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要驶进金门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周遭氛围有些紧张。 几艘台湾巡逻艇在金门海域不停地转来转去,能清楚看到艇上的两个台湾军人,一个趴在船头,架着机关枪,另一个半蹲在船头,逡巡着金门海面。和平年代,能看到这幅场景,还是让人联想起很多有关战争的事情。
金门是一座战争之城,五十年代以来,两岸连绵数年的炮战,让数以万计的大陆炮弹落在了这块土地。海峡两岸到底有多少人死于那场持续多年的炮战,已很难具体说清楚。只是,与厦门英雄纪念碑遥相对应的是,金门也有一座很高的烈士纪念碑,纪念死于“8.23”炮战的国民党军人。脱掉军衣,可能他们原本就是大陆的一些农民,和厦门这边死于炮战的军人一样。他们被称为烈士,被称为“为党国效忠”、抗击“匪军”的烈士,大陆牺牲的军人也被大陆称为烈士,是为人民解放战争、为保卫海岛而献身的烈士。都是烈士,不过都是相对于敌对一方而言的烈士。烈士的血早已风干,其献身的意义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今人站在这样的烈士陵园、这样的纪念碑前,个中滋味一定复杂万千。
当地居民喜欢称台湾军人为“阿兵哥”,他们很感激这些阿兵哥为金门所做的一切,包括防御和建设。的确,今天金门岛上仍随处可见和军事战争有关的设施、标记,很多地段仍有铁丝网拦阻,不少区域还插着雷区警示的黄色三角旗,告诫游客注意安全。看到这些,游客游玩放松的神经难免要绷紧一些。金门岛内今天仍有数十万颗地雷,光是排除这些地雷就需要很多时间,这造就了岛上很多不毛之地或者荒芜片区。即使这样,还会不时传出地雷爆炸伤人的消息,因为确实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除了这些雷区外还有哪些地方埋有地雷,这些战争的后遗症也就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消除。
岛上有几条军事坑道很有名,如翟山坑道。坑道是在工程设施极端落后的情况下挖掘的,基本是靠人工双手原始作业方式进行,很多台湾军人为了挖掘坑道付出了健康和青春,其中一部分人在开掘山体过程中因粉尘吸入过多,得了矽肺病。在炮火纷飞的年代,这些地下坑道为金门岛提供了防御掩体和资源通道,对维持于当时金门军事以及居民日常生活起到了巨大作用。不过,今天我们走在坑道里,已经看不到军人的身影了,坑道基本废弃不用,里面黑呼呼、空荡荡的,当年坑中的掩体处多被商家装饰了一些灯光照明,附上一些商品广告,向游览坑道的游客展示。但是,走在这样的坑道里,总感觉久远的枪炮轰鸣声和军人呐喊声还响彻耳边,只是这声音在历史烟尘中渐渐远去。随之远去的还有金门军人的数量,岛上军人最多时达10万之众,比本地居民还多,虽经过多年裁军,至今仍有数万人,不过近来台湾方面又要裁军,最后金门岛上驻扎部队可能就五千多人,这也预示了战争在金门岛的渐行渐远。
出了坑道,阳光明媚,但总感觉金门岛上人员稀少,很有些萧瑟的味道。大白天,基本看不到几个金门人。也难怪,金门150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不足5万,真可谓地广人稀。原来人口会更多些,但因为多年的战火纷飞,加之岛上自然资源恶劣,很多人逐渐远迁他乡,光是迁居到东南亚一代的金门华侨就有20多万,人去屋空的场景在岛上随处可见,众多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破旧老屋向游人喃喃絮语,唤起众生无限苍凉。让人感觉荒凉的地方还在于岛上建筑多是低矮稀疏,荒地遍布各处,许多田地无人耕种,荒草疯狂高长,让人不禁想起一些原始岛屿的苍凉味。这与大陆热火朝天地到处征地拆迁、到处开发土地的场景构成了鲜明对比,许多土地在这呼呼大睡,这固然与当地花岗岩较多、不适合利用有关,也与这里的人们对土地的观念相关联,也许正是这种与土地之间一定程度的疏离,保住了这方自然风貌。
