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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员] 2018裁员潮将横扫中国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5 06:11:32 点击:

      博士点评:    金融海啸中,一家国营公司的设计部要裁员。五个人中需要pass一个。这让主管高大全非常为难。这个谨慎古板的小人物被迫在规则与潜规则之间游戏:金钱、美色、权力、交情与良心之中,高大全无法做到高大全,从中选择合适的一个。结果并不出乎意外,规则是难以胜过潜规则的,陈染,最有实力的设计员被裁掉了。而实际上,作出选择的也不是高大全,他被降调到其他部门。与《闭上你的嘴》中的"陌生化"和"大智若愚"相比,周如钢的这篇小说有些过于"熟顺",无论是情节还是语言,都未能给人太多的阅读期待。
      点评人:复旦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肖加
      
      一
      
      高大全的大脑齿轮慢慢停下来时,从齿轮里闪出一个决定,这次裁员无论如何不能裁陈染,如果必须要裁一个,那就只有裁掉成小余,或是多多。
      说是决定,是因为高大全已经考虑很久很久了。他的大脑齿轮没有一天停止过对裁员的转动。每天都被左左右右的思绪绞在一起,这些思绪就在他大脑的齿轮里转动,把2008年冬天的阳光转成乌云,乌云再转成雨水,并淅淅沥沥地把繁华的高大全的脑袋浇个晶晶亮,浇个透心凉。说是繁华,是因为有句古话说繁华路边不长草啊。高大全的脑袋就是城市里阳光下的大马路,又白又亮。
      设计部其实没有几粒人。通常在汇报工作时,高大全总会用粒这个词表示自己部门的微小。但柔艺公司另一个繁华的脑袋王海仁说,部门小,说明人可以更少,裁!一定要裁!任何部门都要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这个繁华又圆滑的大脑袋一直晃着,晃啊晃,晃啊晃,晃得高大全倒有些眼冒金星。
      柔艺公司是一家国营的纺织公司,主要生产袜子。大部分产品以出口为主,近几年来,业绩一直蒸蒸日上。并在一路的发展中一连吞并了好几家同类的小公司,在小城里颇具名气,也算得上是同行业中的翘楚。可是,或许是公司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跑得太快就跑累了,所以,柔艺公司一下子就累倒了,跑不动了。本来供不应求的产品,看都不会看仓库一眼,就跑到国外逍遥去了。可是现在呢,它们却安安静静地躺在仓库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慢慢地你挤我我挤你,最后差点把几十个仓库挤破了。于是,总经理王海仁的脑袋就大了起来,再大了起来,他每天都摸这个圆圆的头,他感觉自己这个头是越来越大了。大得有点像庙里的菩萨,大得有点感觉摸不到边儿了。最后,王海仁在脑袋上狠狠地拍了拍,脑袋就发火了,这个光光的头就闪出一丝亮光,这亮光就像把刚出鞘的宝剑一样刺向在座的所有员工。脑袋当着他们的面不客气晃了晃,很用力地晃了晃,我们的产品全部挤在了仓库里!我们的员工也好挤啊!休息吧,可以选择性地休息了。这样吧,有的留在公司里休息,有的就回家去休息吧。每个部门按照在公司的重要性来确定员工休息的数量,在半个月之内报上来,再汇总上报市政府。
      这一次,这个肥大的脑袋让员工们看得清清楚楚。大,真他妈的大!大得让员工们看见就头皮发麻。感觉跟听见股市的跳水声一样地发麻。
      其实,柔艺公司业绩跳水的声音,高大全老早就听到了。高大全听到嘭的一声,又嘭的一声,他就知道了。他知道公司的业绩跟2008年的股市一样,正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显示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最终发出无数次嘭、嘭、嘭的声音,溅起无数的水花。这些水花有的溅起又回落,只是完成一个跳高的过程,有的却永远离开了水池,在一边的水泥地上或其他地方,等待或放任着生命的干涸。
      设计部不算高大全这个部门经理的话,其实只有区区五个人,五个人要裁掉两个,这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高大全向比自己更繁华的脑袋王海仁委婉地汇报了几次,意思无非是小部门嘛,能不裁就不要裁了,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可是,高大全的汇报让王海仁很不满意,王海仁把眼睛上边的眉毛拧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然后高大全就看见王海仁的几个手指合伙把他手里的一根烟掐死在了烟灰缸里。在分开上下两片厚厚的嘴唇前,王海仁还不忘清了清嗓子,把两个鼻孔抬高。这让高大全想起老家农村山上的喜龛。所谓的喜龛,却并不是喜气的,而是充满了阴深恐怖的奔丧气息。因为喜龛就是江南一些农村在山上挖出并用水泥事先砌好的空墓地。用水泥先砌起两个大大的洞,洞的大小深浅正好适合一个棺材进去。而大凡要砌喜龛的人家,都是一砌就是两个,孝顺的孩子总是事先安排嘛,然后希望老后的父母仍然住在一起。
      现在,高大全就看到了这两个高高抬起的喜龛,里面阴深一片,高大全有点怵,他想,这样的喜龛里肯定钻不出好东西来。果然,喜龛里跑出来哼的一声,然后喜龛下面的嘴唇就动了起来,高大全,柔艺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不是避难所!尽管我们是国营企业,要多考虑员工,但现在是不得已的,我想,你这个部门经理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吧。
      高大全当然清楚,高大全只不过不希望这场金融海啸把自己部门这个小小的汽艇也掀翻罢了。还有,作为一个部门经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为自己部门的人谋福利。而这,根本也不是什么福利,只是一种生存或工作的权利罢了。
      现在,高大全感觉自己是看到了一艘巨轮,驶着驶着就发现海啸来临,巨轮开始发抖,然后开始漏水,船长说,船太沉太沉了,必须赶一些人下水,必需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时,高大全就把手放到繁华的脑袋上,他用手搔一下,再搔一下。然后搔下几根近乎透明的银线来。他的这种姿势跟王海仁摸大头的样子很像,但也就仅仅是像,像并不等于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他的搔法与王海仁的摸法是有区别的。王海仁基本是没有草的,高大全嘛还多多少少有几根,这就注定了一定是不同的。而其实他也很留恋这几根为数不多的草,所以,每次被搔下来的或白或黄或黑的草总会在他手里停留一会儿,然后再奔向苍茫的大地。而妻子落英每次看见他这副模样就说,坏了坏了,又开始拔草了。
      这时的高大全拔一下草总要抖一下手,这让他感觉自己老了,因为一般年纪大了,承受能力就差,手就容易发抖。只是,高大全又总是觉得这种抖并不是手在抖,而是心在抖,那颗心颤抖一下,就发出痛苦的声音,颤抖一下,又发出痛苦的声音,高大全一听,这声音原来在骂他,设计部不能裁掉那么多人,你不能像王海仁那样心狠手辣。
      
