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时候,正是秋阳西斜,她走得很超然,很宁静。 多少年后,我去墓地看她,踏着一路黄花而去,她是我的祖母,一个将美丽故事留传给我的那位女性。 一切均在记忆的苍穹下永恒。祖母坐在灶后一边往炉膛添加柴禾,一边拉响灶边如歌的风箱。每当这时,我总是托腮静坐在她的身旁,听她讲无尽的凄美故事,沉浸在爱恨交织的氛围中。
祖母不识字,地道的农家妇女,可她的记性特好,能把每一个故事叙述得完完整整有声有色。《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聊斋志异》……那时我还小,简单的思维怎么也不能理解故事中那对相爱已久的恋人怎会被逼成了蝴蝶,总也弄不明白凶猛吓人的白蛇怎么就变成了温顺貌美的娘子,怎么也不能想象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狐竟是如此娇美可人?我在她美好虚幻的传说中度过了充满幻想的童年。
真的,那时挺喜欢听祖母讲故事。
在我的印象中,她永远是稀疏发�贴在脑后,深蓝罩衫,青布围裙,尖尖小脚蹬一双黑色圆口布鞋,内衬一双雪白的棉袜。永远的干净利索、爽爽朗朗。祖母喜欢讲故事,可从不说自己的经历。我天真地以为祖母生来就无青春年少时,后来听大人们说,祖母年轻时很漂亮,十里八乡有名。红颜薄命,嫁我祖父没几年就守了寡,但她一生坚强,丧夫时抹一把伤心泪毅然承担起养老扶幼的重担。文革中我父亲受冲击,母亲伤心落泪,祖母却劝慰说:“多磨难当自强,方显英雄本色。”只会听书说故事而大字不识一个的祖母竟说出这样有气度的话,可见她的胸怀与见识。
我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也是让她大伤脑筋的淘气包。那个夏日的中午,骄阳似火,人们都午睡了,勤劳的祖母仍蹒跚着小脚在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里打猪草,我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边,冷不防“哇”地一声揪住她的围裙,这一恶作剧可不要紧,将没设防的祖母吓晕,我自知不好,禁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缓过神来的祖母非但未怪我,还将我一把揽在怀中……
我在祖母的宽容庇护下一天天长大。工作了,祖母来看我,见我手执教鞭站在讲台前,她笑了,一脸的幸福与自豪。
就这样一个仁慈宽厚的祖母在我十九岁花季时离我而去,送她入土时我正在省城进修,未能最后送她,留下我永久的遗憾!
四季轮回,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又到了秋的季节,总以为悲哀终会麻木,可是不,我放下手头永远无尽的事务,一路风尘而来。
立在祖母的墓前,默默与她诉说着别后的话语:祖母,我怀念你,永远怀念与你共处的那段清纯似水的日子!
泪眼��,抬头看天,秋阳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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