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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万里_当年情事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5 04:32:42 点击:

      一   谭九妹慌脚忙手捆好柴,背起就往屋里走。她要赶忙煮熟饭,一会儿丈夫和老大、云翠就收工回来了,老大是饿不得的,一回来就要吃。如果回来饭没熟,他便不高兴,垮脸嘟嘴的。身上像有刺,把桌上的杯子啊、晾的衣服啊等等拉下来,捡也不捡,搬把椅子坐在阶沿上生闷气。怪哉,今儿个回来他却没生气,他揭开锅盖见还是一锅清水,盖上盖子便上了吊脚楼,拉起二胡来。
      九妹问云翠:“你哥哥今儿个有喜事么?”
      云翠爸在旁边说:“就是队长表扬了他几句嘛。说他窝子打得好,像扎的鞋底儿,横竖成路路。”
      谭九妹眉头一扬,“云森就是聪明哩。”
      云翠爸瘪着嘴说:“你莫得意,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夸,招呼捧到岩上栽下来。”
      云翠嘻嘻笑,“你们没猜到,哥哥是有别的事高兴哩。”
      “么子事?”九妹两口子盯着女儿,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云翠却不说,走到灶边,在瓮坛里舀水洗脸,“哥哥嘱咐我,叫我不说的,哪个都不讲,讲了要修正我哩。”
      九妹骂道:“你这个砍脑壳死的,别人不讲,你的妈佬汉儿也不讲么,你不讲我去问你哥哥。”说着站起来就往吊脚楼上走。
      云翠爸拉住她,“你去问么子问?云翠不说我也晓得,肯定是清玲来信哒。”
      云翠爸猜对了,下半天快放活路时,云森在送报的老刘手里拿来一封信,一见那熟悉的字迹,心里便开了花。他假装去上厕所,把布帘子一放下来,便急慌慌地扯开信封,把信拿出来读。正读着,忽听得角落里传出“吱吱”的笑声,云森一惊,见李胖子蹲在角落里解手,屋里暗,他先前慌里慌张走进来没看到他。
      “你个死胖子,把我吓一大跳!”云森骂道。
      “‘美男娃儿’,是哪个的信呐?看得涎口水都出来哒。”李胖子站了起来。
      “你莫管,不能让你晓得,你晓得哒生是非。”云森真要解手了,他解开裤腰带,蹲了下去。待李胖子一出厕所门,他又看起信来。边看边咂信纸,像咂在清玲柔嫩的腮上,发出“啵啵”的响声。眼睛亮亮地放光,脸上像搽了朱红的颜料。他低头看粪水,想看看脸红成啥样了――红着脸出去丑人哩。粪水浑浊,看不分明,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猜测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眼睛肯定也是红的――思念之火烧的。这一次他们分别得久了些,她原来说今年暑假回来的,可临近放假时,学校宣布,今年暑假支农,全部到鄂南农场去锻炼。唉,这久别的滋味真叫难受。自从去年她被推荐去了省师范学院,他心里就空落落的。白天上工还好一点,说话的人多,一打岔,思绪便转移了。夜深人静最难过,望窗外,晶晶亮的星星,是她的眼睛,似乎在深情地对他诉说。皎娇的月亮,是她标致的脸庞,那醉人的笑靥,是绽开在夜空里最美丽的花。假若这时候和她手牵手,漫步江滩,看一江灯火,斑斓如练,习习晚风,送来城市的祝福,那该多好啊!那一刻,他和她定然没有言语,语言是多余的,一个眼神胜过万千语言,手指的颤动是心的表白。他们走到江边的木椅上,紧挨着坐下来,相互依偎着,接下来便是热吻。吻她好看的眼睛、俏巧的鼻子、迷人的嘴唇、白皙的颈项。他似乎要在她的脸上戳满印记,每一个印记都是一个宣言:你是我的。而她,双眼微闭,脸如白雕,浑身战栗。紧张、激动、兴奋,使他们陶醉了。爱的潮汐把他们吞没了,他们像两条鱼,在爱情之海恣肆……窗外有夜鸟啼叫,把他从想象中唤回。他摸了摸清冷的席子,眼睛不禁湿了。
      云森草草地吃了晚饭,便上楼去了。其时天已黑尽,他把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点亮,在抽屉里翻了好一阵,找出几张皱纸,他把皱纸铺在桌子上,又去楼下拿来一个捶草鞋的圆槌,在皱纸上滚,把皱纸碾平。然后在箱子底摸出一个小布袋。解开袋子,取出那支黑色的自来水笔。这是清玲临走时送给他的,那一刻,他握着那支发热的钢笔,像捧着她滚烫的心。他知道她的用意,不仅仅是作为爱的信物,还有对他的勉励和期望啊。他不能辜负她,因此,他挤出时间来学习。在坡上做活路,歇气时人们三五成群打扑克,他则躲到岩壳里看书。每天晚上都看得很晚。天亮起来擤鼻涕,鼻涕是黑的,他吓了一跳,以为得了肺病。
      母亲说:“你莫自己吓自己,那是煤油烟子熏的。”
      她转身对云翠说:“你今天上街,给你哥哥买个罩子灯回来。”
      云翠说:“我去排队扯点‘北京蓝’,还晓得钱够不够呢,哪里有钱买罩子灯?”
