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蹦戏虽然是民间小调儿,却有海纳百川的大气。早在元代,辽南海城城西古镇牛庄为海运码头,西接津沽,南接齐鲁,各地商贾扬帆往来络绎不绝。民间杂艺同时繁荣起来,安徽凤阳花鼓,江苏扬州清曲,江西弋阳腔,山西的耍孩儿,河北莲花落等等,融入东北蹦蹦戏的河流。就像东北乡村人家稀罕吃的炖菜,集各种菜肴美味于一体,兼收并蓄成东北特色文化。
唱蹦蹦戏原本为养家糊口,曾有研究者说是乞讨之舞,无论那种说法,足见艺人地位卑微,多是家境窘迫人从事的行当。唐三章班子里的一汪水是特例。一汪水本名韩浩轩。本地有一句顺口溜,翻过扁担山,一马平川都姓韩。可见其家境殷实富庶,韩家从曾祖辈开始一代单传,韩浩轩是韩家的心肝宝贝。前年正月十五,韩浩轩与家里短工赶庙会,行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忽然韩浩轩在卖冰糖葫芦摊子前停止脚步。短工道,少爷,想吃冰糖葫芦买一串就得了。韩浩轩摇头不理。短工捋着目光望去,原来少爷在看一个身穿红衣青裤,扎着粉色蝴蝶绫子的姑娘,姑娘粉着脸蛋儿啃冰糖葫芦。短工道,是镇中董家二丫头。
韩浩轩回家后不思茶饭,韩老爷子追根溯源后乐了。是孩子产生儿女之情,说明长大懂事该成家了。赶紧找来媒婆张罗提亲。吴乡绅家的黄花闺女,柳镇长家的千金小姐。韩浩轩非董家二丫头不娶。最后以绝食抗争要挟。韩家只能委托媒婆求亲。董家巴不得这门亲事,董家父母不待征求女儿意见,把亲事一口应承下来。韩家择了吉日下了定礼。但是在聘礼送达的第二日,董家把聘礼送还回了韩家。
董家二丫头与人私奔了。
董家二丫头放弃了少奶奶生活,放弃了一世的荣华富贵,放弃了黄花闺女的名节,跟着一个唱蹦蹦戏的丑角跑了。这家戏班子只来小镇一次,唱了两个大半宿的蹦蹦戏,二丫头在墙根下听了半夜,婚姻大事扭转了乾坤。这件事当时引起很大轰动,多少年后农闲时扯闲篇,还有人提起董家的事儿。
韩家本来对这门亲事不中意,暗自庆幸事态出现拐点。但是令韩家尴尬的是,韩浩轩来与父母告别。儿子的语气毋庸置疑,俺要去唱蹦蹦戏!经历一场情感的蜕变,儿子似乎成熟稳重了许多。韩老爷道,蹦蹦戏是街溜子唱的玩意,咱是正经八百人家呢。母亲道,蹦蹦戏是讨饭吃的行当,不是咱大户人家做的事。韩浩轩道,蹦蹦戏还能娶到好媳妇!母亲道,那是姑娘有眼不识金香玉,不知道咱家少爷多么好。父亲道,你执意学蹦蹦戏的话,请一个唱功好的师傅,请到在家里教唱。韩浩轩道,俺要跟随戏班子走。母亲说,山沟里的大风大雪你受不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你不习惯,你是镇子中韩家的少爷!韩浩轩道,俺要学地地道道的蹦蹦戏。
韩浩轩在一个暴风雪的早上离家。韩浩轩当时为让戏班子顺利接纳,特别与一个叫花子换了衣服,编造了穷人孩子走投无路的身世,一门心思想学唱蹦蹦戏。唐三章说,这个行当虽然低贱,却不是哪个都能吃这碗饭,俺试试你的嗓子亮不亮。东北人都会几句蹦蹦戏,韩浩轩放开了喊一嗓子。唐三章道,先打杂吧!韩浩轩晚上热炕烧洗脚水,早上颠颠的倒尿盆子,闲下来听师傅给徒弟说戏,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某日,唐三章道,明天早上跟着俺跑步去。韩浩轩不理解问道,俺需要练习嗓子。唐三章道,跑步让周身血液流畅,这样能让周身舒展,嗓子才能打开敞亮。
一年后,一汪水凭借打手玉子有了名气。某次在胡芦沟唱蹦蹦戏散场后,王财主黄花闺女翠玉约他到村西头场院,拿出一支金钗给一汪水,一汪水推辞着后退着,翠玉如鸽子样儿扑到一汪水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流落下来,道,俺要跟你走,离开胡芦沟!一汪水问道,为啥要跟俺走?翠玉道,你的唱词唱到俺心里去了,俺就是要做西厢里的崔莺莺。
多年以后,一汪水唱戏找到了董家二丫头私奔到的旮旯村,但是二丫头早在两年前痨病走了。一汪水在二丫头的坟头唱了一出拿手的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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