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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妻坠入尘埃的天使_坠入尘埃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5 04:33:03 点击:

      从南方归来,关于马克波与小白杨的绯闻便不胫而走。刚开始,马克波并没有太在意,以为这还是文人相轻的老毛病,传几天就像天上的云彩散了。谁知,谣言像雨后的野草越长越旺。最后,谣言竟变成了绘声绘色的故事贴在了艺术馆的墙上。
      马克波感到很生气,见义勇为不表扬也就算了,怎么还拿个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这么一想,马克波就委屈得不行,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丁大力阴阳怪气地说,平日里没有一腿,能那么痛快地挺身而出?再说,车上不只你一个马克波吧,还有副局长、馆长、副馆长,咋偏偏是你挺身而出了呢。
      “你,你简直是……”马克波气得浑身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马克波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同别人争论时,三句话便卡壳。很多事情明明不是他的责任,到末了板子也总是打到他身上。因为这,到艺术馆二十年了,连个副馆长也没有混上。现在好不容易被推荐为副馆长,又出了这样的事。
      下了班,马克波又把那次南方之旅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组团时,他和小白杨是临时添上的。文化局是穷局,做什么事都要精打细算。局办公会的意见是这次南方考察仅限于中层以上人员。后来就有人提出了异议,说按规定副高职称也应该享受中层待遇。就这样,局里的考察名单又加上了文学创作辅导员马克波和戏剧队副队长小白杨。小白杨其实已不小,早已徐娘半老,离过两次婚,第三任丈夫也已经分居。因为没有什么牵挂,小白杨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保持青春。她订了三四种时尚杂志,她的衣服总是最前卫的流行色,说不定哪天就惊得人们目瞪口呆。在艺术馆,她就像个另类被人羡慕着忌妒着。女人们最怕小白杨,怕自己的男人一不小心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们怀着最大的鄙视小心翼翼地与小白杨搭讪着,生怕那骚女人给自己带来麻烦。
      杭州是南方之旅的最后一站。带队的田副局长对考察活动进行了总结,说这次考察很顺利,大家都很遵守纪律,树立了文化系统的形象,希望大家把这种好的势头继续保持下去,真正做到高高兴兴出来,平平安安回家。田副局长讲完,人们热烈鼓掌。之后,人们便一起拍照购物,将西湖的龙井茶买回来送人。吃过午饭,开始返程。
      本来一切顺利,汽车穿越西湖大街时,有人把车拦住了。车一停,几个不三不四的家伙蹿了上来。开始,这些小混混也许只是想搭一段顺风车,他们上了车眼睛就停在小白杨身上不动了。人们用嘈杂的方言讲述着出门的感受,全然没有理会那几个小混混。听到车上的方言,几个小混混大胆起来,开始故意挤到小白杨身边用肮脏的手吃小白杨的豆腐。这样的情形把人们骇住了,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嘴巴一下子失了声。小白杨开始变得眼泪汪汪,她向那群同事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可是人们的眼睛像电灯倏地灭了。小白杨把目光定格在了马克波身上。