      云森说:“算了,算了,我去扯黄枸皮打五�子卖哒买。”
      为买罩子灯,云森足足忙活了一个月。供销社不收生黄枸皮和五�子,云森只得把褥单铺在场坝里,把五�子摆在卧单上晒,把黄枸皮晾在晒楼上。为防止鸡子和狗子小猪糟蹋五�子,他砍了牛王刺,拦在五�子边上。那天他把罩子灯买回来,故意去找云翠借手巾擦灯罩。
      云翠不给,“手巾怎么擦灯罩呢,色耐,有煤油臭,洗都洗不干净。”
      她找了些打了钱眼的草纸,递给哥哥,“拿这个去擦嘛,是一样的。”
      云森不要,“这个纸怎么擦呢,硬直巴犟的。”
      云翠见哥哥有点不高兴了,便掏出手巾递给哥哥,嘿嘿笑,“我晓得擦亮哒好看书,看到在嫂子的面子上支持你。你可要使力学,争取明年推荐上大学,你不奔点大事当心嫂子甩了你。”
      云森笑着说:“你这个死丫头,婚都没结哩,就喊嫂子,怕不怕丑。”
      瞬间,他的笑容就收敛了。妹妹那句话触到了他忧郁的一角。他确实有些担心他和清玲的关系能不能走到底。他有些自卑,清玲现在是国家的人了,而我是个农二哥,地位悬殊大呀。虽然清玲信誓旦旦,说如果她丢了他,会栽岩死,会跌江死,会……他赶忙吻住她的嘴唇,害怕她说出更不吉利的话来。她的泪水下来了,流进他的嘴里,他感觉是甜的。她突然用舌头抵了一下他的舌头,于是,两根年轻的舌头发疯般搅在了一起……
      云森往罩子里哈了气,立时,罩子里布满一层雾气,他用手巾轻轻擦拭起来,接着又哈气,再擦,直到擦得一尘不沾,亮哗哗的。罩子灯比墨水瓶灯明亮得多,并将自信和希望也带给了他。他拎开自来水笔,开始给清玲回信。清玲已有两个多月没来信了,这些天来,他一直忐忑不安,既盼望她的来信,又有些惶恐,害怕收到的是最后一封信,假若真是那样,他怀疑自己扛不扛得住,会不会就此趴下。他是一个钟情的人,他把爱情看做生命的全部,假若一旦失去了她,活着还有意义吗?他也明显地感到他们之间的沟壑,地位的沟壑,为填平沟壑,他要拼尽全力。看了清玲的信,他感到自己有些多虑,神经过敏。清玲还是那样爱他,字里行间依然燃烧着炙人的爱火。他感觉自己已熔化在爱火中,身体在微微抖动。
      他把信写好后,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折成燕翅形,放进抽屉,明日请假去城里邮局寄。本来可以交给送报的老刘,可云森不放心,怕老刘搞丢失了。这时,他伸了伸腰肢,舒了口气,从墙上取下二胡,调好弦,往弓上擦了点松香,便开始拉起来。他拉的是《扬鞭催马运粮忙》,这本是支笛子独奏曲,此刻这支曲子正好表达了他喜悦的心情。清玲也很喜欢这支曲子,可以说,这支曲子是他们相恋的媒人。当初,清玲正是因这支曲子而对他生出了爱意。那天晚上,月亮当空照,寨子沉浸在柔柔的光辉里,显得那样恬适而温馨。几个年轻人来到云森院坝里,想听听那个放蜂人吹笛子。他吹得实在好,高亢明亮,辽阔苍莽,把北国广袤雄浑的气势和意境表现出来了,简直和广播里没么子区别。
    [ 2 ] [ 3 ] [ 4 ]   可偏偏他口里生了疮,饭都难以咽下,吹不了。便推荐云森拉二胡,“他二胡拉得不错,也和广播里差不多哩。”
      云森推辞,“我拉不好,丑死哒。”大伙儿不松他的劲,非要他拉不可。
      “要得,拉就拉。”云森望了一眼月光下的清玲,心尖尖忽然颤动了一下。他确实拉得不错,从他灵巧的指间,流出了美妙的音乐,琴声引大伙儿走进天高云淡的秋天,秋阳和煦之下的田野里,果实累累,公路上,马蹄��,丰收的人们喜送公粮。一曲终了,院坝里阒寂无声,人们还在回味,还沉浸在热烈欢快的情绪之中,还在放逐快乐而自由的想象。突然,掌声响起来,叫好声中,云森敏锐地感受到清玲那好看的大眼睛射过来的电光。

      二

      云森寄了信,便出来卖萝卜和草鞋。萝卜好卖,他把背篓一放下,便围上来几个女人,几双手伸向背篓,选萝卜。接着过秤,你三斤,我五斤,一会儿就卖完了。云森感到奇怪,都说城里人斤斤计较,尤其女人小气,买东西一分钱都是不让的,有的过了秤,还顺手捎点走。今儿怎么这么爽直,价也不回,说好多给好多,也没见顺手捎带的。这时,他发现那几个女人回头在望他,那眼光有些特别。他忽然想到母亲早上和父亲的谈白,父亲说:“晓得大瘟丧卖不卖得来东西,只怕要背转来哟。他哪么做得来生意哟。”
