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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乱|错乱是什么梗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4 04:26:42 点击:

      开始      我很佩服孙国良能找到我,并且能准确地说出我的外号:卡瓦刀。你们知道卡瓦刀产自藏区,那是一种锋利无比的好刀,但它在我们手里就是上好的凶器。长期以来我们都活跃在隐蔽战线,我们的工作只有一个:谋杀或者制造谋杀。孙国良敢于找到桂城杀手头目我的家里,他的胆子一定比水缸还大。我的手下为他唐突的到来耿耿于怀,出掌有力而落地轻轻地拍了他两掌,说,你找死!孙国良面不改色,他盯着我,说,我敢肯定你就是传说中的卡瓦刀。
      我说,我不是。你是无法见到卡瓦刀的。卡瓦刀要是这么轻易就暴露在你面前,那他早就不是卡瓦刀了。
      孙国良说,你是!你们是!你们曾经在香港澳门广州上海等地谋杀过许多人,你们是职业杀手。
      我说,我不是卡瓦刀,但如果你价钱出得好,我可以帮你联系到卡瓦刀。
      孙国良说,你就是卡瓦刀,你再狡辩我也不会相信你不是卡瓦刀。我办事从来不找拍不了板的人。
      我说,争论是毫无意义的。那么,你要杀谁?
      孙国良说,我。
      我说,你请求我们把你杀掉?
      孙国良说,没错。我要你们杀掉我。价,你来开。
      我说,什么时候?
      孙国良说,越快越好。
      
      他
      
      入住第九人民医院那天,孙国良身边有一大群人。他们都带着关怀的笑脸,说,孙董事长,你就安心地好好地治病吧,我们会天天陪着你;病好了,我们要用轿子抬你回家。这天孙国良的心情非常好,他告诉他们,他有百倍的信心把病治好。可是他们说话并不算数,随着他治疗日子一天天增加,他们渐渐离他远去。到今天出院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石小跳也走了。石小跳不应该走的,石小跳是我老婆啊。孙国良望着九院外似有若无的阳光,无限感叹。九院在郊外很远的地方,这里清静得令正常人感到寂寞甚至恐惧。一辆救护车开进来后,孙国良突然想起石小跳其实不算自己的老婆,因为他们虽然同居六年,但没有登记,没有法律文书的婚姻不算婚姻。
      孙国良是桂城有名的房地产公司老板,一年前他得了精神分裂症。发病的时候,他又唱又闹,还跳脱衣舞。公司人要把他送到专治精神病的第九医院,孙国良不干。清醒后的孙国良一切正常,他说,我没病,我怎么可能有精神病呢。我是桂城著名的房地产商呀!公司里的人说不过他,正拿他没办法时,有一个小青年拿出了证据。小青年是公司负责对外宣传的,他毕业于桂城大学新闻系,他用摄像机记录下来了孙国良两次明显的发病过程。看了录像,孙国良这才无话可说。医生说,孙国良的病至少需要治疗一年。对于商人而言,一年是一个太漫长的过程,它会失掉许许多多赚钱机会。不到半年,公司董事会联合起来逼迫孙国良辞职,让出股份。孙国良为了他们的前途,含泪答应了。辞去董事长职务,所有人就离他而去。
      九院外低矮的青山与沱巴河融为一体,这个画一样的景色,足以让你感到世界的美好。孙国良深呼吸后,双手大拇指竖起来。他似乎在赞叹身边空无一人的情景,又似乎在赞叹大自然的美丽。也许他竖起来的大拇指什么意思也没有。
      
