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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用腰带图片和价格 [一条军腰带]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7 04:37:48 点击:

      ��桃林乡的沥青公路,通到潘池河桥头往东一拐,是一条不宽的土马路。董秀娟他们的北京现代轿车,在这个地方往东一拐上了土路。车子走出不远,车轮就被泥泞咬住了。司机小周狠踩了两脚油门,没用,车轮在原地发疯地狂转了几圈,向周围乱抛出一堆泥巴,愣是爬不上前,反倒把坑越刨越深,陷得越发厉害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董秀娟的儿子伟伟不断地给小周鼓劲:“加油,嗷,加油,嗷!” 小周就在他的鼓动之下,持之以恒地白费力气。车身剧烈地颤抖着,像一条气极了的狗。董秀娟坐在后座上,时而焦急地望望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时而收回视线,无助地望望身边熟睡中的丈夫。
      ��又到春节,好几年没有回老家的董秀娟,今年缠着丈夫带上儿子陪她回去看看。母亲虽已过世了,父亲却还健在,只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这么些年,全靠妹妹和入赘的妹夫侍奉着,每年虽不时寄些钱回去,但单凭寄钱,总没法说尽全了孝道。丈夫是市农委的一个科长,忙倒是忙些,在年前经受了夫人无数次嘟囔之后,大概也不好意思老推托了,也就勉强答应正月初上看老丈人。
      ��丈夫昨夜陪农委主任打了一宿的麻将,今天一钻进车厢,就命小周把空调打高点,然后倒头就呼呼睡了过去。瞧着他那一脸白肉,像吃饱了酒糟哼哼大睡的白洛克猪,董秀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嫌恶。加上他对眼下的窘况不闻不问,董秀娟对他就更有意见了。她一抬手把丈夫推醒。他张开惺忪的睡眼,怔了片刻,满心不悦地问小周:“怎么回事?”
      ��小周歇了手,掉过头来,忐忑而恭敬地赔笑说:“刘科长,您瞧这……” 他不知怎么说明白眼前的窘况,便回过头去,又狠踩了一脚油门。看见车窗外纷飞如花的泥巴,刘科长明白了。但遇上这种事,他也失去了办公室里的指挥若定。他皱了皱眉头,对小周命令道:“快想办法。” 小周益发地窘促了。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继续狠踩油门,但这丝毫不奏效。虽已立春,却依然是冬天般的冷,他可不愿钻出车外去淋雨,何况,钻出去也未必有用。
      ��小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非但没有打消掉伟伟的热情,反而助长了他的好奇。他依然不懈地为小周鼓劲,听着都像是斗牛场上的喝彩了。刘科长听出儿子的喝彩纯属起哄,便沉着脸呵斥他:“伟伟,别胡闹了。别仗着过年就得意忘形,以为怎么胡闹我都不会收拾你!” 呵斥完儿子,他压下声音对小周说:“小周,别费劲了,想其他办法。” 小周正为难间,刘科长的领导才能发挥了作用,他略略偏过脸,对董秀娟说:“打个电话回去,把情况告诉你爸和你妹夫他们,让他们帮着想想法子。”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从董家庄的村头上,呼呼啦啦过来一群人,他们头顶的天空被五颜六色的雨伞遮蔽了。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董秀娟的父亲,在他身边跟着他的小女儿及女婿,女婿给他打着伞。
      ��他们走过的身后,地上留下坑坑洼洼的杂沓脚印,很快又注满雨水。快到车跟前的时候,有两个中年男人冲到了前面,是老爷子的邻居狗子爸和他的弟弟。老爷子当年从朝鲜战场上凯旋回村,由于经常在自家炕上展示那几枚金光闪闪的战功勋章,所以,他一直在村里保持着呼风唤雨的气势。现在,当官的大女婿及女儿偶尔回乡探亲,他只需在大门口喊几声,就会听到四周院门急响,一个个的壮汉鱼贯而出,追随于他的身后。通常,每当这种时候,他的脸上总现出异样的光彩,平日深敛的架子也端出来了。刚才,狗子爸在闻声开门向他打招呼时,他领袖似的一招手,把他叫到跟前,略缓下脚步,对他说:“狗子今年夏天大学该毕业了吧?他的工作包在我这里。你放心,我只要跟我女婿一提,包给他安排个好单位。” 狗子爸毕恭毕敬地跟着,他面有难色地说:“有您说句话,自然是好办,但您女婿在潍坊,我家狗子却在南京读书,恐怕会比较费事。狗子这兔崽子也真不识好歹,我当年就要他考个潍坊学院,说有您贵婿在,凡事有个照应,可他……” “嗳,没事的,没事的。” 老爷子打断他,眯着那双将瞎的红眼说,“别说在南京,就算是在北京,又有什么难的?笑话……当然,他自己有出息更好。” 狗子爸听了这话,心想等于没说,为了面子,也只有喜笑颜开地连说:“是是是。”
