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我们来做这样一个讨论：假如有这样一个作文题目：说说我的亲人。不管你是否喜欢，你都要完成这个作文题。请同学们简单说说，看到这样的题目，你想到写什么？我们一步一步来，亲人你定位在谁？
（学生思考）
生1：首先是父母，有血缘关系的。或者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或者宠物等等。
师：你这一篇文章中，既要写父母，……
生1：不是，我是指这篇文章可以写的东西。
师：很好，你在帮我们分析题目了。亲人既可以写父母，也可以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还可以写宠物，宠物也可以是我们的亲人。你是一个扩散思维能力很强的学生。后面的那位同学，你准备写什么？
生2：我准备写爸爸。
师：我现在不需要知道你怎么写，只要知道你写什么就可以了。下一位。
生3：班主任。
师：你班主任在吗？在的话会很感动。
几位同学讲了对亲人的定位，我想请同学再说说如何写。比如说我写妈妈，你要写什么？简单地用一两句话告诉我。你写妈妈的什么？
生1：写妈妈为我剪衣服商标……
师：她写妈妈很细心，刚买回来的衣服有商标，刺人，她会帮我剪掉。这是个很典型的生活细节。
生2：写老师帮我。
师：你写你遇到难题，老师帮你，是吗？这个是老师应该做的。这就是老师，还算不上亲人。（众生笑）
生3：朋友在我伤心时陪我、安慰我，在我有困难时照顾我、帮助我。
师：这就是朋友应做的事，然后结尾再说这就是我的亲人？
生4：写爸爸平时严厉、讲话比较刻薄，然后在一件事中流露出一丝温柔，让我觉得很感动。
师：爸爸的好就是在严厉的批评中突然温柔一下，就觉得很幸福了。（众人笑）
师：刚才同学们对这个问题的解读是很正常的。如果我们写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是我们的亲人，然后我们怎样去描述他，说说我们的亲人，这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我们把笔触转向到我们的同学、我们的班主任、甚至我们的朋友，我们写下的600字的文章中，大段是正常的一个教师应该做的、一个朋友应该做的，那么我们这篇文章就产生了严重的问题。同学们说是不是？
为什么刚才同学们对描写爸爸妈妈的具体细节，没有拎出来什么能够让我们产生心灵震撼的东西？是不是说我们同学和爸爸妈妈的接触就是放学回家的那么一段时间呢，我想不是的，可能我们没有从亲情之中去发现一些素材，我们的审美能力还不够。我们今天仅以妈妈、爸爸为例，看看我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庭，有没有什么素材值得我们写的。我们看惯了太多的爸爸妈妈送我们上医院，为我们送伞，为我们买汉堡包，买新衣服，太多这样的素材了，但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些细微的东西可以打动我们。比如说刚才那位同学说的一件很小的事：刚买来的新衣服，上面有标签，它们总是挫伤我们的皮肤、让我们难受，甚至新皮鞋也是，细心的爸爸妈妈会为我们考虑到生活中这些细小的东西。我们把它用一二百字写出来往往是特别能打动人的。这就是一个观察生活，发现美，最后表达美的过程。所以我们今天就来做这样一个探讨。我想通过问答的形式来讨论，有什么说什么。
我来提出一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最近你的父母亲吻过你吗？或者给过你一个拥抱吗？
师：我们还是实行这样一个规则，同学之间不相互窥探隐私，请同学们趴下来或者闭上眼睛，按照我的问题举手，有或没有。这样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我们要对自己的心灵负责，对爸妈负责。