      沱巴河从玫瑰镇流来。玫瑰镇是孙国良的家乡。
      他这就回到了家乡。站在玫瑰镇街头,孙国良全身不断地哆嗦。与十五年前离开相比,玫瑰镇显得更加凌乱,人们的步子凌乱不说,新建的私人小洋楼也搅乱了前辈人留下的街道秩序。玫瑰镇人混乱的目光此时却整齐划一地停留到孙国良身上。孙国良曾是玫瑰镇人的骄傲。玫瑰镇能够出一个大企业家,的确不容易。但是如今孙国良没有了大企业家的派头,他像大树下的小草一样低微。
      出来了?问话的是王国良。
      孙国良说,我没进去。我又没犯事,我进去干什么。
      你不是进九院了吗?
      哦,你说的是这个,那我进去了又出来了。孙国良不冷不热地说。
      王国良伸出三根指头,说,这是什么?
      指头。孙国良说。
      不对,是三。你不该出来,你的神经病还没有完全康复。王国良说。
      听到声音,一些人便围过来,他们想从孙国良那里领几根烟抽。孙国良自从住进九院后烟就戒了。没有领到香烟的人们摇头晃脑,脸上显露出不愉快。
      我已经康复了,医生同意我出来。孙国良说。
      王国良摇头,他对旁人说,孙国良在说假话,刚才他都认不出我的三根指头。
      孙国良看看围观的人群,便回家去了。
      玫瑰镇上有他的房子,那是父母留下来的。父母前年去世了。房子由在西街开修锁修自行车店的胡二住着。胡二从没提出过给房租,孙国良也没要求过。如果孙国良提出,胡二也不会给。胡二会说,你在桂城造了那么多房子,赚了可以塞断沱巴河水的钱,还要我的房租?!这句话胡二一直揣在心里,随时都能够抛出来,炸向孙国良。
      胡二不知道孙国良今天回来。关于孙国良进去了的事,他也听说了。那时候关于孙国良患神经错乱病的消息在镇上泛滥和放大,那些闲着没事的狗们也都听烦了。
      对于孙国良的回家,胡二满脸不高兴。胡二说,你回来做什么?
      孙国良没理会胡二,孙国良径直走到二楼他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堆放着杂物,还有一股腥臭味,好像人体某个部位的味道。孙国良叫胡二把房间清理干净。
      你要住在家里么?
      孙国良说,当然!从此哪里也不去,就在玫瑰镇呆着。
      好好的大城市不呆,回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干什么?桂城的钱挣光了?
      你最好搬出去,全家都搬走。孙国良平静地说。
      胡二没有作声,他下楼去了。
      下午时分,胡二弄来几辆三轮车并叫来几个亲友开始搬家。躺在床上的孙国良听到门外杂乱的搬家声,小声地说,快搬吧,全走了,就清静了。
      镇上人见了胡二,说你怎么了?
      胡二说,孙国良回来了。那个神经出了毛病的人回来了。谁不离他远一点谁就会倒霉。你这是要去哪里?你是要去看望那个神经病吗?我劝你不要去,太危险。
      那人说,孙国良的神经病发作了吗?
      胡二不置可否。
      胡二是乡下人,在玫瑰镇他没有自己的房子。现在他一家三口只有挤在修理铺里。他一边住着一边骂孙国良。他的心思全用在骂人上了,那锁或鞋或自行车修得就不上心,质量很差。顾客都吵着不给钱。胡二说,你和我吵什么吵?有本事你和孙国良吵去呀!修不好鞋能怪我吗?顾客听了,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
      孙国良住了一两个晚上,觉得玫瑰镇太吵闹了。还是地处偏远郊区的九院安静。他想如果不是医院一定要他出院,他还想住下去。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非常想念九院了。
      胡二的店铺在镇子西边,人们习惯叫那条街为西街。孙国良无意中走到了胡二的店铺前。胡二把手中的小铁锤敲得很响。孙国良靠上去,他见到了胡二家凌乱的家具和破败的气象。你们家就住这里吗?孙国良说。胡二不看孙国良,说,你以为我住高楼大厦?孙国良说,条件的确很差,都比不上工地上的工棚呢。我不是嫌你们,我喜欢清静。我在九院清静惯了。
      你能把店铺重新搭建吗?孙国良又说。
      胡二狐疑地看着孙国良。
      我的意思说,你建一个新的店铺,同时住家。孙国良说。资金我出。
      胡二的眼睛亮堂起来。
      胡二的地盘向两边扩张。两边有不少空地。胡二全把它们要了下来。有孙国良撑腰,全玫瑰镇的地盘胡二都敢要。孙国良建议房子砌成砖瓦结构,这样就能经得住狂风暴雨了。
      镇上有土工程师。王国良就是其中一个。他被请来打地基,搞建筑。王国良在镇上招了一帮民工。王国良成为名副其实的包工头。王国良曾经在桂城的工地上干过一阵,他一直想当包工头,就是一直没当上。一气之下回到玫瑰镇。回到镇里还是没当成包工头。他仍干建筑活,但只是工匠,不是老板。玫瑰镇所辖的村庄每年都有人建造房子,王国良就游走在各村寨间。可惜胡二家的工程太小,还没过上瘾,就要完工了。
      在重新建造房子的日子里,胡二就在一旁笑眯眯地接待他的新老顾客。这是谁在盖房子呢?别人说。胡二闭上眼幸福地说,你猜呢?对方说,猜一百遍也不会猜你。胡二说,你错了,大错特错了。也有的人并不打听谁在建房子,只是默默地看着忙碌的民工。此时胡二会主动地说,你能猜得出谁在建房子吗?对方摇头。胡二说,你们怎么猜得出呢?
      什么?胡二建房子?什么?孙国良出资?孙国良难道神经病又发作了吗?胡二与他非亲非故,他出哪门子资呢?
      镇上人都在这么议论。一打听,胡二说,我穷呗。他们说,我也穷,孙国良也帮出资吗?胡二说,你问的是愚蠢的问题,我从来不回答愚蠢的问题。
      一阵鞭炮过后,胡二一家住进去了。胡二带着全家向孙国良磕头。孙国良说,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胡二说,你头脑一切正常,这么正常的人怎么会进去呢?
      孙国良回到他的老屋去了。孙国良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不使用网络。他觉得只有什么现代化工具都不使用,才会真正清静下来。他只看书看电视。书和电视都是人最好的伙伴。
      过来陪伴孙国良的主要有王国良。王国良时常在下午五点和晚上九点来到孙国良家。王国良不能说不会道,但对于乡下他比孙国良懂得多。他俩同属玫瑰镇人,同一个时代出生并且一起长大,但后来一个生活在城市一个生活在乡下,一个生活在高层,一个生活在底层。孙国良对于乡下的记忆仍然是停留在十几年前。王国良用他那张笨嘴给孙国良讲述当下乡村的事情。因为有距离所以就有陌生感,就有吸引力。孙国良的思维时常进入王国良描述的那个乡下。孙国良现在才感觉到乡下才是人生活的最佳之地。在王国良笨拙的讲述中,孙国良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笔写不出两个国良,你这样的人,我喜欢。有一天孙国良说。小时候我不喜欢你。我看不起你。你学习成绩太差了,你还时常调戏女同学。
      王国良说,乡里男女都爱互相调戏。这是他们的生活。这是他们的乐趣。那时候你少见多怪。
      那天傍晚,孙国良在王国良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平房前。孙国良说,我想起来了,这是你的家。还是小时候见到的样子。
      王国良说,它非常破旧了。
      孙国良看看两旁新建的房子,说,是破旧了。你不想掀掉重修吗?
      王国良说,正在考虑。你愿意和我一起把它掀掉吗?
      孙国良说,我行吗?
      王国良说,行的。你看这墙,这瓦,这窗,哪一样不是枯萎了成灰了呢,一碰就碎。
      
      天还是麻麻亮时,孙国良的家门就被轻轻敲响了。王国良把头探进来。孙国良说,你起得真早啊,每天都这样吗?王国良说,每天都这样,我是苦命人。我要掀我的屋子了,请你现在就去帮忙。
      孙国良跟在他身后。走了几分钟,就到了王国良家前。玫瑰镇还在熟睡。王国良指着躺在地上那根粗大的木头说,我们俩齐心协力用它来撞击墙壁,只要我们用尽力气,就能成功。
      王国良家的墙壁是由泥巴木板组成的,孙国良非常有信心。他向王国良点了点头。
      两人合抱木头向墙壁猛撞过去。
      砰,砰,砰!
      墙壁脆响断裂,瓦片哗啦啦掉了下来。
      王国良捡起地上的一根长扁担,说,我们击打别的地方,力量要猛,频率要高。王国良带头干起来,他大声喊着。
      嗨,嗨,嗨!
      孙国良跟着干起来。他从中找到了力量和乐趣。他认为这也是回报这些天王国良陪伴的机会。
      谁在干吗?
      邻居被吵醒了。他们走出屋子。
      喂,你在干什么?邻居们大声呵斥。
      孙国良停下来,目光寻找王国良。王国良什么时候不在场了。
      王国良,王国良!邻居们对着屋子喊。你们全家被埋在里面了吗?
      王国良突然从一个巷子里钻出来。
      邻居们松了一口气,说你到哪里去了,孙国良拆你家房子啦!你老婆和孩子呢?
      孙国良,你在干什么?!王国良上去抢夺孙国良手中的扁担。
      孙国良愣住了,说,不是你叫我掀的吗?
      王国良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我叫你掀我家房子了吗?!
      你先别哭呀,你孩子和媳妇呢?有人跳进残垣,试图去抢救王国良的老婆孩子。没有人。进去的人大声地传出话来。
      别找了,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好险啊。我就去了一趟厕所,家就被毁了!王国良的叫喊在九月的玫瑰镇清晨回响。
      孙国良的神经又错乱啦!
      
