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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也滔天|蒙蒙细雨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5 06:12:49 点击:

      一    东平县委副书记周志明在王家村的民堤上已经蹲了十几天。这十几天来,连绵不断的阴雨压抑得周志明内心郁闷烦躁,堤上静谧得连风声都没有,原来估计与想到可能发生的危险都没有发生,似乎永远都不会有险情发生。周志明有些怀疑县委书记李浩平对这次抗洪抢险所言的危险程度了。入夏不久,一场罕见的大洪水便席卷了各地,各种有关抗洪抢险的消息不断传来,而这里平静得根本想象不出会有或可能发生险情。窝在临时搭建的阴暗潮湿的帐篷里,周志明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县委在十几天前召开了紧急会议,针对汛情逐渐严重的形势,安排部署全县全力做好抗洪抢险工作。李浩平在会上做了分工,他亲自带领县委县政府一班人到东平县境内的二十里国堤上去,唯独把周志明派往了王家村的民堤上。周志明有些不理解李浩平的安排。会议结束后,李浩平留下他,说:你是省里派下来的,刚来不久,我作为县委一把手,必须对你负责任,但并不是说派你去的民堤不重要,希望你能端正思想,守好堤。周志明来到王家村的民堤上才知道,王家村民堤位于国堤的下游,除了下大雨暴雨能淹了民堤外,再就是国堤决口后洪水会流向民堤。而一旦国堤决口,王家村民堤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流下来的大水的。如果真是国堤决口冲了民堤,负责守护民堤的周志明就没有责任或是责任微乎其微,责任全在于守护国堤的人。周志明为李浩平的这一安排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深深的不安,为自己来守护民堤,远离了危险和责任。
       手机响了,是赵若馨从省里打来的。跟随周志明的秘书王立立刻起身出去了。赵若馨说话的语气总是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她在电话里居高临下地对周志明说道:“周志明,你抗洪抢险我不反对,但你别把命搭上,稳稳当当地混个一年半载就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跟你妻子到底提没提离婚的事?我告诉你,你可抓紧点。”周志明唔唔地应着,底气不足。他觉得应该跟赵若馨说点什么,可又没什么说的,在赵若馨挂断电话时,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志明每天都能接到赵若馨打来的电话,听赵若馨在电话里例行公事似的严厉的叮嘱。他实实不想接她的电话,可又不能不接,他觉得赵若馨对他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周志明问自己,你是她什么人?情人?想了一会儿,周志明对自己说:更像她手中运筹帷幄的一枚棋子。
      
      二
       从区教委调到省教育厅完全出乎周志明的意料。周志明原以为会去市教育局的,因为市教育局已经派人对他考察过了,考察的结论是写得一手好文章,政治素质也高。可没想到省教育厅管市教育局要人,直接把他要去了。有时候,刻意追求的不见得就能够得到,而不敢想或想不到的好事往往就会在不经意中降临到你的头上。这是周志明走进教育厅最深刻的心得。进了教育厅,虽然也还是一名小小的科员,但周志明已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跟政治越来越近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他在区教委感受不到的。原来,某种气息是需要在一定的范围和环境里才能感受得到的。周志明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满足,能够到省教育厅已是命运的极度偏爱了。可没想到的是,到省教育厅半年后,命运又一次偏爱了他。但周志明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命运的这次偏爱是好还是坏。
       这天下班后周志明没走,赶写明天要用的材料。他发现办公室也有一个人没走,是赵若馨。这是一个很少不早下班的女人,她没有家室的拖累,但她有一个很不错也不普通的热闹的生活圈子。赵若馨走过来站在他的对面,默默无语目不旁视地看着他。周志明心里跳动了一下,说:“怎么还不走?”赵若馨没有回答,也没动,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周志明被她看得慌乱了,不自在地说:“怎么了?”赵若馨突然笑了,赵若馨笑的样子很美,但就是这样一个笑得很美的女人,说出的一句话竟让周志明透不过气来。赵若馨注视着周志明的眼睛,居高临下地让人不可逃避地对周志明说道:“你离婚吧!”
