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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和他的青花瓷瓶:伊犁陈坛窖 青花瓷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2 04:41:49 点击:

      作者简介   阿满,本名满慧文,满族,辽宁朝阳人,曾服兵役,现在湖南省常德市委机关党委工作。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解放军文艺》、《民族文学》等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出版有小说集《雪韵》。曾获丁玲文学奖、2006年度《解放军文艺》奖。
      
      老陈退休之前是市档案局的副局长,业余时间喜爱收藏。这是他六十三岁的某个夏日,风清气爽之时,他来到了河边。
      以他的这种年龄和身份,来河边应该练一练甩手操,据说那种操对老年人很有好处,甩一两个时辰,就能使人气血畅通,百病不侵。但老陈来这儿不是练甩手操的,他开始不停地拨打电话,打通后,选一只长凳坐下――人和凳组成一个显眼的“凸”字,像一顶帽子漂浮在河沿上。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来了,五十来岁,胖脸厚肩,一头干发像刚拆下的旧毛线堆在肩膀上。老陈一看见她,鱼儿似的活了,两只胳膊做鸟飞状。两个人手拉手坐下来,老陈对她说悄悄话。说着说着,女人忸怩起来,头埋在了膝盖上。接下来,两个人挨挨擦擦,再过一会儿,两个人靠在一起头挨头了……
      这是一幕幽会的场景。如果不是眼见为实,很多人不会相信老陈这样的人也搞起了婚外恋。
      事实上,老陈是机关为数不多的没有绯闻的男人。这可了不得,一个人没有绯闻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没绯闻。何况他一表人才,何况他是个领导,何况他老伴郭阿姨相貌平平还是病壳壳。但老陈就是这么坚定不移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像一只大鸟蛰伏在家里。
      曾有不少女人咨询郭阿姨:“郭阿姨,你传授点经验好不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把老公圈住的呀?”郭阿姨一贯没有幽默细胞,说话也很吝啬,那个“圈”字让她很不舒服,于是脸一红,声音像蚊子嗡:“我管他做么子 ,是他自己没心思。”人家更奇怪了:“那他的心思哪里去了呢?”这一问,问到老陈的关键处了,郭阿姨眼皮一耷,不做声了。
      这就要从老陈参加工作说起了。老陈大学学的是自动化专业,毕业后分到档案局工作,他很不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自动化与档案工作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现代时尚味,一个是纸张的陈腐味,那种年代个人又不好向组织提要求,怎么办?老陈心情不好,星期天东游西逛,结果误入了古董市场。
      那天,他口袋里恰好有三十元钱,逛了一整天,发现空手而归总不好,管它的,买一只玩吧。当时,有一只青花瓷瓶喊价三十块钱,老陈不砍价径直抱回来了。回来后,关起房门仔细端详,渐渐地,那只青花瓷瓶被他看得熠熠生辉了:窄窄的口,不就像一个女人的肩吗?那瓶颈优雅的线条,不就像一个女人的腰吗?还有那肥肥的瓶肚,不就像一个女人的臀吗?反正老陈看出了兴味,下一个星期天又去,结果又揣了只破碗回来。
      奇怪的是,老陈自打迷上了古董之后,心就莫名其妙地踏实了,再去闻那陈腐味,也觉得是油墨的芬芳。几十年过下来,他提拔成了单位的副局长,古董积累下来,家里有了一间特殊的房子:“家庭博物馆”。
      老陈平衡了,但郭阿姨不平衡了,她常把一句话挂嘴边:“又吃不得,穿不得……买这些破铜烂铁做什么?”然而,她说归说,做归做,用自己的工资把家撑起来,家务事也不让老陈插手,等忙完自己的,还去帮老陈收拾家庭博物馆。拿块抹布进去,左看看,右瞧瞧,打量一番后,这里擦一擦,那里摆一摆,还搬些文竹、龟背竹、吊兰进去点缀。老陈看了,喜滋滋地拍她的肩膀:“你呀,才是我最大的古董。”