      孙国良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他看到无数只手向他指过来。脑袋就像安装了发动机一样突突响。
      王国良脸上还留着眼泪,他一路哭诉着告诉每一个玫瑰镇的人。我老婆孩子知道家没了,会怎么的伤心啊!镇上人非常同情王国良。说,今天拆人房子,明天还不要杀人!这样的疯子应该赶出玫瑰镇。
      几个好心男人陪着王国良去孙国良家。路上碰上两个年轻力壮的,他们又把年轻人拉上,以防不测。
      孙国良正在回想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我怎么了?他说。
      你拆王国良家房子了!
      我记得是他叫我拆的呀。
      你眼前出现了幻觉,你的病又犯了。
      不对呀。
      很对。我们都可以作证。但是我们都会原谅你。你拆人家房子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病中作案。
      那我怎么办?
      你得赔人家。你必须为你自己的行为买单。
      孙国良说,赔是肯定的。只是,我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孙国良来到街上。小孩一哄而散,老人和妇女躲得远远的。我怎么了?
      你又发疯啦。他们说。
      我是真的发了疯吗?
      真的。王国良说,你不发疯,你会掀我家房子?
      孙国良说,说的也是。唉,我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国良得到了孙国良的赔偿。王国良这回亲自当包工头,还负责砌墙。两个月后,王国良在原址上建成了一座两层楼的洋房,房顶上有露台,可以用来乘凉喝茶聊天,也可以在上面打太极拳。坐在上面还可以看到流经镇子的沱巴河。
      
      人人都在躲着孙国良,现在他感到不是清静,而是孤独。冬天就来到了玫瑰镇,那些并不刺骨的寒风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全身。
      来人叫什么名字,孙国良一时想不起来了。孙国良对镇上大部分人的名字都失去了记忆。来人是一男一女。他们大约五十岁。
      我叫李来凤。女的说,他叫丁银华。我们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儿。女儿名字叫丁描洋。你一定记不得我女儿的样子了。
      孙国良摇头说,记不得了。我离开玫瑰镇时,她还很小。
      丁描洋是玫瑰镇数一数二的美女。她到现在还没有看上一个玫瑰镇小伙子。她的目标是桂城的大老板,就像你从前那么牛气的大老板。可是,丁家不幸,昨夜,丁描洋却让人给糟蹋了!
      李来凤低声哭起来。
      不许哭。这种事传出去你还怎么让描洋活?丁银华推了李来凤一把。
      你们报案啊,上我这里来干什么呢?孙国良说。
      这案不能报,报了也白报。
      为什么?
      那个糟蹋描洋的人正是你孙国良呀!
      孙国良身子惊跳起来,说,我怎么会呢!
      按理你是不会的,你是桂城有名的企业家,见过的美女无数,描洋再漂亮你也看不上眼的。问题是,你神经错乱呀。你是在神经错乱的时候把描洋给――强奸的!
      不对,我从来不强奸人。我发病的时候哭过闹过,也拆过房子跳过脱衣舞,但从来没有强奸妇女。
      人一发疯,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要是你手上有核武器按钮,你都发射导弹了!
      看,这是描洋的内衣内裤,都被你撕烂了。看,上面还有你的精液,她的处女血!
      我没有印象呀。孙国良身子开始发抖。他半信半疑。
      李来凤说,疯子能有记忆吗!你再听听我家描洋怎么控诉你!
      咔嚓一声,录音机里响起一个姑娘的哭诉声:昨天晚上十二点钟,孙国良潜入我房间,他掀开我的被子,撕烂了我的内衣内裤,他把我强奸了……
      我怎么干出了这样的事呢!孙国良双手抱头。
      描洋哭着喊着要跳沱巴河呢。她说还没嫁人就被人那样了,生不如死!
      那怎么办呢?我真对不起姑娘啊。
      最好的办法是息事宁人。你这是过失犯罪,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你还是赔一笔钱,让描洋离开玫瑰镇,远离风言风语。
      
