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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语(组章)]树语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9 04:42:12 点击:

      李广智,1974年生人,农民出身,辽宁省作协第七届签约作家、葫芦岛市文联签约作家,现就职于某集团公司工会。2003年曾就读辽宁文学院第二届新锐作家班,2005年开始乡村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华夏散文》《海燕・都市美文》《鸭绿江》等期刊,有散文被《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读者・乡土人文版》《新世纪文学选刊》《广州日报》等多次转载,并被收入年度选本、语文读本教材、美文选本及高考模拟阅读试题等。
      
      树影儿
      
      大晴天,日头从东转到西边,按照既定的路线,不差分毫地绕过我的头顶,也绕过院外柳树的树尖儿,树影儿就从西边绕到东边,和太阳走了个对脸,末了,被树根收了。我没能跟上,树影儿脚步快,先我找到好地方藏了。
      树影儿是一棵树奔跑的灵魂。我时常躲在一棵树的树影儿里。在夏日里,日头毒,我不愿让阳光直直地照到自己。那样,我肯定会汗流浃背,也许用不了几天,我会成为一个黑小子。我长得本来就黑,我不想让阳光把我抹得更黑。现在,我想借助一棵树替我挡下阳光。躲进树影儿里,是我在屯子里生活的另一个习惯。生活在屯子里的人不会闲暇到手里拿把伞,遇见毒日头,随手支把伞躲下热太阳。屯人手里常握的是镰刀、镐、锄、铁锹,这些家伙里不包括一把伞。闲暇的屯子喜欢躲进树影儿里,躲进树影儿里比支一把伞省劲。人把树当成一把伞,躲在树影儿里擎现成的。
      一棵树不知道长多少年,才让自己的影子揽住一群屯人,让一群屯人在自己的身影下生活。一棵成材的大树大概需要十年、二十年,也许更多年。一棵在屯子里站住脚的大树,长快长慢,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我肯定猜不出一棵树是让自己长粗一点,还是长高一点。一棵树一定不会像一棵庄稼一样一年长到头。树和人一样,牢牢地抓住岁月,把生命延长到极限。树也不愿飞快地老去。屯人也不用像侍弄一棵庄稼那样,为一棵树松松土、施施肥。树内心一定需要这样的关心与照顾,树不表现出来。我们在这上赶不上一棵树。我们不知要在父母跟前生活多少年才能自己独立生活。我是混到很大年龄才离开父母的。屯子有些人都混到娶妻生子了还在向父母伸手过日子。
      树喜欢自己由着性子安静地生长。在阳光下,树拉一截树影儿,让树影儿陪着自己。风来了,树晃晃身子,树影儿抖抖阳光,留下话把,两下无声慢慢品。我家房山子坎上的一排大梨树用了二十年时间,长成了两房多高的大梨树。院外河坝边的一棵速生杨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超过了梨树的高度。可我刚躲到杨树的树影儿里,杨树就被锯倒别用了。杨树的树影儿被一把锯带走了。院外坝内的一排柳树活得滋润。我不知道那排柳树生长了多少年,可每棵树影儿都够我躲过毒日头的。它们一直伴我成长,走过童年和少年。我更多的童年时光是在柳树影儿的下面度过的。我喜欢在柳树下面的碾盘上看看树,写写字,柳树是一位杨柳细腰的美丽姑娘,不像杨树或榆树,有时会拉条丝空降一条小虫,吓谁一下。柳树很少有这样的节目,那让我记住了树影儿。
      树影儿是在夏日里唤醒我对炎热的记忆的。在炎热夏季的屋里,你躲得掉太阳,可躲不过闷热;在一架豆角秧或一架黄瓜秧旁,同样躲不过太阳的照射。可一棵高大的树,一棵杨树、一棵梨树、一棵柳树,伸展它硕大的树冠,用枝和叶挡住阳光的照射,时而摇动枝干,凉风阵阵,间或,夹杂着树叶的清香,那是屯人的另一种享受。大树底下好乘凉,是说给屯人的。每个屯子里大概都会有几棵像样的大树,替人挡挡热太阳。人躲在树影儿里,不用费力的拿一把蒲扇,给自己扇扇风,也不用拧开电扇,花钱享受一下凉风。在树影儿里,人待得自在。
      树站在阳光下,树故意不把阳光挡死,漏一捧阳光在树下,树下撒一堆花花影儿。花花影儿不死性,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南、一会儿北,让人抓不住。一束漏光打在人脸上,微微痒,又痒得不实在,让人心里舒服。我喜欢这样的树影儿。一次,我正在树影儿里,一只不知名的小虫,躲在树影儿的光点里晒太阳。那只小虫大概眯着眼,我在晒太阳时,就喜欢这样。在阳光不烈的日子里,有时我会铺一床绵软之物在房顶,然后眯着眼躺下。阳光在你的身上一点点地移动,仿佛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抚摸你,轻轻地。阳光也在小虫的身上一点一点地移动,小虫八成享受过了头,忘记了太阳在树上方移动,以至于那束光从身上完全移开了,还没察觉,直到身子完全进入树影儿里一会子,才突然动了一下。小虫大概感觉有些冷了,才突然睁开眼,有些慌乱地爬向树影儿里的一处光点中,继续享受阳光。这让我有些想笑,我在躲太阳时,一只小虫居然为了阳光奔波。
      树影儿不是一把伞,谁也拿不走。即使风来了,树也只是忽左忽右地摆摆身子,让树影儿向这边或那边闪闪身影。我在一块玉米地里耪地,在一处山洼里割柴,阳光都会毫无遮拦地照在我身上,让我感到热浪。那时,我肯定渴望躲进树影儿里。那会不会让我想到:树影儿也是一个屯子里简单的幸福。
      
