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山林佃契是清水江文书的重要组成部分，受经济、地位、血缘、地缘等因素影响，在清代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中，体现出契约制度不平等性。本文通过分析，列举出不平等性在清水江山林契约签订、权利义务承受等阶段的表现，并对造成契约不平等性的原因进行分析。
【关键词】黔东南；清水江；佃契；不平等
一、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概述
清水江贯穿贵州东南部，自古以来，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多为苗族、侗族等少数民族居住，清水江流域非常适合杉木、松树等树木的成长，明清时期更成为朝廷皇木的供应地。繁荣的林业交易使得清水江流域契约制度异常发达，在与汉族的交融学习过程中，苗族、侗族等少数民族山农学会了订立契约，契约制度逐渐在山林交易中广泛应用。
在现今的黔东南清水江流域，仍然保留着相当数量的明清民间私契，如山林买卖契约、租佃契约、典当契约等等，这些契约对于推动黔东南林业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山林佃契作为其中主要契约的一种，起着调整山主与佃户间的权利义务关系，确定收益归属等作用。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都是以佃种人的名义签订，契约内容大致包括：佃种人姓名、所租佃林地的主人名、佃种的林地的地名、林地四至界限、山主和佃种人的责任与义务、林木长大后地主与租佃人各自分成份额等。
二、不平等性在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中的体现
（一）山林租佃需先后订立佃契和分合同。杉木生长周期较长，一般需要二三十年才能成林，为了避免山林被荒废，损害山主利益，山主在与佃种人签订租佃山林契约时，一般主要分为两个阶段，首先订立佃契，约定成林年限，一般为五年或者三年，在此期间，佃户通过“林间种粮”的方式维持生计。若在规定的年限内，幼木成林，再订立分合同约定分成；若不成林，则山主有权解除契约，并且佃户得不到任何分成。例如“限至五年成林，如有不成，栽手无有系分，日后长大成林另立份合约，照股数均分” [1]佃种人在佃契中约定以“五年成林”，如果在规定的年限内幼苗没有成林，则山主有权解除租佃关系，佃户不享有所种山木的股权。在部分佃契中规定有“若不成林，地主另招别人栽种”的条款，可见在租佃关系维系期间，佃户承担较重的责任，山主享有契约解除的主动权。
（二）山林股权分配不平等。佃户在租佃山地人工造林期间可通过“林间种粮”的方式维持生计，佃户在与山主签订的佃契中规定有股权分成，即在杉木出售时所享有的利益分配，山主享有山主股，佃户享有栽手股。山主和佃户按照3：2的比例分成，另外也存在按照1：1分配的情况，上述两种情况对于佃户还算公平，但是在清水江文书中也存在着较为悬殊的分成比例，佃户在最终分成时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分成。如“当日议定五股平分，地主占四股，栽手占一股。” [2]此佃契中，山主股与栽手股的分成比例为4：1，此种情况较为特殊，一般发生在栽手是外地人或者所租佃山地较好的情况下，但是也说明了当时股权分配上确实存在着山主压榨佃户的情况。
（三）股权转让的限制性规定。租佃关系成立后，佃户必须对山林进行修理、管理等工作。在已发现的佃契与分合同中均规定有明确的佃户义务，由于杉木的最终收益关系到山主的分成，因此在契约中规定的佃户义务往往严格并且苛刻。例如“自佃之后，务要勤栽木成林，不得怠荒，不许私分别人种栗栽木，如有此情，栽手全无杉木之分，今欲有凭，立此佃帖为据”。[3]山林的所有权仍然由山主享有，佃户无权对山林进行转让或者另招他人栽种，在清水江文书中经常会发现“日后倘有出卖，先问主家，主家不收，后问他人”、“不许私分与别人种栗栽木”、“不得客上招客”等条款，不仅规定了佃户在佃种过程中必须亲自栽种维护，不得转让他人栽种，更是规定了幼木成林，山主与佃户定立分合同后，山主对于栽手股拥有“先买权”。如果违反了以上的规定，则“栽手全无杉木之分”，可见对于佃户勤勉义务要求的苛刻，一旦违约，则前功尽弃，佃户一无所获。