      孙国良再次回到第九人民医院。当初催他出院的那个副院长说,还没到春节,你就来给我们拜年了吗?孙国良说,我要在医院过年。我要住院。
      为什么呢?
      我又患病了。我掀了人家房子,还强奸了少女。出院还不到半年,我就做了两件伤天害理的大坏事。我没有脸见玫瑰镇任何一个人了。
      医生将孙国良安排进病房。他们对孙国良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观察。
      你没有病。你的精神分裂症已经好了。你完全是一个正常人。医生说。
      孙国良说,那我为什么还要拆人家房子强奸人家少女?
      医生说,那是你一家之言,我们不知道真假。我们可以负全部责任地告诉你,你的病完全好了。
      孙国良说,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你们可以明说,不必隐瞒。我认为死在医院比死在野外强。
      医生们笑起来说,你一切正常。你可以从事任何你喜欢的职业。
      孙国良向医生们鞠了一躬,他心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向医生们告别了。然后他怀揣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九院。
      尹小跳在黄昏时分打开家门。见门外站着孙国良,尹小跳赶紧关门。孙国良抢进一步,右脚逼住大门,说,我回来了。尹小跳说,你是谁?你走错门了。
      孙国良说,我不相信你不认识我。我们分别不到一年半呢。这个家是我们共同的,我们在这里住了6年。如果那两个孩子都要下来,最小的都有两岁了。
      尹小跳说,你不要再胡搅蛮缠,我要报警了!
      孙国良说,你报吧,我不怕。派出所的人我认识。他们一定还记得我是这里的主人。大厅里有42英寸等离子彩电,主卧室家具是枣红的……
      尹小跳大笑,说,你这个疯子。你把你的狗头伸进来看看吧!
      孙国良的头伸进屋子,他发现厅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想看主卧室吗?尹小跳讽刺地说。
      孙国良摇摇头离开。
      从楼下走来一个男人。孙国良说,尹小跳太没有道理了。她侵吞了我许多财产,现在她不认我了。我们同居了六年。我是她的男人呀。
      那人打量孙国良,说,你是谁?
      孙国良说,我不是谁。只是尹小跳的男人。她曾经答应过嫁给我的,说哪怕我人全废了也不抛弃我。现在可好,变心了。她在我住院不到半年的时候就变心了。
      男人看看尹小跳,尹小跳说,宾白你快进屋呀。你碰上疯子了,你不快快离开,他会咬你的。
      孙国良冷笑着对男人说,你是她老公?呵呵,老公。
      孙国良感觉到黄昏时间很长,他来到刘未来的办公室时,天还是没有黑。刘未来曾是孙国良的副手,现在他成了公司的总裁。刘未来对出现在门口的孙国良挥挥手,示意孙国良出去。孙国良立在原地,说,我又没烧成灰,你就不认识我了?
      我知道你是谁。刘未来说。公司已不是原来的公司。你想夺回总裁权,除非你有三头六臂。
      孙国良说,你们谁都拿我当敌人。尹小跳也是。其实我并没有把你们任何人当敌人。
      世界天天变,冰火两重天。刘未来说。
      孙国良说,你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祝贺你。
      刘未来说,这要感谢你多年来的培养。要是你能在我眼前永远消失,我会感激你两辈子。
      孙国良走进夜色。城市的街灯令他眼花缭乱,城市的喧闹叫他很不适应。他曾是过夜生活的狂热者。他喜欢热闹,喜欢制造热闹。不就得了个神经病吗?怎么一切都改变了呢。他一边扯着头发,一边躲进无人的黑暗处。
      可是在暗处,他还是碰上人了。那人就是他认为的尹小跳的老公。那人吸烟,很粗一根的那种,可能是雪茄。
      我叫黄小虎。你真的和尹小跳同居了六年吗?
      孙国良说,我不想再提起。我对过去对现在对将来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我要你一句实话,尹小跳是你情妇吗?黄小虎穷追不舍。
      孙国良说,她只是我其中一个,当然是比较正式的情妇。都是以前的事了。
      黄小虎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就消失了。
      现在已经没有了去玫瑰镇的班车。孙国良很想回到那个生养过他的小镇。他后悔来找尹小跳和刘未来。在医院住着的时候他就发誓不再与他们打交道,可是鬼使神差,他竟然来了,还深受极大的打击和侮辱。
      孙国良不愿去旅馆,他去了汽车站。他一想起旅馆的豪华头就痛,内心也有一种道不出的惶恐。汽车站候车大厅的大门紧闭着,屋檐下除了两三个流浪汉再没有别人。倒很清静。孙国良挨流浪汉坐下来,一股冰凉便从地板传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
      兄弟,身上有吃的吗?
      孙国良说,没有。孙国良这才记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居然没感觉到饿。神经没错乱前,这个时间他通常还在与人喝酒吃大餐。那时他真能吃,吃了大餐还要去歌舞厅喝酒,完了再吃夜宵。
      流浪汉说,没带东西你加入我们队伍干什么?
      孙国良说,我是第一次流浪,还不懂你们的规矩。
      我们的规矩有两条,一是要接受我们的拳脚,二是上交落地税。
      孙国良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拳脚就落在了他身上。孙国良被击疼,积极反抗。他想不到自己力气还不小,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其中的两个。
      再来呀!孙国良说。
      流浪汉们却逃掉了。孙国良说,你们别跑,我上交落地税。流浪汉们头也没敢回。偌大一个地盘就是孙国良的了。他坐在地上背靠墙壁睡觉。
      第一拨乘客吵醒了孙国良。他目光在不太明亮的周围寻找昨晚的流浪汉,感觉他与他们的打斗似乎发生在一分钟前。过往的旅客都要看他一眼,传来挖苦或同情的目光。孙国良一点不难为情。只要自己愿意做的,就不会难为情,也会觉得快乐。他想。
      天大亮时,尹小跳出现了。孙国良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努力抹去脑海中她的身影。可是抹不掉。越想抹,她的影子就越清楚越缠人。
      尹小跳抓住孙国良胳膊,说这下你满意了吧!黄小虎离开了我,你满意了吧!
      孙国良说,与我有关吗?
      尹小跳说,当然有关。你那乌鸦嘴不乱说,他会离开我吗!为了装处女为了装清纯,我付出了多大代价!这么多年来,我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却让你给搅了局!
      孙国良说,我不是有意的。自从那天你到医院当我的面宣布与我断绝关系,我就决定忘记你;当时我还说过不记恨你、祝你幸福的话。
      尹小跳嘤嘤哭起来。
      孙国良说,你也不容易。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尹小跳说,人都走了,还能帮什么!
      孙国良说,我除了还有一些钱,什么也没有了。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
      尹小跳说,你以为钱能换来爱情吗?
      孙国良说,你不是一个非常贪财的人吗?
      尹小跳说,我的钱已经够我花的了。我不要钱,我现在只要爱情,只要黄小虎。
      广播里在广播某一车次准备发车。孙国良忽然想起尹小跳是那个地方的人。他说,你的车快开了。她说,谁说我要回老家了?你这个王八羔子,总有一天嘴巴要烂成泥巴!
      孙国良说,你来车站就是为了骂我?
      尹小跳说,如果你找不回我的黄小虎,我就死给你看。
      孙国良无从找到黄小虎。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走到街上。看着流水一般的人群,孙国良的头一点点胀大。
      得到尹小跳跳楼自杀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的晚间新闻里。孙国良换台时他就看到这条消息了。孙国良不看新闻,他只看战争题材的电视剧。此时,尹小跳的一张生活照片显示在银屏上。这张照片是孙国良和她到承德旅游时,他拍的。电视上说,今天傍晚,有一名女子从万利大厦17层坠楼自杀,跳楼前她连声大喊“黄小虎我爱你!孙国良你这个王八蛋!”
      万利大厦是孙国良费尽千辛万苦拿到的地皮,大楼建不到一半,孙国良神经就错乱了。眼下万利大厦还没有最后建成。
      尹小跳生命中最后的那几声大喊,给广大观众喊出了极大的悬念和想像空间。听了尹小跳撕心裂肺的叫喊,孙国良身子僵在那里,然后倒在沙发上。
      