      二
      
      王海仁是柔艺公司的老总,这个繁华的大脑袋是在柔艺公司面向全国公开招聘总经理时来的。当时的老总宁夏是高大全的好友,而大脑袋又是高大全的同学。
      大脑袋说,大全,靠你了靠你了!然后高大全的眼睛就花了一下,又花了一下,再花了一下,其实高大全的眼睛就一直花着。他一度以为是这个光光的大脑袋太刺眼,过了许久才发现,原来刺眼的是大脑袋留下来的一大堆名贵的首饰。那些首饰就这样望着他,望着他,望到他头皮发麻,望着他的眼睛花了为止。
      高大全什么话也说不出,太花了,太花了。这要命的东西太花了,花得要人命呢。最后,高大全以太花的理由让它们全回到了大脑袋的身边去。
      这个同学以前是在岭北镇做镇长的。现在他是辞了这个公务员的身份来的,至于他为什么要辞官来到这个国营大企业,里面的缘由或许只有那个肥大的脑袋自己知道。当然,这个光光的大脑袋在竞聘时是这样说的,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还有创业的激情,我不只是想到这个城里最大的国营企业里来当个老总,耍耍老总的威风。我想,创出一番事业应该是我的追求!
      高大全一度不懂王海仁为什么要辞官,已经是镇长了,稍稍用点劲,或许就成了书记,成了书记以后,机会就更多了,弄得好兴许到时还能搞个副市长当当,当了副市长,那就玩大了。也就是说,只要在位上,总有机会往上爬的。但是王海仁对着他晃了晃脑袋,又晃了晃脑袋,这个大脑袋一晃,高大全就感觉头晕,他在头晕时发现耳朵里爬进来四个字,这四个字就像是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这四个字是,官场险恶呀。后来,高大全把这几个字装到脑子里,并用脑子数了数,发现不是四个字,其实是五个字。
      确实,官场险恶,这是古话嘛。古话从来是不会错的,如果要是古话错了,那也只能说明是人心的险恶超越了古话,人心不古嘛。当然,对于王海仁诸多的险恶官场,高大全也是在他当了柔艺公司的老总后,才陆陆续续在别人的舌头嚼动下知道的。那些嚼舌头的一嚼,声音就噼里啪啦跳进高大全的耳朵,高大全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噢,原来如此啊。原来权力和美色都是毒蛇啊。起始,高大全还认定嚼舌头的标准含义,也就是说,嚼舌头的汉语正式表述应该是胡说八道的意思。可是后来,后来,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以后,高大全才明白,原来自己很弱智。官场上不拼权力,还要拼什么,还要混什么。拼的就是最高权力的归属,有权以后就有天下了。有天下的意思就是,我想啥有啥,比如金钱,比如美色,比如所有一切和全部的比如。所以,后面的事高大全都知道了。
      一直以来,镇乡财务报销制度都是由镇长一支笔签字的,也就是说岭北镇是由王海仁签字的,可书记来了偏偏连这权也要夺走,一上台就新弄了个什么党政联席扩大会,500块以上的金额支出都要在会上通报。明是监督,暗里完全是书记点个头,摇个头的事,没有谁敢说话的。当然,这样的事是数不胜数的,趁你不在,开个会是书记说了算,做点什么就做了。趁他不在,开个会镇长说了算,干点什么也就干了。有时甚至涉及到敌我双方的人事调动,突然间阿狗到厕所部了,突然间阿猫到扫地部了。这样一来,矛盾就白热化了。表面上一开大会,口号就是党政一致、团结协作,暗地里却是个个亮着明晃晃的白刀子。
      再是镇里的妇联主任,算是镇里最有韵味的一朵花。可是,这朵花偏偏让两只苍蝇瞄上了。女人啊,女人啊,真他妈的是祸水。女人有时就是打火机,嘭的一声,火药味就能四散开来,散成一朵漂漂亮亮的纯黑烟雾花。直呛得人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
      还有,还有,在现行的体制下,看似党委政府两套班子,两个头头,可实际上任何地方还是书记的一只手掌大,这一手掌伸出来,整个天就被盖住了。这只手黑,天就黑,这只手白,天就他妈的白。所以,所谓的政府第一把手,也就是第二把手,还是得听党委书记的。谁大谁小拎不清,谁就可以主动养胖了,养胖的意思就是方便滚了,滚啊滚,滚到台下了。
      王海仁说,兄弟呀,难啊。这些事啊,复杂着呢,烦着呢。他当然不会跟高大全说他是因为与书记的斗争而愤而辞职的,他只是说,官场还不如企业,企业里可以好好创业,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大干一场,可是官场能干什么呢?天天搞关系!天天搞形象政绩!这些不搞好,你就是为老百姓做了再多的实事也是没有用的。
      外面看是堂堂的一镇之长,内里却是满腹的心酸,听到王海仁这样的说法时高大全很是同情,再加上是老同学,高大全便不断地出面在宁夏面前说王海仁的好,比如学识,比如能力,比如在镇政府受到排挤等等等等。宁夏说,我会尽力的,我会尽力的。当然,宁夏不会告诉高大全,王海仁这个肥硕的脑袋给自己送了多少花花绿绿的东西。毕竟是当过一镇之长的,腰包总是鼓着的嘛。
      王海仁终于如愿了。
      现在他是柔艺公司的董事长,当然企业在改制以后,不叫董事长,而是叫董事局主席。然后兼总经理,再兼党委书记。虽然,他一再地在会上说,改制就要彻底,就要另外聘请总经理,并让其他的党委委员上来担任党委书记,但他一直没有这样做。有时候,光打雷不下雨也是一种领导方法,至于能不能上升到领导艺术的层面,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现在王海仁要下大雨,下很大的雨,也可以叫大暴雨。他面对长得并不高大,相反有几分矮小的高大全斩钉截铁地晃了一下脑袋,裁员!必须要裁员!现在哪个单位不在裁员,养着这么多员工,开销这么大,这绝对是不利于公司发展的。该招时招,该裁时裁,犹豫不得!
      