突然喊起来:马克波,你还是个男人吗?后来,这句话成了人们回味最久的一句话,也成了马克波与小白杨有染的铁证。小白杨撕心裂肺的哭喊,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她那样喊,就好像马克波是她的什么人一样。马克波心底的正义被唤醒了。事实上,马克波早已按捺不住,他觉得应该有人会站出来,因为带队的还有副局长、馆长、副馆长等若干领导,轮不上他这么个文学辅导员上场。小白杨的哭喊,成了马克波行动的钥匙。他腾地奔了过去,狠劲拧住了一个小混混的胳膊。农村出身的马克波体力依然充沛,小混混被反拧了胳膊丝毫动弹不得。马克波稍一用力,那个家伙便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马克波被自己的勇气吓了一跳,他心里惴惴地生怕那几个小混混给他一刀。不过,几个小混混互相看了看并没有扑上来,而是边退边嘴里很硬气地说,好小子,你有种,有本事你在这里等着。说完,下了车一溜烟地跑了。

      绯闻像一顶看不见的帽子压在马克波头上。他回到家,老婆钱美丽笑道:还真当成个事了。马克波惴惴地说:你不相信。
      你让我相信什么,别人不知道,自己的男人还不清楚,你哪是那样的人。钱美丽说:你们这些文化人,做什么不好,非要搞得乌烟瘴气。现在人们都忙着赚钱,哪有闲工夫打嘴仗。要我说,你也别摆弄那些豆腐块了,你还是帮我看着店,多挣点钱也好买房买车,省得跟丁大力那些人怄气。
      马克波听了很受感动,眼泪差一点又流下来。还是自己的老婆了解自己,自己怎么会跟小白杨有一腿呢。
      马克波觉得自己从一个顶着高粱花子的泥腿子成为城里人已经够幸运了。他来到艺术馆完全是沾了文学的光。这完全得益于那个文学火热的年代。那时候,从政府官员到老百姓都神经错乱似的重视文学创作。他来艺术馆是在1980年。当时艺术馆刚刚成立,正在四处网罗人才,董馆长正在为没有个顶台的人发愁。这时,他在翻看省里的一家文学刊物时发现了马克波的名字。董馆长像发现了新大陆。他在古家庄找到马克波时,马克波正在高粱地里干农活。董文化二话没说,拖上马克波就走。村里以为有人绑架,举起锄头要追,无奈两只脚怎么跑得过四个轮子的汽车呢。马克波迷迷糊糊进了城来到艺术馆,董文化指着一张桌子对马克波说,今后你就在这里上班。
      就这样,马克波成了城里人。为了将马克波拴住,董馆长又忙着给马克波张罗对象。在这之前,马克波与古家庄的女孩吴水菜已经暗定终身。他来县城之前,两个人就多次憧憬过幸福的婚礼。那时村里结婚的还没有买大衣柜的,马克波对吴水菜说,自己要亲手做一个大衣柜。他早就看中山南的那棵槐树了,那棵树长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再过两年就能做个很好的衣柜了。当董馆长把钳工钱美丽领到马克波的宿舍时,马克波还沉浸在与吴水菜的幸福里。董馆长看出马克波在犹豫,就直截了当地说,克波,小钱可是个好姑娘,还是个工人,你可不能嫌人家,别忘了人家可是领导阶级呀。
      因为心里装着吴水菜,马克波对于钱美丽一直不太热情。不过,钱美丽对此一点也不在乎。钳工出身的钱美丽是生产标兵,追求起马克波来也是快刀斩乱麻。钱美丽一进门就和马克波坐在一条板凳上,门也不掩,外面的人一看都觉得他们已经好得很那个了。钱美丽一个劲地大胆进攻,后来又挤到了马克波的单人床上。钱美丽的主动,像一把火把马克波点着了。马克波像一堆干柴剧烈燃烧起来,很快又点燃了钱美丽。马克波后来冷静下来又想起了吴水菜和他许诺过的大衣柜。他感到很后悔,可是钱美丽哪给他后悔的机会,她干脆搬进了马克波的单身宿舍。两个人到了晚上自然是一次又一次地燃烧,直到后来烧出了烫着金字的结婚证。