      我们
      
      孙国良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么多年来,我们接过许多活,却还是第一次接到请求干掉自己的。对此,我非常慎重。我召集手下全体人员开会。会议在我家客厅举行。我家客厅不是一般意义的客厅,是我们的议事堂,这些年来我们所有的大事要事都是在我家客厅研究决定的。
      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孙国良提供的资料,非常详细。此票干还是不干?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干!不干,我们喝西北风去?不干,不是我卡瓦刀的作风,无论它的难度有多大。我们的做法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卡瓦刀在桂城非常有名,也时常令人闻之颤栗。鉴于你不是外人,我今天就给你透一个底。如果你认真听,你将得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们是皮包公司。就是说我们只是传说中的职业的了不起的杀手。我们公司成立以来,走南闯北十来年,但没杀过一个人。我们公司自成立那天起就有一个最基本的定位:要钱不要命。我们只要当事人的钱财,绝不取人的性命。要知道,一个人的性命多么珍贵啊,哪能去剥夺呢!
      那我们的名声又是怎么来的呢?我们爱往自己身上揽功,时常对外宣布对某某谋杀案负责,到处散布谎言。比如说前些日子我们对外宣布说,广州的一个富豪被杀了,那是我们干的;成都那人的情妇也死在我们手上,等等。我们是一群张扬的职业杀手。一群手上从来不沾血的职业杀手。我们通常的做法是从请求者那里拿到资料,然后去将要被杀者那里告密,与被杀者一起谋划如何逃难。许多人在我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离开桂城销声匿迹。就像被杀掉了一样。也有的却与对方对着来,寻找真正的杀手进行反谋杀。在谋杀与反谋杀的斗争中,有的反谋杀成功,有的两败俱伤,有的顺利和解,签下兄弟条约。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与我们无关了。我们只求顺利地更多地拿到丰厚的报酬。有时候我们非常像以前说的一个段子所描述的:X等公民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要是那段时间生意非常不景气,我们会制造事端,让两个豪富相互掐起来。我们从中渔利。我们像一条条狡猾的变色的鱼,在桂城,他们只闻过我们的声,却未见过我们的形。干这一行我们有非常的一套。
      在大家热烈的讨论中,我对孙国良的记忆就浮出了水面。干我们这一行,不熟识桂城的富豪不熟识官员小蜜情况,那是一种失职。孙国良曾与我们打过交道。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有个对手要教训他,他找到了我们公司。我通过监视器认识了他。一了解,对手曾经与他是兄弟,叫李大宝。后来李大宝也干了房地产。他们要对抗,还不完全是地盘的问题,是因为情妇。孙国良抢走了对手的情妇。女人本身不是祸水,可是当男人们插手后,她们就成祸水了。孙国良要求我们把对手干掉。我们当然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我们把她绑到公司。我们的摄像机对着她。我们说,如果你不离开桂城,我们就要轮奸你。我们还要把录像交给孙国良、李大宝。我们对她软硬兼施。我们把她折磨了一天一夜。两天后,她就离开了桂城。她走了,孙国良和李大宝又成了兄弟。灭情妇有很多种方式的,一些人做得非常漂亮,一些人却做得非常拙劣。你比如说济南那段姓高官,他竟然用炸弹来灭情妇,太响了,他妈的,全世界都知道了。结果,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孙国良要求我们谋杀他,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也是件令人兴奋不已的事。但是这里的水有多深,我们也不知底。也许孙国良的请求是真心,也许是一个陷阱。是一个陷阱我们有可能玩完。干了十几年杀手,如果就这样落网,那真是太冤枉。
      我和张三公子化装后来到玫瑰镇。玫瑰镇上有许多玫瑰花,它们竟然在寒冷的冬天里怒放。玫瑰花随风送来淡淡的清香,叫人心清气爽。花是大自然的精灵,有花的世界是美好的世界。想到这里我们就对孙国良的请求感到费解了。
      我们在胡二的铺子面前坐下。这会儿胡二没活儿干。但他对我们并不友好。他说,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你们是外地人,不会是坏人吧?我和张三公子笑了,说,我们就是坏人,是职业杀手。卡瓦刀你知道吗?胡二看了我们一眼,说,知道。卡瓦刀不是你们这样的。卡瓦刀一定高大威猛,身上别满了手枪和刀子。
      告诉我们,孙国良住哪里?
      他是个疯子。他无缘无故地给我一笔钱造房子,还拆人家房子还奸淫丁描洋――据说未遂。
      (你现在知道了,丁银华和李来凤弄了两个版本,一个对外,一个对孙国良。)
      我说,孙国良不是疯子,他曾经是桂城的富豪。
      因为太有钱,所以疯了。胡二说。你们找疯子干什么?难道要把他杀掉?杀掉了倒好,杀掉了镇上人就安全了。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对一个疯子,报恩有什么意思呢。孙国良不发疯有些日子了,他就快要发疯了。这是规律,像女人的例假。
      孙国良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说。我们给他递了香烟。他的态度就好多了。
      胡二说,在玫瑰镇没有了。据说他在桂城有很多情人,每个情人都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带我们去孙国良家的是王国良。他刚从乡下帮人砌墙回来。他到胡二铺子里讨烟抽,就碰到了我和张三公子。
      他的房子就是孙国良掀掉的。王国良刚出现的时候,胡二说。
      王国良说,我亏大了,你们是来给我送补助的吗?一定是的。你们是城里的干部吧,或者孙国良的关系人?
      我说,你的话太多了。孙国良掀你的房子跟我们有关系吗?
      操,没关系你们打听他干什么。你们要领他回城里当大老板?王国良说,他不会去的。桂城不是好地方,那地方容易把人弄疯。
      王国良说着我们不感兴趣的话,把我们带到孙国良家。王国良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杀手。你再问,我们就把你干掉。王国良急忙逃掉了。
      孙国良家的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他才来到门前。他非常警惕地审问我们。我轻声说,我是卡瓦刀派来的。孙国良放我们进去了。我对自己的化装非常满意,孙国良没有认出我。其实我们是时常化装的。只有不断地变换装扮,我们才有更好地活着和做大生意的可能。我告诉你吧,那天孙国良上门拜访我,我给他看到的也并不是我真实的面容。
      大白天的你不应该关门。你应该让杀手自由出入。我说。
      我担心我重病复发,伤及无辜,特别怕再去强奸妇女。他说。
      你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其实,死有多种方式。不一定要用请人谋杀。那样费钱,而且让杀手背负了又一条人命。你不厚道。我说。
      钱你们已经拿到了手,难道想反悔吗?他说。
      我说,我们当然要钱,当然要杀掉你。我说。
      那就动手吧。他说。
      我说,职业杀手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不是为了以命偿命。杀你是肯定的,但什么时候杀你,那是我们的事。
      你们不是杀手。我要见杀手。请你们离开。孙国良说。
      我们就是,而且是卡瓦刀派来的。我说。
      孙国良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你一点不像卡瓦刀的人。如果是卡瓦刀的人,你们早就动手了。
      我说,实不相瞒,我就是卡瓦刀。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孙国良撇撇嘴,说,听不出来。
      我说,聪明的卡瓦刀像一条时常改变自己形状的鱼,否则还是卡瓦刀吗!接着我说了孙国良那天上门求见的情景。
      孙国良听后说,看来你是真的卡瓦刀,至少也是卡瓦刀的亲信。
      我说,你就耐心地等着吧,我们会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你杀掉。让你死得痛痛快快舒舒服服。
      在我的暗示下,反应敏捷的张三公子拿出卡瓦刀。它闪亮的光线照亮了灰暗的屋子。孙国良倒吸一口寒气,却笑着说,很好。
      我把卡瓦刀递给孙国良,说,送给你。风过处,发丝也能削断。
      孙国良将它把玩一下,又送回到我手上,说我要你们取我性命,而不是要你送什么卡瓦刀!
      我说,卡瓦刀是好东西,你可以用它的刀口试着磨擦你的手腕或者脖子。
      丢下卡瓦刀我们就离开了。孙国良给我们抛过来一句话,说,你们要抓紧时间啊!
      