      树亲戚
      
      一棵粗壮的老树在屯子站得久了,经的风、淋的雨多了,活出了另一番门道与滋味。它把自己活到了屯人之中,屯人把树拉到自己的长辈里,让一棵树成了人的亲戚。
      屯东头的一棵大松树,活得久远了,低一些的枝条上被人系上了红绳或者红布条。我不知道那些醒目的红绳或者红布条是上下屯子里哪个屯人系的,也许是外屯子的。树长在那儿,不靠近东家,也不靠近西家,人被一件事情占着,放不开眼睛去瞧,都蒙在鼓里。那些人在人稀或者黑夜偷偷系上,在心里偷偷默认下一棵树亲戚。红绳或者红布条大概是认亲戚的一件证物,不相干的人道不明,说不出来由。
      早年,屯子里新添儿女的人家,怕嫩手嫩脚嫩身子骨的儿子或女儿,不好养活,常有认大松树作干妈的,赖以希望自己的儿女健康生长。可我没认过,认过我也不知道,母亲一直没提这事,这让我更加肯定,母亲一定不会让我认下一门树亲戚,然后不告诉我。屯子里,有些人家的孩子不好活,刚出生就夭折了,或者病病怏怏的,身子骨弱,在缺医少药的日子里,屯人自己给自己找一条退路,认下一门哑巴亲戚。
      认不认树亲戚都是父母长辈的事,孩子不懂。懂了,大概也不会去认一下树亲戚。二叔家的孩子就认过。那时他家孩子、我的堂弟体质弱,不知谁说了这事,二叔就在一天晚上认了树亲戚。我记不准是谁顶着星星去的了,我认真听清了这事,只是我没能跟在大人的后面,看一看是如何认的树亲戚。天太黑,我怕跟不上大人的脚步,大人肯定也不希望黑灯瞎火的多我一个绊脚石,让我问东问西的破坏了气氛,这让我没能看到其中的名堂。那只能是大人的事。大人有大人的事,没有必要告诉一个和这个孩子无关的事。告诉了我,我也不懂。我只能看看热闹。我知道后来,二叔家的孩子一直没去认一下树亲戚。其实,认与不认,树也不会挑一回礼,非要摆明干儿子、干女儿,多少年没来认一下,干脆告诉一下其它的树,或者和二叔家辩辩理,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不像人,亲戚时间长了不走动,见了面彼此都有了一份尴尬的生疏感。再时间长了,兴许就老死不相往来,断了那份亲情。树不会这样,即使再过一百年,树还是那样,端端庄庄地站在那儿,不拉拉近,也不道道故,寒暄一下久别的情谊,树没这个习惯。
      我在自己能走得更远一些的时候,悄悄溜进邻村或邻近的乡镇,细细探访过。很多地方,都有一棵健壮的大树成了邻近屯人的亲戚。那棵大树又粗又高,让人说不出具体的树龄,连屯子里年龄最长的老人,也说不出树龄。人不知树活过多少辈人,说不出准确的年龄。屯东头的大松树也没人知道,满屯子的人问谁也问不出树的年龄。可也不能把它砍了,然后一圈圈地查看一下年龄,非要数出一棵树的岁数。那些认树亲戚的人大概是想沾一下老树长寿的福气,至于孩子是死是活,那棵老树一定不会跑来看一下,说一声。孩子吃喝拉撒,头疼脑热,还是要父母前后左右地张罗,那和树亲戚无关。
      看看树,想想人,那些认树亲戚的人,空落了个虚名,孩子和树两无牵挂。
      