      三
      
      左转一圈,右转一圈,高大全一遍又一遍地转动大脑的齿轮。然后,缺了脑油的齿轮就在转动的过程中咯吱咯吱地响。就像高大全白天来上班时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的声响一样。所以,高大全一度怀疑自己是一直走在雪地里,一直没有从雪地里走出来。
      设计部有五个人,老松头和老黄已有8年和10年的工龄,等于是跟着柔艺公司同时起步的,他们经历了公司运营最困难和发展最紧迫的阶段,经历了爬雪山过草地的两万五千里长征,浅一脚深一脚的地方都踩过了。属于真正的元老级人物,要裁怎么也轮不到他们。
      陈染是不能裁的。设计部尽管有五个人,但陈染是设计部里最优秀的一个,尽管大家都说陈染这女人长得不太像女人。要胸部没胸部,要臀部没臀部,估计就是脱了衣服也不见得能让男人的下身挺得起来的女人。这话是高大全的死党,行政部经理李晓波说的。李晓波长着一嘴歪牙,带着一脸坏笑,笑声一起来,荤素就分不清了。兄弟,你们部门就一个女的,你咋不招个漂亮点的呀。至少屁股要翘一点,胸部么,多少一只手掌总是要的吧,最好是走起路来能跳动的那种,能跳动的胸部才是有活力的胸部嘛。你看你招一个前胸与后背一样的女人,我想翘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了,一点审美的眼光都没有,还设计部经理呢。
      但这些,都左右不了高大全的想法。优秀就是优秀!尽管陈染确实长得不像女人,尽管只是来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但设计出来的东西有目共睹。无论是袜子外盒的包装,还是袜子本身的款式,抑或是公司对外的平面广告宣传品。只要出自陈染之手,必定能让高大全眼前一亮,也必定能博得客商的好评。可以说,陈染就是设计部的顶梁柱!而顶梁柱的意思,那就是,与花瓶相去甚远,至少绝不漂亮。当然,还有一种意思是,顶梁柱是毫无疑问不该列于被裁名单了,顶着梁呢!说白了,这是白痴也知道的问题,更说白了,就是根本无须考虑的问题。谁考虑谁就是白痴。
      一度,高大全是想把陈染推出去的。这样的人才对于柔艺公司来说,无异于冬天里的一把火。尤其在这个凛冽刺骨的2008年的冬天,这样的火对公司来说有多么重要。至少在出口转内销商品的款式与包装的设计上,陈染是用足了工夫,翻阅了大量国内国外同行业的杂志,以及一些时尚前沿类的刊物,然后另辟蹊径,别出心裁地设计出了令国内同行咋舌的产品样式。这些产品在出口转内销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只是柔艺公司的船太大,要想马上甩掉止亏的帽子,显然不是很容易,已经撞上冰山了,就需要慢慢地转方向,掉头,掉头,再掉头,然后甩掉冰山。
      而在柔艺公司努力地想方设法要甩掉冰山时,独揽大权的王海仁采取了他认为最能让船只转向的办法,那就是裁员,让负重的船只变轻。俗话说,船小好掉头嘛,那么船轻也应该好掉头。在艰难寒冷的2008年冬天,这样的办法很多公司都在用,能怪王海仁吗?
      而王海仁也一度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才来不久,才在公司实行改制不久,就碰上了什么金融危机,就碰上了撞船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情让柔艺公司感觉一下子元气大伤。最要命的是,这样一来,公司上下好像都在议论,说什么看来柔艺公司还是宁总的,宁总走了,公司就不行了。来了个什么镇长,就知道给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塞红包,那红包呀,一个比一个厚,一个比一个厚啊。而公司的业绩却如股市跳水,每况愈下。
      一听到这些言论,王海仁就气得胡须直打飘。他的胡须其实很少,只有区区几根,数清楚都不用几秒钟的。算命先生说这几根东西你要留起来,这是财须,你不要在乎难看,你只要留着,肯定有好处的。而现在,这几根胡须就在他的瞪眼吐气时飘起来落下去,飘起来落下去,搞得跟正和女人在一起鬼混的男人的下身一样。而且,他的胡须的飘动就带动了脑袋的晃动,他的脑袋一晃动,就晃出了想法。那就是他一下子就把眼光放在了裁员上,而且,现在他那飘动的胡须正在告诉他,狠狠地告诉他,哪些部门哪些人要裁是一定要过问的。必须过问。必须的须就是胡须的须,胡须的须就是必须的须。
      只有设计部,区区五粒人,不值得他去废话和思考。
      当然,他并不知道高大全的想法。而高大全到现在也还没把陈染推出去。因为本来高大全是要去柔艺公司属下的印染分公司任总经理的,可是那个肥硕的大脑袋一直没有定下调调来,他把嘴巴撅起来,然后喉咙就发出两个很漂亮的音节,哈哈。他又说,哈哈。继而他还是说,哈哈。终于,这些漂亮的哈哈是打了一个又一个,高大全前前后后数了数,居然有几十个哈哈,这几十个哈哈就是分几十次从大脑袋里的宽喉咙里爬出来的。于是高大全的调任事宜就一直搁下来,且一搁就是半年。这样一来,高大全也就没有敢马上推出陈染,毕竟有些东西是要思前想后,三思而后行的。
      事实上,王海仁有那么多的哈哈自然是有原因的。首先,在自己来全市公开招聘柔艺公司总经理的时候,自己给高大全送过礼。这个社会,送礼意味着什么,哪个肠子花不花谁都是一清二楚。可是高大全很明显地拒绝了,拒绝收礼。为什么,情况无非有几种,一是拒绝帮忙,也可以说是拒绝当说客;二是,嫌礼少,这个高大全未免也太贪了点;三是在自己面前做做两袖清风的样子;四是,他还认自己为老同学,不收礼。可是,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他高大全那点底细我还不清楚?也就是仅仅跟公司老总宁夏关系好罢了,你去打听一下,保证能打听到一箩筐说高大全的坏话来。所以,综合自己平时对高大全的认识,再分析这次公开招聘的人数,足足11个人入围面试。想想看,找关系托路子的人肯定是多了又多,高大全肯定是收了太多的礼了。那么,高大全肯定是在暗中耍了滑头,至少是帮了别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好在自己很是清楚,国营企业最要搞好关系的人是谁。所以,柔艺公司那边的人,打点了。然后,主要是市政府的领导,基本全熟悉,分管这块的,还有一只手掌能翻天的,全部狠狠地打点了一番,这样,你高大全再要是帮别人说话也没关系了,更何况你也只是一个中层干部。
      所以,尽管自己在竞聘的私下跟高大全说,老高,只要我来当总经理,我一定到时把你拉上,你也不要干什么部门经理了,至少分公司的老总还是可以做的。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掉到冬天地上的话,哪怕是在嘴巴里烫得紧,一跑出嘴巴也就马上冷了。何况,现在的天还不是冷的问题了,直接就将哈哈冻僵起来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王海仁不喜欢高大全,设计部的这些人都不太喜欢,包括陈染。高大全天生就是个讨人嫌惹人厌的人。
      设计部有很多的条条框框,比如每天早上要早10分钟到单位,比如办公室里必须弄得一尘不染,比如每天都要刷设计部的厕所,比如加夜班从来不给钱。最要命的是这个指头大的部门经理还动不动以扣钱相威胁。设计部的5个人没有一个不被扣过工资。扣工资最多的情形是迟到与卫生搞得不彻底,而迟到也就是设计部的迟到,早上8时上班,设计部的要求就是7点50分,那么即使是7点51分,也会被高大全扣掉二十块钱。这种情况在一开始是非常地明显。
      而设计部最出色的员工陈染也被罚过。因为公司急着要新设计的款式,而新来的成小余总是不能让高大全满意,陈染就帮着成小余一起做,一起改,当然,最终是花了一个夜班的时间,彻底重新设计过,总算可以交差。可是,在第二天早上,陈染就是迟到了7分钟,要命的是这一天又恰恰是陈染值日。值日的意思就是要提前半小时到单位,要搞好走廊和厕所的卫生。
      陈染当然来不及。于是,几项相加,一扣就扣了一百多块钱。
      自从高大全来到设计部,基本上,设计部的五个人,在开始的几个月里没有一个人是拿到足额工资的,或多或少总要被扣点掉。在设计部的员工眼里,高大全比周扒皮还周扒皮,几乎每个人都有过情绪。
      就像陈染。陈染就委委婉婉、婉婉转转地说过这句话,设计人员需要的是新的思想,新的设计思路,要的是会创新,条条框框太多不太适合设计部。
      就像多多。多多被扣了工资后,就来了脾气,他把自己喉咙里的声音调高分贝,然后将声音在设计部里传递,传递给天花板,传递给电脑,传递给地板,传递给设计软件,你是王法啊,你这叫滥用私刑,你有本事全扣了!这些话在隔壁办公室的高大全肯定不会没有听见,但高大全装作没有听见,你多多有本事就到我当面来说。
      多多当然不会傻到当面顶撞高大全,所以,高大全当然不会全扣,他也不多说,反正日子这样过下去,工作这样做下去,该扣的他依然不手软。不过,设计部还就是多多被罚得最多,罚得最多的意思也就是多多违规最多。而且,罚了还不太愿意,不太愿意的报复就是继续违规,继续违规就继续罚,恶性循环。
      不过,就算多多这样,也只是违了设计部的规。对于整个公司来讲,是没有什么的,或者说根本也不算违规。这样,很长一段时间后,大家的声音终于少了,因为设计部在公司里拿了个先进部门奖。这让高大全很高兴,只是,他以为这一次大家对他的做法应该都满意了。可是,谁说过没声音就代表大家都接受了高大全的王法?有时候,沉默并不代表同意,或是默认。
      