一个学期以来，你的父母亲吻过你吗？吻过的请举手。在这一年中，你还记得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给过你一个拥抱吗？有的请举手。
有22位同学举手了，爸爸妈妈拥抱过你；有7位同学举手了，爸爸妈妈吻过你。
老师还想继续问，但又怕涉及到隐私，如果你介意，可以不说话。不介意的同学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吻你的，什么情况下吻你的，吻的什么地方。（众人笑）
生1：昨晚，妈妈吻我了。
师：为什么？
生1：就是习惯性的吻。
师：妈妈是中国人？（生笑）那你有没有写过妈妈的吻呢？
生1：没有。
师：你觉得能不能写？
生1：如果要写，就一定要把这个镜头表现得好一些。
师：没来由的，从小养成习惯，看儿子帅就吻。谁再来说说看。
师：谁写拥抱的？说说为什么拥抱你？
生2：雨天，为了取暖，和妈妈拥抱。
师：你妈妈比你高吗？
生2：比我矮。
师：那应该是为妈妈取暖（学生大笑）。
生3：爸爸妈妈经常到外地办事，每次和他们分别的时候或刚见面的时候，我们就会拥抱。
师：爸爸妈妈同时出差？
生3：有的时候爸爸出差，有的时候妈妈出差。
师：比如你爸爸出差，是和你拥抱，还是和你还有妈妈都拥抱？
生3：啊？（众人笑）
师：哦，你是主动上去拥抱的，这个不一样，爸爸妈妈要走了，我们抱一下。一路走好，一路平安，儿子想你们。
生4：考试考不好时，妈妈很喜欢抱我一下，给我鼓励。
师：你妈妈真厉害，我们都是考好了抱一下，考不好踹一脚。（笑）好像有点与众不同，看能不能写到文章里去。
刚才这个同学说没写过，我倒觉得平常的事情写写还是蛮有意思的。
好，我们再看——
第二个问题：爸爸妈妈巧妙地向你打探过隐私吗？
师：有没有爸妈问过“短信能不能给我看看，这么晚了发短信给谁，班上有没有哪个男同学喜欢过你啊，有没有女同学喜欢你向你暗示过，你喜欢哪个”类似种种问题？也许有的家长没问过，也许有的家长已经把你的信息掌握在手中你都不知道。我们也做一个调查，这个不需要闭眼了，爸爸妈妈打探过隐私的举手。
（很多学生举手）
绝大多数都打探过的。有没有同学特别想说一下，父母打探隐私的方式，或者有什么值得说的。比如我就喜欢逗我儿子，“儿子，你看你比我帅多了”，儿子就很开心，“这么帅肯定会有人……”儿子说：“你真无聊。” 哪个同学说说看，我们交流一下，挺好玩的。
生1：回家晚，我爸爸用南京话说：“阿是约会去啦？”（笑）
师：你怎么回答的？
生1：我就说我出去买东西的。
师：爸爸妈妈这样问你，你会生气吗？
生1：不生气。
师：为什么？
生1：他们也是关心我。
师：这个同学可以用南京话回答：“么的。”（众人笑）而且他很理解爸爸，爸妈对孩子长大有点担心，总是希望我们健康地成长，在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总是怕我们误入歧途或走弯路，我们应该理解。但是有时爸爸妈妈甚至会偷看我们的日记，偶尔偷看我们的手机短信。如果爸妈看你手机短信，你能理解吗？不能理解你能怎么着？不能的举手，你要怎么处理？（众人笑）说说看你的想法。
生2：一般发完短信就删了么（众人笑）。
师：所以基本上就避免了这个冲突。那就是曾经可能有过，不过下次他再也逮不到我了，是吧？
第三个问题：你的父母最近开心吗？最开心的是哪次？
师：去年股市好，加工资了，去年当官了，去年你考试考得好。你们各自说说看。
生1：父亲节时，我花了5元，给爸爸办了一个“最佳父亲证”，老爸特别开心。
师追问：哪买的？（笑）
生1：后街有卖，我爸还特意翻箱倒柜找了一张照片，说那张年轻时比较帅，然后贴上去的。
师：很有意思，到后街上4、5块钱买一个“最佳父亲”的荣誉证书，哄父亲开心。这样写下来有三百字了。
师：最近我搬家了，搬家时有一瓶酒打碎了，那瓶酒大概5块钱，现在烧菜估计都不用这样的酒了。但是这个酒很珍贵，是一年父亲节，我儿子买的。儿子从来没给我买过东西，他跑到对面超市，花了5块钱，买了一瓶白酒，送给我，其实我也不喝酒，但是非常开心，就藏在柜子里，搬家的时候就破掉了。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礼物。我觉得这个同学的这件事和我的很相似。挺好的，还有谁谈谈？