       周志明惊吓得跳了起来,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镇定了一下,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赵若馨对他有好感周志明不能说自己一点没感觉到,但他从来不敢深入想,或是害怕想象。因为自己有一个深爱的妻子,而赵若馨,可是有一个位居副省长高位的父亲,就凭这,足以让他这个有妻室的小科员望而生畏。别说他从来没想过背叛妻子去找别的女人,就是想,他也不敢往赵若馨身上想啊!而赵若馨今天面对他说的这句话,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周志明勉强笑笑,对赵若馨说道:“我妻子对我那么好,我干吗要离婚呀!”他把目光落到写了一半的材料上,纸上的字有些模糊。
       赵若馨手扶在他的办公桌上,直视着他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你。”
       周志明嗫嚅地说:“喜欢并不等于爱。”
       赵若馨说:“只要我喜欢就够了。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步步高升。难道你不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吗?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一个小科员吗?”
       周志明没说话。
       赵若馨就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周志明说:“我并不是要你现在离婚,按我的步子走,现在你得离开教育厅,得有资本。”
       周志明曾经认为政治有时如押宝,也如游戏,而现在都不是了,像是突然开了个玩笑。许多人梦寐以求、绞尽脑汁想得到的东西,就这么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扑面而来了,给人的感觉是那么轻松和不现实。两个月后,周志明从省教育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员一跃成为省里下派到东平县的县委副书记。在瞬间的惊讶与轰动后,一切归于平静,没有人在他的面前说什么,也没有人提到赵若馨,这多少让周志明心安了一些。在东平县迎接周志明的酒宴结束后,送他来的那位即将退位的副厅长把他拽到一边,带着醉意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春风得意花入梦,秋风失意雨潇潇。珍重,更要珍惜。”周志明不知道这是谁的诗句,也不太懂其中的含义,他只有一种模糊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惆怅。
      
      三
       周志明钻出窝棚,牛毛般的雨丝立刻落在脸上,柔柔的。他心情沉重地走上堤坝,脚下的王家村民堤实在是太陈旧了,像年代久远的被风尘掩埋得只能看出轮廓的一段古城墙,给人一种沧桑衰败的感觉。是啊,它不被重视,是因为有好多年没有过如此连绵不断的雨了,也好多年没有过如此大的水了。周志明担心这段民堤用不着上游的水冲下来,再来那么一两场大暴雨,它是否就会决溃?堤下就是大片的庄稼,因为在雨水中浸泡的日子太长了,大部分庄稼已经伏卧在了泥水里,似在苦苦地挣扎和痛苦地呻吟着。不远处就是王家村,王家村笼罩在一片雾气中,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地连声狗叫都没有。王家村的大片土地是水缸地,怕涝,这持续数日的阴雨已经把王家村村民们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指望全都下没了。田间有几个身影晃动着,那一定是几个村民,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周志明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焦急与痛苦。只要不再下暴雨,国堤不垮上游的水不下来,王家村就不会有危险,村子不淹,就还有希望。村子的上空开始有了炊烟,炊烟袅袅,有了几分生气。这景象使周志明有些感动,中国的老百姓从来在大灾面前不悲观绝望,他们知道,只要人活着,日子就能过下去。