      母亲笑道:“好卖得很,我负责他一会儿就卖完哒。”
      父亲摇头,“不可能,除非送给别人。”
      母亲说:“卖东西货要有卖相,人也要有卖相呢。我儿子往街头上一站,负责那些女人要围过来。”
      云森抿嘴笑了,不觉来了精神,看看太阳,行在头顶,正午时分了,肚子叽叽咕咕地,在埋怨他了。他去餐馆里点了半斤白米饭,一碗海带汤。本想炒个青椒瘦肉丝或者肥肉片――母亲一定要他打一次牙祭,补充一下。在屋里顿顿稀汤面糊,清水萝卜,缺油,晚上光起夜,搞活路受不得累,差稳力。可他没有炒,想到黑瘦的父亲和虚肿的母亲,他把欲买饭的钱又塞进内衣荷包里。他打算去秤斤把肉,回去做油,炖一锅萝卜,一家人吃点有油的菜,光自己享受怎么行哩。他把饭菜牌子退给收钱的女营业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吃了,钱不够。”女营业员正忙着给别人卖饭菜,望了他一眼,脸垮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云森听到背后“啪嗒”一声,那是把牌子推进抽屉发出的声音。
      草鞋就没得萝卜好卖了,城里人多半穿球鞋或布鞋,也有穿皮鞋或塑料鞋的,穿水草鞋的不太多。只能往那些拖板板车装卸工割马草的手里卖。十五双草鞋卖到天快挂乌时才卖完。云森急急地往家赶,走到金鸭塘小学时,天全黑了。今晚是月黑头,黑咕隆咚的。从学校到家那段路特别难走,有一道高坎,很窄,下面是岩壳,掉下去肯定会摔伤,走不得。云森见学校里有灯光漏出来,便推门走了进去,想借根电筒或者讨几根麻秆燃着回去,没有亮是摸不走的。阳老师正在煮饭,圆圆的屁股正对着门。云森见锅里煮着骨头炖萝卜,腾腾地冒着热气,小桌上摆着两碟腌菜,一碟水豆食,一碟酸萝卜。旁边的细腰玻璃杯里斟着酒。云森咽了口唾液,微笑着对阳老师说:“您有手电筒没得?我借了用一下,明早上还来。”
      阳老师转过身来,“哟,是云森呀!快坐。”
      云森觉察到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阳老师说:“手电筒么?有,有,我跟你找。”
      云森发觉她揩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睛有点红,像哭过的。阳老师解下围腰搭在晾衣绳上,对云森说:“云森,就在这里吃饭吧,我等会跟你找,来,你坐下。”
      云森站着,“我不饿,您吃。您吃了饭再找,我等会儿。”阎王不拿吃饭人,耽搁别人吃饭不礼貌。他走到书架前,想取本书看看。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坐下,就在这里吃,你磕膝脑壳洗得好,走来正碰上吃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吃了跟你找,你不要客气,我还教过云翠呢,在你家里也吃过饭的,你客气么子。”
      云森感觉阳老师白胖的手像棉花般柔和,他的身子忽然发软,头似乎有点眩晕,禁不住坐下来。阳老师用瓢子舀了些瘦肉和萝卜在云森碗里,“快吃吧,趁热,多吃点。”林森心里一动,感觉从阳老师那里传递过来一种温暖,这里面夹杂着一种母亲般的疼爱,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阳老师这时把酒杯递到他手里,“来,喝点酒,晚上有些凉。”说着碰了一下云森的杯子,“干!”一口喝下杯里的酒。
      云森不太善于喝酒,他端着酒杯有些为难。阳老师笑道:“男子汉,怎么像个女人,爽快些,喝哒。”
      她又斟了一杯酒,“好,你喝一杯,我喝两杯。”她又喝下第二杯酒。