      ��快到车子跟前时,狗子爸兄弟不敢上前了。老爷子朝他俩笑笑,捻着他下巴上稀疏的黄白胡子,满足地迈到车子跟前。二女儿和二女婿紧紧跟着。老爷子带着两人绕车子转了一圈,停到董秀娟的车窗前,笑眯眯地朝里看。
      ��董秀娟把门推开,要伸腿下地,见下边一片泥水,黄如屎汤,便又把锃亮的黑高跟皮鞋缩回去,重重地叫了声爸,心中翻涌起一阵悲凉。老爷子略微在女儿脸上扫了一眼,说:“唔,大�回来了。”便将目光越过去,看定了女婿。他有点居高临下地开口说:“小刘,过来啦?”女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回说:“嗯,爸好。” 然后把目光伸向老爷子身后,对秀娟妹妹、妹夫略点头致意。妹妹、妹夫慌忙热情地还礼,然后,他们局促地望向中间的老爷子,等着他说点什么。可老爷子一言不发,他是在生大女婿的气。他看不惯官气阴阴的面孔。董秀娟忍不住了,对车窗外说:“车轮子陷住了,开不了了,你们想点办法。” 老爷子听了女儿的话,先低头瞧了瞧车轮,然后掉过头去,指着车轮对众人说:“老少爷们,娟子说了,车轮子陷进泥里了,你们瞅着怎么办啊?”
      ��狗子爸先上前一步,献策道:“不难,我们这么多人,站到车后头去推,驾驶员在前头发动,一齐使劲,就开过去了。” 老爷子略想了想,高声喊好。得到老爷子的赞同,狗子爸便丢下伞朝车尾跑。当他经过开了三分之一的车后窗玻璃时,趁机谄笑着向里面盲目地问了声好。
      一群人忽地围上来,贴在车腚上猛劲推,车子吱吱加着油,还是原地不动,后边的人却变成了一只只泥猴子。
      ��这时,被父亲训过一顿的伟伟嚷道:“不行,爸爸,前面有个人呢。” 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车子上去了,经伟伟这一提醒,才纷纷掉头,发现离车子约两三步远的地方,果然有个人迎车站着,像突然冒出来似的。他没有打伞,在雨中微眯着眼睛,怔怔地朝车里望。听人说那是刘大傻, 有人喊着让他闪开,吓唬他说再不闪开就撞死你。
      ��小周知道撞死肯定不行,就踌躇着不敢开。他将车子先发动起来,打开雨刷,让车前的景物清晰起来。董秀娟往前瞅了瞅,那个大个子,眼窝深深的,怎么那么像他?她心里突然一悸,这会儿雨刷打开了,眼前清楚了,她分分明明地看到,站在那儿任凭雨淋的,正是刘祥富。她刚要鼓动丈夫脱鞋下车,此时却抗不住车前那个傻子的出现,一下瘫软在椅背上,浑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抽尽了一样。天寒地冻的,刘祥富就穿着一条黄绿色破棉裤,油污斑驳,裤腿湿了半截,用一条黑里透着红的肮脏不堪的老军用腰带束着腰,不过,那不锈钢签子依然闪动着寒光;上面穿一件黄夹袄,只剩下下面两粒扣子,脖子下露出一大块胸膛,冻得红里透紫;脚在泥里,穿没穿鞋看不见。董秀娟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不让丈夫感觉到自己的哆嗦。她在心里问,他怎么还没死?要死了,心里倒还好受些。那根军腰带,寒光闪闪的军腰带,此时像一根嗖嗖挥舞着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董秀娟的心……
      ��
      ��打记事的时候起,董秀娟就跟着刘祥富玩儿 。他比她大一岁,所以她从小就叫他刘哥,而他,叫她娟妹妹。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开他们的玩笑,就连他们各自的父母,也经常当着他们的面,开一些似真似假的玩笑。也难怪,那时候在董家庄,他是最帅气的小伙子,而她是最俊俏的丫头。听着人们的这种玩笑,娟子总是羞红了脸,慌慌地跑掉,而刘哥,则总是假咳几声,蹦几个蹦子,窜出村外。此后他们总有那么几天,横竖别别扭扭的,连说话都有点失魂落魄的,大概也都往那上面想了些事情。