      马克波与钱美丽的日子一直过得平平淡淡,马克波在艺术馆编他的“豆腐块”,钱美丽下岗后开起了皮鞋店。他们的儿子马小波已经读初中了,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马克波感到生活很知足了。有时钱美丽会在他耳边吹风让他搞个辅导班挣点外快。钱美丽说,你看你们馆里丁大力办了美术辅导班,一个暑假就收入两万多,人家刘小美业余教钢琴,收入也不错。你怎么就不能也办个作文辅导班。现在的家长为了孩子再多的钱也肯花。我看你就是个高粱脑袋,一辈子的土包子思想。
      马克波对钱美丽的话一直比较反感,他觉得自己到城里来就是搞创作的,丁大力算什么人,办班办到玉米地里给他的学生画裸体。钱美丽讥讽道:人家不早就买了房子汽车。你看你们董馆长,当馆长咋样,不还是住在老房子里。
      马克波一直比较烦,他有时会和小白杨唠唠嗑。最近几年,他喜欢上了小品,就写了几个让小白杨演演看。谁知,小白杨一演就泪汪汪地说,写得太真实了,自己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本子。马克波是农村来的,对于农村的那些喜怒哀乐有着深切的体会,一写出来就成功了,接连得了几个省里市里的大奖。从那时起,小白杨就经常找马克波一起讨论剧本,有时也会讨论到很晚。有人对钱美丽说,你得管着点马克波,别让小白杨那个骚狐狸迷住。钱美丽对别人的担心不屑一顾,说马克波是什么人自己知道,用不着别人瞎操心,还是管好自己的男人吧。
    [ 2 ] [ 3 ]
      就是连钱美丽都不相信的事现在被传得家喻户晓,最终影响到了马克波的提拔。局里审议副馆长的人选时,呼声最高的马克波没有出现在名单内,顶替马克波的是美术辅导员丁大力。老馆长董文化气得一跺脚离开了会议室。小白杨听后也为马克波抱不平,头上顶了一盆火去质问局长:为什么马克波的副馆长没有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要是那样,我可以声明,马克波确实是见义勇为,整个车上只有马克波才像个男人。
      局长一听就笑了,在座的田副局长也笑了。局长说,小白呀,马克波同志该不该提拔,是组织考虑的事,组织上提拔谁,那要经过组织程序。马克波见义勇为是值得表扬和提倡的,但与提拔他担任副馆长并没有必然联系。再说,当时田副局长也在场嘛。局长说到这里,田副局长就把话接了过来:小白,这事我已经向局领导作了汇报。马克波同志确实做得不错,不过,车是咱们的包车,那几个小流氓难道会嚣张到侵犯你的地步。当时我睡着了,一路上考虑你们的生活和安全问题,太累了。你别笑,毕竟我上了几岁年纪,精力怎么能跟你们年轻同志比呢。听到你的喊声我才醒了过来。再说,已经有好几个同志挽起了袖子准备冲上前去。可你喊出的却是马克波的名字,这样别人就不好上前了嘛。反过来说,你以为马克波一介文弱书生真能镇住三个小流氓,他身后站着的可是局里的十一名同志。有集体为马克波做后盾,小流氓不被吓跑才怪呢。
      小白杨一听甩了甩袖子走了。你瞧这个小白杨,什么态度?田副局长好像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白杨为马克波鸣不平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丁大力说,瞧瞧,两个人没有一腿谁信?一个冒集体之功见义勇为,一个厚着脸皮到局里要官。这件事传开后,局里的人见了马克波神情都怪怪的,连一直对马克波很信任的董馆长也坐不住了,他知道文人相轻,每次提拔的人,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泼一盆污水。董馆长对马克波说,克波,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这几天,马克波一直感到心灰意冷。晚上,吴小迪打来电话说要聚一聚。马克波说我请客吧。吴小迪一听笑了,怎么当作家当得发大财了。你来就是了,饭早就订好了。马克波一听心里就有一些自卑:他们几个经常联系的同学,除他之外,都下海经商成了大款。