生2：过年时候，和爸爸下象棋，难解难分，我们苦战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才分清谁胜谁负，我爸就很开心。
师：谁胜了？
生2：我赢了。
师：因为儿子长大了，能和儿子一起玩，本来也是高兴的。
生3：一个礼拜六，我睡不着，我妈把她年轻时候的事和我讲，我也和她讲我们学校的事情，妈妈那晚很高兴，给了我一个晚安吻。
师：等价交换，母女间彻底心灵沟通了，这就可以写了，但如果我们写作文的时候仅仅写那天我和妈妈谈了很多很多，妈妈也和我谈了很多很多，我们都很开心，我觉得就缺少了趣味性。但是你刚才讲得非常好。
第四个问题：我们再讲下一个话题，爸爸妈妈生过病，吃过药吗？
师：这个话题可能有点沉重，在你记忆中有过吗？有的请举手。都有过是吧？你们指感冒胶囊吧？
生齐说：草珊瑚含片。（众人笑）
师：有没有值得说一说的？
生1：爸爸生病了，开刀的，我买包烟去看他（众人笑）。
师：以毒攻毒？医院不能抽烟是吧？我要是你爸我也很开心。
生2：爸爸血糖高，全家一起上网查资料。
师：这可是个感人的事情，值得一写（众人笑）。血糖高？有我胖吗？
生2：没有。
生3：初二时，爸爸住院开刀，我妈在医院陪着爸爸，我会熬点稀饭，带点小菜送去医院。
师：你自己做的？家里当时就你一个人？
生3：是。
师：我们掌声鼓励一下她，太好的女儿。你可以写在文章里。
师：我下面读一篇文章，是我三年前一个学生写的，这个学生前面几乎没有写过好文章，但是有一篇文章我读了以后觉得挺感动的，所以我把它保留着，纸都有点发黄了，我来读一遍，写的是他妈妈，这个孩子很调皮，我只是他的任课老师，班主任经常把他找到办公室谈话，这篇文章写完以后，我给他妈妈看了，妈妈非常感动。当时我们出的题目是《我感受到了爱》。
读范文……（听完后学生掌声）
师：这是一个成绩不是很好的学生的文章，但他深深打动了我，同学们觉得他的事有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没有。所以同学们看，这就讲平时寻常的母亲的生病，母亲担心我的学业，仅此而已，所以刚才同学们讲了那么多，是不是都可以写入作文呢？我们抓紧时间再来看一些问题。我给同学们看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当我们发现不了素材的时候，我们能不能自己提一些问题。在这些问题的引导下，说不定会唤起我们的回忆，很多感人的场景、细节瞬间就出来了。
第五个问题：父母亲最苦恼的事是什么？父母对待他们的父母是怎样的？
第六个问题：父母亲揍过你吗（执行家法）？原因是什么？
第七个问题：父母亲在单位混得好吗？
师：认为父母混得好的举手。（七八个学生举手）看来大多数爸爸妈妈都和我一样混得很一般，你知道我们混得很一般的人压力很大的，你能不能去了解了解父母的压力，写到你的文章里来？假如我读到我的学生写的作文，明白他的父母在顶着压力生活，父母有责任心，父母像山一样当我们的依靠，像伞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那我会觉得这个孩子是懂事的。从人文精神上来讲这篇作文就不会差。你们说呢？
第八个问题：你们的父母亲抽烟吗？父母亲吃东西发出的声音大吗？父母亲还有什么好玩的习惯？
生1：和爸爸玩打手心手背幼稚游戏，我玩不过他。还有他每天回家时都会发出很幼稚的声音，因为我每天回家都愁眉苦脸的，他就用特别可爱的声音和我讲话，让我觉得他比我小。
师：他为什么这样做？你爸爸在外面是不是也这样很幼稚？（众人笑）
生1：以前有我爸的同事到我们家玩，说我爸平时很严肃，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很幼稚。