      他
      
      镇上人都在躲着孙国良。可是有两个人不怕,一个是卖青菜的月红,一个是卖肉的奇声。月红和奇声都会在每天的早上八点准时来到孙国良的门前。有时候月红还给孙国良带来几斤大米或者面条。月红和奇声是夫妻。他们告诉镇上人说,孙国良是好人。镇上人说我们都知道他是好人,可是谁不怕他发疯呢?镇上人又说,你们不怕孙国良发疯时强奸月红吗?月红笑着说,不怕,强奸了他会陪我很多钱。奇声说,我家厨房也破旧了,希望孙国良把它掀翻。人们知道奇声两口子在开玩笑,这两口子在镇上口碑一向很好,他们夫妻是不会与孙国良过不去的。
      镇上人的议论孙国良一句也听不到。他整天呆在家里,把镇上的声音挡在大门之外。
      月红和奇声给孙国良送青菜猪肉来时,夫妻俩会有意识地给孙国良说一些发生在镇上的新鲜事。但是孙国良总是说,别说了,我不要听。有一天月红说你整天关在家里神经病会复发的。孙国良不置可否,然后说,你们是好人。我最怕哪天发疯时无意伤害到你们。月红说,我们不怕,也绝不会怪你。哪怕你强奸了我我也不怪。我们绝对不会向你要赔偿。
      孙国良说你们夫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月红说,没有呀,我们只是上门做生意罢了。
      孙国良说,你们是一对好人。孙国良流下一行热泪,接着把大门关上。
      奇声却拍响了大门。他说,孙国良,你钱给多了,补你钱。
      孙国良说,你就拿着吧。你们夫妻对我这么好,多拿点是应该的。
      奇声说,这不行。一是一,二是二。我不能多要。奇声把多余的钱从门缝里塞进来。
      孙国良又在把玩那把我送给他的卡瓦刀了。他试着切萝卜,很快,似乎刀子刚接触萝卜,一小片萝卜就飞出去了。他又试着小心翼翼地指向左手腕,可是,卡瓦刀在离手腕一二十厘米时,他一声尖叫,刀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用扫把将卡瓦刀拨到屋子的一个角落,盖上一只胡二留下的破麻袋。想想不妥,又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又一个深夜来到玫瑰镇。孙国良站在楼顶眺望桂城。玫瑰镇很静。回到玫瑰镇几个月,他完全适应了这个出生地。风一个劲地刮,但他觉得还很不够。他希望刮来十二级台风,把他卷到万丈悬崖,把他摔得粉身碎骨。如果这里不是二楼,而是桂城的十楼八楼,只要向前迈两三步,眼前一黑,人就没了。孙国良现在突然想念起他在桂城建造的无法统计的高楼大厦。高楼大厦历来就是自杀者的首选之地。比如尹小跳。他鼓起勇气向前走,脚还没迈出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是二楼,掉下去也一样会摔死。
      孙国良给了自己一耳光,说,我真没用,连个自杀都不敢!
      楼下街道上似乎有两个黑影,这两个黑影向自己家走来。孙国良立即兴奋下来。
      卡瓦刀!他在心中大喊。
      可是两秒钟后他的兴奋就大打了折扣。卡瓦刀来得不是时候。他说。知情的情况下被杀掉,是一种非常大的痛苦和遗憾。同时说明杀手也不是好杀手。
      黑影就到了楼下。一道光线突然探照上来。
      孙国良吗?声音传上来。黑影不是别人,是奇声月红夫妻俩。这么冷的天,这么深的夜,你站在顶楼干什么?快下来吧。
      孙国良说,我在等卡瓦刀。
      奇声月红急了,说,你开什么玩笑,快下来。卡瓦刀是杀手,你等他干什么!
      (呵呵,我卡瓦刀的名声真是远播四方深入人心啊。)
      月红说,孙国良脑子又出毛病了。我叫你来你还不来,说什么天天晚上去也没发现异常情况,现在知道错了吧。
      奇声说,你得意什么,不就是瞎猫碰上死老鼠了吗?我也没说不来呀。
      夫妻俩低声说了两句,就对楼上喊,老孙下来,快下来。上面太冷了,下面也好冷。快下来开门。
      孙国良说,深更半夜的你们就想卖菜?
      奇声说,我们不卖菜,现在才是四点,离八点还早。你下来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是好人,你一定会帮我们的。
      孙国良下楼来。他开了门,头伸出来,身子却还在里面。
      有什么事?孙国良说。
      奇声说,事情过去了。我们的忙你已经帮了。
      孙国良说,你们把我弄糊涂了。
      月红说,你下楼来并且回床上睡觉就是对我们极大的帮助。
      孙国良想了半天,说,你们是怕我从楼上摔下来吧。你们是怕我自杀吧。孙国良眼睛就红了。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奇声带来几个人,他们带来了一些材料。奇声对孙国良说,我要把你通向顶楼的通道堵死。
      孙国良说,你堵了,卡瓦刀就少了一条潜入我家的路。不好。
      奇声说,你说什么糊话!弟兄们,干!
      孙国良没能阻止住奇声。他握住奇声的手,动情的眼泪哗哗直流。他说,你是怕我出意外,是怕我发疯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那样倒好啊。我发疯的时候掀过人家房子,奸淫过人家姑娘,就是没有自杀。自杀了多好。
      奇声说,别说傻话。你的病会完全康复的,一定要有信心!
      这天,奇声把一株快枯死的榕树修理后,栽在孙国良的花盆里。奇声说,盆景也是人的伙伴呢。
      
