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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生水起的下一句_风生水起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7 04:36:59 点击:

      1      友人邀约,到一个小城市去做一台晚会。   导演、监制、美工等一行人先头去了,他们是要流汗甚至哑了嗓子的。我见过婉约的女导演,上了排练场就摇身一变,手执话筒,在酷日下指挥一群精壮的武警们做各种阵形和造型,呵斥声回荡得很远,让人想起《红楼梦》里的婉�将军林四娘,是“叱咤时闻口舌香”,又是“列阵挽戈为自得”,我没有那样的本领和魄力,唯有羡慕。我的任务是做文案,拿到资料后,可以在家中的灯下喝着茶完成,一边写,一边偷空走神,还不时到厨房照看电压力锅里的粥。
      有人说,艺术本来就是无中生有,或者是弄假成真,其实,不仅是艺术,人生百般,大致如此。我们这个也不敢妄称艺术,用他们行内的话,只是“干活”而已。人活着,总要干活的,但是,那一天监制打来电话,让我去实地走一趟,我还是延挨着,犹豫天气热、路途远,不情愿出门。
      好容易提着旅行袋下了楼,走出院子,到大门口等着。马路上的车多了,一辆辆在炽白的阳光下驶过去,看不清车里的人脸,连同他们的日子也被隔在贴了膜的车窗内,看不清楚。倒是那家杂货铺的湖南籍老板,50多岁的人了,嘴像孩子般嘟起来,埋头给一个短裙女郎修伞,一只老猫蹲在他身后的柜台上,黄绿的琉璃眼眯着,严阵以待:还有楼檐下的阴影处卖牛奶和报纸的女人,给这夏目的暑气熏了一天,委顿下去,斜靠着水泥墙打盹,他们才是最真实的,永远不变。
      我站了片刻,又恍惚起来,一时不知自己是谁,将要去哪里了。
      终于,一辆底盘很高的越野吉普在面前停下。车窗无声地落下去,一眼照见的,是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长牙,由于习惯性的笑,暴露无余。几分讶异地寒暄了两句,他带着明显的贵州不知哪一方山地的口音,声音嘎哑,话音却短促,伴随示好般的兀然发笑,不知道是谁的司机。这个行当的司机们,在我的印象里都是有腔调、有做派的。20多年前大学毕业被分配在电影公司,文化厅的一位司机开车送我们去乌江边的一个县城支教,连绵的大山与天比肩,弯路跌宕,他的车里,放的是韦瓦第的大提琴协奏曲。西洋音乐的华丽谨严,苍凉得像洪荒时代的大山,加上离家远行的好奇和凄惶,汇成一团,压在心里长久也不散。不过,世界早已变了,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上了车,前排还坐着一人,40来岁,头发齐肩,黑皮肤,穿一件迷彩服,倒像“搞艺术的”。而他回头笑笑,是一张常年在户外劳作的脸,一脸善良而小心的皱纹。我还留意到他扶在后背的一只手,指甲里有洗不掉的泥垢,手指像树根一样粗拙。而且,他有一点口吃,习惯用笑来代替说话,是那种就当没有他这个人的笑。
      车夹在车流里,向城外行使。他俩沉默着,我也因为密闭的车厢里的冷气,再次后悔这趟行程,又埋怨自己总改不了的优柔寡断,很久,才感到气氛有些局促,于是就说天气。
      他俩像被解了围似的,附和着,热烈地说起了天气,他们是善意的人。有的人,心里是长了刺的,自矜、防卫、夸耀、比较等,别人需跋涉着曲折而行;而这两人是这样的,他们的心是沙地,柔顺无形,仿佛随别人踩出什么样的印迹都行。
      司机显然到过很多地方,北京、上海、武汉、兰州、遵义、六盘水、毕节,那里的夏天他都经历过,或挥汗如雨,或蒸闷无处可逃,或意料不到的凉意让他患了一场重感冒,倒床不起。他的叙述平实,词语单调,并不见精彩,但他兴致盎然,倒有一种来高接高、来低接低的爽快,不夸张、不怨艾,天生来这生活对于他就是如此,一切都很明白和坦然。
