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作总结
  • 工作计划
  • 心得体会
  • 述职报告
  • 事迹材料
  • 申请书
  • 作文大全
  • 读后感
  • 调查报告
  • 励志歌曲
  • 请假条
  • 创先争优
  • 毕业实习
  • 财神节
  • 高中主题
  • 小学一年
  • 名人名言
  • 财务工作
  • 小说/有
  • 承揽合同
  • 寒假计划
  • 外贸信函
  • 励志电影
  • 个人写作
  • 其它相关
  • 生活常识
  • 安全稳定
  • 心情短语
  • 爱情短信
  • 工会工作
  • 小学五年
  • 金融类工
  • 搞笑短信
  • 医务工作
  • 党团工作
  • 党校学习
  • 学习体会
  • 下半年工
  • 买卖合同
  • qq空间
  • 食品广告
  • 办公室工
  • 保险合同
  • 儿童英语
  • 软件下载
  • 广告合同
  • 服装广告
  • 学生会工
  • 文明礼仪
  • 农村工作
  • 人大政协
  • 创意广告
  • 您现在的位置:六七范文网 > 事迹材料 > 正文

    [口红]口红热卖排行榜10强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8 04:33:04 点击:

      1   唇是女人的旗帜,越鲜红越招展。   那是一种日本进口的口红,不沾嘴,不掉色,哪怕一天跟男人亲十次嘴,旗帜上的鲜红也不淡。那女人先是每天涂一次,后来就每天涂三次:早上,中午,晚上。轻轻拧开口红,鲜红的腰身深情款款地婀娜而出,慢慢地跟嘴唇接触,慢慢地在唇上游走,上唇跟下唇温柔地抿。跟其他女人涂口红程序不同的是,她涂好以后,还要把舌头伸出来,很享受地舔,很满足地半闭幸福的眼。后来,那个女人不涂口红,就浑身发痒,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爬。一涂,一舔,全身上下跟过电一样,舒服,巴板。
      我告诉你,那是一种特制的口红,是一种用四号海洛因制成的口红,是毒贩为了报复缉毒警察,把警察漂亮的妻子变成瘾君子的口红。你肯定知道了,我告诉你的,是电视剧里的一个情节。我无聊之极,到楼下租了套碟来消磨时间。碟子十四集,叫《血洗金三角》。两天看完后,我就忘记了大部分情节。我之所以重新想到那只用海洛因制成的日本口红,是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跟涂了那种口红一样,上瘾了。
      上了女人的瘾。
      哦,我得向你们简单说一下我自己。我叫赵小林,我的朋友叫我渣皮哥,年轻的绘画爱好者们叫我赵老师,市报记者叫我画坛黑马,我女儿赵照叫我大胡子爸爸。还要说清楚的是,我半年前离婚了,一个人住在文化馆的创作室里,每天做的事除了画画,睡觉,喝酒以外,就是想女人。
      那是一个漂亮、大方、健壮的女人。我赵小林活了三十七岁,也算活得小半辈子了,还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桃花运,而且对象还是市里小有名气的健美教练。自从那天我把那个叫姚红的女健美教练扛进画室,铺在单人床上,用我身体的几支笔,大笔小笔地在她身上画,画得她和我长哼短叫的时候,我才体会到什么是毒,什么是瘾。
      我想为姚红买一支口红。姚红刚跟我好上,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火势。姚红这个美人胚子,成了我的情人。可是,我赵小林活了三十七年,为女人买的东西屈指可数:为母亲买过一双皮鞋,不合脚,是母亲到城里来换的;为女儿一月买两次娃哈哈酸奶,为前妻买过十多次宵夜。真正意义上的女人专用的东西,我还真没买过。