      她把杯子倒过来,“你看,我干了。”
      她站起身,“你不喝我不坐下来。还像个男人么,嗯。”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他一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顿时,他感觉胸腔里有火在燃烧,喉咙里辣辣的,脸上通红。阳老师给他舀了一瓢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喝点汤。”
      他推开阳老师的手。又把酒瓶拿过来,给她斟满,自己也倒上,然后站起来,“阳老师,多谢您这样待承我,我敬您一杯。祝您工作顺利,家庭幸福。”言毕,一口喝下那杯酒。他大张着嘴,哈着气,似乎要把喝酒的痛苦全部呼出,他连颈项都红了。
      “家庭幸福,呵呵,家庭幸福。”阳老师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眼眶忽然又红了,她叹了口气,把酒慢慢喝下。她的眼里此时升起忧郁和痛苦,“我喝的是工作顺利的酒,不是家庭幸福的酒,我的家庭一点也不幸福啊!”
      云森一脸愧疚,悔不该说“家庭幸福”那句话。可我不知道啊,他想向阳老师解释。突然,他感觉头有些胀痛,血在快速涌流,心和身体似乎在飘飞。阳老师浑身燥热,她脱去灰色秋衫,露出水红色的毛衣。此刻云森的眼睛似乎为磁铁吸引,面对着分明不是阳老师而是清玲,清玲那对高耸的乳房使他忽然想到馆子里圆鼓鼓的馒头,和有嘴的白瓷茶壶。奇怪,那圆鼓鼓的馒头在动哩,在蹦哩。按住,按住,别让她蹦。一按,瓷茶壶里流出了水,白色的汁液,溢出特别诱人的气味。此刻酒力赶跑了他的羞怯,激起了他的大胆和久潜的渴望。想象替他揭去了水红毛衣,一个白皙优美的胴体出现了,他的手指在跳动,真想摸一摸啊,摸一摸是什么感觉呢?他感到浑身酥软,手在颤动。突然,“哐当”一声响,门被猛力推开,一股风旋进,他俩的心脏骤停,阳老师的男人进来了……
      第二天上午,大队书记易麻子在对门坡上喊云森到供销社去,说有人找他。他预感大祸临头了,他想不去,可不去行吗?如果这事一公布,自己的脸往哪里放呢?一家人都跟着丑。更重要的是,如果清玲晓得了,他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不能失去她呀,绝对不能失去她。看来只有去跟他们解释一下,求他们谅解,求他们不把这事敞出去。
      他战战兢兢来到供销社里面一间小屋里,见两个中年人坐在一张桌旁抽烟,地上有不少烟头。蓄平头的小个子示意他坐在屋中一条板凳上。然后开始问话,大个子在旁作记录。问了姓名年龄籍贯之类后,小平头又从烟盒里掏了支烟,划火柴点上,然后把火柴盒往桌上一丢,眼睛盯着云森,“你知道为什么喊你来吗?你把昨晚上的事情交代清楚。”
      云森怔住了,是祸躲不脱,要来的终究要来。可我交代么子呢?要说我没么子错呀。要说错,只是说了一句错话:你男人不要我要。可那是酒醉后说的呀。至于抱和吻,那是麻酒后失控啊。当然,我差一点犯了大错,如果不是她男人及时回来,也许会……但毕竟还是没发生。我心里还是有邪念的,心灵是有些肮脏的,可那是酒害的呀,再说,我心里的事谁知道呢。
    [ 1 ] [ 3 ] [ 4 ]   “我昨晚上喝醉了,有些失态。”云森把昨晚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这么简单么?”小平头态度平和语言如刀,“你可要想清楚,你行为的性质。”他递给云森几张纸,“不好具体说,就写,再跟你说一遍,不要避重就轻。”小个子要他到桌边来写。
      云森望了望大个子,大个子黑着脸,云森心里怯怯,便抽出自来水笔欲写。他看着这支永生钢笔,想起了清玲,泪又下来了。
      “男客叉叉的,还流马尿。把脸不要。快写!现在失悔迟了。”大个子催促着,一脸的鄙夷。