      长发的人笑悠悠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会心而凑趣地呵呵笑。偶尔插言,说自己经历过的热天,又自知口吃,慢慢地说,被打断了,就噤了声,仍是笑眯眯的。如果耐心地听,他就有了一种感念,把脸别扭地转向你,看着你的眼睛,表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关于天气,我们一直说到了高速路上。渐渐地,我发现这司机逢车必超,起了担心,让他不必急着赶路,安全要紧。他说:这个你放心,我开了几年的车,经常跑夜路,一开好几百公里,车皮都没擦过,不信你问他!长发的人又是笑,算作回答。
      这样,我们又由天气说起了车祸,击鼓传花一般,一人一个往下说。我本来是几分无心的,后来竟听得发疹了,因为他们仍然不夸饰,不渲染,就有一种青天白日里的恐怖。司机脸上挂着笑说:有一回,我开车快到扎佐的时候,看到前面出了车祸,我就把车停下来去看。是一辆小面包和大货车对面撞在一起,两个车速都快,面包车的车头撞得稀巴烂。我去看的时候,那司机已经死了,他的十根手指头血糊糊的,筋连着骨头,粘在方向盘上。围了好多人,没一个敢动,我上去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下来,把他抱到路边去。
      长发的人笑嘻嘻地听着,眼角的皱纹入鬓,但并不能消解我心里的寒气。
      扭头看窗外,不知车行到了什么地方,独立的山丘逐渐连成一片,日影西斜,陌生而广阔的大地。佛法说,人在天地间,缘起缘灭中,是独来独往,无人替代的。这样无名的远山,我是很多次地经过了,去哪里,做什么,大多已经记不清,就连记忆也像水中花镜中月,来了又去。
      我说:哎哟,我们坐在车上,还说了这半天的车祸,不吉利。司机说:嗨,我从来不讲究这些,该死不得活。他兴致不减,又说起了另一起车祸,这车祸有着蹊跷的偶然性,专为证明不该死的偏偏死了。末了,长发的人笑道:所以,人是有命的。
      说到了命,是一个更大的、带有终结意味的话题。一时间,我们在这个话题前都有些郑重和茫然,静默了下来。前方路面的指示牌上写着,小城到了。我又觉得诧异,跟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竟热闹地说了一路,三个小时的路程好像只在倏忽间,而且还没有问他们姓名呢。
      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一个广场上,舞台就搭在这里。下了车,迎头就是人和事,和监制说节目单,和导演说主持的出场,和当地负责人说主题,他们都是忙人,电话不断,大战即临的样子。这还只是前期,待演员们从各处汇集了,灯光拉来架上,多媒体安置好,彩排走台的时候,方见各路诸侯摩肩接踵、人仰马翻。我很快忘了同来的二位,偶尔瞥见他们,不是在人群后面站着,就是在一个角落蹲着,吸着烟,笑盈盈地看眼前人来人往,听各种人声此起彼伏,满脸的谦卑、恭顺和耐心,随时候命的样子。
      天黑透了,一班人马才聚到小餐馆里,闹闹哄哄地吃饭。我跟这二位对面而坐,间或视线对接,友善地笑笑,以示同路而来,谈论过天气和车祸。他们还是不言语,别人说便附和地发笑,抢着给大家盛饭。这桌上还有一位领导的司机,气宇轩昂,声若洪钟,一肚子走南闯北的见闻,说话很能卖关子、抖包袱,很快成了主角。一念之间,我又猜测对面那二位的身份,黄牙的,自然是司机了,口吃的,或者是他的朋友亲戚,闲来无事了,跟着走一趟的。他们是大量涌进城市里的农民,有着我不熟悉的日子和心情。
      饭后,监制照例安排了一堆次日的杂事,然后问我,愿意留下还是愿意跟原车回去,我看看这二位,他们仍是听命的样子,咧着嘴笑,令人放心和信赖。我说愿意回 去,一一告别了出来,事必躬亲的监制也跟来了,他疲累至极,眼有血丝,但还是打起精神送我们。
      然后,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因为他握着司机的手说:刘总,辛苦,这事情就拜托了!