      2
      人们都说,画家赵小林是一头幸福的猪。只是这猪除了享福,还会思考。
      我晚上不超过十二点就要睡觉,早上八点以前没有起过床。生活中,事业上遇到什么不顺心,大家看到的也是笑呵呵的赵小林,小有成就的画家赵小林。我是搞艺术创作的,创作不是生孩子,不需要埋头苦干日积月累,需要的是灵感,需要的是感觉,短短的那点冲动,畅快的那点表达。只要一天灵感能突现一次,一星期能画一幅满意的画,我就知足了。自从法院的判决书送到文化馆,宣布我赵小林跟罗蕾不再是夫妻以后,每天早上,我都会醒得很早。我们离婚了,我还死皮赖脸地跟前妻罗蕾住在一起。这个城市的房不好租,跑了半个月,一直没有找到。睡在书房里,虽然不睁开眼睛,还是能听到罗蕾踩着拖鞋走过客厅的声音,听到罗蕾在卫生间开水冲厕所的声音,听到女儿起床后要酸奶喝的喊声,听到大卧室里传来电视播音员说今天是晴还是雨的声音,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后,罗蕾牵着女儿赵照下楼的声音,有时还能听到女儿在楼下大声喊三轮车的嫩嫩的声音。然后起来,上卫生间回来,倒头又睡。一直到饿了,或有电话找,才起床。罗蕾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就要起床,把自己打理好后,叫醒女儿。牵着女儿下楼,先把女儿送到幼儿园,自己再去保健站上班。罗蕾和赵照,好像不知道书房里还睡有一个大活人似的,就像我是一本随意放在那里的旧书,或是一件随便挂在那里的换季衣服。没有人想到去翻,没有人想到拿穿。这让我很悲哀,很不男人,觉得日子阳痿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喝酒容易醉了,画画没感觉了,找小姐也浪费了。
      那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对于我来说,听觉非常的灵敏。赵照起床我听出来了,赵照去阳台上浇花我听出来了,赵照在小书桌上画画我听出来了,赵赵小声对她妈妈说,妈妈你先去外婆家,我跟爸爸走盘军棋就来外婆家洗澡。我听到了罗蕾答应赵照的鼻音,我听到了罗蕾背着皮包穿着高跟鞋下楼远去的声音,我听到赵照推开书房的门走到我床前的声音。
      爸爸懒猪,起来和我走军棋。
      赵照,爸爸马上起来。
      走完棋我们去滑冰。
      闭眼,不准偷看爸爸。
      洗完脸。刷好牙。赵照已经把棋摆在地板上了。她拿一张报纸,我拿一张报纸,垫在地板上,父女俩一屁股坐下去,像诸葛亮和刘备。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先走。赵照经常耍赖,还蛮有理由,她的司令跑到行营里吃我的工兵,她的炸弹炸了我的司令,我的司令死了,她的炸弹还活着。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她吃光了我的部队,挖完了我的地雷,高高兴兴地扛走我的军旗,我最后举手投降,她哈哈大笑。收好军棋,我带赵照去滑旱冰。出门,赵照不是拉着我的衣服,就是要牵着我的手,生怕风大一点就会把爸爸吹走似的。我喜欢牵着赵照的小手,她的小手在我的手里,动来动去的,像有几条肥肥的小虫在我手心里拱来拱去。可惜,能牵手的人和能跟人牵手的时候,毕竟太少了。离婚了,老婆不让牵了,情人大白天不敢牵,再说也没有情人。只有牵孩子,光明正大。可是,一个星期也只有这天,才能跟孩子在一起,才能牵着孩子的手走上一段路。这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就这样一脸幸福地牵着赵照,到夜郎广场去滑冰。
      还早,空空的广场上只有赵照一个人滑冰,像天空只有一只小鸟飞翔。滑了几转,孤独的赵照轻盈地滑到我身边,弯下腰,把小嘴凑到我耳朵边。
      爸爸,约小朋友来陪我玩嘛!
      约哪个呢?
      林小宁。
      林小宁跟她爸爸去乡下的奶奶家了。
      张欢。
      张欢去贵阳看动物去了。
      刘牛。
      刘牛一会要跟他爸爸妈妈去吃酒。
      去哪里吃酒。
      海洋大酒店。
      那么我们也去海洋大酒店吃酒嘛。
      吃酒要人家请。人家没有请爸爸,爸爸不能带你去。
      爸爸,你请我嘛,我们两个去。

      3
      女儿是我帮你养的一条宠物狗,高兴的时候,你来牵出去遛遛,心烦了,你又牵回来交给我。饿了,你不会喂它食,脏了,你不会帮它洗澡。
      没离婚前,罗蕾这样比喻我跟赵照,我总是不以为然,今天这个星期六,我知道了罗蕾说的是对的。今天,我虽然烦了,累了,有事,也不能把赵照小狗一样牵回去了。我得让赵照开心,让孩子怎么开心怎么玩。我要让罗蕾知道,赵小林不光会画画,也能把女儿带好!我知道,我是在陪女儿,女儿也是在陪我。女儿已经知道我跟她妈妈不好了,这个六岁的女孩子,也懂得掩饰自己了。
      下军棋,滑冰,逛超市买东西,到书店看书,吃羊肉粉,牵着女儿转了一圈,女儿玩兴不减,我却累得腿胀脚酸。
      爸爸,带我去看健美操,我想学。
      好。
      爸爸你扛我。
      赵照自己走,都要读一年级了。
      不,爸爸扛我!
      我不想让赵照哭,我不想把女儿还给罗蕾时,让罗蕾看到赵照脸上有一丝不快。我要让赵照知道,让罗蕾知道:赵照跟大胡子爸爸赵小林在一起,是非常幸福、非常开心的。
      我把赵照高举到肩上,让赵照的双腿骑到我脖子上,我的双手拉着她的双手,背上背着她的旱冰鞋,脖子上挂着为赵照买的风筝。赵照不时命令我站到行道树下站好,让她伸直腰去摘几片树叶。我跟赵照,像玩猴的河南人一样,一路欢闹着去报名。
      健身馆在青少年活动中心六楼上,上个月才租出去的。一楼的墙上贴着一张彩色的招生简章,联系人是:姚红。姚红,是开市政协会分组讨论时,跟我一个组的那个姚红吗?那个姚红,会议期间成了记者们围追的对象。那些记者啊,谁漂亮就把长枪短炮对着谁。曾经是舞蹈演员的姚红,虽然已不再是花样年华,还是花朵一样招引着眼睛和镜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推开六楼的门,一个丰满的女人正在指导二十多个跟赵照一般大的孩子跳健美操。是她,就是她。我跟她在一个会议室开过会,在一个餐厅吃过饭,但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彼此也没有打过招呼。文艺界的人嘛,好像谁先主动,谁就没有气质了似的。
    [ 2 ] [ 3 ] [ 4 ] [ 5 ]   我把赵照放下来,默默地看她们跳。姚红在跳,全身上下跟着节奏舞动,手,脚,胸,头发,都随着节奏舞动。我的眼睛也在跳,心跳加速。以至于音乐停下来,姚红向我和赵照走来,我感觉脸有些热。
      著名画家,孩子想学?
      也许吧,先来看看,她喜欢,我就让她跟你学。
      放心吧,我不是人贩子。
      如果你要,我送你。
      小朋友,几岁?
      六岁?
      想学健美操吗?
      想!
      为什么?
      我想跟你一样漂亮!长大当超级女声!
      我曾把你的容貌遐想,还是惊叹你这般漂亮……张也《贵州恋歌》的歌声从我的腰间响起来。我掏出手机,是老牛,画贩子,我的朋友,我的财神菩萨。
      渣皮,你在哪里逗妹妹?
      我带孩子学健身操。
      快点过来,天上掉钱了!
      老牛,你在哪里?
      我在红茶馆,你赶紧过来,有位日本朋友要跟你谈谈,他在省美协听了对你的介绍,看了你的博客,喜欢你最近创作的山村小景系列。他不光是一个财主,还是一个伯乐呢。十分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走不开,我牵着我家宠物狗呢。
      把她找个地方拴好。娃娃丢了,可以再生一个,这个机会丢了,你后悔一辈子。
      我想想办法。
      爸爸,你走哪点,我跟你到哪点!
      爸爸有事,大人的事。
      我弯下腰,摸着赵照的头。
      姚红也弯下腰,摸着赵照的头。
      小朋友,跟老师学吧,你爸爸一会来接你,好吗?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呢!
      赵照,爸爸去一下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你一定来接我!
      好,你学结束了就借姚老师的电话打爸爸手机。
      我是跑着下楼的。我怕赵照反悔,如果赵照反悔,我得把赵照带走,那样做也许会被日本人笑话,我肯定会背着赵照去。我也不敢调头,我更害怕看到赵照从脸上滑下的泪珠。
      赵照这只宠物狗,就这样被我拴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手上。

