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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曾祺小说《鉴赏家》的深层解读】 鉴赏家汪曾祺阅读答案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4-11 04:47:11 点击:

      苏教版选修教材《短篇小说选读》选入了汪曾祺的小说《鉴赏家》,小说塑造了叶三这一独特的“鉴赏家”的形象,十分耐人玩味。  叶三只是一个“卖果子”的小贩,可这个小贩明显地异于同类,他不“开铺子”,不“摆摊”,也“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他专门“给大宅门送果子”。也许正因为此,叶三才有缘结识了画家季匋民。叶三“从心里喜欢”季匋民的画,年岁大了之后,他只为季匋民一人送果子。这样他就有了机会,零距离地看季匋民作画。时间长了,对季匋民的画也能说上一二,由此被季匋民视为知己。季匋民常常送一些画给叶三,叶三将其视为家珍收藏着。季匋民死后,他的画价格飙升。有个日本人听说叶三收藏了许多季匋民的画,便远道而来,试图用重金购画,叶三拒绝了。后来叶三死了,他儿子遵照他生前的遗嘱,把季匋民的画和叶三都装进了棺材,埋了。
      小说的情节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人物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汪曾祺在《小说的散文化》中曾经谈及他的老师沈从文的小说《长河》:“它没有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没有强烈的戏剧性,没有高峰,没有悬念,只是平平静静,慢慢地向前流着,就像这部小说所写的流水一样。”这样的表述,也完全适合汪曾祺自己的小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鉴赏家》所显示出来的正是这样的一种自然纯朴的特质。
      可苏教版的“教参”却简单地将小说的主旨概括为“对美的鉴赏”,这种理解,只是停留在对小说表面意义上,并没有真正意会到小说深层次的意蕴。它缺乏对小说中“美”的内涵的挖掘,显得极为空洞。仔细研读小说,就不难发现小说中所展现出来的美是多彩的、丰富的。
      一、风俗美
      汪曾祺在《谈谈风俗画》一文中说:“我对风俗有兴趣,是因为我觉得它很美。”他以为风俗“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的童心,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他还在《〈大淖记事〉是怎样写出来的》一文中说:“我以为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抒情诗。”作者对风俗情有独钟,势必会在他的作品中借助于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
      小说《鉴赏家》开篇之后大段的内容,写叶三一年四季卖果子,从“立春”前后的“摔在地下就裂开了”的青萝卜写起,到“白得像一团雪”的香白杏、“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的蜜桃,到“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的樱桃,再到“端午”、“夏天”、“重阳”各个节令的不同果子,最后是“入冬”后的“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作者不厌其烦,如数家珍,或绘其形或描其色或写其味,将不同时令的果子展示在读者的面前,铺展开来的是小城风物的长长画卷,令人流连忘返。
      这样的风俗美还表现在小说的一些细节描写上。比如,作者写叶三到季匋民家送果子,一去就是半天。季匋民作画,叶三先是“磨墨、漂朱膘、研石青石绿、抻纸”,然后就“站在旁边很入神地看,专心致志,连大气都不出”。年逾五十的叶三,之所以如此,除了他内心深处喜欢季匋民的画,对季匋民十分恭敬之外,还有就是小城崇文的古风熏染了他,致使他在不自觉中,向季匋民执弟子之礼。再如,季匋民作画送叶三,时常题款为“画与叶三”,以排行称呼,传承的也是古代之风。还有,季匋民死后,叶三虽然不再卖果子了,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匋民坟上供一供”;而写日本人到叶三家看画,也是入乡随俗,“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这一切无不染上浓浓的世风民俗的气息,让人深深感受到一种远去的久违的美丽。
      二、生活美
      风俗是一种积淀,是人生活的一个背景。《鉴赏家》中的人物生活在这样的风俗中,他们的印记也就烙上了鲜明的地方色彩。虽然小城人的生活不能称之为富有,但他们按照自己的生存方式,生活得自在有味。比如叶三,他卖果子的“三不”方式,他“风里雨里,水路旱路”行走四乡,他与园主“熟得像是亲家一样”,无不透露出他生活中的自由与惬意。他能从紫藤的乱花中看出风,他能懂得一只小老鼠的顽皮,无不显示出他对生活的热爱。唯有生活的美,才倍让人关注生活的细小之处。即使是在他五十以后,只为季匋民一个人卖果子时,他也乐此不疲。又如叶三的两个儿子,“都是学布店的”,老大是“店里的头一把算盘”,老二的量布、撕布成了“布店的招牌”,他们各自顺着自己的特长发展,成人、成家。