    [ 2 ] [ 3 ]   ��董秀娟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刘哥有一次来家里玩――妈妈那时还在。妈妈蹲在地上择韭菜。妈妈把刘哥叫到跟前,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家娟子死没出息,成绩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学的。你成绩好,你肯定能考上大学。你考上了大学,可别把我们家娟子忘了。大学一毕业,你就是城里人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把我们家娟子也接到城里去,娶她做你媳妇儿,让她也做城里人。” 娟子记得,刘哥听妈妈说完这似真似假的话时,起初有些难为情,但看娟子妈的表情不像嬉笑,他便信誓旦旦地回答:“这是肯定的,妈。” 他叫的是“妈”,娟子躲在堂屋门背后倚了一下墙,差一点晕过去。
      ��那天,高考结束后,和刘祥富(那时娟子不叫他刘哥了)一同在县里参加考试的娟子早已回来了,却不见刘祥富的影子,他的家里人都急坏了,娟子也过来看了不下于十次,后来她干脆就留下了,一心等他回来。刘妈急得都抱怨起娟子来了。她责问她:“他怎么没跟你坐同一趟班车回来?” 娟子却一点不觉得委屈,因为到了她们那个年龄段,男同学和女同学已经很少在人前说话了。她也急得要命啊,她还想快问问他考得感觉怎么样呢。她自己是彻底没希望的,参加高考不过是将过场走到底而已。她的未来已经指望到刘祥富身上了。他成功了,她便也跟着得道。她记着他向她妈妈许下的诺言。她为自己辩解也是淡淡的。她说,试一考完,他就没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见他,我就只好自己回来了。她以为他先回来了。她原本还准备回来见了他,好好地责备他一顿呢。――哼,大学门槛还没跨进去呢,就急着撇开我了,哼,刘祥富,你真没良心。
      ��刘祥富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凉透。刘爸妈留下娟子一道吃晚饭。三个人围坐在晚饭桌前,一意等着刘祥富到家再开饭。刘祥富到家却谁也没理,没理爸妈,也没理娟子。三个人都招呼他了,可他一个都没理。他恨不得把头塞到鞋子里去。他轻手轻脚地从饭桌旁绕过去,径直进了里间,最后关门时,他用了很大的劲,木门嗵的一声之后,凉了外间三个人的心。他们同时意识到,完了。娟子最终没有留下吃饭,她默默地站起身,抬脚离开。她掉头时,一滴眼泪被震落下来,掉在小板凳上。刘爸妈只是木头似的坐着,也没有发一句话挽留这个约定俗成的媳妇。娟子跨出院门槛的时候,星星看到了她满脸的泪水,凉风卷走了她满怀的期冀。她当时没有想到,那将是她最后一次跨过这家人的门槛。
      ��刘祥富在房间里憋了好几天,谁来问也不搭理,后来终于出来了。他出来时的模样,把他妈妈吓得当场就栽倒在地。他把自己洋气的发型给剪掉了,由于是胡乱剪的,头顶留下一片高低不平的麦秸茬。他的胡须长出来了,比他的头发还长了一截。他就穿了一条大裤衩。他的肚皮上、两腿上,以及左臂上,都用黑墨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学公式。他妈妈跌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但是他不答应,他愣愣地望了她一会儿,掉头走出门去,开始了他此后十多年从不间断的游荡生涯。他谁也不认识了,包括娟子在内。但娟子不相信他疯了。
      ��当他游荡到村后面的小河边时,她拦住了他的去路。他那时候已经很邋遢了,身上散发出极难闻的气味,说不清是腥膻,还是臊臭。一群苍蝇成了他的好朋友,一路伴着他飞。她没敢靠近他。她远远地问他:“刘祥富,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恶心么?” 刘祥富定定地望着她,侧过耳朵听她说话,看样连笑也不会了。她便把刚才的责问重复了一遍。刘祥富垂下目光,好像在思考她的话。她等待着,等待他回心转意,承认错误,然后跳到旁边的河水里去,扎个猛子,好好地把身上洗洗干净,然后,老实跟她回去。可她最后等到的是他背诵出一连串的数学公式。娟子的泪水奔涌而出,看来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娟子早有准备,她从右边裤兜里慢慢摸出了一卷东西,那是爸爸当志愿军退伍时多带回来的一条从未束过的红褐色的军腰带。