      4
      我跟日本鬼子喝下第十二杯啤酒,脸红脖子粗地拉着他的手,大声武气地说约西约西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姚红打来的,她只说了一句:我是健美教练姚红,我就听到女儿赵照在姚红手机里小声地抽泣,像电视里绑匪打来的那种。赵照不要哭,爸爸马上来接你。一口气跑上青少年活动中心六楼,紧紧地抱着哭红眼睛的赵照,我的泪哗的一下也来了。真的就像是刚把女儿解救出来似的。
      赵画家,你可把我害惨了。你生的姑娘比你还有性格。你家赵照威胁我,如果我再不帮你打电话,她就要从六楼跳下去!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画家,离个婚就这么伤心?姚红说着递来一张纸巾。
      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当赵照几个小时的后妈。
      想得美,是想我每个星期六都当赵照的后妈吧?
      赵照真的能跳舞,你教教她吧。
      吃饭可以,学费一分不能少。
      那当然。
      好吧,我去把儿子带来,跟你家赵照有个伴。
      就在文化馆前面不远的八加一餐馆。姚红跟她的儿子,我跟我的女儿。姚红的儿子六岁,叫李军军,也在幼儿园读学前班。见面不到五分钟,赵照就高兴地跟李军军无拘无束地玩开了,唱儿歌,说故事,捉迷藏。四个人,六个菜,两素四油,两瓶饮料,两个孩子喝。四瓶啤酒,两个大人喝。吃好,喝完,我掏出四百块钱,放在姚红面前的桌上,说,这是赵照的学费,孩子我交给你了。我周六早上送来,下午来接。姚红笑笑,很媚,像只狐狸。她不拿钱,用餐巾擦了擦小嘴,掏出口红补了补,把两张红色的人民币装进精致的钱包,把两张还给我,很朋友很义气地说,赵大画家,我们都在文艺圈混,也算是熟人了,减半吧。这怎么行呢?虽然我工资不高,但刚才日本鬼子已经给了我三千元的定金,要我的那个乡村油画系列,一万六千元,二十幅。这样吧,这钱你还是拿着,除了教赵照练操,平时买点雪糕什么的给她吃,就当是你每个星期六当赵照几个小时的临时妈妈,免得我这大老粗又当爹又当妈,委屈了祖国的花朵。
      你真的光荣下岗了?
      是啊!我自由了!
      赵照归她?
      除了画家赵小林,全部归她。
      四句话后,我就跟姚红找不到话说了。那两百块钱,我递给她,她塞给我。我们就在餐馆门口练起了推拿。见有人停下来看热闹,有人远远地指指点点,姚红生气地说,收起来,不要混我的手摸。钱多了用不完不是?有机会请我唱歌。
      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这小城的中心,我们只看到马路、楼房、人、车,一排一排的树,我们看不到山,也就看不到太阳落山的美丽和壮观。太阳像刚刚打到碗里还没有用筷子拌均匀的鸡蛋,有些红,有些浑,有些晃。这模模糊糊的太阳从那幢十层的楼顶落下去的时候,有鸽子从我们头顶飞过,我跟姚红说再见,赵照跟李军军说再见。
      我们好像都有点依依不舍。
      我的腰麻了一下,有手机短信:把赵照牵来还我!发信者是:姜大牙。
      离婚以后,我在手机上把罗蕾的名字换成了姜大牙。姜大牙是电视剧《历史的天空》里那个著名的人物。我本来想把罗蕾的名字改成历史的天空,想想还是姜大牙合适,谁不知道姜大牙是历史的天空啊。那个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姜大牙!