      还有画家季匋民,他不愿与那些假名士高谈阔论,便很少应酬,即使是实在不得不去的亲戚宴请,“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他画画时,习惯于“画两笔,凑着壶嘴喝一大口,左手拈一片水果,右手执笔接着画”,率性而为,颇有晋代士人的风采。小说中有一个情节,写叶三给季匋民送来一大把莲蓬,季匋民很高兴,便画了一幅墨荷,还有好些莲蓬。画完之后他兴致勃勃地问叶三,画得怎么样。叶三却说画得不对,画的看上去是白莲花,可画的莲蓬却很大,莲子又饱满,墨色也深,这又是红莲花的莲子。季匋民听后连忙又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幅红莲花,还题了一首诗:“红花莲子白花藕,果贩叶三是我师。惭愧画家少见识,为君破例著胭脂。”没有伪饰没有谄媚,更没有心机和盘算,一切出自肺腑,自自然然。
      小说中的人物活得真诚而又实在,而这样的真实闪耀出的是“美”的光彩。
      三、人情美
      风土连着人情,生活显出人情。淳朴的风俗与自然的生活也就弥散出浓浓的人情味儿,这样的人情味儿,让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比如,“叶三卖果子从不说价。买果子的人家也总不会亏待他”。尽管叶三卖的果子“得四时之先”,个个“都很大,都均匀,很香,很甜,很好看”,但他“从不说价”,写尽了他为人的厚道;而买家的“总不会亏待他”,则是对叶三的绝对信任。卖与买之间的背后,是沉沉的真和善。
      再如,叶三五十岁了,他的两个儿子便商量着养他,不要他再走宅门卖果子。叶三“生气了”:“嫌我给你们丢人?两位大布店的‘先生’有一个卖果子的老爹,不好看?”叶三非但没有领儿子的这份好意,还恶语相向,可儿子却毫不介意,“连忙解释”:“不是的,你老人家岁数大了,老在外面跑,……做儿子的心里不安。”最终儿子“依了”叶三,为父亲裱了季匋民送他的画,还按照当地的风俗,“讨个吉利:添福添寿”,为父亲打了一口寿材。父与子之间的冲突从起因到结果,传达出的都是厚重而温暖的亲情。后来叶三死了,儿子遵照他的遗嘱,将季匋民的画装在父亲的棺材里一起埋了。儿子并没有因为季匋民的画价格飙升而动一丝的其他念想,他们只是恪守着做儿子的准则行事。父亲生前视画如命,死后让那画与之相伴,唯有如此才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儿子对父亲的情感显示出来的大美可捧可掬。   还有,叶三知道季匋民画画离不开水果,就将“最好的水果”,“首先给季匋民送去”;叶三知道季匋民最佩服李复堂,便用“苏州片”与人换了四开的李复堂的册页,给季匋民送去。而季匋民知道叶三喜欢自己的画,便破了自己“从不当众作画”的规约,特许叶三在他旁边看着;季匋民知道叶三生活不易,便“送了叶三很多画”,有时还体己地不题上款,“你可以拿去卖钱,——有上款不好卖”。叶三自然不会卖季匋民的画,即使是在日本人重金诱惑面前,也是决然拒绝,他真正践行了生前对季匋民的诺言:“一张也不卖!”叶三只是一个果贩,没有什么学识,但他对季匋民画的挚爱,对友人本真的情,更让人感受到一种纯粹的美。
      四、艺术美
      风俗美、生活美、人情美构成了小说别样的味儿,这味儿散淡而极富有诗意,给人以一种艺术美的享受。
      这种艺术美一方面体现在小说特有的语言上。“除了语言,小说就不存在”,汪曾祺这一散文化小说的理念,在《鉴赏家》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写叶三家老二买布:“撕布不用剪子开口,两手的两个指头夹着,借一点巧劲,嗤——的一声,布就撕到头了。”人物的动作干净利落,表述的语言也极为精确,没有一丝的泥水,于平常中显出不平常。再如,写叶三卖果子之余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寥寥数语,趣味盎然。
      另一方面还体现在小说意味深长的“留白”之处。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就小说的创作提出了冰川理论,冰山的八分之一露在水面,八分之七是在水下。作家所要做到的就是通过描写那可见的冰山的八分之一,来反映冰山的全部形貌和特质。汪曾祺也曾说:“中国画讲究‘留白’,‘计白当黑’。小说也要‘留白’不能写得太满。”比如小说中描写季匋民的画风:“他的画是大写意,但总是笔意俱到,收拾得很干净,而且笔致疏朗”,“他画的荷叶不勾筋,荷梗不点刺”。恰到好处的“空白”不但勾勒出季匋民画的风格,还给读者留下许多回味的天地。再如小说的结尾:“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匋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在棺材里,埋了。”平淡到了极点,也自然到了极点。埋了的是叶三和季匋民的画,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想象空间。
      小说展示给读者的是一片纯美的天地,流连在这样的一片天地中,让人感知到一个个曾有的鲜活生命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充满着人生的美丽。也许这才是作者写《鉴赏家》的真正的用意。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市第一中学]
      [附]
      鉴 赏 家