      四
      
      成小余与多多都是一年前才进柔艺公司的。一年的时间很短,很短的时间里对于一个人来说,可以叫做新人。新人在许多方面可以代表不成熟,可以代表没有经验,可以代表还不是太行,或者根本不行。但,有时,有时新人又代表着最激进,最有激情,最有思想,最有灵气,所以,新人的注解有很多种,关键是看你怎么去理解了。
      现在高大全的理解是前一种。也就是说,如果一定要裁,如果一定要裁一个,那么就只有在这两个人里面选了。
      对于裁一个这一点,高大全已经是庆幸了。因为按照王海仁当时的意思是设计部要裁两个。
      王海仁说,大全啊,你看看现在的产品在仓库里堆积如山,你设计部只要一个人设计就够了,要五个人干什么?要裁!至少要裁掉两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高大全看见王海仁光亮的大脑袋又晃了晃。
      这次,高大全没在正面回应王海仁,高大全在心里盘算着,盘算通了以后,他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日子请王海仁喝酒。选没有太阳的日子是因为,高大全觉得,这样的日子才符合他的心情。阳光过于强烈,过于明媚,总是让人感觉世上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是生老病死,也感觉在阳光的簇拥下显得有生命涅�的气息。但如果真是除了生之外的或老,或病,或死,那么这白晃晃的阳光与这种事便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反差。天是那样地好,人却是那样地颓败,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而,高大全觉得,他一直在心里认定,这一次裁员,绝不比生老病死来得轻松。所以,他要选择一个适合这种心情的天气来请大脑袋喝酒。
      一大盆虾上来,高大全的眉毛就拧紧了,高大全的眉毛下了一道命令,他的喉咙就开始工作了,他对服务员说,你们的虾怎么这么小!你们这里的虾要五只才能抵得过对门那家的一只虾。服务员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这的虾已经是很大的个头了。高大全的眉毛显然更不高兴,因为他的眉毛让人想起一个成语,叫眉目不清,他说是真的吗是真的吗?那你去对门端一盆来我看看。
      服务员当然没有去端,她们知道今天肯定碰上找茬的主儿了。王海仁倒是很义气,他先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又轻松地摆了摆手,说,兄弟,算了算了,咱吃顿虾没必要一定要比个头大小。大也是吃,小也是吃,没准味道还是小的好。
      一听这话,高大全的眉毛打开了些,他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软了,这个有些软的意思并不是吃人家的嘴软的意思,这个意思是对比产生的,就是他的舌头不像跟服务员说话时那么硬了。如果说跟服务员说话时是棍棒,那么,现在就是蛇,一条小蛇。
      高大全的小蛇在嘴巴里上下摆了摆,就摆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王海仁明白了吃虾的意思,当然主要是明白了高大全要比虾个头大小的意思。这句话是这样说的,王董,你说的对,有的虾味道还是小的好!大小上么,有的虾一个顶俩,顶仨,味道却比不上小的!就像设计部,区区五个人,有时顶过千军万马呀。
      王海仁把眼睛瞪大,再瞪大,他的嘴巴张了张,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进去,然后又用力地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出来。这一次他没有晃动那个大脑袋,因为脑袋一晃,喷嚏肯定就打不出来了。冬天的喷嚏显得有些干燥,干燥的喷嚏有时就像打火机。现在这只打火机连续按了两下,按了两下后,有一小团火开始蠢蠢欲动。
      高大全就看着这只打火机,然后他又发现对面这只肥硕的脑袋,开始做一种运动,这种运动的结果就是把他脸上如蚯蚓般的皱纹都集中到一起,最后打火机就引燃了这个小包厢里潜伏已久的笑声,高大全四处一看一听,发现这个小包厢里灰尘也在偷笑。
      哈哈,我说啊,你小子原来在设套呀。可是,大全啊,整个公司各个部门都要裁员呀,你部门总不能不裁吧。
      虚惊。王海仁没有发火,他把火转成了一种笑意。这一次高大全的舌头又有点硬了,高大全说,设计部只有五粒人啊!你看其他部门,行政部,二十来个人,都没什么事的,可以裁掉十来个呢。你看,纺织部,几乎可以裁掉个几百个。你再看,就算市场部,我看现在也闲着的多吧。设计部只有五个人呀老同学!
      高大全搬出老同学的意思自然是有用意的,比如因为我们是老同学,你总该网开一面;比如你进公司我也帮过你忙你总该有数;比如,比如其他一系列有关不该裁设计部人员的牛啊羊啊猪啊狗啊的比如……
      好,大全,既然你这样说,那就这样吧,就裁一个!这样总可以了吧,我也好在整个公司层面上说得过去。免得各部门间摆不平。就裁一个吧。那你要连敬我三杯,不,三瓶!
      哈!三瓶就三瓶!高大全很迅速地吹起了喇叭,三瓶,留下了设计部的一个员工,值!醉死都值!
      醉是醉了,死倒没死。尽管高大全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信心去请王海仁喝酒的。
      至此,高大全费尽心思请王海仁吃虾喝酒也就是为设计部争取了一个人,争取多一个人留下来!
      那么,就算是裁一个人,又裁谁呢?
      自2008年秋天,公司提出要裁员以来,高大全大脑里的齿轮就一直没有停止飞速的转动过。他的头顶是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繁华。繁华的意思是长的草越来越少了,平坦,光亮,像城市里大太阳下的水泥路一样。别人劝他戴个帽子吧,一来可以御寒,二来也可以遮遮丑。但高大全不愿意,他说,老都老了,还要漂亮干什么,又不娶姨太太。
      所以,现在的高大全所有的神经都牵扯在裁谁的问题上。依照一段时间的推理与演绎,以及能力、素质、工龄、业绩等等方面的考虑后,他决定只有在成小余与多多两个人身上拿主意了。
      可是,即便是裁一个人,即便可以分析那么多方面的因素,高大全对裁员依然感到很为难。比如,成小余,灵气稍差点,设计出的东西还是让人感觉缺少点什么,但个人素质绝对好。比如多多,不太遵守纪律,总要被罚钱,还总有情绪,但工作时还是蛮专心的。
      不仅是为难,是棘手,棘手啊!
      