三、黔东南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的不平等性成因
随着土地私有制的发展，民间私契日益发展，虽然在民间契约中也追求契约自由、契约平等的价值观，然而实质上，中国的契约制度受血缘、身份、等级等因素的影响，并没有形成自由公平的契约制度。具体分析，在清水江地区，契约制度的不平等性成因主要如下：
（一）契约当事人经济、地位的不平等。契约形式平等的背后是社会经济关系的不平等。中国古代的法律在调整社会经济关系的同时，也受社会经济关系的影响。解放前，山林的所有权大多数被地主占有，地主阶级占有的山林面积为其总面积的百分之五十点七，在一些官僚地主势力大的村寨里，地主占有山林面积的比重就更大。[4]可见，大多数的山林被少数的地主控制。贫苦农民为了生计，不得不佃山栽木种山，维持生计。因此，在签订佃契时，由于经济、阶级地位的差异，佃户不得不接受苛刻的条款，遭受剥削，而地主在其中获得较大的收益。同时，佃户为贫穷所迫，接受较低的分成条款，并且低价向地主出卖青山的情况极为普遍。因此，在黔东南山林租佃关系中，佃户与山主的经济、地位并不平等。
（二）契约缔结受地缘、血缘影响。在黔东南苗寨、侗寨的清水江文书中，佃种人既有本寨人，也有临近村寨的农民，更有来自湖南黔阳、芷江等外地的佃户。移民到达后为了生计，多向当地山主租佃山地栽种杉木。在世居民族与外来移民形成的村寨中，山主对于同寨佃户具有较大的信任感，相反对于外来移民则具有较大的不信任。这也间接体现在佃契制度中。在佃种契约中，亲人和本寨人具有优先购买权，在山林佃契中存在着财产担保的情况，但此情况多发生在外地佃户租赁本地山地的租赁关系中。因此，受血缘、地缘以及宗族因素的影响，当地山主在与外来移民签订契约时，往往体现出更为苛刻的权利义务规定。
（三）林业经营的特殊性。随着清水江流域林业的发展，木材逐步商品化，山林买卖获利丰厚，日益增加。但由于山林有限，成长周期长，在黔东南历史上也存在采伐过度的情况：“近年来肆意砍伐，杉几尽矣！” [5]为了林业经营的发展，人工造林随之产生。封建社会时期，由于山地多为地主阶级占有，地主便将农田上的封建租佃关系转向山林的租佃关系。山林租佃与田地租佃不同，杉木成长时间长，最短需要18年。因此，山林租佃不能在短期内得到收益，山主通过允许佃户“林间种粮”的方式维持生长，从幼苗栽种到砍伐出卖，山主与佃户承载着相对于土地租赁更大的风险。林业经营除了长周期运行外，还需要确保林地的封闭、连片性，在木材的抚育过程中还必须综合经营、综合管理。山主为了防止自己的利益受损，在佃契中将山林的修理维护、防火防盗等责任约定由佃户承担，并规定了严格的违约责任。
四、结语
清水江流域山林佃契无疑维持了山主与佃户之间的租佃关系，保证了黔东南清水江流域林业经营的正常运转，推动了当地林业发展。但受中国传统契约文化以及林业经营的独特性等综合因素影响，山林佃契中难免体现出对佃户的不平等性，此种不平等性是整个黔东南清水江流域社会制度、经济制度的体现。
注释：
[1][3]罗洪洋.贵州锦屏林契精选[J].民间法，2004（3）：530、529
[2][4]贵州省编辑组.侗族社会历史调查[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8：18-19.[5]贵州省锦屏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锦屏县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4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