      我们
      
      因为没有杀过人,对杀人之事我们完全是门外汉。但是我们能够威名震桂城,说明我们的本事非同一般。也是因为我们的底线是不杀人,我们的工作也往往比较繁琐。可是我们热爱我们的职业。我们是一群事业心非常强、有着良好职业道德的伪杀手。
      对于孙国良请求的谋杀,我们像重视邓副局长灭小蜜一样重视。我先后派出了三拨共五人去到玫瑰镇。我的人化装成各种职业的人,有小商人、农民、工人、知识分子。总之以多种身份来证明我们对孙国良事件的重视,以及我们工作的出色。
      张三公子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昨天他给我报告了重要情况。我组织这个项目的相关人员布置新的任务。会议快结束时,他们说,卡总(我不姓卡,但他们总是叫我卡总,就是因为我的威名叫卡瓦刀),你不去吗?我说,杀鸡焉用牛刀!他们立刻对我鼓了掌。鼓掌是他们及时地拍我马屁的具体表现,也是他们坚决完成任务的誓言。
      一大早张三公子就带着两个人向玫瑰镇进发。他们开着一辆破旧的柳微车。你不要笑我们没档次,我们有好车。可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伪装,学会保护自己,然后出其不意地给目标以致命(我说的是一个比喻)一击。去玫瑰镇办事,就应该开破车,否则太扎眼,目标容易暴露。张三公子的柳微车走走停停地到达玫瑰镇时,就快接近中午了。张三公子和另外两个人(我们叫他们为A和B吧)心情一路上都比较轻松,张三公子是老同志了,他以稳重和机灵著称,是我最喜欢的员工之一。一路上他们没谈孙国良,越是接近目标,他们越不谈目标,他们爱以谈别的事来放松心情。他们谈股票和基金。对于他们买股票我不太赞成,因为股票风险太大,而且股票容易伤人心,容易影响我们的工作。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是不应该整天泡在股市里的。但我也不能太反对,不然就会说我这个老总太没有人情味。我规定每人只能买十万,每人每周只能炒两个下午。我让他们抓阄,然后为他们安排好炒股时间。当我的面,他们从不谈股,他们不敢。我不炒股,如果我也炒股,我们的公司就不叫杀手公司(对外名称是生活解困咨询公司),就叫炒股公司了。那十万也是包括了基金的。我总是劝说他们不要想到一夜暴富,越是那种心态,越是发不了财;财富靠的是慢慢积累,就像我们公司,我们是从帮人家看管小蜜起家的。那时候我们还在闻香居里住着,只有三五个人,我们几乎是白手起家。我们的任务是帮邓总刘总王总谢总看管他们搁在桂城的小蜜,观察她们的所有动静,记录她们全部的行踪,特别是阻止她们的背叛。我们在暗处,她们在明处。她们并不知道身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们每个星期要如实写出情况,及时报告给那些总们。我们的工作老总们非常满意,每个星期他们都按时或提前把酬金打到我们的账户上。钱虽然不多,但它让我们积累了经验,锻炼了我们的意志,拓宽了我们的视野。我们公司能发展到今天,发展到人人都拥有小轿车人人都可以养得起小蜜,是与当初我们看管人家小蜜打下的基础分不开的。公司开例会的时候,我总是爱拿在闻香居工作的经历来打比方,把它当作“革命传统教育”的教材。老同志能理解,新来的员工往往不以为然。我很气愤。难道“革命先辈”的血和汗就白流了吗!
      哦,扯远了。我这人,平时非常低调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定是刚才那什么酒弄的。喝多了,话就多了。对不起。
      今天是玫瑰镇赶圩的日子,人山人海的。张三公子和A、B淹没在人海里。他们兵分两路,目光迅速盯在了孙国良和奇声夫妇身上。
      奇声在肉摊上。他皮肤比较黑,头发比较乱,现在正光着膀子砍肉。这么冷的天,他敢光着膀子,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他的肌肉并不太发达,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张三公子对他有信心又没有信心。当他向我描述了奇声的身材后,我同意他带上A和B。
      傍晚时分,赶圩的人全部散去。张三公子和A、B都随着人群的散去而隐藏好了身子。现在离深夜还很早,张三公子他们显然来得太早了。当初他提出这个请求时,我没有多加考虑。他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我们公司多忙啊!业务一个接着一个,张女士请求侦破老公包二奶一案,李先生请求破坏M公司与BL公司的谈判,IO副市长请求找到PH副市长物质受贿性受贿的有力证据,UII公司请求杀死YTR公司在桂城的代理人。等等,等等。这些人出手非常大方,而且是先给钱后办事。作为一个讲信誉的公司一个有理想的公司,我们绝不能做对不起当事人的事。不然我们拿什么立足,如何能进一步做强做大?要是张三公子他们哪怕晚去玫瑰镇半天,都会做好多事。后来一想,张三公子他们也不容易,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是想利用外出的机会谈基金和股票。他们可能实在憋得不行了。罢了,罢了,我们都是人,不是工作机器。既决定之则安之吧。
      今夜有风,下着小雨,但有淡淡的月亮。玫瑰镇就显得没那么黑暗了。张三公子带着A、B潜伏在孙国良家楼下。零点五分,奇声出现了。张三公子与A、B喜出望外,天太冷,他们希望早点把事情做了。可是很快,他们就笑不起来了。张三公子身后来了五六个人,他们骑着自行车,正穿过玫瑰镇。要命的是,他们都停下来与奇声说话。他们都认识奇声。他们随奇声走到孙国良楼下,他们边抽烟边说话。他们说着乡里人家的事。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他们说。
      我来看看孙国良。奇声说。
      孙国良还发疯吗?
      大的疯暂时没有,但小疯可能不断。谁知道呢,他平时又不出门。
      他们说了十五分钟的话。他们中的一个人转身走出几步后去小解。A就埋伏在那里。那人把尿撒在A的头上了。A心里骂着,身子却一动不敢动,强忍着热尿的浇灌。
      这群路经玫瑰镇的人离开时,奇声也离开了。张三公子他们失去了一次战机,非常痛心。他们悄无声息地凑在一起,他们贡献出所有的餐巾纸给A擦头。A要打哈欠,但他以强烈的意志把哈欠压回去了。一打哈欠就有声音,计划可能会泡汤。他是个好员工。我时常为我有一批优秀的员工而感到自豪。
      不过他们的运气还是不错。凌晨四点,奇声再次出现了。这次他身边多了月红。张三公子他们再次喜出望外。目标进入最佳位置时,张三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奇声夫妻,然后一顿猛揍。奇声尽管身体非常好力气也不小,但因为事情突然,还是没有任何机会反抗。月红呢,她是豆腐,几拳下去就趴在地上了。
      张三公子他们按计划路线逃离现场。
      不好了,孙国良又疯啦,他把奇声两口子揍啦!
      这是张三公子和A、B有意发出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刺破了玫瑰镇所有人的梦。玫瑰镇大部分人仍躺在床上,他们烦躁地翻动身子,怨恨孙国良惊扰了好梦。有两个好心人懒洋洋地走出家门。
      奇声夫妇已离开现场。这两个好心人把奇声夫妇送往镇医院。公安就应该把孙国良关在看守所里,医院就不应该把他放出来。好心人说。奇声使劲后说,与孙国良无关,那是三个男人,三个勇猛的男人。好心人就笑起来,说,你们对孙国良太好了,但好得有些过头。你们指望分割他的财产吗?
      月红的眼睛发出怒火,她说,你们走吧,我们不要你们的帮助!
      奇声说,你们这样说倒提醒了我,做好人难啊。可是做不得我们也要做。我们不怕误会。
      你们都是冷血动物,孙国良需要帮助,你们却把手缩在口袋里,还要说风凉话!月红说着说着眼泪出来了。但是我们不怕你们的非论,我们勇敢地走自己的路,让你们说去吧!
      早上八点孙国良如期地打开大门,他的手向门外伸出来。但他没有接到青菜豆腐和猪肉,接到的是张三公子不冷不热的手。
      孙国良心惊跳起来,他伸出脑袋,说,你们是谁?
      张三公子说,卡瓦刀。
      孙国良说,你们终于来了,可是来得并不是时候。现在是白天,我头脑清醒,我不希望你们在我知晓的情况下杀掉我。
      张三公子和A、B强行进入孙国良家。
      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张三公子说。
      孙国良似听非听。
      张三公子说,你不要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件事与你有关,非常有关。奇声夫妇昨晚被打成重伤,凶手就是你。你的病在今天凌晨四点再次发作。它像洪水猛兽。你用疯牛一样的力气袭击了前来守候你的奇声夫妇!
      孙国良吃惊地说,昨晚我什么也没干。
      你干了,又干出了一件大事。你把他们揍成重伤后转身锁上门,若无其事一样继续睡觉。张三公子说。本来昨晚我们是要来杀你的,可你正在发疯,正在袭击你心目中的好人。我们的计划再次被你搅黄。
      我不信。孙国良说。
      你好好回忆。对了,你是没有记忆的。叫你回忆也白搭。你自己上街问问,谁是昨晚袭击奇声夫妇的凶手?!
      孙国良走出屋子。
      见到孙国良,妇女和小孩照例躲开。
      我昨晚干什么了?孙国良逮住一条汉子说。
      发疯了。打人了。那人说。
      我昨晚真的发疯打人了吗?孙国良又问另一个人。
      打了。你的力气真大啊。能把奇声揍成那样。对方说。
      我昨晚是怎么发的疯打的人?孙国良还是不甘心。
      四点钟,你发疯了。你打开大门,本来你是要去杀人家母猪或者拆人房子或者强奸妇女的,你没有。因为你一出大门就发现了意想不到的目标。你非常兴奋,你觉得揍你心目中的好人是最痛快的事,就像你从前数哗啦啦的钞票。因为发疯,力气变得异常之大,加上心比菩萨还好的奇声夫妇没作任何反抗,你就顺利地揍翻了目标。对方说。
      孙国良蹲下去了,他双手捧着头。痛苦万状。
      人们都摇着脑袋,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走开了。与玫瑰镇人打成一片的张三公子和A、B把孙国良扶起来,并提回了家。
      无数证据证明你就是万恶的凶手。张三公子说。
      孙国良点点头。他说,奇声是大好人,他被打是毫无道理的,除了我。
      张三公子说,所以我们建议你用上次卡总奉送的卡瓦刀割一割你身上的动脉。你回到玫瑰镇所犯下的大错,足以让你有理由割断你身上任何一根动脉。
      孙国良说,我要去看望奇声夫妇。
      我们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但是,我们会监督你完成割动脉计划。
      玫瑰镇医院在一公里外的地方。奇声夫妻在同一间病房里,医生给他们上了药。他们受的伤不轻。张三公子他们下手不算太重。张三公子武功很不错,他说他只使了六成的力气。要是使七八成,奇声夫妇还有命吗!
      你怎么来了呢?奇声第一个睁开眼睛。接着月红也睁开了。
      我来看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孙国良给奇声鞠躬。
      奇声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孙国良说,我又发疯了。我居然打了好人。我真不是人啊。
      奇声说,你没有发疯,更没打人。打人的是三个男人。与你无关啊。
      月红说,是三个男人呢。怎么会是你呢。
      孙国良说,你们在安慰我。你们夫妇真是太好了。我会记得你们的。
      出了医院,孙国良说,你们给我出个主意,我上哪儿自杀好呢?
      张三公子说,还是在你家好。
      走到家后,孙国良又反悔了。他说,不对,我是求你们谋杀我,不是要让你们劝我自杀。我能自杀,还找你们干吗?
      张三公子说,谋杀你和我们劝你自杀、为你提供良好的自杀环境、提出良好的自杀建议,是一样的。方法不同,道理一样。退一步说,明知你要自杀而不阻止这本身就是在谋杀。
      