      五
      
      周六晚上,高大全一个人在单位加班,回到家已是12点了。可是,他却发现妻子落英居然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高大全说,怎么,怎么还不睡。平时一般他加班回来,妻子落英肯定都是早睡了,可是今天落英没睡,落英还将自己放在沙发上,而沙发也正努力地托着落英不肥不大的屁股,似乎是很亲昵的样子。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话没说完,高大全就发现妻子傻傻地盯着脚边的一只箱子看,突然间,他就紧张起来,因为他听到了一种声音,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来自这只箱子,但又感觉满屋子都是这种声音。然后箱子就给他抛了个媚眼,这一眼让高大全吓了一跳,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箱子就伸出了两只手,把他拉了过去。
      谁的?
      你看看吧,这里是一箱茅台,那,箱子里还有一个红包,5000块。
      谁的?谁的?高大全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们部门是不是有个成小余?成小余和他妈妈一起来的,我不肯收,正在推时,有一个电话打到成小余的手机上,却说要让我接,一接我才听出来是印染公司的陈总,说成小余是他亲戚,你照顾小余一年了,老早就想来感谢一下的,一直没空。这不,这一次小余自己强烈要求前来感谢一下。并说,一点礼物只是心意,务必收下。我左推右推硬是推不回去,那个成小余的妈妈,见我不肯收,居然眼泪都出来了,好像不收就要杀了他们似的。我不敢杀人,我也不忍心杀人,所以,所以,只有等你回来再处置。
      高大全听到自己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然后他发现有几根草从头上往下翻了个跟头,正翻到他脸上,他感觉到一阵疼,一下子累意全无。说实话,这个设计部的经理,并没有捞过多少油水。因为设计部只是付出,没有收进的。跟外面的客户也没有直接来往。不过,设计部的薪水很高,这五个人,每个人的月薪都在3000元以上。除了成小余与多多,其他几个基本达到月薪4000元到7000元的样子。这是实实在在的实力部门,也就是高大全说的那句话,人不在多,个个是精英。而且设计部除了陈染有本科学历,成小余与多多,还有自己都是大专学历,那个老松头与老黄只有中专学历。但这也不要紧,设计部讲究的是实力,是思想,是创意,也就是至少设计部拿出来的东西,绝不会倒了公司的牌子。这个在公司产品出口转内销的产品设计、包装设计上就看得出来。
      最简单也是最时髦的说法就是,设计部的人个个是高级蓝领!高级蓝领知道吗?就是比一般白领要更牛逼的人物。
      那么,现在,其实要谁离开设计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最要命的是,现在许多公司都在裁员,就像赶鸭子一样全把员工往大街上赶。高大全的眼前总是会浮现这样的场景,那就是你裁员我裁员,员工们就全聚到了城市的各个街头,然后这里面就有无数双幽怨的眼睛,盯着自己扎着自己。每当这时,高大全总会不自主地打个冷战。其实,他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与他无关的。要裁员也有客观因素,金融危机嘛。再加上各个公司的现实状况。可是,高大全有时总觉得好像自己就是主要的责任人一样。
      而现在,他就在想,在这个到处都在裁员的时候,要找份好工作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设计部的人都是精英,就算有那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古话撑腰,但也难说就一定能找到待遇这么高的单位和部门了。
      高大全觉得好累。本来容易失眠的他这一夜彻底无眠。
      
      第二天,高大全把成小余叫进办公室。意思很明显,这东西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从谁手上来,回到谁手上去。可是,成小余怎么肯,怎么会拿回去。
      这样的场面让成小余很是不安,高大全这样做,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一定要离开设计部了?是不是嫌少?
      成小余只是听人说,当然听很多人说,现在的领导,不仅你要送,送少了还白送。怕高大全不收,成小余还专门托了不少关系,从爸爸的朋友的战友,再从那朋友的战友托到印染公司的陈总那儿,叫陈总打个电话来圆了此事。可是高大全却不肯收,那是为什么?
      成小余在并不高大的高大全面前,把自己弄成了泪人。他的鼻涕和眼泪都一边泣泣泣地叫着,一边就四处飞起来,飞到他的手上,飞到办公室的地上,飞到高大全桌上,飞到高大全的眼睛里。最后,成小余把高大全这个干燥的办公室弄得潮湿一片。
      当高大全发现自己的呼吸系统也开始潮湿地时候,成小余退了出去。高大全似乎都不知道成小余几时离开的,他只是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潮湿的环境里,身体与心情一样的潮湿。尽管男人是不适合潮湿的,但他还是潮湿了。潮湿就带来模糊,而模糊的意思许多时候就如同白内障一样,看不清东西。所以,他不知道成小余什么时候离开。但是他一定知道,成小余是两手空空地离开,这个意思当然就是成小余什么东西也不会带走。
      高大全想说,好的,好的,小余,你留下来!你留下来!你家里的困难我现在开始就知道了,以后更知道,所以,我不会裁掉你的,但东西你真的不能留下来。
      可是,这些话,成小余听了还是觉得心里没骨头。没骨头就是不硬气,不硬气啊,那就不行了。这可比不上男人肚脐眼下的玩意,男人肚脐眼下的玩意是没有骨头也能硬起来的,硬得像骨头一样。可是,能一直一直硬着吗?能吗?说白了,还是没有真正的骨头来得硬!所以,成小余是什么都不会带走的。
      令高大全意想不到的是,当晚,成小余又来了!
      这一次,成小余只有一个人来。当然,陈总的电话又跟踪小余进了高大全的房子。这一次,高大全任凭成小余坐在沙发上很久,因为他没时间理小余,他把时间用在了对付陈总的电话上。最后,成小余走了,高大全才发现,沙发上又有一个红包,又是5000块。
      