      过了一会儿,云森把写的交代递给小平头。小平头看后不动声色,又递给大个子。大个子瞄了瞄,眼光如锥刺向云森。他忽然把枪掏出来,往桌上一拍:“你跟老子老实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平头依旧和善,言语如重锤:“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不把情节、动机、性质、思想根源、改正措施交代彻底,我们就把你带到公安局去。”
      大个子恶言厉色,“你犯了流氓罪,晓得吧。你天胆,人家的男人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你敢惹老虎,你不要命哒!”
      小平头还是柔声细雨:“你是个美男子,小伙子周正得很。前途远大呀!关键要争取从宽处理哟。”
      云森已彻底垮了,被软硬兼施打垮了,被逼供信击溃了,被践踏人权的专制粉碎了,他承认耍了流氓,侮辱了革命女教师。
      他被小平头和大个子带到了八里坝区公所。

      三

      八里坝中心小学今日停了课,因为山下操场上要召开万人大会,批斗一批牛鬼蛇神。清早,师生们便把桌子板凳搬下山,去搭台。站在八里坝新镇往小学那边望,见人们往来奔忙如蝼蚁。中心小学处原是一文昌庙,每年农历二月初三文昌帝君寿诞,这里鼓锣喧天,香烟燎绕,一拨一拨的读书人前来奉祀文昌帝君。燃纸点烛,跪拜行礼,虔诚之至。这一天八里坝老镇热闹非凡,石板街从早到晚熙熙攘攘如涌浪。这鳌鱼山顶的文昌庙和山下的老镇互为呼应,庙衬镇景,镇壮庙观,时有“镇为舟形,庙为桅,桅必举,船始通”之句形容二景之美妙。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破“四旧”时文昌帝君被砸,庙堂改成了学校。老镇也在劫难逃,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被夷为平地,改成粮田。镇民们被赶到山边建房,由于各家各户挨得近,自然而然又成了一条新街。今日新街又敞开胸怀,迎接各村各寨的社员。人们举着党旗国旗团旗昂扬地行进在刚铺碗口石的街道上,虽然一个个穿着简朴,形容黑瘦,却精神抖擞,异常兴奋。长期抓阶级斗争,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如烟酒,已使他们上了瘾。一有斗争,他们便来了兴趣,浑身有劲。
      10点正,牛鬼蛇神们在震耳欲聋的“打倒”声中被民兵押进会场。他们面前挂一白牌,上写称谓和姓名。如“现行反革命xxx” 、“抗拒改造的地主分子xxx” 、“大右派xxx” 。云森白牌上写着“侮辱女教师的流氓林云森” 。他低着头,不敢看人,可他感觉到人们的眼光利剑般纷纷刺向他,他的心骤痛起来,仿佛被刺穿了。他想,这里面还有惊诧的眼光、同情的眼光、怜悯的眼光、还有亲人被血水浸了的万分痛苦的眼光。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亲人的希望,辜负了清玲的一片心。想到清玲,一种强烈的负疚感爬进心间,泪水刷地下来了。他反复念叨着,“清玲,我对不起你。清玲,我对不起你,我跟你丢了丑哇,我是罪人,我有愧于你,有愧于我的父母,有愧于我的妹妹,有愧于所有的人。我是一个败类,没的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完全崩溃了,脑中一片空白,以至于斗争会如何进行,人们批判揭发了些什么,他都模糊了,只感觉耳朵被震麻了,发出“嗡嗡”的响声。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被洪流卷走了。