       王立过来,神色凝重地说:“有两个村民偷编织袋,让派出所的李所长抓住了,正审着呢。备用的编织袋丢了不少,就两个人拿不了那么多。”周志明心一惊,编织袋丢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忙吩咐王立:“备用的编织袋一条都不能少,真发生了险情,拿什么来堵。抓紧让村干部们回村,讲清道理,谁拿了赶紧交出来,不算偷。”王立转身要走,周志明又叫住他说:“告诉李所长,把那两个村民放了,以后看紧点就是了。”
       回到窝棚,周志明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好几天了,家里的电话始终没人接,难道妻子陶月一直在医院里?想起妻子陶月,周志明心中就涌起一股甜蜜。陶月可谓是典型的淑女,文静,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使人感到温柔、亲切,这与赵若馨正好相反。如果说赵若馨的性格与她的家庭地位及生活氛围有关,那么陶月一定是跟她所从事的护士职业有关了。陶月对他总像对待病人一样地照顾、体贴、周到,他原以为时间长了,自己就会对陶月细腻的照顾厌烦的,可自从结婚到现在,他不但没有感觉厌烦,相反还有了依赖,尤其是赵若馨那次命令式的表白之后,他深刻地认识到陶月对他来说,该是他生活的最大幸福。从陶月身上,他体会到了红楼梦里女儿是水做的那句妙语的真正内涵。到东平县上任的第一个晚上,夜深人静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对陶月的想念,拨通电话对陶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你了。这是他和陶月生活的一句暗语。他听到了陶月娇柔的一声嗔语:“没出息。”一瞬间,他热泪盈眶,孩子般委屈地对陶月说:“我想你……”可现在呢,他已经成了赵若馨的一枚棋子,并且在赵若馨布置的棋局上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要走第二步了。
       按照赵若馨的安排,她与周志明的最终结合是要走四步棋的。赵若馨跟周志明谈四步棋时,周志明仿佛看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第一步是已走完了的游击战,离开省城下乡,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同时捞取政治资本;第二步是闪电战,到县城后,最多半年,与陶月闪电离婚,当然会引起一些波动,但不足以为患,对周志明影响不会太大;第三步是持久战,在下边熬个一年两年,有资本了,转战回城,拾级而上;第四步也是最后的结局,建立新家庭,两人结合,向理想的目标前进。现在,第一步已经如愿,还可以说是顺利地开了个好头。
       赵若馨在周志明离开省城前单独把他叫到了一家酒店,为他送行,也庆贺他们的第一步成功实现。周志明从自己敷衍的笑容里看到了自己的虚伪。周志明不住地自我安慰,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够拒绝和躲避功名利禄的诱惑呢!转眼间到东平县半年了,赵若馨已催促走第二步,但他无法对陶月开口,每次拿起电话要打给陶月时他的心就痛。周志明就拼命把自己往坏处想,想女人算什么,陶月算什么,有权有地位就什么都有了。可一拿起电话,陶月的温柔体贴就汹涌而来,让他难以拨打。周志明心里明白,如果失去了陶月,也就失去了世间最好的女人。赵若馨永远不会像陶月那样,对他尽显一个女人的温柔的。权力地位和爱情在他的心中猛烈地相互撞击着,陶月用爱情筑的堤,在赵若馨权力地位大浪的冲击下就要坍塌了……
       乡长郝旺领着几个乡干部慌慌忙忙地钻进窝棚,对周志明说:“县气象局打来电话,今晚有暴雨。”周志明吸了一口冷气,迅速思考一下,部署道:“第一,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把村民们拿走的编织袋全部收回来。第二,迅速组织村民劳力上堤,灌袋垒堤,把堤加高。第三,抽调精干人员,细之再细地查找险情,当然没有是最好的,有就赶紧加固,以防万一。”一个乡干部说:“村长王大山不知哪去了。”周志明和郝旺就都心一紧,郝旺说过,王家村的村民把他乡长的话当狗放屁,可把王大山的话当圣旨。周志明有些急:“快找王大山。”
      
      四
       王大山此时正坐在乡派出所里被审着呢。