马克波去了之后,看到人家都是带了女人去的,以为是家庭聚会,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钱美丽很忙,现在正是皮鞋销售的旺季,所以没有来。几个同学一听就乐了,说马克波呀马克波,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咋没长进呢,咋还带着古家庄的土包子气呢。谁出来会带着个黄脸婆。你是个作家,不懂得情人也总该看过《情人》这部电影吧。马克波这才明白同学们带来的都是各自的情人。那晚上,同学们的情人纷纷给马克波敬酒,吴小迪说,这些都是你的小嫂子,嫂子敬的酒不能不喝。马克波无奈,只好一杯杯地灌下去,等出门时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马克波离开酒店没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敲开了小白杨的门。见马克波喝得酩酊大醉,小白杨给他倒了一杯水。马克波上来就要抱小白杨,小白杨觉得马克波太不像话狠狠甩了马克波一个耳光。打完之后,小白杨就哭了。小白杨哭得很伤心,说想不到马克波你和那些个臭男人一样,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呢。哭过了之后,小白杨又怪怪地笑了:马克波,我现在就给了你吧,你救过我,这算我欠你的,你现在就可以上我,上了之后咱们两清了。
      小白杨一巴掌,将马克波的酒打醒了一大半。马克波红着脸说,小白杨,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白杨说,你不是那个意思能是哪个意思?你们男人来找我不都是一个意思。小白杨冷笑道:你是怕钱美丽那个母老虎了吧。小白杨鄙夷地说,我最看不起你这号男人,想吃腥又没有胆量。说着,小白杨腾地弹起身子,很快系好扣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说,我可是给你了,怪你自己没胆拿,现在你就从这里滚出去。
      家属院的人们都听到了小白杨的责骂,看到了马克波被赶出门时的狼狈相。你瞧这个马克波,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竟然公开跟小白杨搅到一块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能做出什么好事。
      马克波接连失误,丁大力却在关键时候为局里立了大功。局长创作的一首歌词《蝴蝶飞进春天里》获得了省里的一等奖。这也是全局这么多年来在歌词创作评比中获得的最高荣誉。这个一等奖是丁大力找了省艺术馆同学帮忙的结果。这次获奖不但提升了局长儒官的形象,年终评比时还会给局里加十分,可谓一举两得。为了这件事,局长专门设宴庆贺,请丁大力坐了主宾席,并在吃饭时公布了对丁大力的任命。丁大力感动得不行,一个劲地感谢局长的厚爱,说今后一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把艺术馆办成全市一流的艺术馆。第二天,丁大力被任命为艺术馆副馆长的文件贴在了艺术馆大门口进行公示。丁大力一直比较谦虚,见了那些老头都是叔叔伯伯地叫。当人们表示祝贺时,丁大力说,做了馆长可不是做了官,主要是为大家搞好服务。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今后还得大伙多多帮助。人们都说,你瞧丁大力,真不是过去的丁大力了。

      丁大力成为副馆长后,老馆长董文化已经很少上班,免得与丁大力这样的少壮派发生冲突。马克波变得精神更加恍惚,做事常常丢三拉四。钱美丽让他买馒头,他却打回了酱油。有一次,他碰到丁馆长竟然脱口而出董馆长。过去,人们常说,马克波怎么找了钱美丽呢。现在,远远见了马克波就摇头:钱美丽怎么就看上马克波了呢?
