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丽的小护士爱上了她护理的艾滋病患者，为此，她经历了心灵一次次的叩问。 2001年1月23日晚，这是合家欢乐的除夕之夜，李小卉和她的男友赵志明正孤零零地相守在李小卉的单身宿舍里。正当他们感到失望和沮丧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吴小丽和杨炀手捧鲜花大声说：“Happy new year!”李小卉欣喜地抱住她俩大叫：“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吴小丽和杨炀拉住李小卉的手对赵志明说：“我们肯定来，我们要做你们爱情的坚强后盾。”
李小卉紧紧搂住两位小姐妹感动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的支持对我们是多么重要!”
一
在卫校读书时，情窦初开的李小卉时时幻想有朝一日能遇上一个令自己心动的男孩，可直到中专毕业分在长沙一家综合医院皮肤性病科做护士，她的感情世界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李小卉踏入工作岗位仅2个月的1999年10月的一天。那天，李小卉上中班，接班时，护士长叮嘱她说：“302病房的患者是刚从呼吸内科转过来的，怀疑是艾滋病，正做进一步确诊。你和他接触时，注意一下。”
302病房是一间单独的小病房，在皮肤性病科的隔离区。自李小卉到皮肤科后，隔离区病房还是第一次收住患者，李小卉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接班后，李小卉照例去巡视病房，当她小心翼翼地推开302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年轻人沉睡着，李小卉看着那张干干净净的脸，那张没有丝毫世俗痕迹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年轻人会患上艾滋病?在她推开302病房门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个痞气十足的小流氓。“一定是医生弄错了。”李小卉在心里想，然后，轻轻掩上门走出病房。
第二天，李小卉值夜班，一接班，她就赶紧打开302病房患者赵志明的病历看，翻到最后一页，只见化验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抗HIV抗体阳性，李小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再看：抗HIV抗体阳性，他真的感染有艾滋病，这怎么可能?李小卉扔下病历，内心一阵惊恐，觉得那病历上似乎也沾满了HIV病毒。
一连几天，李小卉都不敢去接触赵志明，她对护士长撒谎说自己腹泻不方便做治疗和护理工作，于是，护士长便安排她做办公室的工作。 一周后，又轮到李小卉值夜班。这次，她再也躲不掉去302病房，推开302病房的门，只见赵志明正坐在床头上看书。看见李小卉，赵志明冲她笑了笑说：“好像没见过你?”李小卉说：“我前几天在办公室，你还好吧?”赵志明说：“我好多了，我想明天出院，可医生不同意。我患的是感冒，却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还说我是流行性感冒，背上还有皮疹，会传染。我自己可没觉得那么严重。你们不是把我小病大治，好多收住院费吧?”李小卉生气地瞪他一眼：“你这人说话也太不讲道理了，你不愿意住，我们还巴不得你赶紧走呢。”赵志明看李小卉真生气了，忙说：“看看，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其实，我也想治疗彻底以后再出院，免得出去以后又把流感病毒传染给别人，你也别在我这里多呆，听医生说我背上的疹子是接触性传染，别传染给你了，快，你出去吧，我挺好的。”
李小卉离开病房后心想这人心眼儿还挺好的。
李小卉发现，赵志明是一个很勤奋的人，床头常常是一大堆的书，有中文版的，也有全英文版的。内心的疑问又一次让李小卉猜想：“一个如此好学上进的年轻人，怎么会患艾滋病?”她再次偷偷打开赵志明的病历，原来赵志明刚回国半年，此前，他一直在美国留学，攻读计算机硕士学位。看来，他一定是在不知情的途径感染上HIV病毒的。那么，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后，该怎么办?李小卉终于明白了护士长和主管302病房的黄医生为什么一再强调科里的每一个人暂时不要告诉赵志明真相。
那一刻，李小卉心里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绪，她觉得上苍对赵志明太不公平。他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他应该有很美好的前途。可是，他却患上了最不应该的绝症，而是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这以后，李小卉再面对赵志明，心里便有了不同的感受，她不再恐惧他的病，相反，她关心他，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他们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在赵志明决意要走时，黄医生终于将赵志明的真实病情坦言相告。赵志明起初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在一系列化验单事实面前，他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赵志明没有出院，因为，当天晚上，赵志明割腕自杀了。
幸亏抢救及时，当赵志明清醒后，他看见的是李小卉疲倦的脸和一双红肿的眼睛。李小卉流着泪对赵志明说：“你不能再自杀了，你要活着，为一切关心你的人活着，你妈妈和姐姐一直在外面守护着你，你得为她们活着，而且，你知不知道，抢救你的工作有多么不容易，因为你的血液里有HIV病毒。