      六
      
      高大全决定裁掉多多。
      一万块加一箱茅台的礼对一般人来讲不算重,但对高大全重了。但高大全觉得自己是被逼的,逼良为娼。不收就似乎对不起人,对不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小余,对不起他妈妈,更对不起印染公司的陈总。而且,成小余的表现总让自己感觉,如果不收下,就是把成小余一家都逼上悬崖绝壁了。还有,还有那个陈总那个位置是自己要去做的,太驳人面子总是不太好的事情。为官嘛,虽然是九品芝麻官,但还是需要适当地圆滑一些。尽管这并非自己所愿。
      那就只有裁掉多多了。
      真正打定主意,心里想通时,高大全才发现,原来阴雪天也是一种美。
      来上班时,好几颗雨雪悄悄跳到高大全繁华的脑袋瓜子上,高大全温柔地摸了它们一把,雪花就翻了几个跟斗,顽皮地溜进了他的脖子里。高大全耸了耸肩,感觉到一种凉意。但这种凉意,他没有理解为冷。在他拐进公司的院子时,他看见一只小麻雀正安静看着他,似乎一直就在等着他。他走过去,俯下身,麻雀居然也不跑,还抬头低头地用多种方式望着他。这时的高大全突然就发现了一个道理,他在心里说,原来,原来人生是那样地美好。
      不用天天为裁员的事操心,不用夜夜为裁员的事考虑了。这真是件累人的事,烦,累,且得罪人。当然,得罪人他并不是很怕,主要是不希望设计部被裁员,这一点,他作为部门领导,还是有私心的。
      这样一来,心里畅快许多。转眼间便是一天。
      下班时,高大全不禁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就轻快地出了公司的大门。可是,他的小曲马上就被从公司里尾随出来的一辆别克君威给压住了。别克车里探出个小脑袋,很小的脑袋,对,香榧头!
      香榧头是高大全在心里叫的,他一直认为这个脑袋像极了香榧头,香榧是江南独有的一种坚果,两头尖,中间圆,也叫三代果,从开花结子到成熟要历经三年。但这些,高大全不管,他只是一直在心中认为是这个头长得像香榧。所以,每次开会时看到他坐在主席台上,高大全就在心里说,马上,马上香榧头又要说话了。
      现在香榧头没有说话,香榧头是坐在车上,车被他撕了一下毛,车就叫了。车叫的时候,高大全的嘴巴就张开了,他的喉结就动了动,张总!
      这个就是张总!香榧头就是张总!柔艺公司的副总经理!香榧头向他招了招手,意思是叫他上车。如果是别人,那高大全肯定就说不用了不用了。可是香榧头向他招手,他就不能说不用了,他必须上去。从一进公司,高大全就听人说过,这个人,你是既不能得罪也不能亲近的。这一句话就留给了高大全无限的想象空间,只是一想到这句话,高大全就会感觉有一种疙瘩从远处奔来,从鸡身上奔来,鸡皮疙瘩么,一直奔来,奔到他的身上,奔到他的心里。
      现在,香榧头说,听说你们部门今天聚餐啊,我今天也朝那个方向,顺便送你一程。香榧头真好,高大全想,以前自己回家跟他也是一个方向,却从来没有让自己搭一程。
      这次裁员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你们设计部有没定好啊?
      噢噢,张总,这个,还在考虑之中。实在不太好裁啊。
      是啊,裁员这事是不好弄,可是公司也是没办法啊。
      嗯,嗯嗯。
      有没有定下谁啊?
      噢,还没有呢。
      我看,裁员一定要考虑一些对公司奉献方面的东西,比如那个老松头,你要心中有数啊。这个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啊。为公司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能亏待了他呀。
      是,是是。没准备要裁掉老松头。他们是公司的元老啊。
      对,我们要喝水不忘掘井人啊……
      这下子,高大全如醍醐灌顶,全明白了。原来这趟车不是白坐的。因为这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个区区的几句话,香榧头就给他交代了一个很严肃的任务,那就是裁员别裁到他的人。至少,老松头就是托了他的路子来的。
      好在,好在,好在自己没有考虑要裁老松头。高大全松了一口气。
      今天确实是设计部连他这个高经理在内的六个人聚餐。聚餐的提议者是陈染,陈染说,这段时间其他部门啥事没有,设计部却天天加班,弄得人很憔悴,聚个餐,大家高兴一下吧。高大全对一些能促进部门团结、促进工作干劲的活动,历来十分支持。于是毫不犹豫地说,行!就晚上。
      现在一桌人围着,蒸的,煮的,煎的,炒的,大快朵颐呀。看着大家若无其事的样子,高大全知道,从成小余到家里送礼,从老松头托香榧头关照,他想,或许大家都有心事,不能说是心怀鬼胎,但至少都有满腹心事。
      或许只有陈染没有。因为高大全不止一次在陈染面前保证过,答应过。当然,那也不算是保证,那只是鼓励时的说法。高大全说,陈染,你只要按这个样子干下去,不要说裁员轮不到你,当个设计部经理也是有可能的!
      高大全这样说时,陈染就笑得很怪,她的笑声就像冬天弄堂里的风,到处乱窜,她说,经理,我要是设计部经理,你还不是柔艺公司的老总啊。哈呵,哈呵。
      但说归说,笑归笑,陈染知道,高大全这样说,是不会裁掉她的。当然,高大全并没有怎么样表现出来,高大全只是看中了她的技术,看中了她的敬业精神。而陈染自然明白,自己在设计部、在高大全眼中的分量。所以,她当然会以更加敬业的精神和工作态度来面对工作,面对高大全。至少她会让高大全以后觉得,不裁掉她是明智的。当然,从高大全那句当个设计部经理也是有可能的话里可以听出,不仅不会被裁,日后高大全真要是发达了,上升了,自己或许就是设计部经理的主要人选。
      吃完饭,各自离去。不过,散席前,陈染从一个大大的包里掏出五盒香榧,一人一盒。这是她从那个盛产香榧的钟家岭老家拿来的。陈染一边一盒一盒地递过去,一边将脸上的笑容打开,打开成一团冬天里的火,火苗蹿了蹿,发出了声音,哎哎,同志们,我这算不算贿赂你们啊,不要去举报噢。
      她以为大家一定会爆笑,爆笑着迎接她的香榧,爆笑着迎接她脸上盛开着的笑容。可是陈染惊奇地发现,这个笑话太冷,居然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也就是高大全,硬生生地干咳了两声,像一只公鸡要打鸣却又打不了的样子。
      