      艺术馆为新馆长进行了庆贺,庆贺之后,丁大力将马克波的办公室迁到了一间放杂物的旧房子,说这里比较安静可以多出精品。马克波进了那间房子再也不肯出来,连家都不回了。钱美丽骂道:马克波,操你妈,你再不开门,我就给你戴绿帽子,你可别后悔。骂了一通,钱美丽就哭了。人们劝钱美丽,钱美丽你可得想开点,马克波就是这么个人,你可不能做出傻事呀。钱美丽说,我咋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不上进的男人。
      马克波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人们几乎把马克波忘记了。九月中旬的一天早晨,人们听到储藏室传来了饿狼般的号叫,新馆长丁大力生怕马克波要自杀,赶紧找人打开了储藏室。人们看到马克波胡子密密麻麻,人瘦了一圈,快成了野人了。他的手里托着一大摞稿纸,好像托着一大堆宝贝。人们见马克波并没有自杀的迹象终于放下心来。人们笑着说,马克波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原来是发财去了,你瞧他手里那些宝贝,说不定值个十万二十万的。
      马克波一语不发地走出了那间储藏室,回到家,看到门上落了锁,打开时有一股生锈的味道,显然钱美丽很长时间没回家了。马克波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凉水,骑着自行车去了邮局。厚厚的一摞稿纸,已经远远超重,需要补七块钱的邮资。邮局的小姑娘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因为她从没见过有人寄这么多的稿纸。小姑娘有些不放心地说,我看你还是寄挂号吧,它是不是挺值钱的,可别丢了。马克波挺感激这个小姑娘。他说,这东西说不值钱就是一摞废纸,要是值钱那就是价值连城。小姑娘看看马克波蓬松的头发和乱蓬蓬的胡须,觉得这个人真够古怪的。
      马可波觉得自己是在与自己的从前诀别。当他把那个包裹递给小姑娘,就好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他的眼就有些湿润了。
      这是他创作的最后一篇小说。他在完成这篇小说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而他追求了几十年的文学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有或无都无关生活的本质。他周围的人都在一门心思赚钱,看看身边的丁大力、同学吴小迪,哪一个不比自己生活得光彩。想到这些,他就想起了钱美丽对他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再那么清高就会被社会的主流边缘化。一门心思写那些稿子有什么用呢。除了那个小圈子,谁也不会知道你。
    [ 1 ] [ 3 ]   晚饭的时候,钱美丽回到了家。马克波一直笑盈盈地瞅着钱美丽,瞅得钱美丽毛骨悚然。钱美丽说,克波,你没有事吧。马克波说,我想通了,还是有钱好,有了钱才行。钱美丽想起马克波将自己关在小屋里一个多月,原来是面壁思过去了。想不到这个书呆子真想通了。她忍不住过去亲了马克波一口。钱美丽兴奋地说,好啊,马克波,你这才像个人的样子,你瞧瞧你的周围,谁不是在想方设法地赚钱,没有钱,你能买上汽车、房子?钱美丽越说越兴奋:等以后有了钱,咱也让小波去国外留学,人家很多人从小学就让孩子接受西方教育,再怎么晚,也得让小波去国外读大学。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人,你那么聪明的脑瓜用在那些方块字上多可惜。马克波说,自己看好了一个项目,打算考察一下,问钱美丽能不能借给他两万块钱?钱美丽说,你瞧你,又成书呆子了。咱俩还说得上借?说着,钱美丽就给了马克波一个两万块钱的存折。
      下午,钱美丽突然接到了公安局警察打来的电话。她急匆匆来到公安局,警察又把她带到了医院,她这才知道马克波出了车祸。
      马克波是与一辆邮车相撞的。马克波离开家便骑自行车去了银行,出了银行又去了一家刀具店。他骑得飞快,在岔路口与邮车迎面相撞。目击的人说,他们家有什么急事吗,你瞧他急的,好像柏油路是为他自己修的。医生正在对马克波进行抢救,不过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要钱美丽有个思想准备。钱美丽说,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皱了皱眉说,要是那样还好一些。医生瞧了瞧还不算老的钱美丽说,他恐怕会成为植物人。
      警察又把钱美丽带回了公安局,说需要接受询问。警察拿出一个蓝色帆布包问:这是你们家的东西?钱美丽看了看,正是马克波出门时带的那一只。这只帆布包是马克波的东西,当年,马克波就是挎着它走进艺术馆的。警察又举起一摞崭新的钞票问:这也是你们家的?