       留在派出所值班的民警李全铁青着脸站在王大山的面前,有些无计可施,王大山软硬不吃,甚至对他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他微笑着。李全在王大山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极像电影里的审讯场景,然后手指着王大山的鼻子说:我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你带人抢的?王大山就看着坐在李全办公桌前的大发面粉厂厂长陈发说:陈厂长,你说呢?李全就喝王大山:我叫你说!有人证,你想不承认都不行。王大山就对李全说:你让陈厂长自己说,我是抢的吗!李全回头看一眼陈发,陈发的脸灰突突的,没说话,给李全使了个眼色。李全就凶王大山:你别以为是个村长就了不得,我还治不了你。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如果你把陈厂长的面粉拉回来,这个事也可以不追究――都是本乡本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王大山冷笑一声:拉回来?陈发你不要忘了,那是你欠我们村的。陈发说:王村长,我欠你们的是小麦钱,可没说用面粉抵呀。王大山说:去秋拉的麦子,到现在还没给钱,不拉你面粉拉啥?陈发就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趁水打劫,你明知道这场水灾后面粉一定会涨价,现在拉我面粉不是坑我吗!王大山呸了一口:是谁想趁水打劫?想发水灾财的是你,我现在不拉你面粉,过后怕是连糠都没了。陈发说,有钱就行呗,咱给钱。王大山说,晚了,现在要的是面粉不是钱,你就认了吧,别心眼都让你长了。我还得谢谢你呢,帮我们存了这么多粮,可救了我们一村人的命了。陈发立刻跳了起来,我要告你,告你哄抢罪……
       你要告谁?门开了,郝旺一脸怒气进来。李全一看,虚虚地后退了。陈发硬着一张笑脸迎上来:“乡长,你听我说,王大山他抢我面粉……”郝旺打断他的话:“是抢吗?你别忘了,当初是我让王大山把小麦赊给你的,解了你没钱又没原料的难,可你迟迟不给钱,让我都难做人。”陈发就不说了,后退了一步。郝旺拉起王大山就走:“快回去,今晚有大雨。”王大山一惊:“周书记知道吗?”郝旺说:“知道,备用的编织袋被村民们拿回家不少,周书记有些急了。”王大山抬脚就走:“真是混到家了!”
       郝旺和王大山在村头分了手,王大山对郝旺说:“你先去堤上告诉周书记一声,我召集村民马上就到。”郝旺说:“编织袋的事要跟村民们讲清道理……”王大山说:“啥时候了,哪还有时间讲道理,谁他妈的不把编织袋拿回来,到时我就不给他面粉,饿死他。”郝旺知道王大山这话现在才是硬道理,就把手中的喇叭给了王大山,自己先上了堤坝。
       周志明站在堤坝上,望着已是人声吵嚷的村庄,王大山的声音突然嘹亮响起:“老少爷们都听着,今天晚上有大雨,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清楚啥情况,一句话,不想淹死饿死的,拿了堤上的编织袋的赶紧交出来,跟我上堤啊……”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着。周志明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的湿度越来越大了。
      
      五
       雨不急不缓地落了下来。
       王大山领着全村的青壮男女不停地灌袋垒堤,把堤加高加固。周志明和王立合抬了几个土袋,就已经气喘吁吁了。郝旺和王大山见了,不让他干。王大山说:“周书记你别不服气,拿笔杆子我们不行,搬袋子你不行,这就是分工不同嘛。你只要站在这看着,就说明党和政府没忘了咱老百姓,这就行了。”周志明说:“那怎么行,这种时候,我们本身就应该起带头作用,往那一站,村民们怎么想。”王大山一把抢下他手里的袋子说:“想个屁,这堤要是垮了,淹的是谁?”周志明笑笑,对王立说:“这样吧,你拿锹装,我撑袋子,咱就干妇女们干的活吧!”周志明和王立就加入到妇女的行列里。雨渐渐地大了起来。