      他决计死去。以死谢罪,活着已无意义了。他回到区公所后面的木板房里,睡在稻草铺上,设计死法。撞死,不行,怕疼。死不了,落个头残就麻烦了。吊死,用裤腰带,或把稻草搓成绳子。可往哪里挂呢。木板房没枕楼,斜伸的椽檩很高,无法挂。他摸身上,看有无硬物,什么也没有,连锁信件的箱子钥匙也没带。他摸到了那支笔,用笔刺穿喉咙,不,刺心脏要死得快一些,他想。可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支笔是他和清玲相爱的证物,是清玲的承诺,是她的心,我虽该死,但绝不能让她的心蒙尘。他旋开笔帽,那闪着光泽的依金笔尖使小屋生光,心也被照亮了。她说过的,永生永世爱我。她为什么送我“永生”钢笔,这是誓言的隐喻呀。我不能死啊!我和她已不能分离了。她的生命中有我,我的生命中有她。我舍她而去,是自私的表现啊。我一定要去找她,跟他解释清楚,包括我心灵的丑陋。我喝醉了酒,有些失态,但我最终没有越轨,我对得起她。我相信她能理解我,原谅我。想到这里,他捶了捶脑瓜,为先前的寻死而羞愧。不能死,要活,为她而活。有爱就有生,为爱好好地活。
      他打算逃走,不逃会判刑,那就真是一条死路。去江城找她,然后就隐匿起来,在她一个人知道的地方,静悄悄中守候她,永生永世。他拍了拍板壁,感觉木块较薄。兴许能够掰断,他扳住下脚一块板子,一用力,就弯了。再若一用力,就肯定会断。现在不能掰断,大白天是逃不走的。只能等到晚上。他忽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白天千万不要出事呀!寻求到办法,逃生的希望使他兴奋起来。禁不住轻轻哼起歌来,“哎……道路越走越宽阔 越宽阔 哎 江三木�。”
      云森后半夜逃出板壁屋后,便借着夜白向公路走去,忽然,有手电光射过来,接着有说话声传来,他赶紧伏在一砣大石后,公路上有巡夜的民兵,只能走小路了。巡夜的民兵经过他面前时,他紧张得要死,大气也不敢出,冷汗顺着脊沟直沁。民兵过去后,他站起来观察,这进城的小路在哪里呢?他只记得刘家坡有一条小路进城,可到刘家坡要经过区公所门前的公路,那是千万去不得的。他犯了难,只抓头皮,区公所那边去不得,其他的路他又不熟悉,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挨亮了,便又会被抓回去。突然,他心中一喜,他发现了那一长溜水管,那是从清江河边安上来的,跟到水管走,就能到清江河边,就能到河边的恩施城。果然,长长的自来水管引他进了恩施城,城市静谧,昏黄的路灯照着寂寥的街道,忽有汽车驶来,他赶紧让开,不让它的灯光罩住。突然起了大风,刮得行道树“呜呜”叫,传递出一种恐惧。一些大字报纸为风扫荡,满街翻卷,四处奔逃。他感觉很冷,缩了缩脖子,抱紧双臂,往汽车站赶。汽车站里灯火通明,第一班长途车已快开了,他去售票口问,“还有没有到江城的车票?”售票员头也不抬,“早卖完了” 。他决定先混上车再说,眼看天就要亮了,此时不走,白天就难走脱。人们发现他逃跑了,肯定要在车站、码头布防,实行大搜捕。他朝一辆写着恩施――江城的客车走去,快拢时又止了步,他看见车门边站着两个穿竖领中山装的男人,在验票。糟了,糟了,无路了。正在焦急之时,他发现一辆车尾的工具箱开着,旁边无人,他快步走过去,一猫腰,钻了进去,蜷在角落里。车站此刻广播响了,通知第一班长途立即发车。汽车一辆接一辆开出车站,一时喇叭声、叫喊声响成一片。云森听到有人跑过来,接着是一声巨响,“啪嗒”,门被关上了,云森立即掉入黑暗的深渊。
      云森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脑壳炸炸地疼。他挣扎着坐起来,见周围明亮亮的,自己却被罩在一片阴影中。他前面是一排大车屁股,透过间隙,他望见了那轮残阳,猩红猩红的,似乎在淌血。他先前呆在工具箱里,渐渐地烦闷起来,头胀头痛,嘴里连喘只喘,心子咚咚跳,近乎窒息,一会儿,便昏过去了……车停在江城恩施客车站后,司机开箱取工具修车时发现了他,吼他不应,打他不醒,司机吓慌了,赶忙把他拖出来,扔在一个角落里,便急急地开车跑了。他大概是扯了地气,终于活了过来,手脚软溜溜的,身上没力气。