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纽约的布鲁克林，而奶奶家位于纽约的沃里克。虽然都在纽约，但是在买东西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异。在布鲁克林，你需要到肉店去买肉，到药店去买药，到食品杂货店去买食物。而在沃里克，上述商品在综合性的商店里则都可以买到。
七岁那年的夏天，因为肺炎，爸爸送我到沃里克度暑假。因为生病，我一直病怏怏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离同龄孩子的生活很遥远。有天奶奶拿出一张购物清单，让我去附近的综合商店买东西。我第一次拿着购物清单走进综合商店时，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店里到处是乱七八糟地堆满商品的货架。我不懂如何从杂乱无章的商品中找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女士，正趴在柜台上埋头阅读报纸，她的鼻梁上悬着一副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眼镜。
“对不起，请问――”我怯生生地问道。
她抬起头，注视着我，说道：“你是克莱门特家的小孩，对不对?我是碧太太。走近点儿，让我仔细看看你，”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眼镜往鼻梁上扶了扶，“如果待会儿店里少了什么东西，我好向治安描述你的样子。”
“我不是小偷!”听了她的话，我非常震惊，她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才七岁，这个年龄怎么可能成为小偷?!“我看得出你想多拿东西!”她黑着脸说道，然后继续看报纸。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侮辱的话!我想立刻离开这个古怪的杂货店。但是，东西还没买好。于是，我举起购物清单，对碧太太说道：“我要买这些。”
“买东西?”碧太太连头都没抬，仍旧看报纸，“自己过去拿吧。”
“可是……这儿有这么多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找?”我习惯了遇到任何不会傲的事情都会有大人热心帮忙。
碧太太抬起胳膊指着纱门上的招牌，说道：“这是方圆五英里内唯一的一家商店，你最好习惯这里的一切。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没有其他人，我不是你的仆人，所以，我建议你从那边拿一个篮子，然后去找你要买的东西。如果运气好的话，太阳落山前你可以回家。”
此刻距离太阳落山大概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看着摆放得凌乱不堪的商品，我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在太阳落山前找齐要买的东西。我来来回回转了三圈后，终于找到猪肉豆子罐头、卫生纸，发现了隐藏在报纸下的创可贴。三小时后，除了“焙苏打”，其他基本都找到了。但是，“焙苏打”是什么东西?于是，我再次走到柜台前，指着那个让我困惑的“焙苏打”，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字怎么读?”
碧太太仍然没有抬头：“小丫头，你好像从不注意听别人说话。我敢保证你奶奶在写购物清单时一定会告诉你它们是什么。就像刚才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仆人，你应该记住。下次要好好听别人说话。”说完，她开始为篮子里的物品算账。
我气呼呼地回家，抱怨碧太太的可恶和古怪，如果可以，我再也不要去那家综合商店了。但是，奶奶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我几乎每周都要去综合商店好几次，而几乎每次去都要遇到麻烦。不是少找钱，就是要价过高，或者把过期报纸当做当期的卖给我。整个漫长的暑假，碧太太都在想方设法地故意找我的茬儿，而且，从来不给我宣布胜利的机会。当我学会“焙苏打”的读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并且记住它在货架上位于粉红色胃药下面的时候，碧太太竟然重新摆放所有商品，害得我又从头到尾再找上一遍。暑假结束时，我可以只用15分钟时间就能完成过去需三小时才能完成的“购物之旅”。因为在沃里克的生活，我的肺炎得到很好的康复，更重要的是，个性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每天都保持着昂扬的斗志面对生活。
暑假结束，即将返回布鲁克林前，我来到碧太太的综合商店买口香糖。碧太太把口香糖递给我，然后说，“怎么样?这个暑假你都学到了什么?”
我冷冷地回应：“你可真是个刻薄鬼!”碧太太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不会介意。我只是要教给我所遇到的每个孩子一些小想法去帮助他们。”
我对碧太太的回答嗤之以鼻，谁会从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那里学到东西?可是很多年后，有一天，我的女儿拿着家庭作业面露难色地说：“它们实在是太难了，妈妈，您能帮我做完这些数学题吗?”“如果我来帮你做，那你自己怎么能够学会解决问题呢?”我答道。
这时候，时空仿佛倒流，我又看到多年前，在碧太太的综合商店里，年幼的我正努力地学习计算商品的价钱以及与碧太太讨价时的情景。从那以后，买东西时，我再没有被别人多收过钱，也更懂得如何不要指望别人把你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即使有些事看上去好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不得不承认，那年暑假，碧太太似乎真的用她的方法教给了我一些东西。
摘自《女报》2008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