      长歪几棵树
      
      每个屯子都会长歪几棵树。人无法站在树的世界里,树自己把自己长歪了。
      树在长歪不长歪这件事上,屯人做不了主。屯人可以决定一棵树的生死,可以左右一屯子植物和动物的命运,那些是由人类的智慧决定的。可一棵向上生长的树,在长粗、长高的岁月里,被一头牛用身体日夜拱蹭,被风向同一个方向不停地吹拉,被阳光日日拽扯,树在这些羁绊里不小心地把自己长歪了。人对于一棵长粗长高的大树无能为力。人可以扶正一棵幼苗,却扶不正一棵树。树会不会也想生活在自己单纯的岁月里,不想让人插手生长这件事。
      我家后院就长歪一棵杏树。我记事看见它时,已有小碗口粗,杏树向上长到一米多些的地方,突然向一旁弯去,像一个人弯腰拾东西,东西到手了,却再没直起腰,杏树索性仰起头,头向上继续长。我时常站在杏树旁,着笑那棵杏树,怎么会长成这般模样。是不是看见有人在树下拾杏,不乐意,着急自己捡起来,没成想树和人不一样,弯下去,再直不起来,只好长成这般逗人的模样。我着笑学给父亲,父亲眼睛一亮,咱家没犁杖,正缺一副犁杖架,等再长粗些,投副犁杖好用。父亲用心早早地惦记住了一棵歪树。
      有些歪树是不会像歪杏树一样被人惦记的。生活在屯子里的人,离不开树,总会找块儿闲地方栽上些树树苗苗的,生长在自己的周围。树聚灵气,聚水,聚风,聚活一屯子人气。树被成排、成片的栽上,人就把自由重新还给了树,树或睁眼,或闭眼,或向上,或向歪生长,人无法像看护一片庄稼那样照顾树,多长时间顾不上管。人的活计多,知道树如何长,也长不回一棵苗,便放心让它们自己长。幼树娇嫩、贪玩,忘记了自己的身子,不小心站成了一副歪相,自己没发觉,等到树或人发现时,身子骨长成,再直不过来。树自己把自己耽误了,长成了一棵歪树。屯子里有几个人,小时候不注意,没事时就把腰弯弓着省事。那几个弯腰的人大概认为这样呆着省力气、舒服,一疏忽的当儿,人的骨架成型了,人的力气再不起作用,大人再怎么让腰板直起来,人在不自觉中就把腰弯下去,直不回来了,那让屯子多出几个弯腰弓肩的大人。母亲看见就叮嘱孩子,把腰板直起来,要不长成谁谁那样弓弓肩子,背驼了,找媳妇不好找。孩子们都笑,把腰硬硬地直起来,给大人看。那些小树在刚弯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直给大树看。孩子们腰板直了,有的人没直过来,大人太忙,没顾上惦记一些绿孩子。绿孩子调皮,没记性,害得自己没长地道儿,误了自己,耽误了一棵好檩材。
      树在长歪时会寻思些啥,这是一棵树的秘密,也许是一屯子树的秘密。屯子里不长几棵歪树,种地的犁杖弯架、房上一根恰到好处的弯柁、大井辘轳上的一根弯把,屯人肯定弄不出来,屯人用歪树的歪,把一个个物件安排得恰到好处,这不知道是屯人的聪明,还是树对屯人的怜惜。也许一些树知道这些,故意把自己长歪了,树说不出这些,这让屯子时常长出些歪树。
      屯子里的一些歪树是不是和一些人一样,心地善良。
      