      老陈后来渐渐把这事看重了,平时既不交朋友,也不搞应酬,除了上班和睡觉,几乎窝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等到了星期天,就到古董市场走走,再淘点什么破玩艺回来。他本来是个很随和的人,但后来变怪癖了,当别人好心好意问他是不是在搞收藏时,他立刻就像猫头鹰那样警觉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嘴巴还叽里咕噜说一些不相干的事。在家里,他也不许孩子们进那房间,一旦进去,慈爱的父亲立刻变成一尊恶菩萨。他甚至拒绝阳光――用厚木板把家庭博物馆所有窗户都钉死了,唯一的门,还像档案馆的保密室一样,包了铁皮,白天上一把大锁。有一次,一个邻居找郭阿姨借针线,看那门开着,就一头钻了进去。邻居看后问郭阿姨:“这些东西现在是不是值很多钱?”郭阿姨听了扔了一句:“你要卖他的东西,除非打死他。”
      然而,就在人们的无比敬仰中,老陈最终没有蛰伏住,在一个不适宜的年龄,在一个本该练甩手操的地方,大白天跑到河边与女人幽会了。
      
      今年的五月,机关的花草比往年茂盛。特别是老陈家的阳台上,十几盆月季呼啦啦开得壮观,远远看去,像着了火一样。那天上午十点多钟,老陈在楼下擦自行车,郭阿姨买菜回来。一个流浪汉出现了,他抬头用呆滞的眼睛看了看陈家的月季,嘴巴喃喃翕动着:“放狠了,放狠了……血光之影,血光之影……”
      “你胡说什么?”老陈指喝他道,眼睛却瞟着郭阿姨。郭阿姨平时信神鬼信预兆,流浪汉的话恰巧被她听见,脸唰的一下白了。老陈见状,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对流浪汉说:“你再讲一句好听的,我给你五块钱。”
      流浪汉接过老陈的五块钱,两眼喜喜的,唱道:“满堂红,红满堂,好成双,喜上房……”
      老陈望着郭阿姨傻呵呵地说:“听见没有?喜上房,喜上房哪。”但郭阿姨的白纸脸并没有因为这好听的话就红润起来。她僵在那里,手里的菜掉了都不知道。
      星期天,老陈本来是要去古董市场的,但忽然折身对郭阿姨说:“今天我还是帮你搞一搞卫生吧。”他说着进到家庭博物馆,过了一会儿,只听里面“嘭”的一声巨响,一个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来了。郭阿姨当时正切着菜,手一哆嗦,刀一偏,砧板上随即开了一朵月季。她怔了一下,像救火一样径直往老陈那边冲。等推开门一看,郭阿姨傻了,原来那只最初用三十元买来的青花瓷瓶,被老陈失手摔碎了。
      老陈更是一副呆傻相,见郭阿姨进来了,茫然地问:“碎了?”
      “碎了。”郭阿姨肯定着,声音轻微颤抖。
      “真的碎了?”他眨了一下眼睛。
      “真的碎了。”郭阿姨点点头,脸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慢慢蹲下去,皮皱皱的手,抚摸着那些柔软的碎片。
      “太易碎了,这么经不起碰。”老陈捡起一块,拿到眼前,好生奇怪地打量着说。
      “是的,是不经碰。”郭阿姨眼睛里的湖水漫过了堤坝,赶忙低下头,掩藏起来。
      “一下就没有了……漫长的岁月,上百年的东西……一下就没有了……太易碎了,太易碎了……”老陈喃喃自语,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郭阿姨触电般地跑了出去。出去以后,她捂住胸口喘气,继而想到另一件事:今天的药吃了没有?如果吃了,怎么胸口还憋闷呢?于是,她从抽屉里拿出小女儿凤皎从澳大利亚寄来的药,就着一口水,吞咽下去。
      郭阿姨患有心脏病,年轻时舍命为老陈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陈凤好,小女儿叫陈凤皎,两个人都轻松地考上了大学。凤好毕业后到一家外资公司上班,平时难得回来。凤皎毕业后去了澳大利亚,三年五年见不着人影。她们人回不来,东西没少往家里拿,比如郭阿姨吃的药,就是凤皎寄来的。但凤皎反复交代了:“是药三分毒,这药每天只能吃一粒,记住了没有?”