师：这个学生的话，如果我有时间和她聊10分钟一定会是一篇好文章。爸爸在单位很严肃，在家里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什么？因为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喊累死了、累死了，愁眉苦脸的，但是爸爸给我的却是好玩的话，逗我开心，这就是父爱，这就是父亲在想尽一切办法为中考前的女儿减压。慢慢有一天你会了解爸爸的，爸爸不是无聊，他太“有聊”了。 在这些习惯中，我们也能找到文章的。但是还有一些坏习惯，比如抽烟，能找到文章吗？再比如爸爸吃饭发出很大的声音，爸爸还抠脚丫，这是每一个正常人都可能有的不良习惯，但是有一位同学把它写到文章里，而且写得非常好，他的文章叫《平凡的父亲》。我们写文章可能先把父亲母亲神化了，拔高化，结果写出的父亲母亲根本不像你爸爸妈妈，读着也不亲切，又怎么可能被打动呢？每一个人都是凡人，把这些普通的事融合在一起，再挖掘挖掘，他的形象可能就丰满了。
第九个问题：父母亲哪个在家执政当家？
第十个问题：母亲经常美容吗？
第十一个问题：父亲长得帅吗？你认为你父亲长得帅吗？
师：讲实话。我儿子就不认为他父亲帅，他说：“你过去不帅，现在不帅，将来也不会帅。”（众人笑）
师：你偷看过父亲18、19岁的照片吗？是以前的父亲帅还是现在的父亲帅？
有个同学在作文中写过这样的话让我很感动，他说：不相信那个帅帅的照片是年轻时的父亲，但现在父亲明显衰老了，而就是在认识到父亲衰老的一瞬间，我从一个儿童长成了一个少年。
第十二个问题：爸爸妈妈为大家的升学费过多少周折？爸妈有哪些为我们找辅导班、为我们找名师经历？
师：以上只是我们随机问的十几个问题。每个学生的生活都不一样，也许你还能找出类似的更多问题，亲情之美就隐藏在这些问答中了。我们不妨主动设置一些问题，把生活重新调动起来，然后再发现是不是有一些真的值得我们写的人和事。
师：下面给同学看一篇例文，这是去年一个同学写的，写的是妈妈，我们看看它里面有什么东西。
读范文……
师：这是一封信，母亲节前夕写的。她写的就是刚才我们谈论的，和父母亲在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的记录，她很真实，浓缩的是情感，注重写的是细节，她把所有的情感都通过具体的事例展示出来，她没有大喊“妈妈我爱你”，让我们感动的是母亲从小喜欢抱“我”旋转，但现在抱不动了，得由她们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类似的细节。
师：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节课我们每人挖掘一个小细节，哪怕和父母亲相关的几句话都可以，动手写一写亲情之美。我们将展示同学们的精彩之作和作文中的精彩之处。
（南京外国语学校；210008）
附：简评
语文教学应当教些什么？这个问题争议不断，众说纷纭。我们常常忘记我们所教的不仅仅是语言文字的课本，而且是作为艺术的文学作品。教会学生审美，也是语文课程的一项本质要求。目前的写作课，大多空谈技法，这节写作课的别出心裁之处却在于谈审美。
审美不一定是审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龚老师的这节课教学生审父母的美，审日常小事的美，审寻常话语的美。这堂课先引导学生把写作对象同时也是审美对象定位为自己的亲人，实实在在普普通通的人，有喜怒哀乐有工作压力，可能会睡觉打呼，可能会生病住院的普通人。这样的审美对象为我们呈现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美，要求我们发现平凡小事中的美。妈妈剪去新衣服上的商标，爸爸调侃式地打探隐私，开心时的一个拥抱一个吻，生气时高高扬起的巴掌，这些都是学生生活中可观可感的现实素材，只要我们以审美眼光去发掘、去运用、去写作，一点一滴，皆是珍材。写作宜真，真实的东西最美。
（南京外国语学校 谢嗣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