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11日，被媒体一再猜测的诺贝尔文学奖揭晓，中国作家莫言摘得桂冠。对中国文学来说，称得上百年圆梦，对莫言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平素在书店架子上挺老实的书籍被激动不已的读者抢购一空。
一夜之间，莫言炙手可热。诺贝尔奖的滋味终于被一个中国作家品尝。但回头去看，莫言在中国文坛早非泛泛之辈。在获奖之前，说他首屈一指恐会引人腹诽和笔伐，但说他稳居当代一流作家之列，应是无人反对。令人蹊跷的是，作为一流作家的莫言，却从未有哪篇作品进入过现行的任何一种中学教材。我不禁想起2007年，当代影响颇大的已故青年诗人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选北京市高中语文教材时，引起过众多媒体注目。对捧读教材的学子来说，教材里有些什么就学习些什么，不会——也不可能会追问教材里为什么是这些作品而不是另外一些作品。因此，海子的诗歌入选教材在学生中不会产生什么心理反应，但对文学界和媒体来说，却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这样的事是不是真的值得关注？
或者用另一个提法，为什么文学界和媒体会去关注？把事情说穿，不就是一首十来行的短诗进入教材而已，犯得着拿出那么多版面去掺和？犯得着去采访那么多当代诗人？但答案却又是实在值得去关注，实在值得拿出那么多版面去引人正视，也实在值得去采访那么多诗人，听听他们对事情的看法。
为什么值得？就因为每一位今天的作家乃至思想家都是从课本上开始识字，从课本上接受文学的最初启蒙。对国人来说，经典的启蒙读物不外乎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弟子规》等等。但这些优秀的启蒙读物却早早就从教材中划出，似乎经历时间确认的启蒙物比不上人为的选择。不是说教育部门没有选择的权利，问题是，选择什么来作为启蒙，绝非是能草率行之的事。至少，对今天的中国作家来说，鲜有认为当今教材能作启蒙读物的支持者。因为当一个作家稍稍成熟，便能一目了然地发现，对一个人成长期有绝对影响的今日中学教材，其实很难满足这个年龄段的旺盛求知欲，也满足不了时代发展到今天的思想需求。
海子的诗歌入选教材掀起波澜，问题不在于海子本身，而在于今天的诗歌审美溢出了教育部门一直严守的关口。那个关口其实也是人为造成的关口，把守关口的人只注重入选作品的历史意义，而忽略今天作品的文学价值。殊不知有历史意义的很多作品并不具备真正的文学意义，也很少能抵达今天的文学尺度。在这两种作品取舍之下，教材编写者几乎都是谨小慎微地选择前者，但值得一问的是，是不是真的存在两种间的取舍？文学的标杆在不断拉升，却总被教材编选者在心照不宣又多种多样的原因驱使下视而不见，因此我们还能看到，不要说莫言，就是中国新时期当代优秀作家的小说，在中学教材中也全体缺席，似乎那些作家的作品无法被中学生理解与接受，似乎在教材编写者看来，中学生不过是没长大的孩子。但这种狭隘的“以为”却在真正地耽误中学生的未来，因为这些教材没有给中学生提供一个较高的起点。
起点的重要性人尽皆知，要不然，那句“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广告语怎么会如此地深入人心？问题是，哪怕这句广告语，也很难说就涉及到语文的教材编排。在莫言获奖之前，每年10月，总是让中国作家体会希望与失落。如果往回看，百年的文学失落未尝不是在起点上就已失去。
当莫言获奖的消息传来，语文出版社便拟将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胡萝卜》编入高中语文选修教材读本，人民教育出版社也称将考虑选用莫言作品。事实上，莫言的作品早已完成，莫言的影响也早已确立，但教材编写者总是将其拒之门外。因为获奖了，作品才终于得以进入教材，入选的原因不是莫言的作品在引起他们关注，而是“诺贝尔文学奖”几个字在逼迫教材编写者进行选择。
只是，能够这样选择，对今天的中学生来说，毕竟是件好事。对教育部门来说，也毕竟是件好事，至少，莫言的获奖，会让教育界更多地将目光转向新时期的当代作家。我们总说作家要贴近生活，其实中学生也要贴近有生活的文学，因为成长就是一种生活。当然，也是让中学生能够了解今天的中国文学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但愿莫言获奖，不仅是中国文学的胜利，也将成为中国教育界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