它独特的风格，因此在关心它存在的方法上要有突破。
吴：我注意到目前学界对它的研究和关注更多地停留在社会学层面和技术学层面上。而对文学的内部研究比较少，或许网络文学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意味着它的跨学科性。
韦：文学对“网络文学”的制约是什么？讨论文学是什么是个大问题。如人们所认同的文学起码应该具备的特征却几乎不容置疑。文学所能给予作者本人和读者的，体现为在认知、情感共鸣、审美等不同层面的不同水平和追求。网络的无论如何只是形式的，是实现的手段；而真正的文学，也不管以何种方式实现，其最根本的东西也依然是以其身份的象征来区别特点的。
李：我们现在的研究有很大的功利性在里面，好多人本身就不是学文学出身，他们注重网络的信息作用和物理作用，甚至社会学意义上的，我倒以为这种研究方法为真正研究网络文学的人提供了更广阔的视野。
宰：我们不要用传统文学的眼光和标准去看待和规范它，而要按照它本身的特性去正视它，肩负一种责任去建设和培养它，才能在 物质技术的承载之上去重申一种健全、有力量的精神维度。
吴：大家都说到了文学的本质上来了，当下的网络文学的问题比较多也是客观事实。
韦：形式上，有些作品真正地体现了网络与文学相结合的优势，图文声色并茂，人们在阅读过程中便有完满的美感愉悦体验；还有一些作品形式大于内容，尽情彰显网络特色，作为一种新兴样式，不管其价值如何，在展示新奇、愉悦等方面还是有其值得肯定的地方的；而另外一些则完全是依赖网络而生存的完全网络化的东西，片段、零散、流水账、无内涵灵魂等是其特征，唯一的意义就是对于写作者本人的发泄或希求注视等的满足。内容上，目前的网络文学毕竟是属于大文学范畴的，因而同样具有大文学所存在和面临的问题，比如精神信仰方面的缺失、对其本身应该肩起的人文关怀、终极意义的探求、审美精神观照等的忽视，在市场经济环境中，有意或无意的商业化的运作中，为追求利益或利润而对作品内容本身的伤害与方向的偏差等等。
宰：网络文学由于没有纠错提升和导向审定这两道关，它是一种私编辑状态下的东西，所以 在文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完全凭个人的自觉，因此有部分作品会出现鄙俗化和精神向度缺失的问题，如“自杀”、“杀人”、赤裸裸的欲望叙述等描写，给人的心灵感光度也会低些。
李：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在网络小说中有些词语出现的频率很高，像爵士、蓝调、红酒、香烟、怀旧、咖啡、失眠、裸睡、自杀、死亡、身体、孤独、欲望、疼痛、星座、村上春树、张爱玲、王家卫、邓丽君、昆德拉、杜拉斯等等。他们总在标榜一种时尚流行的东西，标榜一些小资的情调，不愿在社会中落伍。这些词汇中又是身体和死亡出现的频率尤其多。在描写身体的时候，他们的心态是两种很极端的态度，自恋、自虐。这两种心态都是扭曲的不健康的心理。他们想从身体的书写开始，去反叛传统文化中的一些东西，但是从身体出发又回到了身体，不能把身体的书写深刻化，最终在身体中迷失。然后迷失的身体沉浸在颓废中没有出路。死亡或许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但它至少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很多情况下死亡便成了身体书写的出口。
吴：看来大家对网络文学还是比较冷静的。但我以为大家的精神向度中存在以传统精英文学作为自己的判断背景。
韦：网络文学之为“网络性”的特别，是其之于“文学”的特点与优势，其今后的发展空间亦必须紧紧认准这一点，消除此差别特征也就无所谓网络文学的存在了。网络文学之与“文学”的共性，又在其极尽张扬特性的同时，给其收住气息的制约，不管形式、途径等怎样变化，既是文学，就脱不开作为文学的血脉，必须具有文学的气质。
李：网络是一个虚拟的空间，不必用真实的姓名，不用对自己的语言负责。每个人都可以在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作品，不用经过编辑的选稿、审稿。这带来了文学写作的高度的自由，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就是网络文学要不要受到社会道德的规范，怎样来规范。道德的缺失必然会带来作品思想内容的良莠不齐和网络文学的混乱。
宰：读者是有鉴别力的，他们往往会选择那些娱乐性强，可读性强，有一定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作品，他们根据自己的喜好去选择阅读，去深入点击，去发表自己的意见和阅读感受，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网络文学的发展。如《芳草》2007年第4期刊登的《亲爱的马甲》的作者千里烟就是由网民推举出来的新浪原创大赛冠军，并成为该刊的签约写手，因此网民的阅读心理和趣味塑造了网络创作新人，促进了网络文学的发展。
吴：我们说市场的问题仍由市场办，也就是说网络文学的狂欢总是有相当一批网民参与的盛宴，所以让其自生自灭。这终久是一场消极的甚至是旁观的心态。
韦：无论现实多复杂，也无论前景多复杂，既有的就当抓住自己的本质特征，在太极般的跌宕起伏中，慢慢导向一种保有并发扬自身的和谐。
李：这就很玄了。网民不能无视网络文学积极的一面，最近出现了大量现实主义的作品，呈现开始向现实回归倾向，这些小说和纸质媒介几乎无异。《芳草》选刊上的小说则大部分属于这种现实主义的写作，他们不再去写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在无厘头的游戏创作中游走，而是回到现实生活的本身，直接去揭露、面对它的美和丑，疼和痛。这些作者很多不是专业的文学科班出身，也没有太多的文学修养和理论指导，但他们的小说却真实地再现了生活。这些网络小说呈现出一种生活的原生态，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真切的生命呼吸，没有经过太多的人工的雕琢和修饰，这是社会的某种真实存在的心态，对于文学研究者来说也是很有意义的。我想可能是编辑们在有意匡扶与引导。
宰：批评当然不能缺失，理应按照它本身的特性去正视它，肩负一种责任去建设和培养它，在物质技术的承载之上去重申一种健全、有力量的精神维度，让它规范起来。
吴：很有意思，网络文学是一种开放的民主文化，大家都说要把它规范起来，我的理解是必须是戴着镣铐跳舞的那种规范，而不是让其窒息死亡。
宰：网络给文学提供的不仅是一个发表和交流的媒介平台，它同样给文学注入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写作方式，带来了新鲜的内容和语言，另一方面，它也给传统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带来了一定的冲击力，在全球化时代和信息时代，它的存在自有其合理性，正如单小曦所说，作为现代传媒之一的网络已成为文学活动的第五要素，学者欧阳友权也说“网络用技术赢得更大的艺术自由度”，以“词思维”和“自娱娱人”的新理念推动文学深层观念的调整，为文学体制更新探索了新的路径。
李：不能让网络文学高度自由的精神不加规范地任其发展下去，必须加以规范。现在很多的网络也在作出这种努力，比如说有的网页上必须用真名和身份证才能注册博客。
吴：我想形式只是一个方面，最为主要的还要从作者、读者、文学批评这些主体方面去努力。我们现在所做的意义也许就在这里。批评者不能丧失信心和良知这是至关重要的，这不是自诩，应该是更高的信仰。
（选自江苏文学艺术网http://www.省略)
责任编辑：杨中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