      郭阿姨记住了,但老陈打碎青花瓷瓶时,郭阿姨却忘记了,她极力回忆着,早晨到底吃了药没有?郭阿姨记不清了,于是又服了一片。
      一只花瓶,使好端端的五月变了味。很多东西,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醒来。以往那祥和温馨的氛围淡去了,寂静和肃穆犹如泡菜坛上的一块压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老陈好些天都不出门,吃一顿便不想吃第二顿,他将自己囚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家庭博物馆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花瓷瓶的尸体发呆。后来,他跑到街上买了一瓶强力胶,回来关起门,咬紧牙,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去粘那只青花瓷瓶。但由于它摔得太碎了,也是由于老陈心太急切了,粘来粘去总是粘不好――不是这里对不上,就是那里对不上。老陈粘着粘着终于发怒了,迸了句“去你的”,把青花瓷瓶的碎渣子往地板上一掀,“哗”,再一起脚,朝门一踢,“砰”。出来后,朝郭阿姨一亮嗓门:“我上街去了,吃饭别喊我。”便大踏步地走出了家门。
      老陈在粘青花瓷瓶的时候,郭阿姨则像一只冬眠的虫困在沙发上。老陈上街去时,她醒了,醒了后,就潜入家庭博物馆里去了。
      
      街上春风吹,树枝招手又点头,阳光新鲜而明亮。虽然还是那么喧嚣嘈杂,但那分明是人气的热烈与芬芳。一群女孩子像蝴蝶从身边飘过,老陈跟着蝴蝶走,走到街的深处,老陈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了服装市场。四处打量时,一个卖牛仔裤的老板过来兜售生意了。
      这是今年最新款的牛仔裤,老陈提起看了看,觉得很滑稽,觉得很开心。忽然,他很想知道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模样,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接受了老板的建议。本来老陈只是想找点新鲜感的,但没想到一穿竟好看极了,简直就是美国西部一老牛仔――只差一只枪在手里旋转了。老陈在镜子前笑出了声。老板又趁机向他推荐了一件格子T恤,哈哈,老陈越看越欣喜,一套衣服就能换了人间,那还等什么,买!
      当老陈再一次回到街上时,他便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因为自己一下年轻了十多岁。那么去哪里呢?还是去激情广场吧,那里熟人多。去了激情广场又干什么呢?那到了再看着办吧。
      过去,激情广场老陈是不屑去的,嫌它太嘈杂太混乱,人满为患,还鱼龙混杂。现在老陈觉得激情广场名字取得太好了。人就像需要空气阳光一样,需要激情广场。看看:有练甩手操的,跳交谊舞的,练太极拳的,还有唱京剧的,溜狗的、放鸟的、下棋的、打牌的……整个一制造快乐的大车间。
      老陈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学起,练甩手操。他和着大家的节奏,练着练着,但不一会儿,他思想开小差了:甩手操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呢?怎么身体没一点反应呢?算了,再看看别的吧。于是,老陈一转身,朝一群跳交谊舞的人走去了。
      啊,他们跳得可真好,像一群仙鹤在湖边翩翩起舞。但老陈没文艺细胞,一辈子没跳过舞,想想都觉得很难,还是算了吧。再到那边看看。那边是一群扭秧歌的人,大红大绿,娇态做作,整个一耍猴样,老陈看后,觉得自己拉不下脸来弄这个,摇摇头,又走了。再那边,是一群下棋的,棋盘画在水泥地上,老陈凑过去,看着看着,又没劲了,因为他觉得他们下得很不正规,只好又走。就这样,老陈走啊走,终于把一天的太阳走没了,空空如也,于是回去了。
      就这样,老陈以老牛仔的潇洒姿态晃悠了半个多月,依旧空空如也。正灰心丧气之时,一个清脆的活生生的声音飘过来了:“陈同志,你是陈同志吗?我是李小梅呀。”
      李小梅?老陈转过脸来看,虽然连过去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但老陈还是认出她的确是当年的李小梅。这就是一个遥远的故事了。简言之,老陈曾经喜欢过这个房东的女儿。当时他作为工作队队长,在李小梅家里搞“三同”。李小梅十七八岁,生得屁股是屁股,腰是腰。老陈是结了婚的人,对女人有一定的鉴赏力。他发现李小梅真是好看极了,特别是一对长辫子,甩来甩去,有一种甜玉米的味道。但现在,这个女人屁股跟腰的界线都模糊了,而且一头干发像刚拆下的毛线堆在肩膀上。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小梅还是那个李小梅,这就够了,虽然几十年都没见了,但四目相对,加上美好的回忆,两个人慢慢变成了激情广场。老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给她,遗憾的是她没有手机,那就写个电话号码吧。女人矜持着写了,老陈大喜,他从那一连串的数字里,感受到了一种音乐和鼓点般的快乐。