      汪曾祺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匋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这个卖果子的和别的卖果子的不一样。不是开铺子的,不是摆摊的,也不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也就是给二三十家送。这些人家他走得很熟,看门的和狗都认识他。到了一定的日子,他就来了。里面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叶三。挎着一个金丝蔑篮,篮子上插一把小秤,他走进堂屋,扬声称呼主人。主人有时走出来跟他见见面,有时就隔着房门说话。“给您称——?”——“五斤。”什么果子,是看也不用看的,因为到了什么节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叶三卖果子从不说价。买果子的人家也总不会亏待他。有的人家当时就给钱,大多数是到节下(端午、中秋、新年)再说。叶三把果子称好,放在八仙桌上,道一声“得罪”,就走了。他的果子不用挑,个个都是好的。他的果子的好处,第一是得四时之先。市上还没有见这种果子,他的篮子里已经有了。第二是都很大,都均匀,很香,很甜,很好看。他的果子全都从他手里过过,有疤的、有虫眼的、挤筐、破皮、变色、过小的全都剔下来,贱价卖给别的果贩。他的果子都是原装;有些是直接到产地采办来的,都是“树熟”,——不是在米糠里闷熟了的。他经常出外,出去买果子比他卖果子的时间要多得多。他也很喜欢到处跑。四乡八镇,哪个园子里,什么人家,有一棵什么出名的好果树,他都知道,而且和园主打了多年交道,熟得像是亲家一样了。——别的卖果子的下不了这样的功夫,也不知道这些路道。到处走,能看很多好景致,知道各地乡风,可资谈助,对身体也好。他很少得病,就是因为路走得多。
      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像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批把。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子”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菊花开过了,卖金橘,卖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入冬以后,卖栗子、卖山药(粗如小儿臂)、卖百合(大如拳)、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
      他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
      不少深居简出的人,是看到叶三送来的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的。
      叶三卖了三十多年果子,他的两个儿子都成人了。他们都是学布店的,都出了师了。老二是三柜,老大已经升为二柜了。谁都认为老大将来是会升为头柜,并且会当管事的。他天生是一块好材料。他是店里头一把算盘,年终结总时总得由他坐在账房里哗哗剥剥打好几天。接待厂家的客人,研究进货(进货是个大学问,是一年的大计,下年多进哪路货,少进哪路货,哪些必须常备,哪些可以试销,关系全年的盈亏),都少不了他。老二也很能干。量尺、撕布(撕布不用剪子开口,两手的两个指头夹着,借一点巧劲,嗤——的一声,布就撕到头了),干净利落。店伙的动作快慢,也是一个布店的招牌。顾客总愿意从手脚麻利的店伙手里买布。这是天分,也靠练习。有人就一辈子都是迟钝笨拙,改不过来。不管干哪一行,都是人比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弟兄俩都长得很神气,眉清目秀,不高不矮。布店的店伙穿得都很好。什么料子时新,他们就穿什么料子。他们的衣料当然是价廉物美的。他们买衣料是按进货价算的,不加利润;若是零头,还有折扣。这是布店的规矩,也是老板乐为之的,因为店伙穿得时髦,也是给店里装门面的事。有的顾客来买布,常常指着店伙的长衫或翻在外面的短衫的袖子:“照你这样的,给我来一件。”   弟兄俩都已经成了家,老大已经有一个孩子,——叶三抱孙子了。
      这年是叶三五十岁整生日,一家子商量怎么给老爷子做寿。老大老二都提出爹不要走宅门卖果子了,他们养得起他。
      叶三有点生气了:
      “嫌我给你们丢人?两位大布店的‘先生’,有一个卖果子的老爹,不好看?”
      儿子连忙解释:
      “不是的。你老人家岁数大了,老在外面跑,风里雨里,水路旱路,做儿子的心里不安。”
      “我跑惯了。我给这些人家送惯了果子。就为了季四太爷一个人,我也得卖果子。”
      季四太爷即季匋民。他大排行是老四,城里人都称之为四太爷。
      “你们也不用给我做什么寿。你们要是有孝心,把四太爷送我的画拿出去裱了,再给我打一口寿材。”这里有这样一种风俗,早早就把寿材准备下了,为的讨个吉利:添福添寿。于是就都依了他。
      叶三还是卖果子。
      他真是为了季匋民一个人卖果子的。他给别人家送果子是为了挣钱,他给季匋民送果子是为了爱他的画。
      季匋民有一个脾气,一边画画,一边喝酒。喝酒不就菜,就水果。画两笔,凑着壶嘴喝一大口酒,左手拈一片水果,右手执笔接着画。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斤半水果。
      叶三搜罗到最好的水果,总是首先给季匋民送去。
      季匋民每天一起来就走进他的小书房——画室。叶三不须通报,由一个小六角门进去,走过一条碎石铺成的冰花曲径,隔窗看见季匋民,就提着、捧着他的鲜果走进去。
      “四太爷,批把,白沙的!”