      钱美丽说,这是刚从银行提的钱,我给我男人的是一个存折,是要做生意用的。
      警察听后冷笑了一声:是用这个从银行取的?说着,警察又拿出一把斧头。警察说,刚刚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你男人取款和银行抢劫案几乎同时发生,银行的监控录像也录下了他急慌慌离开的画面,他还随身携带刀具,我们不得不怀疑他与这起案件有某种关联。你男人苏醒后,希望你做好他的思想工作。钱美丽说,怎么可能,他还敢抢银行。说着,钱美丽失态地大笑起来。警察不满地道,请你严肃点,你以为我们是在同你开玩笑吗?钱美丽说,问题其实很简单,你们不是有钱吗,和银行失盗的钱对比一下就全清楚了。警察一听觉得这个钱美丽还真是不简单,就跟银行进行联系,发现马克波那些钱与银行失盗的钱号码完全不同。
      警察有些泄气,同时又感到不可理解:他到银行取钱,带着斧头干什么?这人有神经病。钱美丽看了看锋利的斧头,也感到迷惑不解:这个马克波,莫非他是要当木匠。这个书呆子,他天生就不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马克波发生车祸的第二天,钱美丽就找了一名看护。看护是个中年妇女,接受过家政培训,能说一些普通话。两个人一交谈,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跟男人离了婚才跑到城里的。女人要求不高,说给别人多少工钱就给她多少工钱。钱美丽一看,这女人挺实在,正是自己要找的人。钱美丽把女人带到了医院,说今后由你照顾他。女人见到熟睡的马克波,眼圈一下子红了,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清的方言。钱美丽见了以为她要反悔,赶紧说,工钱可以加的。女人说自己啥也不要。钱美丽疑惑地看了看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年妇女又用普通话说,我现在可以工作了吗?钱美丽说可以,你的工钱我会给你打到卡上的。女人说,随你的便吧。
      女人细心照料着马克波,同一病房的人说,马克波真是有福气,摊上这么好的老婆。这么一说,女人脸腾地红了,说我不是克波的老婆,我只是他的看护。半个月后,马克波终于醒了过来,他看到的不是钱美丽,而是那个做看护的女人。马克波嘴唇翕动了几下,嘴一裂,差点哭出声来。病房的人吓了一跳,两个人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方言述说着,还不时夹杂着手势。你给我抹一把鼻涕,我给你抹一把眼泪。不过,人们还是听出来,他们说的是一个叫古家庄的地方,还说到了地里的玉米高粱和其他庄稼。那情形就像两个农民在谈论农事。
      钱美丽再次来到医院,看到马克波已经坐了起来,不过,马克波已经不认识钱美丽了。马克波对钱美丽说,你是谁?
      “我是谁?”钱美丽大声嚷道:“我是你的老婆,你说我还能是谁!”马克波笑道:笑话,我没有结婚,哪来的老婆?马克波指了指那个做看护的女人说,这才是我的老婆,不过我们还没有登记呢。你记住了,她叫吴水菜。钱美丽跑出去找来了主治大夫。大夫说,马克波因为车祸损伤大脑,已经失去了记忆,他只保留了他在农村生活的记忆,城市生活完全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钱美丽在医院的走廊里大哭了一场。等钱美丽哭完,吴水菜说,把克波交给我吧。钱美丽说,那你们算什么关系,我和马克波又是什么。吴水菜说,你们俩在一起并不会幸福,克波他属于那个叫古家庄的村子,他骨子里就是个农民,他不是城里人。哪怕有一天让他住上别墅,他也是个农民。
      钱美丽认真打量了一下吴水菜,她一脸黝黑,鼻梁上点缀着数不清的雀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直占据着马克波内心最隐秘的部分。钱美丽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说,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的。吴水菜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不要钱,只要这个人。
      钱美丽说,你可不要后悔。吴水菜说,我不后悔。

      回到古家庄,马克波有一阵子非常烦躁,因为他仍然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吴水菜领着马克波来到了村边的池塘,村外的山坡,这里是他们童年生活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一起玩滑梯,过家家。有一天,马克波对吴水菜说我记起了你小时候的模样。吴水菜激动得泪流满面,马克波的脑电图终于让这里的青山绿水和淳朴的民风打通了。马克波已经记起了他在农村生活的全部细节,他成了一个正常的人。只是,他把城里的一切,钱美丽和儿子马小波完全忘记了。
      顺理成章,马克波娶了吴水菜,吴水菜像个少女似的哭得一塌糊涂。马克波说,哭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种两亩地的玉米,再种上两亩麦子,再养一头牛,等攒够了钱,我就给你买辆摩托车。
      秋天,吴水菜和马克波的玉米丰收了,同时丰收的还有他的封笔之作《相撞》。这篇叫《相撞》的小说投到杂志社后就被一大堆自然来稿淹没了。隔了整整一年,才被一位仔细的老编辑发现,如获至宝地向主编推荐。主编看了之后,认为在艺术上取得了新的成就,写出了黄河口农村的原生态,发了头条,后来又被一家很著名的杂志转载。
      样刊送到市艺术馆的时候,新调来的创作员说不清楚马克波这个人。老馆长董文化看了之后说,没错,就是咱们这里的马克波。董文化兴冲冲地跑到局长办公室说,咱们文化系统出精品了。局长翻了翻杂志问,谁写的?