      七
      
      在上报裁员名单的前一天,高大全准备找多多谈话。
      只是,在他还没找多多谈时,倒是行政部的经理歪嘴李晓波来跟他谈了。李晓波跟高大全关系不错,平素不是经常吃饭喝酒就是经常互骂取乐。
      李晓波说,你这厮,这次权力充分运用,不要太小人啊。我好在不是在你部门,不然肯定要被你裁掉了。
      高大全就笑着讽刺他,就是王董偏袒你们,你们一个行政部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我看可以裁掉十来个!这下好,我估计你可以坐在那里收礼了,谁孝敬得多,你留谁,谁不孝敬直接裁谁。对了,还有,你们部门美女多,这下你到是能享受性福了,可以姜太公钓鱼了。唉,我是苦命的,一个部门五个人,一个人孝敬一万也就是五万块,没花头,你就不一样了,大部门的人受一次贿估计后半辈子不用上班都不一定。
      李晓波的嘴就歪了,他将嘴歪到一边,再歪到一边,他说,兄弟,你要不要?行政部还真有漂亮的,那个李娜怎么样?个头一米七,不要说眼睛大鼻梁挺,那奶子才叫大才叫挺,还有那屁股,翘得哟,我都怀疑这不是咱国内的种,你要不要尝尝鲜?
      去!我可没那福份!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哎呀,不用就算了,我是作为兄弟讲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呀,不然就搞掉了。嘿嘿。
      这样扯着扯着,暮色就像一个盒子一样,将四个角合了起来,这样的结果就像是日全食的道理差不多,天就自然黑了。当然,本来扯的时间也不算长,开始扯到天黑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李晓波的嘴,又一次歪了,这一次直接把嘴从高大全的办公室歪到了酒店里。然后是一通海吃,一通海喝。李晓波说,兄弟你说兄弟你说,咱哥俩有多久没在一起玩了?高大全的舌头在那种叫同山烧的白酒浸泡下也粗了,说,玩?玩什么,你又不带我玩。
      玩什么?你要玩什么就玩什么。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太久了,妈的,家里老婆又不用,外面又不玩,人生啊就是这样黑暗下去的。我告诉你,男人啊,对了,你还硬不硬得起来?硬不硬得起来?
      高大全的下身当然没有硬起来,但是他的舌头硬起来了,你什么意思,那你去弄个妞来,我硬给你看!
      好!硬得起来么就要多玩玩呀。不然等再过几年,你硬不起来挺不起来的时候想玩也玩不成了,还有还有,咱这根东西到最后啊,最令人伤心啦,以前么是埋到泥里烂烂掉,现在么是被推进炉里烧烧掉。不划算啊!说着说着,李晓波的嘴又是一歪,这一歪就直接歪到了马路对面的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里。
      高大全什么也看不清,粉红的颜色加上满屋子怪笑的烟雾,高大全打了一个嗝,又打了一个嗝,然后高大全的耳朵里就爬进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软软的怪怪的,把他的耳朵挠得又酥又痒,大哥啊,你喝的什么酒啊,这么香啊,你身上好香啊,比我身上还香啊,我给你闻闻我身上,你闻闻,你闻闻。
      高大全果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里也装满了酒精,然后酒精就把他的鼻子伸长了,伸长了,伸成了猪八戒的鼻子。这个猪鼻子闻了又闻,闻了又闻,后来他发现他的鼻子顶到一堵墙了,好香的墙,好白的墙,好柔软的墙,好潮湿的墙。然后高大全就发现这堵墙开始动,开始不停地晃动,晃着晃着自己的裤子就找不到了,晃着晃着,高大全就听见有很熟悉但又很陌生很怪异的叫声像钱塘江的潮水一样,一阵又一阵地卷过来。高大全自言自语地说,晃,晃啊晃,晃啊晃。突然,高大全想起了一个肥大的脑袋,这个脑袋也是经常晃的,于是,高大全就听见了一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叫,过了好久,看着眼前的一个女人正开始穿衣服,他才发现刚才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喉咙里蹿出来的。
      舒服吧。李歪嘴似乎是掐着表走到了高大全的面前。高大全的脸红了一下,但他马上就面不改色了,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哈,兄弟下次给你找个更好的,在暨阳路上。怎么样?
      哈哈,哈哈。
      对了,兄弟,这一次你们部门有没有考虑好要裁谁?
      唉,真的不瞒兄弟,很难呀。总共只有五粒人,裁谁都不好。这差使得罪人呀。一说到裁员的问题上,高大全的脑子马上清醒了一大半。
      也是,真没办法。你还好,只裁一个,我要裁五个呢。
      哎呀,你那部门裁,裁十个也问题不大,我,我这都是干着活的,而且活干得都不赖,就为了公司的利益叫人家走人,真过分了点。
      是是。对了,你到底想着谁了。
      哎呀,我又裁不到你,天机不可泄漏,等明天下午汇报时自然知道了。这事我还得再想。高大全其实心中敲定多多了,但是因为还没找多多谈话,也怕消息传出去影响部门工作,于是他还是选择了保密。就算是喝多了酒,一谈到这个他也有数的。更何况刚才那女人趴在自己身上晃了半天,酒气也晃得差不多了。
      李晓波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他的嘴又歪了起来,兄弟呀,那个老黄曾经是我小学时的老师,你能不能把他留下?
      哦?
      是的是的。我小学的恩师啊。我看你们部门也就是他的工龄最大了吧。
      这下,高大全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裁员这事还真是天大的事。自己是一再地为员工争名额,希望不裁,希望少裁,一方面是为公司大忙时蓄备力量,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考虑到员工的心理和生活问题。现在,发现,不但自己在思来想去,其实几个员工,哪个不在思量着呢,哪个不在暗怀鬼胎,明争暗夺着呢。
      而现在,现在,他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险啊!原来今天的晚饭,还有刚才那个女人趴在自己身上的运动,他妈的都是有备而来啊!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啊!
      原来个个都在请神仙啊。原来是要八仙过海啊。那么,还有谁会请神仙,还会请到哪路神仙?不过,来不及了!明天就要上交名单了。
      