      5
      机会说来就来了!
      我真的没想到,那个美女,那个健美操教练姚红,会在我跟她分开后不到两个小时给我打来电话。如果我写小说,我都不会这样构思。可是,生活比小说精彩多了。你看,机会说来就来了。把赵照交给罗蕾,一个人到空旷的体育场转了三圈,回到出租房里脱了上衣,换上拖鞋、短裤,想到刚才鸡蛋一样的太阳,我想完成乡村系列之六《扛着太阳归来》。才画几笔,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唱起了歌: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赵大画家,我是你女儿的教练姚红,有空吗?出来喝两杯!
      有空,有空,没有空也会抽空!
      我们在老电影里的“花田喜事”,你来吧,是小包房,两百块买单下来还有你回去的打车钱。
      我们?你们几个?
      三个。一男两女。给你准备了个大美女!
      老电影是登陆我们这座小城不到两年的消费场所,它的那句广告词很出名:如果我不在家,就在老电影,如果我不在老电影,就在去老电影的路上。我没有坐车,我不能表现得急不可耐,我是艺术家,我得有派头,不能饿昏了的狗那样,见到骨头就飞快地扑过去。迎着夜晚的凉风,我慢慢走在大街上。中学生们下晚自习了,三三五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环卫工人们推着手推车,静静地沿街打扫,收拾垃圾箱里的垃圾。报刊亭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那些挂着的书,我看到了那张慈祥的老脸。那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或去为女儿买《幼儿画报》,为自己买《美术家》杂志,为姜大牙买《爱人》,还为自己买移动充值卡。走过报刊亭,就到了一家药品超市,门口挂着一些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药品广告,还注明可以用医保卡刷卡。
      我偷偷看了广告一眼,记住了那药的名字:金色起点!
      你骑母鸡来啊?姚红打电话催我。来了,我已经到楼脚了。合上电话,我真的就到了老电影门口。门口四个穿旗袍的礼仪小姐笑眯眯的,柔情蜜意地弯下水蛇腰对我说:欢迎光临老电影!
      带我去花田喜事。
      我让一个礼仪小姐前面带路。我并不是不认识花田喜事,我只是不想突然出现在一帮陌生人面前,虽然我跟姚红两小时前吃过饭、喝过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跟她还是陌生的。
      礼仪小姐姐轻轻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姚红跟一个大个子坐在沙发上,正在碰杯,脸红红的,很陶醉的样子。一个披肩发、吊带裙站在电视机前,忘情地唱着《秋天不回来》。见我进来,姚红站起来,把我让到她身边坐下,对高个子男人和披肩发说,来,我介绍一下。披肩发把音量关掉,放下麦克风,很淑女地坐下来,两只手轻轻地放在腿上,害羞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 1 ] [ 3 ] [ 4 ] [ 5 ]   这位帅哥是市里有名的油画家赵小林先生,他的画值钱得很,很多老外都来买。
      这位是奇石收藏家刘大帮先生,今天才从贵阳来。他是我大学时候的恋人,现在还恋着我呢哈哈哈!
      这是我著名的朋友,移动公司的常露女士,参加过多彩贵州歌唱大赛,上过电视。
      我一气呵成,喝了十八杯啤酒。我跟他们每人喝三杯,转过来,他们每人又和我喝三杯。然后,唱歌,再喝酒,用牙签吃酸杨梅,跳舞。常露唱累了,我们又不怎么想唱,她就放了首舞曲,我们四个人跳舞。我跟常露跳,姚红跟石头贩子跳。我虽然搂着常露,眼睛却跑来跑去地找姚红。灯光有点暗,我还是看到石头贩子的两只手,两条蛇一样,在姚红的背上轻轻地爬。姚红把头转过来,眼睛跟我的眼睛碰在了一起,像想飞出窝的鸟,看到危险,又飞了回去。我搂着常露的手,也想变成蛇,却想爬到姚红的背上。一曲终了,又响一曲。这一曲,我跟姚红跳,石头贩子跟常露跳。我的手真的变成了蛇,却死蛇一样挂在姚红的肩上,一动不动。而我身体最敏感的那个部分,蓬蓬勃勃。
      生活真的太他妈的精彩了!
      从老电影出来,常露坐着石头贩子的车走了,把我和姚红丢在了大街上。夜深了,天上星也少,地上人也少。晚风吹来,我跟姚红都有些尴尬。
      给你个当绅士的机会,送我回家!
      我可是下岗工人哦。要知道,像我这种下岗工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是下岗,我是离岗。半斤八两。
      那天晚上,什么故事也没有发生。虽然有发生故事的机会。我才离婚半年,不想让自己太随便,也不想跟太随便的女人混在一起。回来,躺在床上,我不争气地想到了赵照,想到了罗蕾,想到阳台上那些马上就要开的花,想到明天早上姜大牙送赵照上学的样子。我强迫自己睡觉,怎么也睡不着,我翻开一本油画作品集,看到几个丰乳肥臀的女人,一会想到罗蕾,一会想到姚红,越是这样想,越是睡不着。
      再也不能这样活!