      司机满脸堆笑,微哈了腰说:没有没有……
      车渐离了小城迷蒙的灯火,驶进黢黑的山影里。刘总按开车上的DVD,是容中尔甲唱着歌,在雪山下、草原上,五彩的经幡前,披肩的卷发和一排小胡髭,唱的是爱情、故乡和远行。我碰巧知道,他是很受司机们欢迎的,无论南北的长途客车、农用运输车、加长货车,都常响着他的歌声。
      我问道:哦,原来你是刘总啊?长发的人转头回答:他是我们公司的刘总。我又问: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刘总几乎是害羞地笑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看看,公司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宏辉”,是搭建舞台的专业公司。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我也算参加了多台的晚会,演出的时候只顾看舞蹈不出彩,主持有口误,舞美尚笨拙,灯光显凌乱,从来没想到这个行当里还有人是专门搭建舞台的,而搭建舞台的,还是二位的民工模样。
      刘总的公司,竟有40多人的规模,还有几个负责设计的大学生。前一年他到云南去参加招投标,赢了一家中央台的单位。我问他怎么想到做这个冷门行业,他说,自己是苦孩子,父母早亡,兄弟四人,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去深圳打工了,在那里近10年,也没挣来钱,又回到了贵州。起初他在这一行里打零工,爬上爬下,敲敲打打的,几年后,学会了设计图纸,便自己包活干起来。他是个喜欢琢磨的人,他的办公桌上,堆的是各种新型材料,客户只需把舞台的美术设计图给他,他就能用最便宜的材料做出最理想的效果,而且,他还有国家的安全生产许可证。现在的舞台花样百出,不动脑筋是不行的。
      我听着,明白了他的辛苦。搭舞台是急就章的活,造一片虚幻的繁花似锦,需要没日没夜地赶造,演出一结束立即就拆了,的确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奇怪道:有这么多舞台要搭吗?刘总说:忙不过来啊,今年我都推掉了好几个,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没命地干,太累了。
      一场晚会,大家都去看舞台的流光溢彩了,没人关心搭舞台的人。大约是很少有机会来说一说自己,刘总一直不停地说着,开始说公司,后来说身世。他的妈妈临死前,把四兄弟叫在一起,要他们发誓以后不管怎样都不分开,所以,公司一有起色,他便把各地打工的兄弟们叫了回来,这是最让他骄傲的事情。还有,他在近郊买了一块地,修了一栋房子,楼上的2千多平米住他们一家3口,楼下是库房和加工车间。我惊异他有这么大的房子,他说:所以我一出门,她就害怕,带着娃娃回娘家等我。他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一个时髦少妇抱着一个小女孩。
      长发的人睡着了,不再听见他的笑。后来,我也睡着了,不记得刘总的话说到了哪里。
      听见叫我,猛然惊醒,又以为仍在梦里,看看窗外,原来是已到我家院前的马路上。我问长发的人哪里去了,刘总说,已经把他送到了家,那是他们宏辉公司的施工队队长。
      我提着旅行袋下车,谢谢他的相送。夜半昏暗的路灯光里,见他精瘦的模样很是精神,像早晨刚醒来,仍是诧异。他愉快地挥手道:祝你做个好梦。这是这个叫刘总的人,在短暂的萍水相逢里,说的最有文采的话。
      
      2
      
      那时候,我嫁鸡随鸡,跟着丈夫从贵阳来到了天津。
      来北京机场接我们的,是丈夫多年的好友,匆促的人流里,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那种标准的北方男人,煎饼果子豆腐脑,养出了高大平整的骨骼:俊朗的眉眼,长而直的两腿,中年的稳沉,加上一件延及膝下的黑风衣,大有明星的风光,惹得急走中的几人扭头多瞧他一眼。到了面前,一笑,却是平和而厚道,邻家大哥一样满无遮拦。
      丈夫说,他是个乖孩子,为人和善,生性俭素,起居有度,每日绕着校园湖边散步一小时,而后猫在家里品茶、养鱼、看足球。他是多年前转业到高校里来的,因为性情坦易,与人事无争,倒在教授博士如林的环境里升到了培训主管。这一来,大有往来无白丁之意,饭局酬酢不断,对他却是苦不堪言的事情,常左支右绌,避之不及。