      老陈以当年搞收藏的热情,喜欢上了五十岁的李小梅。这种喜欢是亢奋和不安的,回到家里,老陈甚至不能坐一会儿,家庭博物馆已经被他弃置很久了。自那一天把青花瓷瓶的碎渣子掀掉后,他就再没有进去过,他甚至不愿朝那方向看一眼。一天到晚,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跟李小梅联系上。想着想着,老陈有了主意,第一次以完全不同的心态,走进了他的家庭博物馆。
      老陈要出卖他的古董,去为李小梅换一部手机。这样想的时候,老陈不仅没有心疼,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感。有了手机,老陈就能够随时听到李小梅甜玉米的声音了。老陈很快选中一只瓷碗,当然,不想让郭阿姨觉察。他把瓷碗揣在内衣里面,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古董市场。
      李小梅有了手机后,与老陈感情发展很快。两个人五月里相遇,六月里发展,他们像玉米对黄豆间种一样,互相营养,彼此中意。
      郭阿姨在老陈揣碗出去的那一刹那醒了,醒了后耸起鼻子嗅嗅,然后站起身来,悄无声潜进家庭博物馆,以一只蝙蝠的姿态在那里盘旋,最终落在了一只架子面前:上面清晰地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印迹,像一枚确凿的印章。郭阿姨盯着,连呼吸都静止了,一扭头,跑出去了,又吃了一粒药。
      老陈跟李小梅的关系到十月逐渐平淡,很多地方去了,很多事情干了,电话自然就少了。电话一少,时间又空出来了,老陈又开始走啊走,东游游,西逛逛。平淡本是顺其自然,但老陈仍抱有大希望,在这种状态下,他碰到了一个搞保险的四十岁的女人,王小梅。
      王小梅是李小梅的翻版。时髦、活泼、开朗,而且非常现实,她毫不掩饰地告诉老陈,她找他,就是为了搞保险。老陈是有社会阅历的人,懂得价值是双方认可的事。对王小梅的真实,他不仅没有轻视,反而给予了肯定。因为肯定王小梅就是等于肯定自己。尽管王小梅脸上涂很厚的粉,像个唱大戏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老陈喜欢王小梅甚至超过李小梅,因为王小梅比李小梅有女人味,她会撒娇,会逗乐,把老陈的腿当坐骑,把老陈的脖子当吊环。摇呀摇,摇到外婆桥,又从外婆桥摇回来。目的就是要把老陈弄得开心无比,让老陈像鸭子那样嘎嘎笑。
      这样一来,老陈又走进家庭博物馆了,揣一些古书古画出来,为王小梅买了几份保险,替她完成了全年的任务。
      时间像箭一样飞弛。老陈每天都踩着音乐和鼓点的节奏,将太阳迎上来又送下去。其中他看到很多的东西,同时又看不到很多东西,包括郭阿姨。现在,郭阿姨只剩下一件事了:粘青花瓷瓶。那一堆破渣子被她拾拢来了,眼睛像熨斗,一块块一片片地熨啊对啊。熨好了,对上了,就去粘,粘得格外仔细平整。老陈经常不回来,她就不吃不喝地粘。
      后来,老陈跟王小梅的电话也慢慢少了,少了不要紧,只要老陈尚存一口气,希望就一直在前面招手。最后的女人叫刘小梅,脸上还残留着婴儿肥,老陈常傻傻地看着她,就像拿一柄放大镜看他昔日的青花瓷瓶。是啊,刘小梅是大宝贝,让老陈在发现和欣赏中惊喜。虽然每个人都年轻过,但真正只有老年人才能鉴赏到年轻人的魅力。
      刘小梅皮肤光滑像绸缎,腮上一层绒毛像水蜜桃,胳膊饱满,大腿结实,整个人紧绷绷像弹簧床垫。而且她身上有很浓烈的体味,像奶腥,像果甜。她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不必担心高血脂高血压什么的。以前,他收藏古董,追求年代久远和越老越有价值。现在交女朋友,他觉得越年轻越有趣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与刘小梅交往,他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因为时刻都要调整自己,然后跟上刘小梅的步伐,这样一来,他就跟上时代的步伐了。当然,老陈也不是没有顾虑,因为六十三与三十六的差别毕竟太大了。但报纸上适时刊登了八十二岁与二十八岁的姻缘配,这为老陈找到了依据,他释然了,哈哈笑着对刘小梅说:“人家大人物搞大差距,咱小人物搞小差距喔。”
      刘小梅是现实中的宝物,老陈决定把她收藏起来,用一个大房子。老陈再一次走进了家庭博物馆,这次,他拿出去的是一件相当有历史的铜壶。他这样实施的时候,没有提防家里的那个郭阿姨,正酝酿着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
      
      某日,凤好回来了。郭阿姨一见女儿回来,眼珠子动弹了,赶忙去厨房忙活。老陈也不出去了,在女儿面前摆个一贯姿态:跷起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跟女儿汇报自己身体如何如何好:嗬嗬,“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凤好因为不容易回来,一进门,先做视察再搞卫生。在翻检抽屉时,她发现凤皎寄给妈妈的药,居然吃得只剩一半了,便心算一下,随即警觉起来,跑去问妈妈:“妈,你怎么搞的哟,这药你每天是吃的一粒 ?”