他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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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云森找到江城师院时,正是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也不晓得清玲在哪个教室,便一个教师一个教室地看。终于,在三楼右边第三间教室发现了她。她穿一件已退成灰色的军装――她当兵的弟弟送给她的,长发绾在脑后,扎一根花手巾,显得十分俏丽。她正在写什么,一会儿又手托下巴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成一个沉静美妙的倩影。云森想喊,可又不敢,教室里的安静似乎对它造成了一种压抑,一种威慑,这里可放肆不得呀,唉,只有等她下课了。过了一会儿,清玲站起身,走到讲台边去吸墨水。经过门边时,云森喊了一声,“清玲!”他的声音很轻,望了一下周围,担心黑暗中有眼睛盯着他。清玲怔住了,似在回忆是谁的声音,这么熟悉。待云森喊第二声时,惊喜飞上她的脸。她疾步走出来,捉住云森的手,“森哥,是你。你怎么来了。”
      云森说:“专门来看看你。”
      清玲摇着他的手,“你真好。”她激动又有些羞怯地说,“我好想你哟。”
      云森说:“我也是。”
      清玲说:“我去跟班长请个假,到寝室里去坐。”
      云森说:“要得。”他暗自庆幸,看来,那些人还没来学校追查他,他们也许不会来学校,区里没人知道他和清玲的关系。可他又疑惑了,清玲当大队长的爸爸难道没给女儿写信么,可能信还没拢,肯定的。到了女生寝室,清玲让云森坐,又给他到了一杯水。云森感到温暖。清玲在云森对面床上坐下来。清玲这时才发现,云森太窝囊了,简直像个乞丐,脸上胡子拉茬,衣服裂了口子,脏兮兮的,身上那股气味真叫难闻,不由得皱了皱鼻子。这没逃过云森的眼睛,他的心里一阵酸楚。云森鼓起勇气讲述自己的遭遇,早讲比迟讲好,反正清玲早迟会晓得的。早点解释清楚,早点求得她的谅解。云森边讲边观察清玲的神态,他发现,清玲先是疑惑,继而是吃惊,接着是愕然。讲到最后,她伏在叠被上哭了。云森涌起惆怅,她是不会原谅我的,他想。他在晾绳上随便取下一根帕子,递给清玲,“玲,你揩一揩。”清玲不哭了,可她还是伏着。半晌,她抬起头来,看看表,也不看云森,说:“你还是回去,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他们会找来的。”
      “我能回去么?”云森乞望着她,“回去肯定被抓,坐黑屋,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玲低下头,脚尖在地上反复擦着。“也不一定,也许他们会谅解你。”
      云森抓住清玲的手,用哭腔说:“玲,不管他们对我怎样?希望你理解我。我可以把心剖出来给你看,我是忠于你的。”
      清玲看看表,对云森说:“要下自习了,女生们回来看到了不好。”她掏出30元钱,你去找个旅社住一晚上,明天买车票回去。
      云森发现,她眼睛里的柔和与热情消退了。
      他推开她的钱,“我有,劳为你。”
      “我送你走。”清玲说。
      二人一路默默,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大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寝室走。清玲紧走几步,抢在云森前面,低着头往前行。
      在校门口那棵灯笼树下,云森握住了清玲的手,流着泪说:“玲,我是永远爱你的。”他感觉清玲的手冰冷,僵硬。
      “快走吧!”清玲催促道,“快熄灯了,学生会要来查寝室了。”
      云森慢慢向前走,一步三回头,“清玲,你还爱我吗?”他的心几乎撕裂了,喉咙里溅出血雨。