      “四太爷,东墩的西瓜,三白!——这种三白瓜有点梨花香味,别处没有!”
      他给季匋民送果子,一来就是半天。他给季匋民磨墨、漂朱膘、研石青石绿、抻纸。季匋民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很入神地看,专心致意,连大气都不出。有时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一口气,甚至小声地惊呼起来。凡是叶三吸气、惊呼的地方,也正是季匋民的得意之笔。季匋民从不当众作画,他画画有时是把书房门锁起来的。对叶三可例外,他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叶三真懂,叶三的赞赏是出于肺腑,不是假充内行,也不是谀媚。
      季匋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因为季匋民是大画家,这些名士就特别爱在他面前评书论画,借以卖弄自己高雅博学。这种议论全都是道听途说,似通不通。季匋民听了,实在难受。他还知道,他如果随声答应,应付几句,某一名士就会在别的应酬场所重贩他的高论,且说:“兄弟此言,季匋民亦深为首肯。”
      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季匋民最佩服李复堂。他认为扬州八怪里李复堂功力最深,大幅小品都好,有笔有墨,也奔放,也严谨,也浑厚,也秀润,而且不装模作样,没有江湖气。有一天叶三给他送来四开李复堂的册页,使季匐民大吃一惊:这四开册页是真的!季匋民问他是多少钱买的,叶三说没花钱。他到三垛贩果子,看见一家的柜橱的玻璃里镶了四幅画,——他在四太爷这里看过不少李复堂的画,能辨认,他用四张“苏州片”跟那家换了。“苏州片”花花绿绿的,又是簇新的,那家还很高兴。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匋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
      “好不好?”
      “好!”
      “好在哪里?”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
      季匋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
      “唔!你怎么知道?”
      “花是乱的。”
      “对极了!”
      季匋民提笔题了两句词:
      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匋民画了一张小品,老鼠上灯台。叶三说:“这是一只小老鼠。”
      “何以见得?”
      “老鼠把尾巴卷在灯台柱上。它很顽皮。”
      “对!”
      季匋民最爱画荷花。他画的都是墨荷。他佩服李复堂,但是画风和复堂不似。李画多凝重,季匋民飘逸。李画多用中锋,季匋民微用侧笔,——他写字写的是章草。李复堂有时水墨淋漓,粗头乱服,意在笔先;季匋民没有那样的恣悍,他的画是大写意,但总是笔意俱到,收拾得很干净,而且笔致疏朗,善于利用空白。他的墨荷参用了张大千,但更为舒展。他画的荷叶不勾筋,荷梗不点刺,且喜作长幅,荷梗甚长,一笔到底。
      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匋民一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太爷,你这画不对。”
      “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
      “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季匋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
      红花莲子白花藕,
      果贩叶三是我师。
      惭愧画家少见识,
      为君破例著胭脂。
      季匋民送了叶三很多画。——有时季匋民画了一张画,不满意,团掉了。叶三捡起来,过些日子送给季匋民看看,季匋民觉得也还不错,就略改改,加了题,又送给了叶三。季匋民送给叶三的画都是题了上款的。叶三也有个学名。他五行缺水,起名润生。季匋民给他起了个字,叫泽之。送给叶三的画上,常题“泽之三兄雅正”。有时径题“画与叶三”。季匋民还向他解释:以排行称呼,是古人风气,不是看不起他。
      有时季匋民给叶三画了画,说:“这张不题上款吧,你可以拿去卖钱,——有上款不好卖。”
      叶三说:“题不题上款都行。不过您的画我不卖。”
      “不卖?”
      “一张也不卖!”
      他把季匋民送他的画都放在他的棺材里。
      十多年过去了。
      季匋民死了。叶三已经不卖果子,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匋民坟上供一供。
      季匋民死后,他的画价大增。日本有人专门收藏他的画。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匍民的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的藏画。叶三说:
      “不卖。”
      有一天有一个外地人来拜望叶三,叶三看了他的名片,这人的姓很奇怪,姓“辻”,叫“辻听涛”。一问,是日本人。辻听涛说他是专程来看他收藏的季匐民的画的。
      因为是远道来的,叶三只得把画拿出来。
      辻听涛非常虔诚,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赞叹:
      “喔!喔!真好!真是神品!”
      辻听涛要买这些画,要多少钱都行。
      叶三说:
      “不卖。”
      辻听涛只好怅然而去。
      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匋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在棺材里,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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