       周志明召集郝旺王大山等乡村干部在窝棚里开了一个临时的小会。周志明忧心忡忡地问王大山:“我是外行人,你们看这堤能不能守住,万一守不住,就让村民们早些撤离村子,李书记一再叮嘱,庄稼毁了咱可以再种,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郝旺说:“周书记说的没错,要对村民的生命安全负责。老王,你应该心里有数,这堤能不能守住。”王大山眉头紧蹙,想了想说:“如果真是预报的雨量,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水不漫过堤来就没事。这堤看着是不好,其实迎水面这些年一直都草荒着,实着呢!就怕这水漫过堤来,背水面土质疏松,水一注一泡就容易垮。”周志明看郝旺:“气象局的预报准吗?”郝旺说:“我接到通知后,又特意给气象局的王局长打了电话,王局长说用不了天明雨就会停的,除非老天爷要开科学的玩笑。”周志明想了想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意不得,要防止意想不到的突发事故。我看这样吧,把青壮劳力分成两班,不间断地在堤上巡视,看着哪段不行就加固哪段,我和郝乡长各带一班,剩下的人机动。”郝旺说:“周书记不用带,我和大山俩带。”王大山说:“我自己带一班,几个村干部跟着郝乡长带一班,我们不看着,还不都跑回家搂老婆孩子睡觉去。”说得都笑了。周志明知道王大山说得在理,也不坚持了,让郝旺和王大山留下,其余的人都去准备。看都走了,周志明担心地对郝旺和王大山说:“咱们要作两手准备,万一堤守不住了,村民们怎么办?”郝旺说:“现在也不能张罗让村民们撤离村子,如果一说撤,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堤上的劳力都得跑没了,到时会更遭。”周志明望着王大山:“你看呢?”王大山说:“这样吧,安排几个人在村里守着,这边守不住了,马上带领村民往东一里的小山坡上撤,那里水淹不到。”周志明说:“安排有能力和说服力的人,说撤就撤,别拖泥带水,带钱不带物,一定要做到这点,只有这样才能抢时间保人身安全。”
       郝旺和王大山出去安排了,周志明趁没人赶紧往家里挂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可能陶月不愿一个人在家,又在医院里打替班呢。想往陶月所在的医院打个电话,又怕陶月的同事们笑他想老婆,就忍了没挂。
      
      六
       天亮后,雨真的停了下来,但依旧阴着脸。周志明心里松了一口气,郝旺和王大山脸上也轻松了不少。但谁都清楚,这雨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又下起来,王大山赶紧组织守堤村民们回村休息,养精蓄锐以备随时上堤。周志明沿堤走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只是堤内的水又高了一截。周志明蹲下来,掬一捧堤里的水洗洗脸,紧绷的身体立刻松懈了一些,十几天不脱衣服窝在阴暗潮湿的窝棚里,浑身都湿腻腻地难受。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周志明仰望了一眼灰暗的天空,感到了一丝孤寂与悲哀。
       手机响了,是赵若馨打来的。赵若馨的声音无力而慵倦。周志明淡淡地说:“又是一夜没睡吧。”赵若馨打个哈欠说:“没办法,真累。”周志明心里冷笑一声:“赵若馨这样的人都喊累,别人还有信心活吗!”她生活的圈子经常整夜不睡吃喝玩乐。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在别人眼里或好或孬的日子,只要自己习惯了就是平淡如水的日子。让赵若馨在这里的堤坝待上一夜,她还能为自己的生活叫苦喊累吗?赵若馨喝了一口什么,电话里的声音有了些精神,她说:“老头子也上抗洪前线了。”周志明知道她说的老头子是她当副省长的父亲。赵若馨说完这句话,声音就像突然间膨胀了的气球,鼓鼓地说:“你猜,老头子往家里打电话说什么?说誓与大堤共存亡,不能瞅着洪水冲毁百姓的家园。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得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大堤保不住了,当官的还不比老百姓跑得都快。”周志明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他是一个老党员,是一个省领导干部,看着老百姓遭灾,他能不忧心吗!”赵若馨“嗤”的一声说道:“得了吧,你不用给他唱高调,他又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没用,你到县里挂职我也没找他。”周志明想说你还不是借助了你父亲的地位。但没说出来。赵若馨缓慢了口气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气候可有点不一般,省里的领导全都去抗洪抢险了。