      6
      我出名了,我没有像其他文艺圈里的人那样,靠离婚和桃色新闻出名。我的那组油画在日本很受尊重,市里说我为国争光,给我了一笔资金,省油画院也把我定为签约画家,给了我一个身份,一笔小钱。那段日子,报纸、电视让我不时露露脸。
      这种热闹,冲淡了离婚给我带来的打击。
      每天晚上,我都会跟姚红发短信。一般来说,一晚上十五至三十个。除了说些调情的话,她会把一些朋友转发给她的黄段子发给我。在这方面,女人确实比男人胆大。清明节的那天晚上,发过下面这条短信,她就关机了。那个短信是这样的。
      某著名女演员与另两位著名男演员下乡,席间,上了一道特色菜:牛鞭。女演员装着不知,问老板:这是什么好东西?老板笑笑:指着一男演员说,他身上有!女演员指着另一男演员问,他身上有吗?老板笑:也有。女演员又问:我身上有吗?老板再笑:你身上嘛,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女演员脸上马上彩霞满天。
      这个短信向我暗示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很及时地向她发了个短信:我有东西想给你!
      她回短信:我什么都不缺。
      我再去一个短信:来吧,我把这东西给你了,我不会觉得少了什么,你也不会觉得多了什么!
      她装嫩:什么好东西?
      我直率:你来就知道了!
      她明白了:我真想看看,你的东西会不会跟你说的那样好。等着我。
      放下手机,我莫名地紧张、激动,像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又像喜欢表现,而又没有复习好,害怕老师提问的学生。把乱七八糟的画室收拾了一下,把卧室里的臭袜子和脏裤子收起来,到镜子前照了一下,飞快地把胡子刮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书。书里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联想到姚红,她的嘴,她的唇,她的气息,她的味道。一本书翻了几遍,我还是没有听到高跟鞋敲击楼道的声音。
      我打开窗,低下头朝姚红会经过的路口张望,想象着她是骑着红色木兰轻骑来,还是打车来。是有人骑着摩托车从我窗下过,可是那摩托车没有停下来,而一直驶出城外,也有出租车在我楼下停下来,下车的却是抱着孩子、提着菜的女人。姚红,不会调戏我吧?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的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我拿起手机,准备拨那个没有名字的号。这时,我听到了高跟鞋敲击楼道的声音。是她?声音由远而近,由弱而强,在我门口停了下来。像音乐里的休止符,及时地勾起人的想象和欲望。敲门声响起。
      请问:油画家赵小林是住这里吗?
      姚红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温柔地流淌下来,脸色微红。此时的姚红,比跳健美操时多了些妩媚,比在歌厅唱歌时多了些清丽。
      你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一幅画!
      在哪里?
      即兴创作!
      怎么创作?
      请你配合!
      怎么配合?
      你是一张纸,我是一支笔!
      我一边说着,一只手把姚红的腰揽住,一只手按住她的胸,把嘴及时堵上她的嘴,用舌头告诉她我的意图。她开始还是象征性地挣扎,用手掐我。当我按住她胸部的手加大力度,她紧闭的嘴就慢慢张开了,把舌头交给我的舌头,表示投降。我把姚红抱到单人床上,把我身上能动的部位都当作笔,大笔小笔地在她这张充满弹性的纸上,淋漓尽致地表达一个男人的创作激情。姜大牙生孩子以后,我在她身上已经很少有这种创作激情。她对我的正当要求总是爱理不理的,我懒得死皮赖脸的去求她。有条件,打点野味。没有条件,实在想了,就在网上看着美女,自己杀自己一刀,让自己悲壮地死一回。
      我去卫生间冲澡回来,姚红盘腿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补口红。你把我的口红都吃了,得赔我。我还给你就是了。怎么还,说得轻巧!这还不简单。我一边说,一边把姚红搂过来,用舌头再次为刚才的创作落了个精致的款。
      她得回家,哪怕是凌晨两点也要回,至少让家里人知道,她是一个没有在外面过夜的好女人。我送她下楼,牵着她的手。她的手也像虫子,在我手心里拱来拱去。赵照,我的女儿。牵姚红的手,跟牵赵照的手一样,温馨,踏实。我再一次想到了那句话:情人是你下辈子的女儿,女儿是你上辈子的情人。
      在我楼下的第十四棵行道树下,我与姚红静静地站着。树的影子在动,人的影子不动。姚红跟我说了两句话,我也跟姚红说了两句话。
      你是乘虚而入!
      不,我是见缝插针!
      你是乘人之危!
      不,我是趁热打铁!