      渐服了水土,新鲜感也过去了,面对的还是循环往复的日常。我喜欢在窗口站着,看楼下人工河的拱桥和对岸马路的车流,尤其到了上下班时间,自行车的潮水漫起来。汩汩流淌,复又落下去,把宽广的阳光还给路面。风沙天,女人们用一块纱巾把头囫囵地包起来,我叫她们“古兰丹姆”;寒冬,男人们带上皮护肘、皮护膝和皮手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我又叫他们“特种队员”。丈夫说,他怕见我站在窗口,因为不知在想什么,为防止我“闷坏了”,便给我介绍了几位女朋友。他不知道,我其实是可以闷着过下去的。
      他目光所限,又自作主张,替我介绍的,是几位女博士。在一起吃了两三次饭,虽也言笑晏晏,但内心深处还是难得相应。对于女人,我有自己的范本和喜欢,那是善良、柔和、明理,有一派天然的单纯和包容,有土地和生活的气息,无关学识、地位与美丑。天生男女,自有本分,现代文明渐渐混淆了这一切,人性本来的简单和朴质倒难见了;尤其是这交杯换盏的场合,人往往像大棚里的蔬菜,有农药和催生剂的印记,又如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有科技和金属的味道,何况,她们忙碌、郑重,其实也无暇和我扯许多无益的闲白,而闲白,在我看来,真实的人生往往就藏在里面。
      但是,对方茜,那好友的妻子,一见她就说不出的欢喜。
      她也是个高大的北方女人,跟丈夫挽着手走在路上,像两个退役的模特。不过,她的高大是丝毫不让人压迫的,因她举止灵活协调,还有一副好听的嗓音。听她说话,真是松风竹响,还有春雨润物的感觉,这雨,是落在天津深深的里巷和院落里的,染着了那里年年月月有滋有味的日子。人都说天津话带侉气,适于在影视剧里由引车卖浆者、听差打杂者、投机钻营者操着,女人一说更有违雅闻,可是,天津话偏偏适合方茜来说。我听她跟迎面的大娘招呼,在电话里联络生意,和售货的拉家常,她那边话音落了,我这里还拣在心里逐句回味着,一声一声的,说不出的好。特别是她和丈夫说话,虽是柴米油盐、道听途说,也像有一阵曾经风靡的电影配音,简爱,佐罗,魂断蓝桥那样,由乔榛、董建华、刘广宁他们说出来的。
      方茜不是女博士,只读完了高中。她的父母在一家国营厂做工程师,她就在那厂里骑着自行车长大,因个头比同龄人高,还被挑选参加了市里的篮球队,四处去比赛,也觉得是一种风光。
      可是,她的个子并没到国家队的水准,遇见厂里招工,想来那才是稳靠的生计,便去做了工人。那还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事情,在这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也算乐业安居了。
      她就是有那么一股子聪慧、大度和善解人意。芸芸人生的中国人里,也酝酿着她这样的人物,在平常的喜怒哀乐、是非烦恼中长成,一粥一饭的,就懂得了立身之道、往来之礼,能够坚持和隐忍,还有一种灵巧和得体。终于,方茜靠自己的秉性脱颖而出,几年后,她从工厂的机 床边被调到局里,做了局机关的团支部书记。
      我见到她时,这个行业的工厂在长期的不景气后破了产,局机关也撤销了,习惯了埋头工作的方茜拿着一份下岗工资,又步入了这城市常见的大女们的行列。别人给她介绍了现在的丈夫,他虽离异过,但相貌堂堂,踏实稳靠,还有他的高校背景也很让她动心,她说,我自己呢没学问,偏就爱有学问的人。她还常冲着丈夫对人说,我的任务,就是把这家伙伺候得好好儿的,他的任务呢,就是给我健康高兴地活着,别病了愁了就行。
      她在他面前,像娘、像姐、像女儿,还像团委书记,周围人都夸他娶了个难得的好媳妇,有福气。他们住在学校里,这学校有严谨整肃的遗风,邻居们不喜往来,大家的日子比外面的世界刻板单调,方茜闲不住,常包了饺子挨门送去,替人家看着不及照顾的孩子,冬天蹬着三轮帮大伙拉大白菜。她丈夫说,她是居委会编外人员,说时语带温柔,很是受用。
      人有了本事,是很难弃之不用的,在很长的时间里,方茜不知道自己的本事究竟是什么。有一度,她以为是持家,可这不足够;有一度,她又以为是做个安心知足的小女人,那也到底意难平。于是,在她的满脸春意后面,藏着很深的烦恼和惶惑,一些时候,那痛是直抵性命的。她丈夫是北方男人的疏阔,总笑她的不安宁,家里不缺她挣钱,哪来那么多胡思乱想。她去社会上,没有青春饭吃了,她的青春已随了一段历史迅速湮没,除了打篮球和当团委书记外,她也没有别的技能,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很难有她的一席之地。