      “还有谁,马克波呀,”局长说,马克波?你让我想想。董文化说,想啥,他不一直是咱们局的创作员嘛。董馆长说,我早就说过马克波是个好苗子,董馆长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他是大器晚成啊。
      局长高兴地说,好啊,这样的人才要好好培养。局长跟董馆长说,你马上让马克波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董文化说,马克波已经回了古家庄。局长说,这么宝贵的人才怎么能埋没在农村呢。局长说,局班子成员一定要去看看马克波,咱们重视人才不能停留在口头上。局长一行人来到古家庄的时候,马克波已经不认识局长和馆长了。局长跟马克波握了握手,又和吴水菜握了握手,说,小吴,你是立了大功的,你可要照顾好马克波,他是咱们市里的宝贝呀。董馆长说,说不定哪一天克波就又拿起笔了。我早就说过,克波是人才,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马克波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一定搞错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山南是马克波的责任田,田里长着金黄的玉米。地头上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树荫遮住了大半块地,像撑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他和吴水菜一起掰着玉米,累了,便坐在树荫里休息。马克波抬起头望着树冠,风从他脸上轻轻流过,留下凉凉的划痕。猛地,马克波跳起来,紧紧抓住了吴水菜的胳膊喊道:我想起来了,我要给你做一个衣柜。马克波扳过了吴水菜的肩膀:我说过的,我要亲手给你做一件大衣柜。说完他就拿出了那个蓝色的帆布包,拿出了那把斧头。他一直想不明白这把带在身边的斧头是干什么用的,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是要用斧头砍伐一棵树。吴水菜握住了马克波的手,把斧头轻轻拿了过来,随手扔进了山谷。好久,谷底传来了清脆的回声。
      马克波见状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紧跟着吴水菜也大笑起来。他笑一阵,吴水菜又笑一阵,随后两个人又一齐大笑,好像这块玉米地蕴藏着无穷的乐趣。笑声感染了所有干活的人。他们都停了活计直起腰,看着马克波和吴水菜,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两个人一直旁若无人地笑着,沉浸在无法言说的幸福里。
      从那种情形看,他们也确实很幸福。
      (选自左岸会馆http://www.省略)

      网友评论:
       胡毅然:作者骨子深处流淌着农村的稻香麦甜,崇尚着这一角天空的纯朴清澈,也只有这种终生无法割舍的"还乡"情怀,在荡涤着作者和读者灵魂的同时,"唤醒"了小说中的主人翁!
       江鱼:作者试图用一种全新的语言模式来叙述一个传统而又百听不厌的故事:离开农村进入城市的曾经的文学青年无法适应人事纷杂的机关生活,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反差,他无法改变,只是被动地接受,为此他付出了宝贵的初恋和心灵的宁静。作者用非常规的结局构造了完美: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脱。这是一个城市边缘人的成功形象。
       雄深雅健 :切入点引人入胜。从马克波和小白杨的绯闻入手,由绯闻而影响官运,由官运而影响家庭,影响人生取向,进而影响现实生活。最终在一次偶然的相撞中返回最初,找到本真。对马克波来说,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理想与现实的一次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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