      7
      我没有考虑过,离婚以后要马上另外找一个人结婚。可我跟姚红竟然跟恋爱一样,有时一天我们要有三到五次结婚的感受。我知道这很危险。姚红的老公是个军人,一个一至九月在帕米尔高原守边防,十至十二月回小城守老婆孩子的营级干部。帕米尔,听起来似乎很远。
      因为遥远,所以无所顾忌。
      因为无所顾忌,所以为所欲为。
      我想帮姚红买东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口红。
      爱上一个人了,就会想为她买点什么。再说,她没有带口红到我的画室,她就只让我在她下面创作,不让我在上面创作。说是口红被吃了后,出门很难看。口红是女人的旗帜,一个女人没有了鲜艳的旗帜,就没有感召力了,也没有战斗力了。我喜欢姚红会跳舞的舌头,我喜欢我们的舌头抱在一起忘怀地跳舞的那种感觉。我上瘾了,就像姚红的口红是电视里那种特制口红一样,真的掺有四号海洛因。
      说来自己都不相信,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第一次买女人用的东西。走进化妆品商店,我做贼心虚。我说我买口红,小姑娘说没有口红,只有唇膏。我逃了出来。跟姚红说,姚红刮着我的鼻子笑我,口红就是唇膏。我又到另外一家化妆品商店,问有没有唇膏,小姑娘问我买给谁用。老婆用嘛,当然是老婆用。她说没有唇膏,只有唇彩。再说,买这种东西,最好是她自己来选。我又逃了出来。姚红又笑我,说唇彩就是唇膏。说你第一次为女人买东西是为我买,我真幸福。你老婆真惨,难怪和你离婚。如果你当初对她,也像现在对我这样好,为她买东西,她肯定不会跟你离婚。女人嘛,是哄出来的。
    [ 1 ] [ 2 ] [ 4 ] [ 5 ]   是啊,结婚十年,物质上,我只为罗蕾买过猪肉白菜,精神上,我只为罗蕾买过《爱人》杂志。我不知道自己穿多少码的鞋,因为鞋都是她为我买的。我更不知道她的文胸是多大号的,因为我只是给她解过,没有给她买过。罗蕾坚持要跟我离婚,并斩钉截铁先斩后奏地弄到法院,说出一个其实不是理由的理由:感情合不来。我一直以为,一个女人不跟一个男人过了,要么是男人在外面有女人了,要么是男人对自己不好,爱打爱骂,要么是男人不成器,日子过得不像日子。时常反省,以上三点我都不具备啊,莫名其妙地就被罗蕾休了。现在想来,也许我跟罗蕾不是宏观上出了问题,而是微观上出了问题,而我,浑然不知。
      把失败的经验总结后,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我为姚红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资生堂口红,一支她拿回家,一支放在我的画室。
      姚红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有了口红,我想吃她,她总会让我吃饱。我跟姚红就这样过着危险却幸福无比的日子。姚红说,这种感觉,也是她渴望却一直没有实现的。姚红那兵哥哥很威猛,做那事也像冲锋陷阵一样,一吹冲锋号就猛冲猛打,把老婆当成敌人,对她的感觉不管不问。当她有了感觉,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时候,他却中弹一样轰然倒地,酣然入睡。而我跟姚红,每次都被她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经常是我在她被杀一样尖叫时,我不得不抽出一只手,去捂住她的嘴。
      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我以为打雷下雨时别人听不到,我就没有去管她的嘴。当我们痛痛快快地爱完三回,躺在床上准备抽烟的时候,我听到楼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我的门被踢开。我还没有好好反应过来,正想披上衣服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时,一支冷冰冰的枪已经抵住了我的头。你玩我的女人,你给我戴绿帽子,老子让你的脑壳开花。我没有玩你的女人,不信你问她自己。我调脸去找姚红,只看到一道白光从我的窗前落了下去,我还没有听到肉体从五楼落到马路上的声音,枪响了,我看到血从我的头上流下来,我却没有感觉痛,好像我头上流出来的是汗。
      从梦中惊醒的我,一身的汗。
      我已经在梦中这样被枪毙了好几回。但我还是不怕死,一次一次地把姚红叫到我的画室,一次一次地把姚红牵到文化馆后面的山上。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的创作突飞猛进。十月,日本鬼子又来买走了我的十四幅油画。

      8
      姚红发短信来说,送我两样生日礼物。
      可是,姚红敲开我的门,我只看到她提了一盒生日蛋糕,还有蛋糕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我一直担心,姚红会帮我买伟哥之类东西。有一次她说漏了嘴,说我有时候没有她的帕米尔厉害。然后怕我生气,又接着说帕米尔一点都没有我有创作激情,帕米尔只是把她撞得生痛,而我能把她熊熊燃烧。说真的,我跟姚红在一起,真的比跟罗蕾在一起有成就感。跟罗蕾在一起,特别是生孩子以后,就有点像每月交工资一样的上皇粮国税。而跟姚红在一起,真的是两个人互相点燃,同时燃烧。
      姚红就是我的金色起点了。记得有一个网友的签名是这样的:我服下一粒春药,世界一下子性感了许多。和姚红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越来越感到作为一个男人的自豪。
      我坐在沙发上,姚红坐在我腿上。我知道,姚红肯定也感觉到了。我最灵敏的那只脚已经威风凛凛起来。我们还是从手开始,先让二十个手指在四个掌心里舞蹈,再让两条舌头在两张嘴里舞蹈,然后再剥苹果皮一样,一件一件地褪掉对方身上的伪装,把自己呈现出来,把对方慢慢点燃,然后一起燃烧。是的,我被点燃了,是的,我在燃烧了。可是,一盆冷水一下子浇在了我的头上,姚红一下子把自己抽了出去,像活生生从我身上抽掉一块骨头。
      她的眼睛是哀怨的,有泪滑落下来:你刚才喊罗蕾?你跟我在一起还喊罗蕾?我全身的骨头被抽光了一样,一下子变成一摊泥软在床上。这时,我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那声音太熟悉了。对,一个是罗蕾,一个是赵照。我急忙推开窗,把脑壳使劲地伸出去:罗蕾已牵着赵照走下楼梯,转过身向广场方向走去。赵照是被罗蕾拖着走的,一边走一边回头。罗蕾不管,像刚下车的旅客,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走到树下的垃圾箱那里,从赵照手里抢过生日蛋糕,狠狠地摔进去,像把仇人摔进地狱。
      那一天,是我三十八岁生日,也是我跟罗蕾结婚九年纪念日。