      他
      
      奇声夫妇身体之棒,令玫瑰镇所有人都倾倒。十天不到,奇声夫妇就完全康复,又成了生龙活虎的小生意人。见到奇声夫妇俩,镇上人都开心地上前打招呼。你们帮助孙国良是出于好心,可是这样值得吗?奇声说,说什么值不值。乡里乡亲的,总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吧。
      对方说,孙国良当大老板的时候又没给过你好处,那次你们的父亲住院急用钱,孙国良还不借呢。
      奇声说,这个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人还是凭良心吧,谁没有有困难甚至落难的时候?
      对方说,可他是疯子,疯子做了坏事又不负任何责任。
      奇声说,孙国良没发疯,打我们的是三个别的男人。请你们告诉全镇人,孙国良没发疯,他身体完全好了。
      人们就摇着头走开了。
      其实孙国良此时就在几步之遥,他手里头提着饭盒。他今天又为奇声夫妇煮了鸡,正准备送到医院。奇声说,老孙,你的厨艺不错,当初为什么不开饭店而要搞房地产呢!孙国良说,见笑,你们夫妇俩总是在抬举我。
      他们边说边往孙国良家走。
      奇声指着孙国良院子里的那株榕树盆景说,你看到了吗?孙国良说看到了。奇声说,你发现了什么吗?孙国良说,说,榕树长出新叶了,很漂亮。奇声说,人嘛,好死不如赖活,而且你不是一直活得很精彩吗?枯树都能发新枝,你就没有活下去的信心?
      孙国良说,可是我的病老是在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奇声说,你听过疑人偷斧的故事吗?你天天怀疑自己神经要出毛病,搞不好哪天真的就要出大毛病!事实上,自从出院后,你从来没再犯过!
      孙国良说,我说不过你们,你们走吧。求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巡逻了,请给卡瓦刀他们机会。
      
      我们
      
      仔细想想,谋杀孙国良这项业务是非常棘手的。我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我召集几个骨干开会研究对策。有人提出,干脆不了了之。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是,这又有悖我卡瓦刀的为人处事原则。我最痛恨那种说大话放空炮拿人钱不做事做不好事的人。我的十个指头不停地敲击脑袋,灵感就在此时突现了。
      既然我们不是真正的杀手,孙国良又坚决不肯自杀,那我们就让他好好地活,打消他求死的念头。
      张三公子做了三套对付孙国良的方案,有去监狱参观,有去贫困地区体验生活,有去熊虎山庄观看老虎吃羊,有去祖国大好河山旅游。目的是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美好,人类的美好,生命的可贵。三套方案各有优劣,在我们都拿不定主意时,我提出让孙国良选择。
      张三公子只身来到玫瑰镇。孙国良一看三套方案就勃然大怒,说,我叫你们来杀我,你们尽搞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平时沉着冷静的张三公子不知道为何,这天脾气特别大。他一听也来了气,说,我们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一个人想死还不容易?为什么偏得请别人来谋杀。你还是男人吗?!
      孙国良说,我不是男人?我敢做敢当,我不是男人?我拆人房子奸人家姑娘伤害好人,我都自己买单,从来不赖账!我还不男人?
      张三公子说,那你就非得以死来买最大的单?
      孙国良说,我求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过平静安稳日子,死是因为生活已没有了任何快乐。
      张三公子说,你知道道歉知道赔偿知道报答,说明你仍然会活出精彩。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支持你活下去。
      孙国良咆哮起来,说,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卡瓦刀太让我失望了!
      张三公子身上带着卡瓦刀,此时他竟然把它亮了出来。他说,我们更失望,一个口口声声要求死的人,却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没有也就罢了,连好好活着的勇气也没有!
      卡瓦刀在这个阴冷的冬日里闪闪发光,孙国良心里却一片漆黑。孙国良夺过张三公子的卡瓦刀。张三公子讥笑说,自杀更好。
      孙国良身子紧挨着张三公子,他大喊了一声。张三公子突然感到有东西刺入软肋。张三公子的天空黑下来,并且渐渐远去。
      
      孙国良杀人啦!
      孙国良又疯啦,杀人啦!
      紧张而恐怖的声音击疼了玫瑰镇人的心。警车过来后,孙国良手持卡瓦刀坐在地上。他目光呆滞。卡瓦刀上的鲜血依然那么红亮。
      警察给孙国良带上手铐。
      见到“桂城第九人民医院”几个大字孙国良平静地说,我没有患病。我杀了人。我要求枪毙。
      押解的警察一言不发,他们把孙国良交给了副院长。
      我没疯,我对刚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们迟迟不来杀我,我一怒之下就误杀了人了。那是一把卡瓦刀,锋利无比。孙国良说。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了。副院长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你让我坏了名誉。我怎么就没把你的病彻底治好呢!
      
      我们最后
      
      见到白布下张三公子的尸体,我们的心都碎了。当灾难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原来是这样的难以承受!
      张三公子是我们公司因公牺牲的第一人。我们给他举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葬礼,他的家属我们也给了最丰厚的抚恤。
      接着,我就宣布公司解散。宣布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前,我把公司所有的钱财按工龄长短贡献大小分配给大家。然后我含着热泪说,兄弟们,从今往后请各奔东西吧!出了公司,除了坏事,你们干什么都行。
      宣布完毕,我果断地离开现场。我听到身后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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