你除了照顾好自己外,也得保住守的堤,要是出了问题,到时想拽你怕都拽不起来。”周志明心里有些恨:这个女人,既要保命又要保堤,她是不想一手策划的夫贵妇荣的伟大设想成为泡影啊!赵若馨是把他的升迁放在第一位的,但也不能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她就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忠厚而又有才华的男人,让这个男人来为她做官。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对政治的敏锐得益于她的父亲,她不会自己努力往上爬,因为她知道,她在政治上想有所升迁,做副省长的父亲不仅不会成为她有力的基石,反而会阻碍她,她看明白了这一点。周志明看清了赵若馨的想法:现在是副省长的女儿,等她的父亲退下来以后,她已是副省长的妻子或是厅长的夫人,她同样可以继续生活在优越的圈子里,同样富贵与荣耀。而这个可以为她升迁的男人又必须是有才能和她所喜欢的,周志明正是她的选择。
       赵若馨突然恼怒地大声说道:“你听到了吗?你跟你妻子怎么回事?离个婚也拖拖拉拉的,你抓紧点。好了,我该睡觉了。”周志明淡淡地说:“你不上班了?”赵若馨说:“上什么班,今天是星期天,当了几天副书记,就忙得晕头转向了。”电话就挂了。周志明只有苦笑了一声。
       王大山端来稀饭和馒头,从村子端到堤上,热得还有些烫嘴。周志明和乡干部们就蹲在堤上吃。郝旺咬口馒头问王大山:“这是拉回来的陈发的面粉蒸的吧!”王大山说:“哪能呢,别看受了灾,几顿饭我还供得起。拉回来的面粉都让我锁库里了,等雨停了水退了,就给村民们分下去。”郝旺说:“你还得感谢陈发呢,给你存了这么多粮。”王大山笑说:“不谢他,谢你乡长。”郝旺说:“得,周书记在这呢,你别揭我的短。”周志明就笑了说:“坏事有时也能变好事。你们看看,还缺多少粮,等县里调剂救济粮时我好心里有个数。”王大山说:“缺不多少。我敢这么说,王家村要是因为没粮饿死了人,第一个就是我。”周志明望着王大山若有所思地说:“我接触的村干部不多,你跟我见过的村干部不一样。”王大山说:“是有的人把毛主席的思想都忘了,做干部的不能脱离群众,不能啥事都先想着自己,没有老百姓……”没人说话了,都闷头吃饭。
       吃过饭,周志明说:“备用的编织袋用得差不多了,还得准备一些,以防万一。县里开会时说过,不够就先在当地筹集。”郝旺说:“把乡里各部门各村干部都发动起来,一人拿个十条八条的。”一个干部说:“怕是不好凑齐吧。”郝旺说:“抗洪抢险每个人都有责任有义务,拿几条编织袋就不行了,还有什么觉悟。真不行,就来点强硬措施。”周志明没表示不同意,这种时候,没有自觉性也得强制有自觉性,战争和灾难面前是不能婆婆妈妈的。周志明说:“时间一定要抓紧,同时再从各村抽一些劳力来,让各村村长带队,换一换王家村的村民们,他们太累了。”郝旺立刻给几个乡干部分工,去各村收集编织袋,一个村再出五十名壮劳力,先来三个村的,中午一定要赶到。一个干部面有难色地说:时间太紧了吧。郝旺瞅瞅周志明,周志明没动声色。郝旺就说:“别讲条件,让各村干部带头,中午谁不到,我就撤了谁!”乡干部们忙起身走了。王大山说:“我回村里筹集去。”
       王大山和乡干部们走了不一会儿,周志明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李浩平急促沙哑的声音:志明,我这里开了个口子,水往你那跑了,快把堤加高……我这正在堵……电话突然断了。周志明脑海里一个闪电,回头喊王立和郝旺:水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了起来。
      
      七
       没有比亲眼目睹着洪水在自己的脚下一点点上升更为心怕的了。
       郝旺已拼命地跑向离王家村最近的村子。王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王家村。谁都知道上游开了口子对下游意味着什么。当一股黑色的人流从王家村往大堤涌来时,站在堤上的周志明感觉脚落在了地上。
       几百条编织袋迅速装上土。王大山对周志明说:“不能挨段加高了,哪低加哪吧。”周志明说:“这你比我懂,你指挥吧。”王大山就在堤上叫喊着跑来跑去。周志明和王立合抬一袋往堤上搬,搬不动就往上拽,弄了一身泥水。村民们见了,直喊这才是党的好干部呢。年轻力壮的村民抱起袋子就往堤上跑,比赛似的。不一会儿,几百条装满土的编织袋就运到了堤上。