      八
      
      12月20日,是上报裁员名单的最后一天。确切的时间应该是12月20日的下午4点钟前。
      已经没有任何可遴选的办法和人物了,高大全决定了裁多多。也只有裁多多了。
      老松头,有香榧头张副总罩着。老黄,是同事兼朋友加兄弟李晓波的恩师,当然到底是不是,到底他们有什么样的交情自己不去管,反正在李晓波面前,已是挺不起来了。过了昨晚这一夜,就算不是兄弟,这个情面不卖也不行了。谁叫自己这么贪呢,贪一口酒,贪一个不相识的女人那潮湿的洞。这一贪,把自己陷进去了。唉,其实贪不在大小,有时就是小贪也是不行的。唉,好在,好在对这两个老头子,自己也没准备裁,因为毕竟老员工有老员工的功劳,不能过河拆桥。
      还有是陈染,陈染当然是不能裁的,裁了陈染,设计部就等于塌了半边天。作为设计部经理的高大全,自己是不会动手操作的,他只是有一套独特且新颖的理念,并且对于市场的动向把握得很准。他主要就是看陈染他们设计,然后指点应该设计出什么样来。也就是说高大全自己是指挥家,而陈染是最具实力的执行者,也是最能领会自己设计精神的执行者。而且她的设计极富新意和震撼力。这样得力的员工找不到任何可以裁掉的理由,而且自己一度把她看成设计部未来的新掌门人。
      成小余。现在的成小余也不能裁了。俗话说,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那么,看见成小余的样子,自己就人软,人软有时就跟阳萎一样,阳萎就是挺不起来了。一万多块钱的礼物,高大全已经收下了。不管是被迫还是有不愿意的成分,但终究是收下了。收下的同时,高大全觉得自己的嘴张不开了,嘴张不开的意思其实也是另一种阳萎。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裁成小余的。如果不留下成小余,那么成小余会怎么样?举报?举报我受贿?那样的话,就不是阳萎的问题了。所以,成小余这里丝毫不必考虑了。
      多多,只有多多!多多的父母也是,怎么就取了个多多的名字。
      高大全站起身,他奋力地打开门,然后朝着对面的办公室叫了一声,多多,你来一下。
      是时候了,是时候跟多多摊牌了。多多肯定会很难过,多多的脸色肯定会从粉红色变成菜色,或是变成雪色,下大雪的雪。多多肯定会一言不发,肯定会将嘴唇弄成哆嗦的样子。这样的场景,已经在高大全的脑海里沉浮无数遍了。可是,他没有办法,王海仁已经算给自己面子了。
      高大全说,多多,你坐,你坐。他极力地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多多似乎什么也不曾意识到,多多把自己的脸笑成一堆冬天里的篝火,多多一直是这个样子。多多不说话,他就这样在火堆里把玩着自己的手。
      高大全动了动嘴唇,他忍不住了,不,不是,他不能再忍下去了。他的喉结动了好几下,终于,高大全听见有音节从喉咙里跑出来,多多,你……
      高大全的喉咙里没有吐出几个字,突然从桌上窜出一大串丁零零的声音,声音很响,很响。显然,这样的声音把高大全吓了一跳,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对面的多多,他抛给多多一个歉意的眼神,意思是我先接个电话。这时,他却发现,原来多多,一点也不像他那样受到惊吓,对这个电话铃声,多多依然故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一听到这个声音,高大全的眼前就浮现出一个硕大的脑袋,这个脑袋和自己的脑袋一样地繁华,这个脑袋曾经是在岭北镇做过镇长的,曾经和岭北镇的书记为了一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这个大脑袋正躲在电话听筒的那一头,高大全的眼前就亮了起来,他知道,他知道这个脑袋现在一定又是在晃,肯定是先向右边晃,再向左边晃,然后就是没有方向性地晃。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却没有晃,他的声音像骑着一匹烈马一样向自己狂冲过来。
      大全,你们设计部好像有几个年轻人吧。现在到处讲创新,年轻人是创新的主要力量!好的年轻人该重用时就要重用。
      是,是是。高大全看见一个人在电话这头频频地点头。他想,这个人的动作怎么那么顺,那么顺,像鸡啄米的样子,又像是拜佛的样子。
      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考虑让你早点挪窝,你也太辛苦了。过段时间你就去印染公司吧。但设计部的事情你要安排好,赶紧先物色一个部门副主任。对了,我老是听说你们部门有个叫多多的,很不错呀。
      啊?!高大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电话那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高大全语气上的变化,那边的声音继续从话筒里冲出来,压住了他的声音。
      嗯,要重视年轻人,对了,副主任就那个多多吧。我刚刚还接到一个市领导的电话,说是咱公司设计部的多多是个人才。就这样吧。
      高大全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把身子站得很直,然后他抬起手,用力地擦了擦耳朵,说,王董,你……
      高大全没有挂掉电话,但电话已经把他挂掉了,电话是用嘟嘟嘟的声音挂掉高大全的。然后他就那样拎着电话筒,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塑,但他还是用呆滞的眼睛看清楚了,看清楚面前有个年轻人,他的脸上依然堆着一堆火,那些火没有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因为那是一堆像大海一样深的火。
      
      九
      
      几天后,各部门的裁员名单都贴在了公司大厅的公告栏里。柔艺公司的裁员行动正式开始。
      在公司轰轰烈烈裁员的这段时间里,高大全连续请病假,一请就请了半个多月。听他妻子落英忧心忡忡地说,这半个多月里,高大全居然没有跨出房门半步,他不是呆呆地坐着,就是一天到晚躺着,他吃很少的饭,或经常不吃饭,他什么话也不说。但他又会经常地说一个字或两个字,他说,累!他说,真累!
      半个多月后下午,高大全去了柔艺公司。他踩着一路的雪,并把雪带进了后门。在办公室傻傻地呆了一会儿,目光呆滞,精神萎靡,他觉得自己的样子肯定像个大病初愈的落魄之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阳萎了,从身体到心脏,阳萎,或枯萎。
      高大全原本是要收拾东西到印染公司去报到的,到下班时间过了很久后,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收拾,什么也没有整理。出门时,高大全不再从后门走,他是从公司大厅的正门走的。
      大厅里,各部门裁员名单的公告还没有替换掉。它们就那样远远地冷冷地望着高大全从远处走过来,再走过来。
      高大全一走到大厅,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他把手捂在眼睛上,疼,疼,一股被利器刺中眼睛的灼痛,并且这种疼痛马上从眼睛向全身弥漫开来。高大全觉得心里有波涛在涌动,涌动,他连忙抽下那只正在安慰眼睛的手,把手放到肚子上,他说,你们不要翻了,不要翻了,不要再翻了。可是没等他说完,他就感觉有一股温热的东西从胃里翻上来,它们一直翻着跟斗,像孙悟空玩杂耍一样,然后它们翻着翻着,就不小心翻出了嘴巴。于是,地上马上就开出了一朵很是灿烂鲜艳的大红花。
      看见这朵花,高大全的大脑齿轮便又快速地转了起来,印染公司是不是老是印地上这样的红花?是不是到印染公司去就要自己学会印染?自己刚刚印在地上的这种红花算不算是一种印染呢?但是他的想象,马上就被两个无知的门卫打断了。
      两个门卫飞快地跑过来,扶着高大全,说高经理,高经理,怎么了你怎么了。高大全还沉浸在面前那滩关于印染的思考上,所以,他有些反感门卫们的举动。但是,他的表现,又让人看出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因为这时的他一会儿伸出自己的左手,说印染、印染,一会儿又伸出右手,拼命地指着公告,胡乱地说,设计部,设计部,设计部。后来,一个门卫没有让他再说话,而是背起了他,跑出了公司的大门,马上他们就消失在一辆路过公司门口的出租车里,消失在2008年底最大的一场雪堆里。
      另一个门卫觉得事情很蹊跷,难道是公司把高大全裁了么?于是他走到公告栏前去仔细地看,看了半天也找不到高大全的名字,后来,他倒是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间看到了设计部,设计部的冒号后面,是两个字,陈染。门卫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左右晃了晃棱角分明的脑袋,一脸茫然。
      (选自个人博客http://blog.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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