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霁 有时候,雨是一种屏障 它像我的两只手 可以把脸埋在里边 现在,雨停了 云彩缓缓地晃开
我又被裸露在天光里
听嘈杂的脚步声从门外的小路上涌来
活下去的理由
正在翻修屋顶的人们
看到了赦免的诏书,它衔在一只斑鸠的
喙中。蓝天深而远
一场雨,冲掉了大哥脸上
一个冬天的炉灰和草屑,他站在
自家院子里,大声咳嗽,清理着喉咙
锄头和镰,自己从暗中走出来
召唤着手和力,上了年纪的二婶
听到了从庄稼的根部传来的信息
榆树在运气,用力
把储存在根部的营养运送到最边远的枝梢
细小的麦叶在行走,摸索,
像长虫脱了一层皮,小路在吱吱嘎嘎的
松动。一匹兽从野茅草堆里起身
晃动着向辽远走去
――这就是人们活下去的理由
打开窗子
一棵杨树
在外面说:丢掉你的那些寒冷的
词,不要缩手缩脚――
我打开窗子
一千个怀抱拥进来,它们带着阳光吃剩下的
草莓上的红――
广大,无边,透明
烛 光
灯啊
我一进门,它就抱着了我
外面刮着风,真冷
多像一个亲人
它站在桌子的平面上,给那些漂泊的
事物,一个家
能佩戴上这小小的烛光
就是幸福了!它静静地淘洗着小青菜
把一只倒了的瓶子扶起来
那是1976年的一个夜晚,在镇平西郊
一间小平房里,我看到了奇迹――
我在烛光中摸到了人世的温暖
其实,那是我自己,我摸到的是我自己
它离开我很久了,它身上冰凉
被遥远和冷风环绕
那个在烛光中呈现的人,就是烛光本身
坐在我体内的涧河边,用爱人的声音
――喊我
它认出了我
宇宙
把全部的力汇聚于这轮落日
像是一种盛典和仪式,却
没有人注意到它的暗伤――没有一只归鸦,飞雁
大河上没有一点帆影
落日已不像从前那样完整,浑圆
它把一片柿子林推回暗处
村庄在快速下沉
我已经无法溶入这片落日,我满身的
锈迹和忧伤,和它隔着高楼,汽笛,落叶
还有屠宰场的烟囱。然而
在下班的路上,它还是认出了我
它在暗中移动着我,为我准备好了
晚餐,关好房门,静静地
翻开书本
夜 读
一本平时不曾被注意到的书脊
紧锁着书页中的
内容
现在,它被释放出来
在我的房间里渗透
在楼下的经五路上,翻滚着向西跑去
夜,以老人的方式坐在桌上
另一页书满是西风
那是冬天的平原――
一个兔子漏出
我的大哥,正带领着雪地里的
树林,牲畜,向散发着微光的谷仓靠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