      以前,刘祥富在秀娟家玩,大部分时间都是缠着秀娟爸,让他讲抗美援朝打仗的故事,听得常常入了迷,无限崇拜那些战斗英雄,特别是对秀娟爸故意炫耀的那几枚勋章,更是眼馋得像要一口吞下去的样子。对了,还有那根崭新的红褐色的牛皮军腰带,刘祥富总是说破了嘴皮子,秀娟爸才让他束一会儿。刘祥富曾说他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现在,刘祥富不但上不成大学,连当兵也是不可能的了。董秀娟想想,毕竟和刘祥富好过一回,怎么也得留个纪念。想来想去,董秀娟想起刘祥富束着那根军腰带在自家的炕前里当门里院子里跨着军步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走着走着就被老爸喊下了,让他快解下来。刘祥富就恋恋不舍地磨磨蹭蹭地再往大门口那里走几步,才朝屋里挪。董秀娟流着眼泪,在老爸面前说出了这个要求,老爸疼秀娟,理解女儿的心情,就忍着心痛却爽快地拿出了那条军腰带,先自己穿上了旧军装,束上这条腰带,在院子里走走,到胡同里走走,再到大街上走走。最后,围着整个村子走了一圈,回到家里,叹了一口气,庄严地解下腰带,放在依然坐在炕沿上抹泪的女儿的身边,扭头出去了。
      董秀娟展开那条军腰带,刘祥富果然眼睛一亮,往前走过来,嘴角出溜淌下一线晶亮的涎水。董秀娟半搂着他,给他把腰带扣上,刘祥富竟然伸手要拥抱她的样子。董秀娟把他一推,眼泪刷地流下来,转身跑掉了。
      ��高考结果其实并不那么悲观,刘祥富非但考上了,而且还是不错的大学。只是,录取通知书他已经不认识了,娟子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照例是没有表情。
      ��在进城之前,娟子跟村里远近闻名的裁缝师傅学了两年裁缝手艺。娟子读书不中用,学起手艺来却很开窍。拜师拜的是两年,师傅在一年半还不到的时候,就当着娟子跟她妈说:“你们家娟子,真正不得了,不能再学了,我不能再教她了,再教她,我的饭碗就得归她了。” 师傅说这话时一脸笑意。娟子知道,师父说的不是恭维话,衣裳样子在那里摆着,她做下的中山装,有棱有角的,笔笔挺挺的,丝毫不比师父做的逊色。她对自己很满意了,但她仍虚下心,踏踏实实地学足了两年。裁缝师傅前年生病死掉了。到死,她还念念不忘地夸赞这位高足。
      ��在学裁缝的两年里,娟子仍经常在路上碰到游荡中的刘祥富,他总是穿着不知从那里拣来的黄绿衣服,束着那根军腰带,迈着军人的步伐,有时还大喊着一二一,一二三四。董秀娟有时上他脸前看看,但见他一如既往的反应迟钝,她对他已经死心了,遇上他时,也就不再去招惹他,远远地避开,照样走自己的路,虽然心上总有那么一点酸楚。
      十几年之后,娟子坐在轿车里的后座上,远远地望着久违的青梅竹马,记起那时候每一回在路上偶遇,他必定会停住脚,冲自己长久地仰望,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娟子不仅在学手艺上有天赋,还颇有经商头脑。和她一同应招进城的那一批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口吧,最后有哪个赶得上她娟子这么发达的?娟子坐在车后座上,听着雨点在车顶棚上啄出嘈杂的声音。想起她刚进城之后,忍不住好奇心,把行李往职工宿舍一丢,就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游逛了。她首先走进了一家大商场。就在这家大商场里,有那么多彩电放在一块儿,一层一层的,远远望去,就像一个超大的蜂箱。所有的电视里都播放着五彩斑斓的节目。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进城就赶上了个好日子――满大街熙攘欢腾的人群,留给娟子对城市的最初印象是,城市就是座巨大的开放式剧场。人人都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表演。娟子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彻底不在乎刘祥富了,她发现他是那么渺小,随便那么一挤,就从她心里冒出去了。她觉得自己那么久无法释怀,真是可笑透顶。娟子进了城就不叫娟子了,大家都亲切而礼貌地称呼她的全名:董秀娟。就像学校的老师那样。娟子是看了水泥电线杆上贴的招工广告决定进城的。
    [ 1 ] [ 3 ]   ��凭她的手艺,便很快被服装厂招去了,厂里并没有安排她做中山装。他们给她安排的工作是做衬衣袖口,一天做一千副,天天如此,签的合同是两年。娟子服从了一段时间后,开始感到厌倦,她一边应付着厂里的任务,一边尽可能地往外面跑,谋划换一份称心点的工作。