      9
      赵小林,好长时间不见你了!
      我才出差回来!去了一趟新疆。
      我家里泡得一坛糯米酒,哪天来喝一盘。
      好嘛,前次被你们几个整惨了,哪天好好拼一回。
      你们搞艺术工作的真好,全国各地游山玩水,还文雅地称为写生。
      哪里啊,自己得掏些钱的。
      半年了,这幢楼上的老邻居们不知道我离婚了。我离婚之前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打。我离开这个家的时候,跟城里大部分离婚的男人一样,把工资卡要回来,把钥匙交出去,就走人了。离婚既不是光荣的事,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人会逢人就说,也没有人会逢人就问,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日子。前些日子,我见几个染红头发的年轻人经常到我们这幢楼来,鬼鬼祟祟。我还很正义很勇敢地拦住一个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听到我发问,又从屋里跳出一个蓝头发,一个黄头发,大声对我说:大哥,我们租房在这里住,在休闲岛水会打工。那一天,我才知道三楼这家,三个月前已经离婚,女的搬到乡下跟母亲住,就把房子租了出去。
      只有罗蕾知道,我是去拿没有拿完的衣服。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天冷了起来,自己重新去买又贵。再说,当初说好了,想拿的时候,就去拿。其实,我是想回去看看,看看罗蕾过得怎么样。除了把我的书房换成了赵照的卧室,把我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取了下来,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邻居像当初我对着三楼那家的门叹息一样,对着我家那道已经换了锁的门叹息。
      晚上,接到了姚红的电话:饿不饿,我送东西来给你吃。
      饿,当然很饿。从早上到现在,我起床刷牙洗脸后,一直提着笔在画室,一口气画了三幅画。中午,象征性地泡了包康师傅方便面,又接着画。一想到姚红要送吃的来,我肚子开始叫起来,然后,另一个地方也感觉饿起来。是啊,自从生日那天姚红哭着跑出房间,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挨着姚红了,差点把姚红身上的味道忘记了。
      我酣畅地吃了个饱。
      先是吃扬州炒饭,接着吃送饭来的姚红。
      我们像两条鱼,白生生的靠在床上。
      你可能要饿一段时间了,我不能经常来你这里了?
      为什么?
      他要回来了,明天到。
      不是说要到年底才从帕米尔回来么?
      他说回来处理点事。
      哦,想起来似乎很远,说到,明天就到了。
      他每次回来都提前半个月告诉我,昨天,他才告诉我:他要回来,说有些事情必须处理。
      他会带枪回来吗?
      往回都不带!
      这次会带吗?
      不知道,你怕吗?
      我已经被枪毙几十回了,在梦中,现在反而不怕了。

      10
      罗蕾主动约见了我,在我们以前的家。
      罗蕾平静地坐在我面前。
      她的发型,她的衣服,她的表情,都是跟我在一起时没有过的。新鲜,就是另一种陌生。这个跟我生活了九年的女人,一下子突然变得非常陌生起来。赵照被她送到外婆家去了,现在只有她和我。她点了一支烟,我端着一杯茶。烟是云烟,茶是毛尖茶。在烟和茶冒出的云雾里,我们的表情清晰而模糊,模糊又清晰。罗蕾把烟掐死,冷冷地对我开口说话了。
      我要走了!
      去哪里?
    [ 1 ] [ 2 ] [ 3 ] [ 5 ]   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
      你有新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
      我是被你逼的。我是你的被告。
      我也是被你逼的,你杀人不见血。
      怎么打算?
      如果你愿意,女儿我可以给你,房子我可以给你。就像当初你给我一样!
      你去的地方有多远?
      在帕米尔高原,听起来很远吧!
      帕米尔?
      帕米尔!
      在电视天气预报里听说过,那是一个很冷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今晚你可以留下来。
      我只想看看赵照。
      赵照去外婆家去了。
      从客厅出来,我看到阳台上的胭脂花开了。
      记得让赵照多帮花浇水。
      我一边作最后的告别,一边出门。我没有回头。我害怕看到那些我栽的花,我害怕看到罗蕾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更害怕我流下的泪被花看到,被人看到。
      “我在你楼下,我想你了!”
      删除姚红发来的这条短信,关掉手机,我游进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成了一条没有方向的鱼。
      一辆出租车慢慢地跟着我,像警察不快不慢地跟着嫌疑人。也许是觉得让他跟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扭曲的脸,我停了下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车里播放着那首狼爱上羊爱得疯狂的流行歌。
      司机把音量扭小了点。
      老板,去哪里?
      往前!一直往前!
      前面是新大十字,往哪里走?
      不要转弯,往前,一直往前!