      就这么过了几年,方茜还是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她找了两个当年一道下岗的旧友,专给装修的人家铺设进水下水的管道。这活路本钱少、赢利小,但灵活,更多的是凭着辛苦和诚信。她投入的热情,让她丈夫吃惊,提起来便摇头,说,就当她是个乐吧。但这不是乐,他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渐渐结束了,遇上赶夜活,他还得开车去很远的地方接她。拌了几次嘴后,方茜便来回奔波,回家做好饭菜又折回工地,他毕竟是温厚的人,心疼她,妥协了,嘟囔着学习照顾自己。
      方茜了解世道人心,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摆不上丈夫那个圈子的台面,所以,她忙忙碌碌地在做什么,向来是三缄其口的。我因是圈外人,就去过一次她的工地,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只是佩服。铺管道虽然是不大的活计,千头万绪都在里面,从跟别人竞争接活,到进材料,敲这补那,铺设,试水、验货,哪一步都不能出错。不知本来灵性的她,在这一堆乱糟糟的钢筋水泥里,究竟找到了什么。不过,她的话音响在空空的毛坯房里,这房间就有了人气,待得住了。招来的几个临时工都是唐山人,家不在本地,方茜给他们发了统一的橘黄色工作服,说颜色亮了,情绪也会好;又给他们租了房子,配齐了锅碗瓢盆,见面问吃的是什么,哪里能买到便宜又营养的东西;一边干着活,一边问人家的家务事,哪家的媳妇是媒人介绍的,哪家的岳母贪财抠门该怎么应付。她的团委书记和居委会的作风,用来铺管道,天作之合般的贴切。工人们听她吩咐的神情,也有几分像她丈夫那样,她是娘、是姐、是女儿。
      我也找着自己的日子。在喜欢上了宽敞的大马路、相声、饭店里大盘的菜肴、蒜苗一样的葱和枣糕以后,有一天,我决定回到贵阳,把后半生的日子交给这个让我过了前半生的地方,那里有着最平常而最坚实的东西;人情、亲情。
      我以为这是极其重大的决策,是一道关隘,谁知告诉了丈夫,他倒举重若轻。我们坐在河边浓重的树荫下面,说啊说啊,把几世的人生也翻开来说了一遍,然后,做出了决定。
      飞机上,当天津一点点推远,变成一个硕大无边的棋盘。我想,我当然会经常想起它的,还有方茜。
      过了3年,方茜夫妇约我们去海南。坐在海口的饭馆里,她那一口天津普通话依旧是北燕啁啾,格外好听。她丈夫笑道,人家现在是方总了,很多人都知道她――就那个,那个,个儿高高的那个姐姐(天津话说“结――解”)!方茜舒心地笑,像小姑娘受了夸奖的样子,再一次令我佩服,她有足够的心量和明净,把那些看似相矛盾的东西,统一在她的性情里,暖人,不刻意,守住了做人的本分。
      这时候,他们一向简单的日子面对了一个问题,一年几十万的收入,不知该怎么花。别墅和跑车买了,也不过如此;高档的宾馆、餐馆光顾了,毕竟不如家里自在;北美澳洲去过了,浮花幻影而已,他们是俗世里一天天长起来的平凡人,不是流浪诗人,也做不来背包客,不能天天在路上。可是,毕竟回不到过去了。方茜笑她丈夫:我给他买条裤子,250块,他生气了,说我骚包。下次又买,问我多少钱,我说50,这下他才高兴了。他丈夫说她:去哪儿旅游吧,就爱钻大排档,拖她进馆子,她说那是一半吃饭,一半吃装修。我说姐姐啊,咱现在有钱了,她说,噢,对啊!
      异地的灯影,更有浮生若梦之感。听他们互相揭短,让人以为这世上的日子,都能够称心如意的。
      但是,方茜又不安宁了。那天驱车去三亚,我跟她坐在后座上,仔细地说了别后的长短,说到后来,人生的面目刹那中就被看了个一清二白似的,一时无话。方茜向后座靠下去,罕有地沉默着,眼底很深。她现在拿着公司的股份,许多杂事不用事必躬亲了,是真正的有钱有闲,她说,想去学心理学。
      她丈夫回身道:听听,这人就那么能折腾!四十好几的人了,干得好好的,又要另起炉灶。
      方茜笑而不语。她是不让人见到自己的孤独的,这一次,当她转眼去看车窗外茂盛的甘蔗林的时候,我觉得,我看到了。
      今年夏天,丈夫去北京,见到了正在北大学习心理学的方茜。她给我捎来一条薄披肩,还附带了一句话:夏天的空调房里冷,小心寒气入体了。这就是她的话,�乃一声山水绿,冰凉的物质被濡染上人情。她不知道,夏天的贵阳是不用空调的,想起第一次见着她,她亲热地、贴心贴肺地说:噢,贵阳,是在云南吧?
      现在,独自坐在贵阳家里,想起外面城市各处的那些人们,我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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