      ��认识丈夫完全事出偶然。那天,董秀娟走进一家服装店,想留意一下近来时兴的服装款式,恰好碰上刚调进市农委的青年干部现在的丈夫刘家福。他正在为自己的新职位挑选得体的服装。他站在眼花缭乱的服装架前,愁眉深锁,无从下手。董秀娟随口指点了一句,正好合了刘家福的意。他笑吟吟地问她:“同志,请问怎么称呼?” “董秀娟。” 她用不算纯正的普通话回答他。“我叫刘家福。” 一听这个名字,董秀娟为之一振,一下想起了“刘祥富”。就这样,他们认识了。刘家福为了答谢董秀娟给他提供意见,执意邀请她吃顿饭。董秀娟瞧着他不像坏人,又一心想结交几个真正的城里朋友,再联想到那名字的相似,冥冥中打了个问号:难道这是缘分?也就欣然同意了。多次交往之后,他们彼此觉得差不多可以结婚了,就结婚了。结婚之后,刘家福出钱,让董秀娟开了一家裁缝店。董秀娟经营有方,十多年后,它已成为东风商场一带赫赫有名的时装店了。董秀娟做了老板娘退居幕后,招了十多名店员帮她打点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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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祥富非但没有在人们的呵斥下乖乖离去,反而提步朝车子走来。他穿一双破黄鞋踏在泥泞的烂地上,泥水嚣张地往四处飞溅。他走到车子前头,停了下来,弯下身子,将双手撑到车前盖上,目光直愣愣地探向车内。小周只得熄了火。他一脸讶异地注视着外面这个落汤鸡一样的家伙,猜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小周很快看出他看的不是自己,伟伟也看出来了,刘科长也发觉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致把目光投向瘫软在座位上的董秀娟,什么也没说,却偏有一种要求给出解释的胁迫力量。董秀娟内心无比局促,表面上却尽量装出若无其事。她问他们:“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听她这么一问,小周忙不好意思地掉过头去。丈夫别有用意地冲她淡然一笑,也把目光移开。只有她的儿子,还固执地盯着她看。见母亲没有表态的意思,伟伟终于不耐烦了,提醒道:“妈妈,那个傻子一直在打量你呢。” 董秀娟心虚地笑笑,说:“他是妈妈当年的同学,没考上大学,气傻了。他可能对妈妈还有点印象。”
      ��董爸见傻子老无礼地趴在女儿女婿的车前,就过去拉他离开,还特别看了一眼那根快要断了的军腰带,心里也不禁痛惜了一下。
      ��刘祥富依然没有如人们希望的一样赶快离开,而是突然趴在泥水中间,伸出手开始挖泥,从轮胎底下掏起。董秀娟感到刘祥富的脸上有表情了,他刚才往车里瞅的时候,目光不是死的了,有那么几丝一闪一闪的东西了,这只有董秀娟能感觉出来,令她的心里好受一些。他不管不顾,继续抠挖。等轮胎前面被他挖出一道斜坡的雏形,大家都终于明白过来。
      ��董秀娟没脱鞋,就不管不顾地冲出了车外,刘祥富抬头望了她一眼,目光一闪,嘴角真的笑了一下。董秀娟心中一阵温暖,接着又是一阵疼痛。刘祥富很快在两只前轮前面的地上用手指挖出一道斜坡。他站起身,再用脚把那个斜坡划拉了划拉,甩了甩两手泥水,站到一边去。
      小周以为好了,便将车启动起来,打开雨刷,按了两下喇叭,示意刘祥富躲开。他却没有躲开,他又过来单手按到车前盖上,对着车内的小周用力地摇头。小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玉米秸垛,垛北边那棵老槐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刚劲有力地站在那里,像那个玉米秸垛的守护神。小周随即懂得了他的意思,并冲他友好地点了点头。刘祥富很愉快地报以小周一笑,转身飞快地朝草垛跑去。在跑向草垛的路上,刘祥富连摔了两个跟头。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早已被污泥涂成了泥人。