一滴泪珠从赵志明的眼角滑落，他哽咽着说：“难道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李小卉用力地点点头，说：“是的，你没有死的权利，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勇敢地面对病魔。我这几天查了资料，国外有报道，有的艾滋病患者在发现感染了HIV病毒以后还存活了15年呢。也许，再过5年，就会有专家发现治疗艾滋病的有效方法了。”
二
这以后，李小卉常常去302病室，陪赵志明聊天、听歌。赵志明在李小卉的感染下，情绪渐渐稳定。他开始相信李小卉的话，也许再边几年就有治疗艾滋病的方法。求生的愿望在他心里变得强烈起来，他对医学书籍渐渐产生了兴趣。李小卉给他买来全套的医科大学教材，帮助他自学。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一天，李小卉拉着好朋友吴小丽和杨炀逛街。看见一件红色的薄外套毛衣，李小卉当即掏钱买了下来。吴小丽和杨炀不解地问：“这可是男式外套，你总不会是买给你爸的吧?”李小卉说：“红色，是生命的颜色，我要让赵志明穿上这件毛衣。”吴小丽正色地对李小卉说：“你不是爱上赵志明了吧?我看你对他的关心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你可要想清楚啊，他可是艾滋病患者。”杨炀也说：“你是独生女，你要是真爱上赵志明，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
李小卉嘴上说：“你们烦不烦啊，我又没说爱上他。”可是，那天回到家，李小卉心里却无法平静。她一次又一次地心里暗骂自己：“难道我真的爱上了他?难道这就是我梦想的初恋?不，不行，我的初恋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的男朋友应该是健康、强壮的，是能够保护我的，给予我安全感的。我可以和他去爬山、游泳、打球、唱卡拉OK，我可以带他去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让女友们都羡慕我。”李小卉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爱上赵志明，今后一定要疏远他。
那件红色外套毛衣，李小卉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不送给赵志明。尽管她依然表现出很关心赵志明的样子，但赵志明却从她的神态和举止中敏感地察觉也疏离的气氛。他问李小卉：“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李小卉说：“没有，没有，不过，我们还是注意一点，免得引起误会，遭人闲言碎语就不太好。”
赵志明死死盯住李小卉半晌，然后，把手中的书用力地往床头一拍，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请你以后没事不要来我病房。”李小卉委屈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志明一个指头指着门口，大声说：“你出去”。看着赵志明怒不可遏的样子，李小卉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一低头跑了出去。
赵志明从此变得十分消沉，他拒绝接受治疗，也不肯见任何人，甚至连妈妈和姐姐也不见。
看着儿子对生活绝望的样子，赵志明的妈妈流着泪恳求李小卉说：“小卉，请你帮帮志明，他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鼓励。”
护士长也责备李小卉说：“你也是，怎么对赵志明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你既然想帮他你就要坚持，这倒好，情况才刚刚好转，你就没耐心了。”
其实，看见赵志明那个样子，李小卉心里比谁都难过。一天晚上，李小卉独自来到302病房，赵志明紧闭着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李小卉悄悄在床边坐下，看着赵志明紧锁的双眉，李小卉一阵心酸，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赵志明的眉心，仿佛要把他深锁的眉头抚平。
赵志明睁开眼，看见是李小卉，双眸禁不住火花一闪，瞬即又熄灭了。他转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李小卉久蓄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哑着嗓子对赵志明说：“志明，你别这样，看你一蹶不振的样子，我心里好难过。”
赵志明坐起身，从床头拿过纸巾递给李小卉说：“小卉，你别难过，其实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你疏远我是正确的，不能因为我而害了你。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消沉下去，我要拿出勇气来与疾病抗争。”
这以后，赵志明真的重新振作起来，配合治疗，乐观地面对生活。李小卉也放下心里的包袱，和赵志明又恢复了很自然很真诚的友情。
半个月后，赵志明出院了，临走时，李小卉拿出那件红毛衣外套送给志明说：“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我觉得你穿红毛衣特精神特帅气。”赵志明也笑着说：“那好，以后我天天穿。”
赵志明出院后，李小卉有些神思恍惚，常常习惯性地去推开302病房的门，那里没有了志明的身影，也没有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笑声和歌声，李小卉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在彷徨和痛苦中，李小卉幡然醒悟：其实自己早已爱上了赵志明，那一瞬间，李小卉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感在心中奔涌，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我爱志明，我爱他，无论他是否身患绝症，无论我们将在面临怎样的命运人都爱他!”