      倒了一棵榆树
      
      一棵榆树倒了,在河套边,离我家不远。根,一大部分裸露在外面,像我们裸露的四肢。一棵榆树可以这样活着,在我的眼皮底下。
      屯子里的河套两侧长满了树,杨树、柳树、槐树和榆树。它们大都是屯人栽种上去的,树们也一定愿意在河套两侧生长。树们喜欢听从屯人的安排,它们认为这样安全,拿刀、拿斧的人不会惦记。它们或许也想找处有水的好地方,安个家。树们老早的就知道,人味儿重的地方,人说了算,树不敢轻易在人稠的地方或屯人不高兴的地方落脚,扎根生长。只是有些榆树不长脸,在榆钱儿能落的地方偷长出来,也许被风、被水偷运到河套边,再不想走,顺势落脚站住。树也有偷懒的时候。人不想在河套这样的闲地方再次找一棵榆树的别扭,把一棵榆树故意留起来,让它生长起来。任树在一块地方自由生长,这是对一棵树的信任。
      一棵榆树势单力孤地长在河套边,难免被水欺侮,水有时喜欢做这样的事。水闲久了,也一定想找些事做。沟里的水太凶,经过屯子向外奔跑时,榆树站在河边,拼命地站直身体。只是榆树守不住一块地方,脚底下的沙土禁不住水的日夜冲刷,先沾来水的那面树根,很快被水把泥沙冲掉,让根一条一条裸露出来,榆树不由自主地向水去的地方歪斜倾倒。榆树还年轻,缺少一些根深入土地的依靠,再站不稳一条河床边。或许榆树累了,它站了数年,现在想换一种姿势生长,解解乏。
      一棵榆树躺了下来,在河套边,它想寻找一条自己的路。其实,居住在屯子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寻找一条自己的路,那是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是一个人的自由。榆树在屯子里居住多年,沾染上了人的习气,它也想学学人的样子,换一种方法生存。
      榆树整个身躯都斜躺在河套中。树头细小的枝桠,有些柔软地垂落在河套正中,时常被水浸漫。榆树一定后悔这样的生活。我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去看那棵榆树,我看见树梢和整个树头都在努力地向上用劲,挣扎着站直身体。榆树大概想和大地重新保持一段距离,像一粒种子发芽、生根、向上生长一样,树开始明白,不能和土地距离太近。榆树不想闻到土地下面的气息,那些气息容易让榆树沉沉地睡去,再醒不来,可以像现在这样看看河水,看看屯人。也许土地在暗中偷偷伸出一双手,抓住一棵树,树再直不起腰,像其它的树一样,伸直身子,永远匍匐在河床中。我在屯中偶尔会遇见一个醉酒的人,东倒西歪地站不稳,树或许也有醉的时候。榆树饮醉了一床河水,醉倒在生长的路上。
      榆树现在横卧在河套上,我踩在树干上,榆树把身子压得更低了。榆树是不是真的想成为一座桥了,榆树看见杨树长得太快,早早成了一棵大树,它打心里着急,无奈一场大水让它站立不稳,榆树索性横躺在河套上,成为一座树桥。榆树大概在遗传记忆里找到了归宿,无奈树太细,人走不过去,榆树在躺与起间徘徊。
      我已不能扶起一棵榆树向上生长了。它在河套边生长了多年,有了自己的枝干和性格,不能再失去赖以生存、生长的土壤,那些和我这个农民不能失去土地一样。现在,即使我扶起榆树,我却不能阻止另一场水让榆树重新失去土壤,树不能和人一样,可以到另一处地方,重新落脚。一棵倒了的榆树,失去了对太阳的崇拜,再不能让自己更近地抵达太阳,长不成一棵高大挺拔的大树,只有选择半死不活地生长或死亡,这是一棵倒了的榆树的命运,我不清楚那和人的命运有几分相像。
      