      ��“他要拆自己的窝了!”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声叫起来。董秀娟听了这叫声,全身不禁打了个激灵。她记起,大约初中二年级的样子,在一个午后,当年帅气的小刘哥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路边的草垛后面。他突然地抱住她。他把自己都吓蒙了。他一动不动地抱住她,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秀气的娟子也伸过手去,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他们慢慢地、静静地躺下去,躺到干暖的玉米秸上。他们就那样互相抱着、躺着,甜蜜得不知所措。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当董秀娟明白过来,赶紧跟着他跑过去,大喊着:“刘祥富,刘祥富,你别拆那草垛啊!”刘祥富听到董秀娟的声音,快速回了一下头,又毅然决然地跑向那个草垛,抱起一大抱玉米秸朝车子走来。董秀娟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刘祥富那义无反顾的样子,肯定没法阻止了,便也跑向了草垛,弯腰抱起了玉米秸。这时,人们都跟过来加入了这个行列。连董秀娟那科长郎君似乎也受到了感动,战战兢兢爬出了车外。
      雨这么凉,天这么冷,董秀娟却没觉得,反而感到浑身都是热的,眼里的热泪不停地默默地在雨水的掩护下滔滔不绝地往下流着,怎么会感觉冷呢。
      ��儿子刘伟伟不知何时跟在了妈妈的身后,他竟然看出了妈妈的不对,快步跑上前,拦住了妈妈,问:“妈妈,你怎么了?”董秀娟已说不出话来了,把身子一斜抱着滴答着雨水的玉米秸向车那儿跑去。
      横着的玉米秸路很快铺好了,小周很轻松地把车开出了那个泥坑。除了司机,别人都没法坐车了,都泥水淋淋地打着冷战往村子里走。董秀娟四处望了望,刘祥富不见了。不见了,她的心里竟然好受一些。
      �尊贵的科长女婿心情十分沮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以这样一副狼狈相进入老泰山的村街,简直让他颜面扫地,丧失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的光辉形象。所以,他原本的团脸变成了长脸,对夫人董秀娟表现出了特别的长,从初二进村一直到初五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对了,初五那晚他对董秀娟说了一句话:“明天早走。”
      董秀娟也硬硬地回了两个字:“后天。”本来还应该说:“不是初八上班吗。”可这会她懒得多说一个字。
      科长郎君当然知道,所以没再坚持。�
      正月初七的早晨,董秀娟摸黑起来拾掇着东西,等一个个大小贵宾哈欠连天地都起来,老爷子已把早饭准备好了。�
      他们吃完早饭时,太阳刚刚冒红。这天天空晴朗,气温回暖,喜鹊在街院的大树上唱成一片。
      刘科长脸色不错,纵向缩短,基本上恢复了他原本的团脸。此时,村街上却传来一阵不祥的叫喊声。
      东邻狗子爸闯进门来说:“唉,刘祥富上吊死了!”
      正往堂屋门里走的董秀娟一下怔住,问:“哪会儿?”
      “昨晚吧。今早晨有人看到他挂在玉米垛边的老槐树岔上。”狗子爸要往外走,董秀娟赶忙问:“还在那儿吗?”狗子爸走着说:“村长带人拉走了。”
      ��和左邻右舍、婶子大娘们一一打过招呼,再千叮咛万嘱咐了亲妹妹,替自己多操一份心,好好伺候着老爷子,董秀娟才最后一个上了车。
      ��上车的时候,她坐在后排左侧,来时她是坐在右侧的。
      ��轿车不紧不慢地向西出了村子,眼前的土路很湿,但不粘了。
      ��刘科长显出了高兴之色,开始吸溜吸溜地抽起烟来,宣布着他受了这六天憋屈的结束。这正合了董秀娟的意,她赶快让小周往下放玻璃。董秀娟把头几乎探出一半,远远地看到那棵老槐树下冒着青烟。快到近前,董秀娟对司机说:“慢一点。”
      ��刘科长往外吐了一口痰,舒服地坐回身子,说:“这样的人活着受罪,死了好。”
      ��董秀娟看到,青烟来自那堆玉米秸,因为很湿,燃烧不起来。突然,董秀娟看到那块最低的死槐树岔上挂着一根绳子样的东西,董秀娟心里波浪翻滚,但由于丈夫在侧,只能压抑着喊道:“停车小周!”
      ��她奔出车门去,仰首细看那缕树杈上的绳子,那不是绳子,是一缕黄布条拴在槐树杈上,布条接在下面的军腰带上,耷拉着像一条蛇,这条蛇不久前缠住了刘祥富的脖子,刚才被人解开了。
      ��科长丈夫喊了一声。
      ��董秀娟最后抬了一下头,正有一阵风飘过,那条军腰带轻轻摆动着,依依向她告别。
    [ 1 ]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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