       周志明用手机跟李浩平联系,可怎么也联系不上,心里愈加焦急沉重起来。想了想,把王大山叫到一旁说:村里的老少是不是先撤离村子?王大山蹲下来看了一会堤里的水,说:“涨得不快,这个速度中午前漫不上堤来。郝乡长他们还没有来,现在说撤,都得跑回去搬家,堤上就没人了。”周志明担心地说:万一挡不住呢?王大山说:村里我安排人了,这水漫了堤,村里的人撤就赶趟。王大山想想说:“周书记,你水性不一定有我们好,你先去村里吧。”周志明心底突然蹿上一股豪气来,说:“撤离这个堤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周志明迎风而立,凝视着堤内混浊的水,他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漫长的时刻。他感到自己在大水面前在王家村的村民面前是那么地普通和平凡,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在省城,他是平凡的,就连他们处的老处长都说自己是秋后的落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是啊,省里的处长可不就是秋叶,一划拉一大抱。可在一个县城呢?处级干部就那么几个人,每个人看他们的目光都是仰视的,这就造就了他们的不凡的优越性,出门有车坐,有人陪,有宴请。周志明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赵若馨的笑容,她对他说:“按我的步子走下去,你就会更加优越与不平凡……”
       王立在他身边轻轻说道:“周书记,你去歇一会儿吧,我在这盯着。”周志明摇摇头。王大山过来说:这水涨得慢了。周志明就忙给李浩平打电话,好半天打通了,李浩平声音疲惫地说:“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口子堵住了。你那里怎么样?”周志明松了一口气说:“现在看没什么问题。”李浩平说:“那就好,但不能麻痹大意。”挂了电话,周志明问王立:“早上吃饭了吗?我怎么饿了。”王立笑了说:“王村长做的饭太稀了。”
       突然一声轰响,不远处堤坝上的村民们发出了一片惊恐地叫声:“决口了!”
      
      八
       大堤断开了一个近五六米宽的口子。
       水汹涌着从决口处涌出,奔向堤下的庄稼地。所有的人一瞬间都惶恐得呆住了。周志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口惊呆了,一时有些茫然无措,眼瞅着决口处两侧断面在一点点地塌落,口子越冲越大。王大山跑过来,大骂起来:“操他祖宗的,在坝体上取土,坑谁呀!”周志明知道,这种就近在坝体上取土的做法无疑是自掘坟墓,被取土的坝体就像虫蛀的树木一样,受到一定外力的冲击,就会突然断裂。如果这决口不尽快堵上,就有可能使整个大堤崩溃,那样的话,两个小时后,王家村就全在水里了。可现在,一条备用的编织袋都没有了,郝旺还没有影,也许等他带人赶到时,这里已是一片汪洋了。周志明赶紧叫过王大山:行不行?不行趁水现在不大,让村民们回村组织撤离吧!王大山铁青着脸,不说话。
       堵啊!一声呼喊,村民们嗡地乱了起来,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大水向自己的家涌去。许多人手足无措地转了一圈后,就去扯堤上的土袋。王大山响雷般一声猛喝:“不能动!”村民们愣住了,都望着王大山。王大山跳到村民们前面:“不能动,那样会加快整个大堤的崩溃,后果更严重。”这时,站在周志明身旁的王立往前迈了一步,大声喊道:“村民们,跟我堵。”一跃身跳入了决口处,他一下子被汹涌的水流冲倒了,人们惊叫了一声,看见王立贴着断面顽强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年轻力壮的村民飞身而下,水流缓慢了下来。
       王大山走到周志明面前,有些悲壮地说:“等不了了,时间长了人受不了啊。我想……用面吧!”周志明心里一抖:“你是说拉回来的面?”王大山说:“对,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让这水毁了我们的家呀!”王大山望了一眼王家村,眼里有了泪水。周志明的心被强烈地震撼了,他明白了王大山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让村民们撤离村庄,家对一个人来说,是无法轻易割舍的。不等周志明说话,王大山冲堤上站着的村民们一挥手:“快,跟我回村扛面去。”村民们迟疑了一下,随后跟着王大山飞快地向村子跑去。周志明也随着村民跑向村子。