李小卉找到正在家中制作电脑网页的赵志明，大胆地向他表明了心迹。没想到赵志明却背过身说：“你走吧，我不能害了你。”
李小卉两眼逼视着赵志明，坚定地说：“难道你以为让我离开自己所爱的人我这一生会幸福吗?我知道你爱我，我绝不离开你。”赵志明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你相信我的病能治好吗?李小卉肯定的点点头，说：“我相信你的病一定能治好。”赵志明深深地注视着李小卉动情地说：“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幸运女神，我要用我全部的生命来珍惜你爱你。”李小卉深情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三
也许是李小卉的爱情产生的奇迹，赵志明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尽管依然是HIV阳性，却一直未出现任何明显症状。两个年轻人对未来都感到很乐观，两人的恋情也越来越公开了。
在得知女儿和赵志明恋爱的消息后，李小卉的父亲勃然大怒：“他是艾滋病患者，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我和你妈丢脸事小，这事若是传出去，哪个好人家的男孩敢娶你。你才20岁，你还太年轻，在这件事上，你输不起。”
李小卉执拗地说：“我和志明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不丢脸。而且我将来除了志明谁也不嫁。”
护士长得知消息后也来劝阻李小卉说：“傻女孩，你可不能意气用事，赵志明的病情可不容轻易乐观。艾滋病的潜伏期一般为6个月――5年，有的甚至长达10余年。赵志明现在没有出现任何症状，并不表明他的病情已稳定或好转。况且，你是临床医务工作者，你要是和艾滋病患者谈恋爱，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前途的，而且他的痛苦是不可能治愈，你是根本无法和他结婚的。”
在各种压力之下，李小卉也忍不住反复地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我爱赵志明真的错了吗?”
她问好朋友吴小丽和杨炀。两个女孩互相对视一眼，说：“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就看你选择哪一种遗憾了。”
那些日子，李小卉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明朗、开阔。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爱的选择。
李小卉的父母在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后，伤心地说：“要他还是要我们，你自己选择吧。”李小卉默默地流着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家门。身后，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卉卉，你真的这么狠心?”但李小卉没有停下离家的脚步，她在心里说：“原谅我，爸妈，有一天，我和志明会回到你们的身边，那时，你们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爱情。”
父母、朋友的不理解，世俗的流言蜚语都无法阻止李小卉和赵志明的爱情。在他们相爱的孤独岁月中，惟有吴小丽和杨炀给了他们最真挚的友情和支持。
今年年初，李小卉和赵志明在查找资料时得知，目前，美国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和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合成了一种能够阻止艾滋病病毒感染细胞的5-螺旋蛋白。这项新的成果标志着人类在防治艾滋病方面取得了又一重大突破。李小卉和赵志明更加看到了希望。
眼前，李小卉正刻苦攻读，准备考研，她现在惟一的信念就是要投身于攻克艾滋病的艰辛的工作中，要成为与艾滋病抗争的白衣战士。这份不平凡的爱情已使她更加成熟，她知道仅仅付出勇气和真心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要用知识的力量去战胜艾滋病才可能最终争取到爱的幸福。她和赵志明都相信爱情不仅可以超越生死，更可能创造奇迹。
可是，在他们的内心，多么期望他们的初恋能得到所有亲人和朋友的祝福。
(摘自《深圳青年》2001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