      11
      事情的发展跟一篇小说的结尾一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帕米尔走了,姜大牙还在。
      帕米尔没有带枪回来,却带回来一把藏刀。帕米尔在帕米尔就听到了家里的红杏出了墙。回来一查老婆的手机,发现姚红跟一个叫火柴的人两个月通了一千四百六十八个电话。帕米尔他把姚红的嘴都扯烂了,姚红也没有说出那个叫火柴的男人的名字。好些晚上,帕米尔怀揣藏刀到处找那个叫火柴的男人。没有谁知道我就是姚红的手机上,那根该死的火柴。
      帕米尔怀揣藏刀到处转的那些天,我带着我的画到了日本。我跟日本鬼子参加了三次画展、一次学术交流后,就到一个农场主家住了一个星期。那些天,我们白天参观、画画,晚上喝酒。就是那些天,帕米尔不停地用手机、家里的电话、街上的IC电话打那个叫火柴的电话,他听到的都是: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停机!至于得知帕米尔在找不到火柴,打不通火柴电话时恼羞成怒,砸烂街上的IC电话,被110关了一个晚上的故事,是我回到小城,帕米尔已经回到帕米尔高原以后的事了。
      帕米尔不找火柴,曾经疯狂地想到过去找赵照。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头上直冒冷汗。后来帕米尔就不再到处找火柴,而是不时去找姜大牙,有一天我的一个朋友看到:帕米尔、姜大牙、赵照、李军军出现在德克士的同一张桌子了,就像当初姚红的朋友看到我和姚红、赵照、李军军出现在八加一餐厅一样。

      12
      姚红离婚了!
      对于小城文艺圈来说,这已经没有什么悬念。没有悬念的应该还有:姚红肯定会跟赵小林结婚。姚红离了婚以后,也是没有房子,没有儿子,只有郊外那一块自己买下的地。市里到省里的公路听说要改道,那块地也许就成了黄金地段,至少值二十万。
      帕米尔走了,姚红成了自由人,我们的来往似乎可以光明正大起来。恰恰相反,我跟姚红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半个月挨不到边。
      赵照突然不喜欢姚红了。我跟姚红在一起,赵照就是哭。先是默默地流泪,如果姚红还不离开,赵照就大声地哭,哭得在家的邻居来敲我的门,说不要动不动就打孩子,说完叹息着回去。好像姚红真的做了赵照的后妈,好像赵照就是姚红这个后妈打哭的。虽然是假期,赵照这个小特务为了尽职尽责,不仅不去学健美操,连她妈妈帮她报名交费的音乐班也不去了。有事没事,就跑来我的画室,一个人抱着一本书发呆,或盯着鱼缸里的鱼流泪。我的鱼缸里本来有三条锦鲤,姚红刚来的时候,赵照说过,一条黑的叫赵小林,另一条黑的叫姚老师,那条红的就叫赵照。有一天,赵照竟然把一条黑的掐死,丢到楼下的马路上。我知道,赵照掐死的那条,肯定叫姚老师。
      姚红不再害怕我的邻居,却害怕赵照。姚红趁赵照不在,偷偷跑来过几回。我们还没有点火,赵照就来敲门了。
      我买来放在画室的女式拖鞋,被赵照偷偷丢进了楼下的垃圾箱。藏在枕边的口红也不翼而飞。
      有一天,赵照突然对我说:爸爸,我不许你理姚红,如果你再理的话,我就跟你离婚!我惊呆了。我女儿要跟我离婚?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我问赵照,你知道什么叫离婚吗?赵照说,离婚就是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不在一间房子里睡觉,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像我妈妈跟你一样。如果你还跟姚红在一起,我就坚决跟你离婚!
      我顺手抓起沙发上的遥控。赵照没有跑,没有躲,没有哭,没有闹。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我,一颗大大的泪,滚下来。我高高举起的手,重重地打在自己脸上。

      13
      九月,赵照读一年级了。
      星期六,赵照就背着书包来到我的画室,我教她做完作业,就随便教赵照画点什么。比如送煤巴的黑小伙,卖牛奶的老大爷,吹泡泡的小朋友。画累了,她就在沙发上睡觉。我偷偷拿过赵照的书包,掏出文具盒。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我不希望我的预感成为现实。可是,当我掏出赵照的文具盒,我还是看到了那半支资生堂口红,姚红放在我画室里不翼而飞的那半支。
      七岁的小姑娘,拥有半支偷来的口红。这是个问题。特别是遇到这种烦恼的时候,我找不到女人商量。我说过,嘴唇是女人的旗帜,可谁会让自己的女儿过早地亮出自己的旗帜?赵照才七岁啊!
      送走赵照,姚红就来到我的画室。
      她像一只急不可耐的猫,一进来就用脚勾上门。门才关上,就推着我朝画室里走,一边走一边喘着粗气脱我的衣服。然后把我按在床上,好像想把一块肉钉在案板上,然后好一口一口地吃我。
      想到被女儿偷走的口红,我没有一点创作激情。可是,姚红已经把白生生的纸摊开了。男人都是一见到纸就想创作的画家。我还是在自己的画室,进行了一次即兴创作。只是这次创作拖泥带水,潦潦草草。姚红为此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我把头枕在手上,有泪莫名其妙地流下来。我想抽烟,转过身去床头柜上拿烟和火的时候,我看到了床头的墙上有字,一行歪歪斜斜的深红色的小字:哪个不爱妈妈,我坚决跟哪个离婚!
      那行歪歪斜斜的红色小字,有股淡淡的资生堂口红的香味!
    [ 1 ] [ 2 ] [ 3 ] [ 4 ]

    推荐访问: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