      风中飘来清玲的话,“以后再说吧。”
      他望清玲,她高挑的身影已进了校门。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精神之柱訇然倒塌。黑暗压过来,绝望的心掉入无底的深渊……
      第二天早上,他来到邮局,把昨晚写好的信丢进邮筒。那是他的遗嘱,有对生活的依恋,有对自己罪恶的忏悔,有对清玲的挂牵和祝福,有对父母未尽孝道的深深自责。然后他去师院找清玲,把钢笔退给她。钢笔对他已无意义了。回到她身边,也许能撩起她对往昔的回忆。灵魂有知,他会获得一丝安慰。当然他也祈望清玲能谅解他,把爱依然交给他。此时此刻,唯有爱能拯救一颗无望的心。
      他来到清玲的寝室,清玲不在。他去教室找她,她正在上课,他不敢去叫她,只得在操场上溜达,等她下课。下课铃声一响,他就上三楼的教室里去找她。可没见到她。几个同学说,她刚才还在这里的。他挨个教室去找,去问,顶着那些惊疑鄙弃蔑视的眼光,还是没见到。那就等一会吧,也许她上厕所去了。可上课铃响了,清玲还是没见。又过了一回儿,清玲还是没来。他于是再次来到清玲的寝室,见门已锁了,便把钢笔放在窗边的桌子上,然后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欲出校门时,听到身后有人喊,“站住!” “莫走!”他吃了一惊,回身一看,见两个带红袖标的青年人跑过来了,气喘吁吁地。
      “有么子事吗?”他以为是清玲叫他们来喊的,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两个青年人也不回答,走拢来不由分说,抓住他,迅即把他的双手反剪过来。
      他挣扎,吼道:“你们搞么子?凭么子抓我!”
      “到校长办公室去说,走!快走!”那两个青年人比他更凶,把他的胳膊往上掀,疼得他大喊起来。
      …………
      峡江里的风实在大,吹得船尾那面又脏又破的旗子“啪啪”乱响。如山的波涛汹涌扑来,发出如雷的吼声,把驳船冲撞得摇摇晃晃。江面愈来愈窄了,像两扇门欲夹住这条蛟龙,它不甘被夹,愈加凶暴疯狂,张牙舞爪,挥舞雨柱胳膊,砸着礁石。几间屋大的旋涡张开巨口,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欲吞下江上所有的生命。激浪冲上来,砸向船板,赏景的人们急忙回奔,呼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奔跑声响成一片,一片乱哄哄。云森没有回奔,他被手铐锁住的手紧紧抓住船边的栏杆,他全身已湿透了,水和泪从头上往下流,又流向周围的船板。后面那两个青年人厉声喊他过去,他似乎没听见,依然呆望着大江。这水的神力使他震撼和恐惧,人为什么就那般弱小呢?为什么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呢?为什么就不堪一击呢?为什么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他找不到答案,他也不想找到答案,他的心已死,他的心已被旋到江底,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呢,有五颜六色的石头,有漂亮的鱼,他们睁着亮眼摆动着鳍用嘴触着他的身体,欢迎他的到来,那里没有斗争、没有背叛、没有羞辱,有的是亲密,有的是自由。
      那两个青年人走过来了,骂骂咧咧,渐渐走近了,突然,他们俩止住了,眼前出现了惊骇的一幕:他翻出栏杆,扑向江里。转眼,他被洪涛吞没,江面上只余他的声音:
      “清玲,我爱你……”
      (选自芳草网www.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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