因为人口稀少,加之没有什么大工业,岛内经济不算景气,没有什么像样的主商圈、主商街,晚上到八、九点钟,金门基本就黑乎乎一片,想逛街都无处可去,这一点不如与之相对的厦门。但岛内还是有几个主打的拳头产品,如金门菜刀、贡糖、高粱酒、一条根等。因为金门确实没有太多旅游景点,所以导游更多是把我们带到了这些商品的制造销售点,销售点的导购解说员的口才实在是好,或者打商品品质牌,或者打两岸亲情牌,劝买效果很有效,我们这些大陆过来的游客多是倾囊而出,大包小裹地买进,为金门经济发展做了最大限度的贡献,旅游在某种层面上就成了另种意义的购物。
说到购物,不能不说金门菜刀。金门菜刀的材质多取自大陆打过来未爆的炮弹,据说这样的原材料还可用几十年,可见未爆的炸弹之多。每枚炮弹在制刀师傅的手中可打出60把刀具,我们现场参观了整个制造过程,各种各样的炮弹、各种各样的刀具,让人眼花缭乱。师傅称炮弹的钢质好,做成的菜刀耐用,大陆居民喜欢。只是不知道大陆市场上的金门菜刀有多少真是炮弹钢材所制。为了保质量,我们中还是有些人买了刀具回家。有一点感想的是,我们买的菜刀是我们大陆在金门未爆的炮弹经由金门师傅的手打而成,正如他们所说,又还给了我们,是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以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方式还回的,历史轮回中的吊诡又一次击中了我们。
金门岛上纳税大户要首推金门高梁酒厂,这也是金门人所向往的高收入单位。金门高粱酒在厦门也偶有喝过,大家都说好喝,也不知道好喝在什么地方,只知道酒劲挺大,不易上头(必须真酒才行),但价格不菲,比厦门丹凤高梁酒贵出一截,其实口味也差不多。只不过喝金门高梁酒,喝的是台湾酒,这就很有特色,心理上也会得到另一种意义的满足。所以,有机会来到金门,自然要带几瓶金门高粱酒回去,即使自己不喝,送给朋友也很有特色很是体面,毕竟这是在台湾地区买的台湾制造的酒。
除了购物,在金门还是有几处景点,留下较深印象。金水小学是金门岛上一个特色去处。该校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据说是华侨捐资兴建,建筑构造相当特殊,呈“回”字型结构,山墙上雕刻着天使、鹰鸟、花卉、盾牌等泥塑图案,流露出典雅之气。每间教室都摆放六张较宽大的桌子,如果一张课桌供两个学生使用,一间教室最多也不过容纳12个学生,是够小的。当时教师使用教材多是自己编写,包括自己编写班歌,那记载班歌的本子如今还陈列在该小学展览厅里,透过那歪斜的字迹和五线谱,我们仿佛又看到一群偏着头、晃着身子的孩童在历史的尘埃中童声袅袅地吟唱着……
太武山是金门最高山,其实并不高。但因为蒋介石当年在太武山的最高处题了“勿忘在莒”四个大字,增添了此山很多神秘与苍茫,吸引了很多游客。大概蒋介石当年题此四个字的用意在于告诫他的国军将士不要忘了祖国大陆,有朝一日卷土重归。因为是蒋介石的亲笔,难得一见,很多大陆过来的游客,纷纷挤在太武山蒋介石题字处拍照留念。蒋介石如果真的地下有知,会做何等感想呢?相比较蒋介石的题字激励部下,蒋经国就做了更多复兴台湾的实事,包括改革、发展经济等等,所以蒋经国在金门好像更得人心。蒋经国生前多次来金门视察、生活。今天金门博物馆中陈列了许多蒋经国在金门视察、生活时的衣服、日常用品等,看起来都是十分简陋,没什么稀奇处。但有一张蒋经国隔海相望大陆(厦门)的照片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照片中蒋经国的眼神迷惘而又苍茫,这种苍茫和迷惘可能不同于太武山上“勿忘在莒”的意味,反而更像两岸间滔滔不断的海峡水,令人思索无尽。
【责任编辑 朱鹭琦】