      梨树老了
      
      梨树老了。站在房山子坎上的一排梨树越来越没力气举出些绿色,连枝干也越来越僵硬,我看不准是真的没力气了,还是在偷懒。偷懒也是一件技术活,有的人耍了一辈子滑,谁也没看出来。那个人偷偷地懒了一辈子。梨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梨树会不会也会耍一回懒。现在梨树大概真的老了,偷懒肯定也不会有谁背地里嚼几句舌头,说几句坏话。说梨树懒,还是老了,梨树都不会像人一样用话回敬两句,让明理的人听听缘由。
      房山子坎上的那些梨树被爷爷留果多了或者采摘晚了,下一年,树上的梨就结不上几个,较上一年明显见少了。爷爷说树不像人,知道轻重。树用自己的血液喂养一颗颗果实时,自己不知道累不累,梨树的内心里一定舍不得所有的果实。天下没几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她们会用母乳喂养每一个孩子,即使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梨树和每个母亲一样,也有母爱这种共性。那时的梨树需要人动动手脚,帮帮忙,在一棵棵梨树上疏果,减重。可我总觉得那一排梨树绝不是累着那么简单,那一排梨树站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那儿喘,一晃好几年,一直没见有歇过来的意思,我断定梨树是老了。我开始认识那一排梨树时,它们就一直结梨,我不知道结多少年的梨会让一棵梨树变老。三十年,五十年,还是八十年。我的年龄还没有一棵梨树大,不知道梨树老了会是啥样。屯子里有很多梨树,可还没听谁说哪棵哪棵老梨树的叫着。屯里年龄大一些的梨树肯定比年龄小的梨树树身大一些,我们都习惯叫大梨树。满屯子大至都这般称呼。我先前曾到过丹东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就叫大梨树村。我在村子里看见很多的梨树,和别人一样上树采摘又甜又脆的梨,我没看见有多么大的梨树,可我断定村子里原来肯定有让人敬仰的大梨树。后来听村子里的领导介绍,果然有让人羡慕的大梨树,只是时间关系,没能到大梨树跟前亲眼看看。我们屯子里也是有几棵大梨树的,到了不结梨的岁数,屯人不想让一棵树白白占了地方,没有收获,就把梨树锯倒了。那些锯倒后,我没能看见的梨树是不是老了,我不清楚,养梨树的人家没闲空告诉我。更多的时候,一棵树老了比一个人老了简单得多。
      爷爷的背有些驼了。有时他会停下身子干咳几声,那声音最坚定的部分仿佛被掏空了,没多少底气。有些住着多少辈儿老姓的屯子多半会有几棵或高或粗的大树,树的上半身仍抽出点绿,让人知道树还活着,活了多少年,屯里屯外的问不出岁数。树根被岁月掏空了大半,来一场大风,树也许就会倒了,谁也说不准。说不准的事,便没人敢冒险,风大的日子,人不敢站在树下,怕砸。梨树现在老了,不知哪会功夫,一枝绿色被啥收了,剩下枯枝举向空中。我没在树上听见像爷爷一样的干咳声。一棵老树干咳会是啥样?是一声比一声响亮,还是一声比一声空洞,像爷爷的咳声。那些正值壮年的树,枝繁叶茂的,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一场又一场的风,整棵树在风的作用下,一摇一摇的,仿佛在和一场又一场的风比力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底气十足。现在坎上的一排梨树,风过来了,枝干仿佛都僵硬在了空中,像我日渐强壮的骨头,弯曲一下越来越成为一种奢望。我看见枝干轻晃了一下,树叶急速地摆动几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风哪儿去了?有人问。风从枝干间漏掉了。树也有漏掉一场风的时候。
      梨树在漏掉一场风之前,枝干挂满了梨。挂梨的枝杈向下弯成一定的弧度,不是枝改变方向,向别处生长,梨太沉,把枝沉了下去。风过来时,挂满梨的枝杈摇曳着,笨拙的,像蹒跚走路的小脚奶奶。一个熟透的梨被笨拙地甩了出去,砸向地面,兴许砸向一个人。常在梨树底下走道哪有不挨砸的,这有点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让人好笑。我就不止一次地被砸中,我咧着嘴喊着疼,看着这样的新枝一年又一年变硬变粗。变硬变粗的枝不爱挂梨。原来细皮嫩肉的枝也变成裂纹满身的老皮,老到足够老的时候,一块一块地往起翘,好像随时都会和枝干分离开来。我攀树时,手和脚碰到那样的树皮,它们有时会掉落下来,犹犹豫豫的。尽管我不能爬高,我爬到一定的高度,看看下面,头有些晕,我就不敢往更高的地方爬了。我在上学后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这让我不能爬上一棵梨树的树尖。看一看老梨树眼里的世界。树高树矮,人高人矮看到的世界肯定不一样。我在树下看一棵树的老和在树尖上看一棵树的老肯定不一样。
      爷爷可以每次轻松地爬上梨树尖,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完一棵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一条枝一条枝,一整个树干一整个树干地看。我家全部的果树差不多都是爷爷一个人采摘的。爷爷能爬上每一棵果树,再高的树也难不住爷爷。有时,我会想:树的高是为爷爷这样的人生长的。爷爷年年爬上一棵棵梨树的最高处,在树尖从上往下看遍每一棵梨树,一棵棵梨树在爷爷的目光下,毫无遮掩的暴露着,像一件精美的瓷器。在爷爷的眼中每一棵树是不是都是一件艺术品。爷爷把那些梨树当成了自己不说话的亲戚,还是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件物品!那些爷爷当年亲手栽下的梨树,在爷爷的目光中走过了一棵树的一生。爷爷捏着自己松懈的皮肤,他是否看清了自己的一生。
      梨树环顾四周,并排五棵梨树。三棵酸梨树,一棵八月香梨树,一棵面酸冻梨树,同样的老态。梨树相互看着,相邻的枝杈紧紧握着对方,也许相互搀扶着。梨树原本和我们一样,需要温暖,需要帮助,树用气息,枝叶彼此传达着信息。我们彼此熟悉了人,却忽视了树。在树的生命里,所有的情感或许不比我们少。树在风中、雨中相互寒暄,彼此关照。五棵梨树用几十年的气息,相互渗透,仿佛一生的亲戚。
      梨树老了。一些干枯的枝杈被锯掉,在伤口处不远,一簇嫩芽开始惹眼。梨树的内心会老吗?
      责任编辑 牛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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