      郭阿姨不做声,只管烧菜。凤好见妈妈不理睬,就去问爸爸。老陈一听火冒三丈,跳起来指着郭阿姨吼:“你七不懂八不懂,怎么行?”
      郭阿姨的脸红了,像幽暗的山谷被早霞映照。都说老陈和郭阿姨一辈子没吵过架,那是因为吵不起来,因为任凭老陈怎么吼,郭阿姨反正不做声。不过,今天当着凤好的面,郭阿姨做声了,扔出一句钉子话来,把老陈打懵了:“你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脏心。”
      老陈半天没回过气来,过一会儿,他对郭阿姨的话给予更正:“我说你七不懂八不懂吧,是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脏心。”郭阿姨固执地说。
      老陈翻了翻眼睛。
      父母闹意见是凤好最不愿看见的,在外面烦,回到家里还烦,于是她大声嚷嚷:“喂,你们吃饱了撑不过是不是?争什么争?”
      老陈把一口气咽到了肚子里,装出轻松的样子,然后哼着曲儿,跑到厨房里去端菜拿筷子。在吃饭的时候,老陈还当着女儿的面,特意为郭阿姨精心挑选了一块瘦肉,然后用少有的柔和说:“你真的是……七不懂八不懂,出了事,怎么得了呢?”
      郭阿姨脸红了,像幽暗的山谷被早霞映照。但她不领老陈的情,把肉扔回了他的碗里。
      郭阿姨死在炎热的夏季。她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把自己弄死了。据说郭阿姨的死态很奇怪:她躺在家庭博物馆里,身边放着那只青花瓷瓶――它奇迹般地粘合好了,重现当初模样了。机关里很多人猜测郭阿姨的死因,但医生宣布的是安乐死。于是机关人表示理解,认为安乐死好,以后大家想死就死,免得受苦受罪。
      郭阿姨安乐了,老陈和他的家寂静无声了。那个不起眼的病歪歪的女人,实实在在带走了很多东西。比如抽油烟机里的油盐香,比如乒乒乓乓搞卫生的声音,比如阳台上的姹紫嫣红和血色烂漫。老陈呢,没有了那个女人的陪衬,他自己不适应,邻居们也不适应,大家故意不朝老陈看,让他自己陪衬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邻居们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有一天,他家里闹大动静了。
      哦,原来是凤皎回来了。当然,凤好也在,老陈也在。他们三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做同一件事――拆除家庭博物馆的窗户。那些陈旧的板子被掀开以后,新鲜的阳光噼里啪啦挤进来看热闹――原来家庭博物馆是这个样子的。接下来,他们开始清点和整理。老陈用皮皱皱的手抚摸着那些宝贝,像抚摸自己孩子的脸蛋,一下又一下,末了,往凤好这边放一只,再往凤皎那边放一只。哦,他们是在分配家庭财产。
      还不到中午,老陈家的财产分配完毕。凤好和凤皎两个人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她们更多的是认真,本子被笔沙沙地写着。待一切弄完后,凤好叫来了一辆车,拉走了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凤皎也打了长途,并叫来了打包的人,过一会儿,她也随车走了。她们一走,老陈小了很多,像一个山洞里的怪物,在房间里转悠。
      老陈的结局是出走,背着那只粘合好了的青花瓷瓶。邻居们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没有人说得清他去了哪里,他们一会儿说他去了新疆,一会儿说他去了西藏。他这一走,人们忽然对很多事情关注起来,比如罗布泊的干尸。不过,这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大家在电视上仔细辨认了,那是个年轻人,不是老陈。有一个写小说的人说,她曾看过一本书,说出走的父亲几十年不与家人见面,最后发现其实他就在不远处看着家人。她说了,大家的想象就更加丰富了。但最终大家还是很快把老陈淡忘了,至于他到底会选择一种什么方式,也就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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