       周志明不知道从村庄到大堤这段路他摔了多少跟头,才泥人似的把一袋看不出一点白色的面袋扛上大堤,他把面袋投入决口处,抬起头来看见郝旺领着从最近村子组织的抢险队冲上了大堤,他们迅速地扑向决口处……决口堵住了。
       周志明一下子瘫坐在了大堤上。
      
      九
       周志明给李浩平打电话,汇报了大堤的情况,他说:“我很痛心那一袋袋面粉投下去,那投下去的是王家村村民的食粮啊!这都是我的失职造成的,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周志明拨通了赵若馨的电话,赵若馨很惊讶,周志明从来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赵若馨有些激动地说:“第二步拿下来了!你妻子同意离了?”周志明听到了她内心的自信与骄傲,周志明微笑着在电话里对赵若馨说:“没有。我这里大堤决口了,我的脚下一片汪洋。”说完,周志明等待着赵若馨歇斯底里的嘲讽和怒吼,他已经想象出她发怒的样子。沉默,寂静的沉默。周志明听到了赵若馨有气无力的一声幽叹:“是的,游戏中止了,我也累了。”周志明觉得脚下晃动了一下,一种空落的感觉。
       傍晚,周志明往家里打电话,铃响两声后,陶月的声音清亮地响起:“志明,是你。”不等他回答,她已经亲切地说道:“打电话找不到我着急了吧!我也去抗洪抢险了,是医护,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听着妻子柔柔的声音,他的内心骤然间溢满了浓浓的情意,他含着泪激动地对陶月说道:“大堤保住了……”
       陶月哽咽着说:“我想你了……”
       周志明仰望着西方的天边,一股痒痒的东西从脸上爬下来,他轻轻地说道:“我也想你了。”
       天边突然像被谁扯开了一条口子,一缕红光绽泄……
      (选自芳草网www.省略)
      
      博士点评:
       给人以温暖和力量,这是文学的魅力之一。小说《细雨也滔天》的故事虽然发生在连绵不断的阴雨压抑下的河堤上,却如小说结尾出现的阳光,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在这场与洪水的斗争中,人性的丑恶和美好都得到了展示。小说的构思颇为巧妙,整个故事在一天之内,情节却一波三折,而人物也随之立体、鲜活起来:在权力和爱情之间进行艰难选择的周志明、几乎没露面的背后“掌控者”赵若馨,以及陶月、郝旺等。其中,最生动的要数村官王大山。正是这位带头抢面粉、说话粗暴,甚至有些无赖的王大山,让周志明作出了选择,让小说有一种力量和温暖。
      点评人:复旦大学比较文学博士梁丹丹
      
      网友评论:
       从事:在大灾大难面前,人往往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是精神奋发的一种表现。小说以县委副书记周志明抗洪抢险为主线,描写了一幅虽不惊天动地却也有血有肉有情有意的抗洪场面。在权势和利益的诱惑下,情感与仕途难于取舍的两难处境让也是普通人的周志明很痛苦。好在,在抗洪过程中,周志明被村民们宁肯舍掉救命粮也要保住家园的精神所感动,最终在感情上迎来了一轮红日。
       明明:《细雨也滔天》这篇小说,正如小说的题目一样,先是平缓如绵绵细雨,渐渐推进,后是细雨积少成多,致使堤坝决口,把小说推向了高潮。在村民是否撤离的问题上,小说通过村长王大山和村民们对家园的难舍难离,用身体堵住涌向家园的洪水,使周志明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从而洗涤了他心灵的污垢,摆脱了赵若馨的控制,守护住了自己的爱情,也守住了堤坝的决口,取得了人生的又一次新生。
       光清:小说记叙了一名小官员抗洪救灾的一段故事。作为一枚棋子的小官员周志明出乎意料地从一名小小的科员一跃成为了县委副书记,这出其不意的好事来临的同时也让周志明陷入了情感的困惑。是舍弃爱情在仕途上步步高升?还是不背叛情感而放弃仕途?作为一个凡人的周志明该如何取舍呢?小说通过抗洪抢险最终给出了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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